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另許后他悔了 第67節
晉王遇刺的事很快震動朝野,大理寺也只查出那些?賊人來自滄州,言是滄州百姓都知道晉王殺了夏王,他們是自發?來為夏王報仇,沒有幕后指使。大理寺遂將其當作一件尋常刺殺案呈稟圣上。 圣上下令以謀逆罪處死?賊人,這事便算了了,誰知晉王府又先后迎來兩位客人。 先來的是魏王。 自上次懷義郡主中藥一事,他被罰禁足在?府,閉門思過,婚期也往后推延了一個?月,這幾日剛剛放出來。 “三哥,我聽說那些?刺客是滄州來的,你可有懷疑,是我主使?” 賀長霆之前確實動了這個?想法,聽他此問,又打消了念頭。 “三哥,不是我,之前我確實去了滄州追捕逃犯,但是我把他們都殺了,沒有收為己用,你不信可以去信問問滄州刺史?!蔽和醮朔f的確是實話,他在?滄州追捕逃兵時幾乎屠了半個?州城,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生怕這些?逃兵將來作亂,在?他平定夏地的功勞簿上抹黑。 而他今次來與晉王澄清,也是怕晉王私心疑他,生了嫌隙,和濮王聯合對付他。 他已經和懷義郡主結了梁子?,連帶著濮王也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他不能同?時樹立兩個?勁敵,他此時需要晉王的支持。 “三哥,我承認是我虛榮,沒有向父皇稟明你的功勞,我知錯了,你想讓我怎么補償,我都照做?!蔽和趸诓划敵醯卣f。 賀長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那些?功勞,也未記恨過魏王搶功,說道:“過去事不提了?!?/br> 又說:“你快要成親了,婚禮諸事繁雜,定是很忙,不必擔心我這里了,你說沒有害我,我信你?!?/br> 魏王感?激涕零。 賀長霆記起?段瑛娥兩次給人下藥的事,目色深了深,本不欲多話,想到往日情分?,還是道:“七弟,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犯過一次的錯,不要再犯第二次,成婚以后,望你行事多加思慮,對弟妹,也多加約束著一些?,不要釀成大錯,害人害己?!?/br> 魏王聽出晉王話外之音,心中羞憤,只恨懷義郡主一事成了他的恥辱柱,面上卻只有愧疚,又是一番悔過認錯,而后才離了晉王府。 魏王走后第二天,濮王攜王妃來訪。 有女眷在?,段簡璧這個?名義上的女主人自然?也得出面,四人在?前廳會面,因賀長霆腿傷還未痊愈,只能坐在?高榻上,便命家?僮在?四四方方的高案對面新置了一張足夠兩人坐的高榻,以招待濮王夫婦。 高案旁邊放著一套烹茶用具,本來有丫鬟在?旁伺候,豆盧曇道:“我得空時喜歡煮茶,頗有些?心得,今日咱們自家?人小聚,不如嘗嘗我的手?藝?” 因著還在?孝期,她?雖是新婚,仍然?穿著素色衣衫,說話時面色溫靜,舉止大方,是和段瑛娥這類貴女完全?不一樣的氣派。 段簡璧靜靜看著她?,不覺見賢思齊,看了看她?的身姿,下意識挺直腰板兒,兩手?交握放在?腰下,力求像豆盧曇一樣端莊大方。 賀長霆察覺自家?王妃這番小動作,看看她?,什么話也沒說。 烹茶是極繁瑣的事情,要炙茶碾茶,再磨成細細的茶粉,溫盞開筅,放入茶粉注湯調膏,而后再適時加注湯水,以茶筅環回擊拂,成茶時色鮮白?似乳,香味四溢。 雖繁瑣,豆盧曇做的井然?有序,得心應手?,段簡璧看呆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賞心悅目的事情,不管煮茶的人,還是煮出來的茶。 第一盞茶本來應該給客人,豆盧曇卻遞給了段簡璧,“嫂嫂,嘗嘗?!?/br> 段簡璧是有些?意外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喝這第一盞茶,但想著依豆盧曇的修養,應該不會做失禮的事,既遞給了她?,她?便應當能喝。 段簡璧看看晉王,見他點頭,才端起?來嘗了一口,笑說:“好喝?!?/br> 貴族品茶,贊茶的時候都會說一堆既漂亮又文?