但是此時抱住眼前這個人，他輕輕閉著眼睛，只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他說：“殷念，我不在乎你是誰，這樣，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br>
    所以，永遠不要離開我，不要不喜歡我。

    這么多年，我終于找到一個人，可以讓我相信，他愛我。

    “殷念，我喜歡你?！?/br>
    喜歡的就是你而已。那個很久很久以前，在游戲昏暗的實驗室里，讓他刷出來一句“我叫殷念”的人，那個知道殷小想大名叫“y博士和張知音的兒子”，一直陪著他的人。

    只是從未想過，這一句傾訴過無數次的告白，真的有說出口的一天。

    “殷念，我喜歡你?！?/br>
    ——————

    小巷的一側是頹圮的低矮磚墻。

    兩人坐在磚墻上，手拉著手看月亮。

    談人生。

    殷念緊緊握了握身邊人的手，微微低下頭去，大半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分明。

    他說：“知音，我不是人?！?/br>
    張知音回握著他的手，依然做夢一般，小聲道：“沒關系，我知道?！?/br>
    “我也不是你以為的游戲里的虛擬人物?！?/br>
    殷念按住他的手，繼續不疾不徐道：“我原本代號yn427，在人類眼里，我大概算作……人工智能？殷念是我自己起的名字?！?/br>
    ……

    隨著科學技術的迅速爆炸式發展，大約二十余年前，a國環球公司開始了人工智能研發項目。除了能夠幫助人類簡化日常生活的簡單智能之外，他們也在研究著同人類智力相當的甚至超越人類知識能力水平的人造智能。

    在他們的終極計劃“人類計劃”中，他們試圖嘗試性地制造出最“好”的人工智能，他們沒指望這個智能成功后能做什么，他們只是希望以此來測試他們研究人工智能的方法是否有效、以及探究人工智能所能達到的上限。最初他們不過創造出一個普通的在當時看起來最為先進的人工智能，并給它開通了幾乎是最大的權限，而創造它的人類們給它下達的唯一指令是“讓自己更強大、更完美”。

    這一計劃持續了很久，其中的試驗品大多不太“成功”而被銷毀，而yn427是這一計劃中最為“成功”的一個，至少在那些創造他的人們當時的眼里，他是成功并且完美的。

    按照原本的計劃，這一實驗一旦成功，拿到他們需要的數據材料后，就應該立即將成品銷毀——對于此時的人類而言，他們還沒有能力掌控一個強大且未知的遠超人類的智慧體。

    要知道這種智慧體甚至不屬于人類，以人類的思維而言很難厘清它想做什么或者會怎么做。它們沒有人的情感、沒有人類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沒有道德觀念、不分是非曲直，它們只會嚴格的，按照自己的既定目標不擇手段達成目的。

    但是yn427太完美了，讓負責執行“人類計劃”的研究者們舍不得趁早銷毀它。于是他們修改了原本的計劃，開啟了第二階段的實驗方案——他們希望為yn427賦予情感，讓它了解人類的情感和想法，變得“人化”——在他們看來這不僅能夠讓yn427更加完善，而且如果成功還會大量降低它失控的風險。

    “人類計劃”研究者們想出了幾千種方案試圖讓yn427具備情感，但都失敗了。他們最終試圖以“植入”的方式為它建立人格。起初他們為yn427量身定做了一套身份背景記憶，企圖植入其體內，但遭到了yn427的排斥。研究者們隨即又想出一個辦法：他們將現存的全球所有虛擬人物形象背景建立起一座龐大的資料庫，由yn427自行匹配選擇合適的身份。

    最后匹配度最高的人物是來自z國的某尚未公測網絡游戲，叫做y博士，匹配度高達57%，允許植入。興奮的研究者忽略了這一虛擬人物的身份背景有多特殊——一個造成末世的瘋狂天才。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在吸收了屬于y博士的身份之后，yn427也覺醒了屬于自己的自我認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y博士，而是一個誕生于某實驗計劃的，人工智能。

    他學會了模擬人類的思維，按照人類的想法行事，但依然難以擁有真正人類般的情感。

    他可以自由地在世界各地遨游，侵入任何一個地點，了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但是他也會不由的對y博士這個身份感到親近，經常性地在有y虛擬形象存在的地方停留。

