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另許后他悔了 第51節
段簡璧搖頭,才覺自?己未免太明顯了,試探地看一眼?豆盧曇。 豆盧曇見慣了皇城之內的?心口不一裝模作樣,見段簡璧如此坦誠,心中增了幾分親近,問她:“為何?” 段簡璧道:“你那么聰明,事情又這么明顯,何必問我??!?/br> 豆盧曇看著她:“我?還是?想?聽你說?出來?!?/br> 段簡璧沉默許久,望著黑夜,說?:“我?想?讓戰事早點?平息?!?/br> 豆盧曇目光動了動,本就微薄的?親近又散了。 為了活命,為了富貴,這些很明顯的?意?圖,說?出來也不寒磣,可她竟冠冕堂皇,說?是?為了天下太平。但她既說?出口,豆盧曇倒想?聽聽她有何高論。 “王妃娘娘,真是?心懷天下啊?!?/br> 段簡璧聽得出話里的?意?味,看她一眼?,沒有說?話,望向東方,一片混沌的?黑夜,看不到?她長大的?地方。 沉默片刻后,段簡璧看回豆盧曇,迎著她目光說?:“我?不是?心懷天下,只是?不想?再與親人生?離死?別?!?/br> “我?從記事起,就聽姨母說?,我?有兩位哥哥在西疆,他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問姨母,能不能去西疆找他們,姨母說?,不止西疆在打仗,從老家到?西疆的?一路,都在打仗,我?們甚至不能活著走?到?那里,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寺里上香時,祈求菩薩保佑他們平安。后來,我?大哥回來了,只帶回了二哥的?衣裳?!?/br> 說?罷這些,段簡璧安靜了好?一會兒,夜色里,她輕輕吸了吸鼻子,接著說?: “姨母說?,我?有七個舅舅,四個死?在戰場上,另外三個打仗時受傷,一個瘸了腿,一個斷臂,一個少了只眼?睛,不能再上戰場,在前朝領了文職?!?/br> “我?長大的?那個村子,只有小幾百人,你能想?象嗎,幾乎都是?老幼婦孺,很少見到?青壯男子,我?幼時一個很好?的?玩伴,十三歲那年跟著來村子里募兵的?官差走?了,后來再也沒有消息,他母親每日擔驚受怕,一病不起,臨死?前也沒有等到?兒子的?消息。村里人幫忙葬了她,就葬在他家房子旁邊,我?來京之前,去給她上墳,他家的?房子都塌了,雜草叢生?,還總有野狗在那覓食?!?/br> 夜色沉沉,段簡璧又沉默了許久,豆盧曇也一句話不說?,兩人俱是?素衣立在風中。 “我?在老家時,經常聽到?一首曲子?!倍魏嗚低蚋吒邞以谔焐系?月亮,淡然吟道: 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喜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 幾個飄零在外頭?!?】 聲音很低,落進?夜色里,很快散得無?影無?蹤。繁華的?大興城總是?能很快吞沒普通人的?凄涼。 段簡璧轉頭認真看著豆盧曇,“我?和你們不一樣,追逐的?東西也不一樣,我?曾為一日三餐犯愁,曾因為天總是?不下雨跑到?菩薩跟前磕頭,曾因為壓在箱底、一次都不舍得穿的?新衣裳被老鼠咬了個洞,而哭上好?幾日?!?/br> “其實我?不關心這個天下誰做主,我?只想?要安安穩穩、團團圓圓地生?活,想?能和哥哥們在一起,不管是?在老家,還是?在西疆,只要能和他們在一起,我?們便能多墾些荒地,多種些糧食,天不下雨時,哥哥至少比我?有氣力?,從井里打了水挑去澆地,衣裳被老鼠咬破了,我?們兄妹三個能合力?截住那只老鼠,打死?它?!?/br> 豆盧曇不說?話,夜色又沉重了幾分。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段簡璧平復心緒,看著豆盧曇說?:“現在你相信,我?是?真的?希望你嫁給晉王,與他合力?,早些讓天下太平了么?” 