雅的話,要么贊人的技藝,要么贊茶的風骨,少見有說“好喝”二字的。 豆盧曇早知段簡璧出身,并不意外她?說出此話,順著她?道:“好喝就成?!?/br> 第二盞茶給了晉王,晉王推給了濮王。 “五弟是客,五弟先來?!?/br> 濮王沒有推拒,端起?茶來便喝:“自家?人,有甚先后?!?/br> 濮王好飲茶,對茶品頗有研究,嘗過豆盧曇的茶,心中對這位王妃更加滿意,有一堆華美的贊辭要說,才開口:“此茶……” 豆盧曇截斷他話,簡單通俗地問:“好喝么?” 說著話,一盞茶也遞向晉王:“三哥也嘗嘗,這茶好喝不?!?/br> 濮王的話被截斷,聽豆盧曇問得簡單,無意叫他多說的樣子?,遂也吞了滿腹夸夸其談,贊句:“好喝的很?!?/br> 待豆盧曇手?中也有了一盞茶,賀長霆才端起?茶來喝,贊道:“確實好喝?!?/br> 段簡璧能察覺幾人在?迎合著她?的通俗,盡量不讓她?看上去與這高雅之事格格不入,豆盧曇甚至因此截斷了濮王的話。 豆盧曇這份善意,她?感?覺到了。 四人寒暄幾句,說到晉王的傷,豆盧曇話鋒一轉,提起?刺客的事:“聽聞那些?刺客說是為我父親報仇才要殺三哥,三哥從未找我對質一句,想來從未疑過我?!?/br> 濮王忙道:“三哥最明事理,怎會因那刺客胡言亂語就疑你,而且朝中也不止你一個?從夏地來的,難道都有嫌疑不成,你不必擔心?!?/br> 豆盧曇看向晉王:“三哥,是這樣么?” 賀長霆道:“此案已結,大理寺查得很清楚,就是一樁尋常的刺殺案,無關朝中任何人?!?/br> 豆盧曇微頷首,又道:“三哥有沒有想過,滄州百姓為何都說是你害了我父親?” 在?晉王回答之前,她?先澄清:“我自然?知道你清白?的很,自我父親進京,你甚至未來得及去見他,遑論害他,所以刺客那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但滄州城為何無緣無故傳起?這個?謠言,三哥想過么?” 賀長霆自然?想過,且已經秘密派人前往滄州一帶查探,這幾日大概就會有消息遞回,沒想到豆盧曇竟也想到了這層,還與他面提此事,應當有所謀慮。 “弟妹有何高見?”賀長霆品著茶,并不看豆盧曇,淡然?問道。 豆盧曇慮想了好一會兒,說:“我若是想光復夏地,第一個?要殺的,定也是三哥?!?/br> 濮王嚇了一跳,差點兒想去捂豆盧曇的嘴,可她?清冷大方,自有一股氣度威嚴,又叫他不敢造次。 “三哥,曇娘開玩笑的,您別當真?!卞趺Υ驁A場。 賀長霆道句:“無妨?!?/br> 看向豆盧曇:“愿聞其詳?!?/br> “三哥威名遠播,誰都知道你不好對付,若能殺了你,便如砍斷大梁一條臂膀,去了敵方一員猛將,再要打仗便會輕松很多,前有李牧死?而趙國滅,后有齊后主滅族斛律光而高齊亡,且三哥應該明白?,你一死?,后果不止是大梁無將可用,更會擾亂軍心,賊人若趁機揭竿而起?,恐怕能起?到振臂一呼,一呼百應的效果?!?/br> 段簡璧之前不怎么接觸這些?朝堂事,此刻聽得津津有味,接著豆盧曇的話問:“你是說有人要造反,所以要先殺了晉王,這樁刺殺案不是偶然?,是個?先兆?” 濮王一愣,他對朝堂事向來沒有如此敏捷的洞察力,也沒從豆盧曇的話里聽出這層意思。 豆盧曇頷首,又看向晉王說:“我父親在?夏地百姓中有些?仁義之名,恐怕滄州百姓現在?都恨毒了你,賊人若從滄州起?事,據城而反,應該不難?!?/br> 濮王大驚,“這,得告訴父皇??!” 賀長霆神?色鎮定,不慌不忙地喝著茶,問:“弟妹與我說這些?,是何意?” 他放下茶盞,看著豆盧曇:“果真有人打著光復夏地的名號起?事,弟妹作為夏王最器重的女兒,不是應該糾集舊部,與滄州城里應外合,顛覆我大梁朝綱么?” 濮王又驚又急,拍著晉王手?臂:“三哥,不敢,不敢亂說??!” 豆盧曇嗤笑了聲:“我尚未及笄的兩個?meimei被圣上封了郡主,親自養在?宮中,我四個?阿姊家?的六個?兒子?,被選入宮中做皇子?侍讀,那些?舊部,哪個?不似我這等情況,難道要他們拋家?棄子?,不顧兒女死?活,隨我光復夏地?” “恐怕,不等我們里應外合,我們的頭顱就被祭旗了。那些?造反之人,正好又可拿我們來激發?民憤?!?/br> 她?嘆了口氣:“我們兩頭看,都沒有活路?!?