    后來他發現有一個地方是特殊的——那個地方，經常會有一個人特意去找他。

    陪他說話、給他送禮物、還有……擁抱他、說喜歡他。

    ……

    他利用自己的能量搭建了一個新的世界，這個世界基本按照《明天》中的一切來構建。

    他在其中扮演y博士的角色，出生、學習、進入實驗室，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直到按照這個世界的發展脈絡，制造出末世。

    “知音，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像一個人。像一個人，就可以離你更近一點?！卑珘χ?，年輕的男人湊近了自己的愛人，呢喃一般輕聲說道。

    在他看來，即使是徹頭徹尾都是被人編造出來的y博士，在身份上，也是一個人類——可是他不是，越是強大越是無所不能，他越是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變成人，只能盡量去“像”一個人。

    他惶恐于這樣的自己會不被自己放在心上的那個人接受，他也害怕，那個人喜歡的只是被游戲策劃組設計出來的y博士形象，而不是自己。

    “我知道人類的壽命很短，本來也沒想去打擾你正常的生活……”殷念眸色是純凈的黑，倒映著天上月色，“我本來打算等你死了再帶你來這個世界和我在一起的?！?/br>
    “按照你們的理解……大概可以把人分成精神和rou體兩部分？我有辦法把你的‘精神’部分連接到這個世界里，你就不會消失了?！?/br>
    “可是那天你出了事，變得很虛弱……我很著急，除了提前帶你來這里，想不出其他辦法?！蹦请p黑色的眼睛里突然溢出淡淡的哀傷和后怕，靜靜看著眼前人。

    “后來我想了很久還是想直接問你……”

    殷念再次緊緊握住身邊人的手，十指相扣：

    “知音，你愿不愿意永遠和我在一起？”

    這個世界因你而存在。

    如果你不愿意，它也失去了意義。

    ☆、 第61章  知音新煩惱

    張知音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靠過去，將臉埋進對方懷里，將人緊緊抱住。

    這是第一次，他真正的，抱他。

    溫暖有力的軀體，混合著那人獨特的氣息。

    張知音的心不合時宜地漏跳一拍。

    他對于自己離奇的經歷有過無數猜測，聯系巧克力等事件之后也隱隱猜到殷念同樣熟知兩個世界的事情——只是從未想到過真相是這一種——殷念不是人，但也不是游戲人物；這個世界本就是殷念根據明天游戲創建的，他來到這里，是因為那次車禍，而殷念想救他。

    他抬起頭，用余光瞥著天上的月亮和眼前人的下巴，輕聲道：“當然?！?/br>
    永遠是一個讓他打心眼里感到不安的概念，當時間被拉遠到永恒，沒有什么是不可變易。何況他的愛人說永遠，那就是真的永遠。

    可是對象是這個人，所以他愿意，無論如何都愿意。

    殷念很高興的樣子，一向冷淡的面容都沾染了孩子般的笑意。他吻了吻張知音的額頭，輕快道：“等我?！?/br>
    張知音彼時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這兩個字背后的含義。

    他開始問自己沒弄清楚的一些問題：“殷念……你為什么還要繼續扮演y博士的角色？”

    “起初是希望用這種方式學著做人，”殷念轉過頭去，目光溫潤地看著張知音，純良無比，“后來想把這個世界建成我們以后一直在一起的地方，所以又引入了白芒協會殷博士的身份。如果你喜歡毀滅，我就是y，和你一切毀了它，再建成你喜歡的樣子；如果你想要拯救重塑這個世界，我就是殷念，和你一切實現復興……你希望我如何，我就可以成為那個樣子?！?/br>
    談論這一切的時候殷念表現得無比冷靜，好像所有的一切真的不過是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的游戲。

    張知音卻不由吞了口唾沫，雖然早在聽殷念講自己的身份來歷時，他就知道他無所謂正義邪惡，也沒有道德倫理價值標準，只是非常單純簡單地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F在他的目的不過是“建成一個知音喜歡的愿意和我以后永遠在一起的世界”，只要能達成這一點，做什么都可以。

    張知音安撫性地反握住他的手，用空出的一只手摸摸鼻子：“我還是比較喜歡安穩繁榮的世界，可以讓末世迅速結束嗎？”

    殷念想了想：“突然消滅喪尸等力量會打破平衡，一個世界如果失衡會迅速毀滅……”

