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動手的是王mama,李妙瓊身邊最忠心的奶娘,也是月芍前世最懼怕的人。 王mama一巴掌打的還不足,第二巴掌又扇了過來,嘴里惡狠狠的罵她:“小姐讓你送湯給四爺,就是讓你送到床上去的?死丫頭你對得起小姐嗎?” 李妙瓊氣得眼睛都紅了,坐在那里看王mama打月芍,冷冷道:“打她做什么,她心大了,有她的想法,我做主子的難道還要攔著她尋個好前途不成。既然都勾上爺們了,正好,趕明兒我給你辦幾桌酒席熱鬧熱鬧,給你開臉……” 月芍臉上火辣辣的疼,心中恨極了。 明明她一個丫頭身不由己,事后如此百般討好李妙瓊,就這般還不能叫李妙瓊心存善念饒她一命。 老天爺叫她再走這一遭,定是知道她有多悔恨曾經的癡傻,才給她機會懲治惡人給自己報仇。 李妙瓊天生大小姐脾氣,驕橫,唯我獨尊,愛嫉妒吃醋。她至今為止對裴珩唯一一個通房丫鬟芙蓉耿耿于懷,這還是她親姑媽婆婆給的人。 現在她開口說要給她開臉根本是氣頭上的狠話,月芍知道自己要是真的應承下來,李妙瓊今天就能下狠手修理她,到第二天還不會承認給她開臉這回事。 這些想法紛雜,但在月芍腦中不過瞬息之間閃過。 在李妙瓊,王mama,采白眼中,李妙瓊剛說完負氣話,月芍就“噗通”一聲跪下來,抬頭時,小少女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神情惶恐,嚇呆了一般,淚珠顆顆掉落,哭的傷心極了。 “小姐,我……我對不起您?!彼煅实囊宦?,“我聽采白jiejie的吩咐去給四爺送湯,可是才到書房就見蓉大jiejie不顧您的禁令,在那與四爺他……我氣不過,上去說了幾句,蓉大jiejie走了,可誰知道四爺醉醺醺的以為我是蓉大jiejie……” 蓉大jiejie是院子里小丫頭們對芙蓉的尊稱,她比裴珩大了三歲,是他院子里唯一的通房,也是裴珩人生中的第一個女人,李妙瓊眼前排行第一的眼中刺。芙蓉她娘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媳婦,她本人也難纏的很,李妙瓊與之交鋒雖然占上風,卻也不能把她怎么樣。 把蓉姑娘拿來吸引仇恨,分散李妙瓊的注意力,月芍不覺得虧心。芙蓉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多少次拿前世的月芍作筏子來攻擊李妙瓊,李妙瓊奈何不了芙蓉便拿她出氣。 一開始哭訴編故事,后面就容易了,月芍只將這個故事里的自己往無辜可憐處說。先是說裴珩喝醉了把她錯認成芙蓉,暗示李妙瓊她什么都不是,裴珩根本不喜歡她,不過是一場意外。 果然李妙瓊聽到咬牙切齒,“這個賤人!賤人!” 王mama聽得義憤填膺,“我就說小姐不能饒了那個丫頭,仗著自己跟姑爺一起長大,就沒有把你放在眼里。平日里不恭不敬不說,背地里還敢在太太面前上您的眼藥?!?/br> “您前天才命令蓉姑娘不許出內院,今天她就敢偷偷留到書房找四爺。她就是仗著背后有人沒把奶奶您放在眼里?!辈砂诪槔蠲瞽傴Q不平。 李妙瓊氣得渾身發抖,咬著牙,道,“讓她蹦跶,等哪天我管家,到時候看我怎么收拾她?!闭f著面對月芍,冷冷的目光盯著她,“繼續說?!?/br> 月芍咽了咽喉嚨,又渴又累,忍耐著繼續道:“……四爺睡著的時候還喊著‘妙瓊,你冤枉我了’,還拉著我的手叫我一定要跟您說,他跟人喝酒,從來不曾碰過哪個花姐兒,是那些個花姐兒倒酒時蹭過來,身上留了余香?!?/br> 王mama聞言,歡欣鼓舞,“她算什么,一個丫鬟而已,你看四爺不過念著跟她的舊情,心里真正裝的只有小姐你?!?