/br> 濮王見妻子?哀嘆模樣,心里難受,想去牽她?手?臂,想到她?慣來不喜這種親近,遂忍下動作,只是鄭重對她?說:“你不必擔心,真到了那一步,我會向父皇求情的,你畢竟是他的兒媳,他怎會殺你祭旗,不用擔心?!?/br> 豆盧曇沒有說話,真不知是否該慶幸濮王生了這副庸碌性子?,竟然?相信圣上會顧念一個?兒媳的性命。 她?看向晉王:“三哥,你覺得真到了那一步,父皇會怎么做?我們,如何才能有活路?” 段簡璧也聽出豆盧曇的意思了,這是未雨綢繆,想同?晉王要個?保證,若真有人打著光復夏地的名義造反,想讓晉王,在?圣上震怒之下清算夏王舊部的時候,想辦法保他們一命。 濮王也看著晉王:“三哥,我們才新婚吶,那催妝詩和卻扇詩還是你幫我寫的呢,你不想幫我寫第二回 吧?” 賀長霆沉默了會兒,徐徐道:“父皇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大梁的朝臣也不是唯唯諾諾、不敢規諫之輩,你們若果真清白?,不必有此擔心?!?/br> 這是答應下來了。 豆盧曇面上浮起?一絲笑容:“我在?這里先謝過三哥?!?/br> 說著話,又給段簡璧點了一盞茶,“嫂嫂喜歡喝我的茶,以后可常去我那里坐坐,左右離得近,方便的很?!?/br> 依豆盧曇的聰明,自然?看得出,晉王對這位王妃著實在?乎,為了救她?傷成那樣,又為了她?三言兩語打發?了前來慰問的皇使,沒叫父皇深究起?火一事。 晉王不好籠絡,這位嫂嫂心思相對單純,叫她?歡喜了,大概比想盡辦法討好晉王有用的多。 段簡璧心虛地笑笑,客套地應了句:“好?!?/br> 送走濮王夫婦,天色還早,外面冷,也不適合出去,段簡璧便擺弄著案旁的茶具,學豆盧曇點茶。 明明一樣的東西,一樣的方法,她?就是打不成像牛乳一般鮮白?起?沫的茶。 試了三次都不成,她?挫敗地嘆了口氣,聽見旁邊有動靜,轉頭看,見晉王正端著一盞茶在?喝,是她?沒點好的半成品。 她?沒有問好喝不好,端起?另一盞半成品,也喝了一口,雖則不如豆盧曇的茶綿柔,有茶沫作底,味道也不差。 “你當初,不應該拒絕懷義郡主?!倍魏嗚到袢找娮R了豆盧曇卓見談吐,打心底里欽佩她?這樣的女子?。 才貌雙全?,用在?豆盧曇身上,一個?字都不委屈。 賀長霆知道段簡璧有些?自慚形穢。 她?一直小心翼翼在?學著豆盧曇的舉止,包括后來豆盧曇分?析戰事的那番話,若是旁的女子?,概沒多少興趣聆聽,更不會一點就透,一針見血道破豆盧曇話里的意思。 但她?聽得全?神?貫注,她?在?思考,在?學習,在?努力變好。 賀長霆看看她?,溫和地問:“你覺得這茶好喝么?” 段簡璧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說:“反正不難喝?!?/br> 賀長霆道:“因為茶粉是極好的,縱使沉淀在?杯盞底部,但這茶的味道卻是由它決定的,雖則后來沒有點好,賣相差了些?,這茶卻也難喝不到哪里去。反之,若茶粉壞了,再好的技藝,也點不出好茶?!?/br> 段簡璧望著他,總覺得他言外之意是在?安慰自己。 賀長霆新挑了一塊兒茶餅,磨粉調膏,到了用茶筅擊拂茶湯的關鍵一步,他把茶筅遞給她?,“想學么?” 段簡璧是想學的,接過茶筅學著記憶中豆盧曇的樣子?在?盞中環回擊拂。 她?腕力不夠,速度有些?慢,技巧也沒掌握要領,故而始終成不了乳湯。 賀長霆坐在?她?身后,微微向前傾過身子?,握住她?手?腕,領著她?感?受擊拂茶湯的技巧和節奏。 一層層綿密細致的茶沫緩緩冒出來,茶湯也慢慢變為鮮白?乳色,比豆盧曇點的茶還好看。 段簡璧興奮地看著茶湯變化?,回過頭去問他:“你跟誰學的,這樣好技藝?” 兩人身子?貼的近,她?這一回頭,差點貼上晉王臉頰,雖隔了一絲絲距離沒有貼上,說話時的氣息卻撲了過去,帶著溫熱的茶香。 直撲得晉王那耳朵尖,火燒一般紅。 兩人雖已行過周公之禮,但次次行事,女郎都是推三阻四的,不曾主動做過什么,更莫說這般柔潤的觸碰。 賀長霆往后撤了撤身子?,離開她?不經意撲上來的唇。 段簡璧也轉過頭去,當什么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