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春繡吶吶兩下:“我不知道?!?/br> 孟知微指了指不遠處殘破的房柱:“想死就去撞,想活就給我吃東西,餓死了我就把你也丟到那枯井里,跟那兩個死人一起做伴?!彼湫α艘幌?,“說不定地底下你們還可以繼續做夫妻?!?/br> 春繡蹭得跳起來,厲聲喊:“姑娘!” “怎么,我說錯了?”孟知微頭也不抬,“丟了貞cao就要死要活,你是為了貞cao而活著嗎?沒了它,你就一無是處了,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句話直接戳中了春繡的心口:“我……我無法嫁人了??!”她哭道,“我這輩子毀了!”想起府里跟自己情投意合的情人,春繡再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孟知微嘆口氣:“柱子在那邊,你自己去撞吧!撞死了就真的沒法嫁人了,毀不毀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譚?!?/br> 春繡似乎是被她鼓動,定定的看著那根褪色的柱子,拳頭捏了又送,鬼使神差的倒退兩步,正準備沖上去,孟知微那如同地獄鬼魅的冷言冷語又飄了起來,“建議你跳井,比較方便,省得我還要把你拖到井邊丟下去,太麻煩了,我一個人也拖不動。橫豎都是死,橫豎都要被我丟到井里跟兩個jian人作伴,何苦還勞累我一番。好人做到底,去跳井吧!” 不止春繡,連莊起的同伴都倒吸一口冷氣:“夠絕的!” 同伴看不到的角落,莊起卻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衰,三而竭。順從對方的思維可以放松對方的警惕,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對方的行動,可以卸掉對方的氣勢,冷言冷語的激將法更是能夠激起人的逆反心。 這個女人,莊起狀是無意的掃了孟知微一眼,驚訝的發現,對方還是個少女,明顯身量還沒長足,一臉的稚氣,與她的言行完全是兩個極端。 莊起警惕心起,警告同伴:“別去招惹她?!?/br> 同伴贊同的點頭:“她像極了師傅口中的母大蟲,還是即將長成的那種,招惹不得,我這么良善的人,會吃虧?!?/br> 莊起再次無語,好歹也已經習慣了同伴的無厘頭。 雨聲漸熄之時,春繡的尋死之心終于斷絕。孟知微將火堆移開些,把干草鋪在火熱的地面上,單手枕著匕首,遙遙的與莊起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照不宣的守護著各自的友人,半瞇著眼,似睡非睡。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破爛的屋頂照射進來時,莊起已經在外面練完劍回來。還沒踏進廟里就聽到同伴幼稚的探話聲:“你們怎么來的北雍邊界啊,這里可危險了,叢山峻嶺不說,還有野獸,我前幾日就遇到了狼群,一大群狼,可危險了?!?/br> “看你們年紀不大啊,是哪里人士?爹娘呢?這位姑娘你頭上的金簪樣式沒見過啊,是新花樣嗎?我meimei頭上的簪子比你這個精巧些,可花樣有點老氣?!?/br> “哎,你有rou干!我們換著吃吧,饅頭我都吃膩了。老七那個混蛋是個吝嗇鬼,只預備了饅頭,被雨水一泡,我都要發成饅頭了?!?/br> “姑娘你真是個好人……” 莊起額頭青筋蹦起,他記得昨晚提醒過這個蠢貨,不要招惹那兩個女人! 同伴遠遠的看見他,欣喜的跳起來,還揚了揚手中的牛rou干:“老七,我們有rou吃了!” 莊起抱著劍,對孟知微道:“交換條件!” 