豆盧曇道:“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何選晉王?” 段簡璧想?了會兒,說?:“一將無?謀,累死?千軍,晉王那么厲害,你為什么不選他?” 豆盧曇挑著音“哦”了聲,看向段簡璧問:“你很欽慕晉王殿下?” 夜色中,坐在飛檐上的?賀長霆,脊背忽挺得筆直,耳朵機敏地動了動。 第41章 段簡璧再次沉默,并不回答這個問題。 豆盧曇見她不語,想?是女兒家害羞,便是欽慕也只會藏在心底,說道:“晉王殿下那樣的郎君,你欽慕他是人之常情?!?/br> 段簡璧不置可否,靜靜看著昏沉的夜色。 豆盧曇又道:“你放心,我?選晉王,只是因為他確實是大梁最好的將才,日后就算我嫁入晉王府,也不會為難你?!?/br> 段簡璧點頭,領下豆盧曇的好意,什么話都?沒?說。 “夜深了,我?送王妃娘娘回去?!?/br> 塔頂終于沉靜下來?,只剩了霜白的月色和細水長流的泠泠清音。 賀長霆所在的位置,能看見兩?個微小的白衣身?影,跟隨豆大的燭光漸行?漸遠。 夜色剛剛安靜下來?時,他就來?了這里?,遠遠望見懷義郡主所居廂房門庭若市,公主和內外命婦絡繹不絕,才送走這個便又迎來?那個。 懷義郡主雖然剛剛喪父,但?她無?暇沉溺哀痛,須得趁著夏王舊將還存著些?忠心、未投新主之時,借勢謀一份可靠的前程。 賀長霆只是沒?想?到,懷義郡主這么快就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竟還找了他的王妃做說客。 而他的王妃顯然也很支持懷義郡主的決定?。 她們兩?個女子,一番推心置腹的夜談,就這樣自作主張定?了他的姻緣。 最后那個問題,他豎直了耳朵,也沒?等來?王妃的答案。 她果真還欽慕他么? 果真無?所謂他娶懷義郡主么?還是因為不能助益他而內疚,不得不同意懷義郡主所言? 賀長霆沒?有答案,仔細想?想?,這些?答案似乎也不重要,她終究是要離開的,她是否欽慕他、在乎他,都?是毫無?意義的思慮。 ··· 第二夜,同樣的地方,賀長霆也受到了豆盧曇邀約,說的自然就是要嫁他一事。 豆盧曇出身?將門,曾隨父親征戰過,也曾獨自鎮守夏都?幽州城,不論身?份還是才干,她自認配得上晉王,故而直接了當說了心中所想?。 “你我?聯姻,不論對你還是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br> 賀長霆道:“我?已?有婚配,怕會委屈郡主?!?/br> 豆盧曇沒?料想?晉王第一句就是這話,雖言是怕委屈她,實則是不想?委屈晉王妃,想?了想?,說:“晉王殿下果然重情?義,不過你放心,王妃娘娘那里?我?已?說過了,她不介意?!?/br> 賀長霆望著遠處,并沒?看豆盧曇,說道:“她慣來?口是心非,當不得真,郡主,還是另謀他人吧?!?/br> 豆盧曇愣住,“晉王殿下,是在拒絕我?么?” 賀長霆不說話。 豆盧曇沉默了會兒,沒?想?到晉王妃通透大方,晉王卻是個陷于兒女情?長的情?種,昨日在晉王妃那里?省下的口舌之勞,看來?得用在晉王身?上了。 “晉王殿下最該清楚,你的處境……” “郡主若真想?找個可靠的好夫婿,不如直接稟與父皇,他自會盡心盡力,為你擇個佳婿?!辟R長霆直言。 豆盧曇只當賀長霆是怕圣上不允這樁婚事,說道:“王爺只管放心,我?會向圣上陳情?,求得允準,不須王爺在其中作難?!?/br> 賀長霆道:“我?已?明確答復過郡主,便是到了父皇跟前,也是此話,郡主何必執著,非要再試一次?” 豆盧曇這才反應過來?,晉王不是擔心圣上不允,是真的鐵了心拒絕她。 “晉王殿下,真的不怕我?嫁魏王嗎?” 賀長霆并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我?相信,以郡主巧思,定?能達成目的,但?人生漫漫數十載,還是應該放一放眼量,郡主若果真中意我?七弟,欲要嫁他,我?自只有恭賀?!?/br> “晉王殿下的意思,是我?