/br> 李妙瓊臉上不由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但還是矜持的埋怨,“真是如此,那下午吵架時怎么就不跟我說清楚,難道我是這等不體諒的人?” 王mama忙安慰她:“哪的話,你兩個都還年輕氣盛,這不,話趕話都說不出清楚了嘛,現在知道姑爺的心意就好,小兩口和和□□的,可萬不能再與置氣,免得叫旁人尋了空隙趁機而入……” 月芍聽王mama這話說的,又快繞回她身上了,趕緊可憐兮兮的開口求饒:“小姐,今天四爺認錯人,也怪我不好,什么時候不過去,偏偏趕上時間不錯,只求小姐饒了我這一回,下次再不敢了 ……” 李妙瓊,王mama還有采白打量月芍。只間她大眼睛盛滿淚水,小手握成拳頭,手背擦眼睛,一擦一片濕潤,這動作這神態,分明還是個小丫頭的樣子。 李妙瓊目光冷冷的,心道這個小丫頭還算識相,沒想借此巴上主子爺。要知道裴珩這般英武男人,沒有媳婦丫鬟不愛的。 月芍見李妙瓊不為所動,跪著爬上去抱住李妙瓊的腿放聲大哭?!芭靖L大的,從來都不敢違抗您的命令……” ☆、第3章 矛盾 她把這話一說,李妙瓊冷硬的心腸也動了動,想到這丫頭一貫的憨厚,不是那等知道上爬的聰明人,也許確實沒這個心思…… 而采白在旁邊聽的完全信了,渾不懷疑月芍在撒謊開脫自己。在她眼里,月芍是她看著長大的小meimei,對四奶奶忠心耿耿一片,今日出了這事還要怪她。 她當時怎么就叫了月芍去書房,要是她當時沒有開口吩咐月芍,這就什么事都沒有。越想越后悔懊惱,更添幾分愧疚之感。 如今見李妙瓊不松口饒了月芍這一回,采白想也不想跪了下來,“奶奶,月芍這丫頭是什么樣的人您難道還不了解,她就是沒心眼的孩子,您若是怪她,不如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差遣她去外書房?!?/br> 王mama沉吟了一會兒,上下打量個子矮小還沒長高的月芍,心中忽而一動,也開口了,“四奶奶,這事兒就算了,都是自己人,鬧出來平白叫那邊的看笑話,何必呢?!?/br> 李妙瓊心中已經有些兒軟了,只是多少還有些堵,感覺就這樣算了不甘,不算了又這么多人求情。月芍哭成這樣她是半信了這丫頭沒有故意勾引裴珩,只是信不信的這事兒已經發生了,她心里就是有口氣堵著吐不出來。 但奶娘大丫鬟都開口為小丫頭擔保,她看著地上跪的人也說不出原來預備的懲罰,“好了好了,也不用求來求去,我是什么惡人不成,你這頭剛叫你家爺沾了身,我這里就罰你,閑話不夠人看的?!?/br> 無趣的揮揮手,她又道:“今天只看在王mama和你采白姐的面子,你回房里去,旁人問起來就說什么事也沒有,這幾天也不用往我屋里來,看廚房,針線房哪里需要人手,你就過去幫把手?!彪S后就步入內室躺著去了。 月芍如愿以償避過前世在院子里的二十棍子,然后跪了一天一夜的懲罰,心中一陣舒快,低下的頭露出微微的笑。而抬頭時,她又是那個忠心耿耿的傻丫頭。 含著眼淚對著李妙瓊臥室方向磕了個頭,“謝謝四奶奶寬宏大量饒了我?!庇洲D過來對著同王mama和采白小聲道,“謝謝王mama,采白姐?!?/br> 王mama冷哼一聲警告,“謝我作甚,以后牢牢把四奶奶的恩情記在心上,忠心差事,別叫我知道你耍一點鬼?!闭f著就進內室去勸慰李妙瓊。 采白等王mama一走,就過來拉月芍起身,又低著頭憐惜的摸了摸月芍的腦袋,露出愧疚的表情道:“好meimei委屈你了,我當時昏了頭了,明明知道四爺喝多了,還叫你過去?!?/br> 月芍低著頭,默默說:“我不怪采白jiejie?!?/br> 采白一下子就涌出眼淚來,視線劃過少女脖子上的□□痕跡又是一陣嘆息,這丫頭以后該怎么辦,被爺們碰過了,好人家能要她嗎?