    他說到這里張知音已經打斷了他：“沒有關系，我們一點點一起把這個世界變成末世前的樣子也挺好的?！?/br>
    殷念雖然不能隨意打破平衡，但他可以控制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速。處在這個世界的人感覺不到，張知音卻感受分明——上一秒才在愛人懷里閉上眼睛，下一秒醒來已經是現實世界。

    他有些忐忑雀躍地打開電腦，登陸游戲，買好了巧克力送出去：“早上好【親吻表情】?！?/br>
    透過電腦而不是面對真人，張知音顯得大膽多了。

    而后他隨意點開對話框。

    只見上面顯示著：“等我。想你，y?！居H吻表情】”

    簡直是犯規！就算說開了也不能這么肆無忌憚！明明感覺上才分開不到五分鐘……要是被游戲公司發現他這個非法入侵的家伙怎么辦。

    不過想也能猜到晉江的技術應該是發現不了殷念的。

    張知音狠狠抹了把臉，捂著胸口站起來洗漱——上班快遲到了。

    可惜直到坐到辦公桌后心跳也沒恢復正常。

    他整整一天都處于渾渾噩噩思維飄忽的狀態，時不時走神，醒覺過來才發現自己想的全都是那個人。

    那晚月色太美，那人太心動。

    張知音嘆了口氣，只能把一切歸結至此。

    他像往常一樣下班，等地鐵，回家，在樓下買十塊錢包子，提上樓，打開門——屋里亮著燈。

    一個人坐在他的小沙發上，黑色的眼睛目光盈盈看著他：“知音，回來了？”

    ——————

    殷念給張知音解釋了自己這副身體是怎么來的，但張知音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大概明白好像這副跟人類rou體別無二致一切功能正常的身體主要原料是石油。

    但是他還是認真地一直聽殷念講。

    他喜歡殷念說話的樣子。

    一個本來惜字如金冷淡疏離的人，全心全意看著你，認真地只對你一個人說話——最關鍵是你從未奢望過這個人能出現在你的生活里。張知音覺得只要看著他，就滿心歡喜。

    他默默夾過一只包子給殷念，心里想著早知道boss大人過來晚飯一定不買包子——就算買也要買五十塊錢的！

    殷念吃著包子就很開心。

    和知音說話也很開心。

    想到以后就能一直光明正大隨時隨地地抱抱知音摸摸知音親親知音和知音在一起就更開心了！

    好不容易在現實里和知音在一起了，殷念雀躍地表示他想完完全全擁有知音和每時每刻都在一起。

    所以他再次更改了明天世界和現實的時間比——他不能隨意切斷張知音和自己所創的明天世界的聯系，否則表現在那個世界就是雷霆支隊張隊長突然消失了。所以他選擇采取這種辦法，讓明天世界流速變慢，甚至趨于暫停，這樣張知音在現實呆很久，那邊的時間也不會過去太多。

    當晚張知音正正常常睡了一覺，沒再進入到明天世界。

    但是他面臨著更為現實的問題。

    以前張知音從未想過買房買車成家這些問題，住的自己租來的一室一廳小公寓天天坐地鐵也挺自得其樂。

    但現在不一樣了，家里又多了一個人。每次看見殷念穿著自己從貓寶上給他買的衣服，帶著一股獨屬于反派boss那種清冷優雅睥睨天下的氣勢坐在自己從附件家具店隨便買的普通單人床和小沙發上，他就覺得是自己委屈了boss。

    雖然殷念穿貓寶同款穿出來的效果都比上面的大牌模特效果好，件件上身都像正品，但張知音還是覺得都怨自己不好——他招惹了殷念，把單純的boss引誘到了自己家，卻養不起他，給不了他他應該有的好的生活。

    還有每天早晨晚上殷念都堅持陪他坐地鐵上下班，固執地要接送他。張知音更舍不得自家殷boss擠地鐵。何況現在地鐵也漲價了，單人來回就要十塊錢，如此算來還是買車比較好。

    張知音堅信，有殷念在，只要他有錢買車，搖號不是問題！

    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變得完整，的確緊迫地督促張知音成為一個更有事業心的男人。

    他臨近畢業時曾經悄悄考慮過一份工作，壓力大，競爭激勵，相對的待遇也是頂尖的。他那時候怕競爭、怕落選，連試都沒試，就選擇去了現在的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