目光短淺?” “郡主熟讀經史,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只今日情?景,讓我?想?起兩?位圣賢英明的君王來??!?/br> “是么,說來?聽聽?” “前漢武帝,后漢光武?!?/br> 前漢武帝得陳皇后母族之力而登帝位,兩?人曾有金屋藏嬌之美談,但?陳皇后一朝被廢,幽閉長門宮,三年而死。 后漢光武困厄危難之際迎娶郭后,卻也在郭后母族勢力衰微之時廢其后位,而后兩?年又罷其親子儲君之位。郭后境遇雖不比陳后凄涼,但?以扶危之功卻終被廢棄,難免叫人唏噓。 豆盧曇自然聽得出晉王話中深意,這也是她選擇晉王的緣由之一。當時在夏都?,晉王麾下一個左衛將軍重傷,他竟廢寢忘食,親自守了那人幾天?幾夜,重金募集最好的大夫,再名貴的藥也不會猶豫一刻。而他的兄弟魏王,卻急于搜刮夏宮財貨,恩威并用向她們姊妹示好。 她想?,晉王如此重情?義,應該不會得勢之后過河拆橋,慢待于她。只她沒?料到,晉王會拒絕她的提議。 “是因為不想?辜負王妃娘娘么?”豆盧曇不甘心地問。 賀長霆淡然道:“與她無?關,是我?對郡主無?意,不想?耽誤郡主?!?/br> “我?們就算結親,也只是盟友,情?意沒?那么重要,殿下何必糾結于此?” “郡主可有想?過,有一日四海升平,而你垂垂老矣,膝下無?子,身?旁無?人,只能孤坐于深宮,獨思往事?!?/br> 豆盧曇身?子一僵,膝下無?子,身?旁無?人,他的意思是,就算應了她的婚約,也絕不會與她做真正的夫妻,甚至連個孩子都?不愿給她么? “殿下莫不是想?與王妃娘娘,這輩子無?異生之子?” 賀長霆不說話,過了會兒才道:“我?想?郡主所求,并非一時風光,姻緣之事,關系重大,郡主有幸能自己做主,不比旁人全賴父母之命,還當慮想?清楚,三思后行??!?/br> 話到此處,晉王的態度一目了然,豆盧曇沒?有糾纏,結束了這場談判,事后,將晉王不愿娶她的消息遞到了段簡璧那里?。 自上次塔頂敘話,段簡璧對豆盧曇印象頗好,見她因被晉王拒絕而悶悶不樂,有意助她一臂之力,且實在想?不通晉王有什么理由拒絕豆盧曇,遂寫了一封長信遞與裴宣,將豆盧曇如何想?嫁給晉王,晉王如何鐵了心不娶,前因后果,詳盡道來?,盼著裴宣看到信后,想?辦法勸一勸晉王。 段簡璧把信封好,交給趙七遞送。 趙七恭恭敬敬答應著,辭了王妃,望著信封,心內如有一團麻繩,糾結的很。 他不知道王妃娘娘有何急事要給裴宣遞信,他很想?知道這封信里?有沒?有做對不起王爺的事,但?作為一個近身?翼衛的修養又讓他不能私自拆信。 思來?想 ?去,還是覺得這事不能避開王爺,趙七遂故意拿著信到晉王面前晃蕩,作出一副被秋老虎曬出汗的樣子,搖著信封納涼,見晉王目光落在信封上,忙稟說:“王妃娘娘讓屬下給裴元安遞封信,屬下想?著不急,要不等回去再給裴元安?” 賀長霆目光定?在信封上,還未開口,趙七已?然遞了過來?。 信封上一個字也沒?有,封口處用漿糊粘著,接縫沒?有按封泥,而是一層薄薄的紅色指印,像是女子用的口丹之類。 “給元安的?”賀長霆看著空無?一字的信封,問了句。 趙七點頭:“是,王爺,你聽說王妃娘娘有什么急事么?”有急事不應該找王爺嗎,怎么會找裴宣? 賀長霽幾日不曾回房了,二人便是在寺中遇見,也是一句話沒?有,比陌生人都?不如,賀長霆怎會知道她有什么急事要遞信裴宣。 “去吧?!辟R長霆把信還給趙七,命他即刻便去。 趙七得了晉王命,這才無?所顧忌地去了。 賀長霆在寺院中漫無?目的踱了會兒,一抬頭,見所居廂房就在眼前,怔了怔,抬步進去了。 她若有急事,裴宣遠水難解近渴,他還是該問一問,莫叫她又悶不吭聲受了委屈。 段簡璧看到晉王來?,也怔了下,呆呆看他片刻,反應過來?他來?這里?再正常不過,福身?見禮,看了眼茶案,欲為他斟茶,頓了頓,命碧蕊去拿壺新茶來?。 免得晉王又疑她在茶中做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