她又不由想,若是自家奶奶不那么固執,便是叫月芍做通房做姨娘又如何,豈不便宜了外人好? 不過也只是想想,采白萬萬不敢透露一點這種想法叫李妙瓊知道,她拉著月芍起身,挽著她一起出門,道: “你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這幾天不要來房里當差,你也知道奶奶的脾氣,今天雖然這樣算了,可明日見著了怕是又要發火的?!?/br> 月芍乖巧的對著采白點頭,“我聽采白姐的?!?/br> 采白安慰她,“你也別委屈,還就是你,四奶奶念著情分才算了,若是旁的怕不拉出去扒了褲子打?!?/br> 上輩子月芍還真被打了。這一頓打,把她二等丫鬟的光環剝了下來,以后在內院叫個人跑個腿,送個東西什么的,都叫不動人了。還有人會在她路過時指指點點嘻嘻笑,稱得上臉面盡失。 月芍想到以前傻傻的自己,露出了微笑,曾經傻沒有關系,只要現在是清醒的就好。 她道別采白,就著月華微光回屋。 屋里,香蝶見月芍完整無缺的回來,吃了一驚脫口而出:“四奶奶沒罰你?” 而香蓮卻開心極了,上來抱住她上下打量:“太好了四奶奶不罰你?!?/br> 月芍笑了下,反問香蝶:“四奶奶為什么要罰我?”說完不理她,只跟香蓮手拉手進屋子。 香蝶又驚訝又稀奇,跟著二人后面,道:“四奶奶平時最恨人親近姑爺,你今天做出那種不要臉的事,四奶奶竟能容忍你不罰你,這不可能?!?/br> 這屋子不大,其間一半的空間是香蝶的。香蝶今年十五,雖然也只是二等丫鬟,但是是裴家的家生子,爹娘都是裴府里說得上話的下人,因此平時在面對外頭買進來香蓮和月芍時都是高人一等的模樣。 另外一半空間是香蝶和月芍的,每人一張小床,兩個柜子,洗臉的架子,門口附近還有一個小爐子溫著水,平時三個人可以拿這水來泡茶喝或者洗臉。 月芍頭也不回的回答香蝶,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還有什么不可能的?!?/br> 香蝶猶自不信,看到她臉上的巴掌印,仿佛找到了什么證據一般,“謊話精,還逞強,你看你臉上的痕跡,明天肯定要腫了?!?/br> 月芍懶得理她,這么晚想找人要熱水洗澡也是不可能了,就用那水壺里的一點水擦拭身體,隨后爬到被子里縮了起來。 香蝶早躺好了,香蓮默默的吹燈,最后一個上床。 一時之間,屋子里安靜的仿佛只剩呼吸聲。 驀地,黑暗中香蝶帶著懷疑的刺探聲音響起。 “你真的是被四爺強拉去的?” 顯然香蝶懷疑她是勾引四爺的,也不管有沒有得到回答,道:“……告訴你,別以為你自己這就麻雀飛枝頭,一步登天。四爺這樣的人物,我們岐州數一數二的美男子,要不是喝醉酒,怎么會看上你這種山里出來的丫頭,還有四奶奶呢,所以甭得意……” 香蓮聽得氣憤,“你胡說什么,月芍根本不是故意的,才沒有得意,你沒看到月芍之前怕的都哭了,怎么還落井下石專刺人心,你有沒有心腸……” 香蝶冷笑:“就你是個蠢的,這人真要是個好的,當時瞧情形不對就該跑回來,難不成四爺還追出來不成?只怕就是心理存了這份見不得人的心思,半推半就……” 香蓮猛的坐起來,將枕頭用力往香蝶那邊扔過去,“你閉嘴?!?/br> 香蝶痛的大叫一聲:“啊,好疼?!?/br> 月芍下床點燈,原來香蓮的硬枕頭仍中香蝶的肚子,香蝶痛的捂著腹部哀叫,憤憤的指著香蓮:“等我起來,我饒不了你?!?/br> 香蓮方才是一時氣憤,這時候聽到香蝶的威脅不由有些害怕,求助的看向月芍。 月芍低聲安慰她,“沒關系,我們兩個對她一個,不怕?!?/br> 說完她過來把香蓮的枕頭搶回來,冷笑的對瞪她的香蝶道:“你怎么饒不了香蓮?想到香蓮,你看看我同意不同意?!闭f完,她抬起那枕頭作勢要砸香蝶。 