孟知微一笑,透著純真的眼眸笑意瑩然,道:“說什么交換條件啊,七哥真是?!鳖D了頓,又頗為羞澀的低下頭去,“荒郊野嶺的,我們兩個弱女子沒有別的人依靠,在這大山里簡直寸步難行。雖然初逢大難,但經過了昨夜,我們也知道兩位大哥是好心人,這才大著膽子求兩位,順道帶我們一起出山?!?/br> 莊起的青筋蹦出兩根,對面的少女當他真的得了失憶癥?這善變的臉,加上嬌嗔的語氣根本沒有說服力好么!她是弱女子?他是好心人?還大著膽子,他明明看到她對蠢貨使用了美人計,或者是美食計! 同伴在一邊幫襯:“就是,老七很不厚道,什么條件??!大家他鄉遇故知,一起上個路做個伴怎么了!” 青筋蹦起第三根,莊起恨不得也學著孟知微一樣,毫不猶豫的給自己的同伴一個耳刮子。 一邊扇耳光,一邊大罵:蠢貨,蠢貨,大蠢貨! ☆、第三章 莊起沉著一張臉,很明白的寫著:沒門! 孟知微靜靜的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神色由輕松變成凝重,最后靈光乍現般的恍然,接著,從懷里掏出銀票,抽出最大的一張,問對方:“夠么?” 莊起抱著雙臂,一副富貴不能yin的模樣。別以為他不知道,這銀票是她從那兩具男尸身上挖出來的,借花獻佛的用來收買自己,簡直是做夢! 身邊的同伴看看‘強勢’的莊起,又看看‘落魄’的孟知微與春繡,一把將銀票塞入莊起的懷里:“好了,有銀子賺,又做了好事,老七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就這樣定了。姑娘,快收拾收拾,我們等會就上路了?!?/br> 莊起只覺一口血涌到喉嚨口,正準備低聲警告同伴,卻聽到孟知微的輕笑,笑意里明顯透出一股子嘲弄,這更讓莊起火大。 這女人,明顯已經試探出他與同伴之間的主次關系,他們到底哪里露出了行跡? 孟知微自然不可能告訴他答案,帶著春繡一起換上了男人的短打衣衫,把襦裙首飾等收好放在包裹里,再將一頭烏發編成了麻花辮掛在肩膀上,頓時從嬌貴的富家千金變成了干脆利落的鄉下少女,除了從透白的肌膚上看出曾經的養尊處優外,里里外外都已經有了貧苦人的干練模樣。 同伴笑嘻嘻的湊過來:“既然我們已經是伙伴了,總得告訴我姑娘你的姓名了吧?” 孟知微笑道:“我姓孟?!?/br> 同伴立即道:“我姓符,你們叫我符大哥好了?!?/br> 孟知微莞爾,溫柔的眼眸中更是滲出一點點的感激:“謝謝你,你算得上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請受我們姐妹一拜?!?/br> 符東疏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提議就能夠得到女中豪杰的感謝,頓時有點手足無措,忍不住偷偷對莊起道:“拉她們一把好了。反正,一個累贅是累贅,三個累贅也是累贅。何況,你不是說最近生意冷清么,護送我的同時能夠額外再賺一筆銀子,多劃算?!?/br> 莊起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直接把對方打趴在地上了。 …… 北雍與東離的邊界叢山峻嶺,處處可見深不見底的懸崖。 一行人沿著河流往下,別說是從未遠行過的春繡,連早已習慣了山路的符東疏也累得夠嗆。怪異的是,哪怕再累,符東疏也沒有說過一句要求歇息的話,呼吸雖然沉重,可明顯的感覺對方在有意的控制,每一次吸氣都如嗅了酒香似的,細微而綿長,含在胸中久久不出,呼氣更是吹不動一根頭發絲。 孟知微與春繡跟在身后,并不因為莊起那不通人情的行進速度而唉聲嘆氣,反而一直保持著不遠不盡的距離。偶爾,在路過一顆桑樹,孟知微還順手摘下不少半青如縮小的葡萄串一般的果實,隨意在衣服上擦拭兩下就塞入了口中。