香蝶嚇的閉上眼睛一聲驚叫:“??!” 只是痛楚沒有傳來,她睜眼一看,只見月芍的臉在幽弱的燈光下瞧不清,但是那目光里的兇氣和倔強卻顯見無疑,“從今天起,你再也不要想欺負香蓮和我。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br> ☆、第4章 煲湯 月芍威脅完人,渾沒放心上的睡著了。 香蓮很激動。 而香蝶愣了一陣子,心里不甘心被個小丫頭唬住??墒钦娴脑儆嬢^,算一算她確實不是兩個人的對手,最后猶豫來猶豫去,氣得半夜才入睡。 第二日,香蝶頂著憔悴的臉把洗漱穿衣吃早飯的動靜弄得震天響,香蓮和月芍都沒理她。月芍繼續睡,香蓮則是從廚房里給自己和月芍拿了早點,吃完去當差。 月芍稍晚才起來,因為不用去正房當差,所以不需要太早起。 按照李妙瓊的吩咐,她接下來要去廚房或者針線房找事干。在后宅中,這是很嚴重的貶低。 無論哪個部門的,除非當上大小管事,不然都擠破頭向往主子身邊靠。只有成為親近的丫鬟,才可能被嫁入府中管事家中,回頭馬上是個管事娘子,熬兩年主管一個房頭。這樣的情況下,一個奶奶身邊的丫鬟沒有被指派具體任務去廚房,針線房幫忙打雜,就要叫人瞧不起。 前世月芍自然去針線房幫忙,因為她愛靜,坐得住,所以活計做的特別鮮亮。不過這一世,月芍準備兩個地方都去看看。 而正院里,李妙瓊隨便用了點午膳,問王mama,“四爺今天人在府里不在?” 王mama道:“聽說一大早就出去了?!?/br> 李妙瓊聞言懶洋洋的,沒勁的放下調羹。 王mama見狀忙勸她,“你看你最近瘦得,可不能如此,再沒胃口,也把燕窩吃吃完?!?/br> 李妙瓊道:“趁著今日四爺不在,mama你派個人去把馬仙姑請家來?!?/br> 聞言,王mama不由猶豫了,“小姐,四爺不喜歡你叫馬仙姑……” 李妙瓊鳳目瞥了她一眼,道:“他自己出去玩的開心,只怕不到晚上不會回來。再說我便是叫馬仙姑來了他又能奈我何?!?/br> 王mama賠笑,勸說道:“為這個吵過多少次何必呢,我看還是再吃吃何郎中的藥。您就是太閑了才琢磨那些個念頭,不如叫丫鬟們陪你打牌,或者家里的評書女先生講唱詞,或者直接請戲班子來熱鬧熱鬧。要是這些都不喜歡,也可以去詠壽堂正房請個安,看看幾個柊哥巧姐寶姐做耍?!?/br> 李妙瓊越聽臉色越沉,用力一拍桌子,“那林郎中就是個庸醫,誰開的藥會叫人吃三年,吃的藥還是飯。我閑了瞎琢磨,你不是不知道那些房頭背后怎么說我,我對著柊哥兒多笑一笑那邊都得意的什么似的,你還叫我多親近那邊的哥兒姐兒,那是自己把臉送別人鞋子底下請人踩?!?/br> 王mama忙安慰李妙瓊道:“不喜歡去老太太那就不去,只是不能請馬仙姑,這四爺回來若是發現你們不又有一場鬧,好好的日子何必呢?!?/br> 李妙瓊怎么會不曉得裴珩討厭道士姑婆的脾性,只向來都是裴珩遷就她,沒有叫她讓著裴珩的。而且昨日里裴珩跟她吵架不說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更沒有讓她低頭的,不由語氣強硬的吩咐,“讓你去叫你就去叫,你要是不肯去,我讓采白去。我就不信這家里我還沒人使喚了?!?/br> ***** 裴家除了老太太有個單獨的小廚房,其他院子里吃大廚房的菜。 裴家的規矩正主子能點菜,只要這菜的材料廚房有并且一頓不超過六個菜就公中出錢。至于燕窩之類名貴食材,則是要記個人賬上或者主子自己吩咐身邊的人買好了送廚房來。 裴府四代同堂,大廚房要為老太太一下的幾十個主子服務,里頭光是主勺的大廚就有六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