春繡最開始并不吃,可是她們的水壺里的水孟知微不準她碰,口實在渴了,也就偷偷吃了兩個,不說酸甜,倒是止渴。 孟知微說這東西叫桑葚。如今還未到清明,否則更加好吃,是山中最常見的野果。 莊起一直偷偷的關注著身后那兩人的行動,看到孟知微采摘桑葚時還覺得是湊巧,等她連茶耳也摘了下來,這才確定對方定然在山中住過一段時日,否則,一般的人是不會吃樹葉,哪怕再嫩肥,也不會有人把它當作吃食。 茶耳,是茶樹的葉子。這片連綿起伏的山林,野茶樹不知有多少。 野樹林里,什么都有,哪怕是白日也是危險重重,不說蟲子,單單就蛇也不知遇見了多少條。 等到春繡第三次發出尖叫時,莊起已經手起刀落的削斷了蛇的腦袋,抓起它那長條的身子,擠出里面的蛇膽生吞后,再將余下的rou條塞入了口糧袋內。 孟知微在莊起的警告還沒出口時,只能再一次像個教書先生一樣,告訴春繡叢林里生存的辦法:“人怕蛇,其實蛇也怕人,因為人太高大危險了,你只要走路時腳步聲重一點,它們聽到動靜后基本都會選擇避開?!?/br> 春繡含著淚:“要是它們沒避開呢?” 孟知微笑道:“不是還有符大哥和七哥嗎?” 莊起面上冷若冰霜,如同最鐵面無情的俠客,可背著行囊的手卻緊了緊,心里誹謗著:口蜜腹劍!以為他收了銀票就真的會為她們賣命了?天真! 一行人腳步不停,半日已經翻過了兩座山,太陽中高之時,幾人歇了半個時辰,喝水吃干糧。孟知微手上的干牛rou也沒有多少,還是分出了一半給符東疏,作為交換,符東疏把莊起給的饅頭也分了一半給她們。 至于符東疏遞給莊起的牛rou,某人不稀罕。 晌午過后,也許是雨過天晴的緣故,早上的濕氣散去,下午就開始悶熱,孟知微的體力也在下降,再也沒有精神采摘野果,只能與春繡一人一口小心的喝著水壺的水,哪怕這樣,日頭還沒落時,水就告罄了。 莊起找了一處高大的喬木安頓符東疏,自己彎起袖子準備去不遠處的溪流邊找吃的,原本以為孟知微會筋疲力盡等著他回來施舍吃食,對方卻主動站起身來,道:“我也去,”為了增加說服力,還舉著水壺,“沒水了?!?/br> 莊起掛起冷笑,也沒說同意與否,自行走了。不多時,就聽到身后孟知微跌跌撞撞的走路聲。 溪流從高處順流而下,活水,自然能夠喝,里面也有魚。 莊起先環視了周圍一遍,抽出半路上砍下來的竹子,一邊沉默的削著,一邊留意孟知微的動靜。 孟知微知道莊起不想帶著她們兩個拖油瓶,礙于符東疏的面子這才沒有拒絕,可也不排除對方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與其如此,還不如顯示出自己的價值,畢竟,有用的人和沒用的人,對于強者來說她們的作用也完全不同。 孟知微不會輕易的相信莊起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收留她們。真的愛財,殺人奪財多么的輕松,哪怕同樣都是東離人,可他們素昧平生,殺了就殺了,除了符東疏沒人知道。作為同伴,符東疏哪怕真的被她蠱惑,也不會為了她的生死而去責備同伴的心狠手辣。 莊起,收留她們必然有其他的原因。孟知微可以肯定,卻不得不跟著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走出這片山林,活著回家。 對,回家! 等到莊起一根竹子做的魚叉做好,孟知微也拾了不少的樹枝。她找到了一棵被雷劈成兩半的松樹,剝掉外面的樹皮,里面是干燥的樹干,她劃成巴掌大小的一根,一根根翹了出來準備做燃火的材料。 等到莊起叉了幾條活魚,去了內臟,兩人這才一起往回走。 已盡天黑,原本綠意盈盈的樹林在黑暗中憑添了鬼氣,顯得到處鬼影重重。 靜謐的環境中,孟知微只能聽到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心有所動,她學著白日里符東疏的呼吸之法,一點點的吸氣,再緩慢的呼出。果不其然,原本離開有丈遠距離的莊起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離她只有半臂的距離。 風起,孟知微果斷的就地一滾,發辮不知被什么利刃割開,她沒有尖叫,甚至屏住了呼吸。 目光所及處,一道銀光閃過,空中兩條黑影瞬間撞擊又分開。她仔細辨認,就看到那如銀蛇般的光亮迅速且果斷的刺向了粗壯的樹干上。 乒的一聲,銀蛇剛剛貼近樹皮,如同有了眼睛一般,哧溜的往上一飛,悶哼聲傳來,血腥也就縈繞到了鼻尖。 孟知微一動不動,只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罷止,這才用打火石點燃了一根松樹枝。 莊起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她的跟前,別有深意的注視了她一會兒,見對方坦然而視,顯然沒有被方才的變故而嚇破膽。 他挑起眉頭看了看對方手中的燃燒的松枝,問她:“你知道多少?” 孟知微苦笑:“原本只是猜測,現在證實了猜測無誤?!?/br> 猜到了對方明明討厭她們兩個拖油瓶,為何還默默的忍受著她們的跟隨。莊起有武功,要甩開兩個毫無武力的女人易如反掌。他默認,說明他心中有丘壑,這讓孟知微更加容易猜測他的目的。經過了昨夜一番觀察,她很容易發現莊起與符東疏之間的問題。 一句話而言:莊起在保護符東疏,符東疏正在被人追殺! 帶上孟知微兩人,可以混淆敵人對他們人數的估量,并且模糊一路上的行跡,關鍵時刻還可以用她們替符東疏擋刀。 在武力面前,人命不值錢。 可這又如何?如果當初他們沒有進廟,他們就不會面對面,那么一切都回到原點??上?,他們相遇了,莊起這種老江湖是不會輕易的放任見過他們面目的人,給敵人通風報信的。要么殺了一了百了,要么留在身邊做別的用處。 這也是孟知微提出同行的原因,她可殺不了莊起,于是,只能盡量跟著他,跟不上的時候,她絲毫不會懷疑,對方會一刀解決了她們,絕了后患。 風止了,孟知微隨意的攏了一把頭發,狀若無意的笑道:“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莊起最后看了一眼她另一只手上暗藏的匕首,轉身揚了揚手中的尸體:“你來處理還是我來?” 孟知微木著一張臉,似乎沒有看到尸體胸膛上已經被利刃攪碎的心口,正兒八經的說:“這里沒有枯井,挖墳太慢了?!?/br> “說得也是?!鼻f起把尸體摸了個遍,只摸出一把暗器,嘖了聲,“你說,我要不要給對方一個警告,警告他們,我有了援兵?” 孟知微不置可否,道:“我只是個弱女子?!?/br> 莊起悶笑了兩聲,將尸體丟在地上,隨手掏出一個紙包,將里面細碎的粉末都澆灌在尸體之上,一陣吱吱的響聲過后,一切都沒有了痕跡。 如同來時的靜謐,回去的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任何波折,等再見那高大的喬木,別說春繡了,連符東疏也不見了人影。地面上沒有任何人行走過的痕跡,只有碩大的蚊子不耐其煩的嗡嗡作響,隨時隨地就會撲上來飽餐一頓。 ☆、第四章 孟知微舉著快要燃盡的松枝,靜靜的等待著莊起的動作。雙方的互利關系已經挑明,孟知微也不怕符東疏害了春繡。 果不其然,莊起隨意繞著周圍幾棵大樹走了一圈,就直奔深處,又過了半里,碰到了一處峭壁,隱約瞧見了山洞,洞里傳出的氣味顯示其是有‘主’的地方。 莊起進去沒多久春繡就跑了出來,望見孟知微后,才顫抖的喊了聲:“姑娘!” 孟知微拍干凈她肩膀上的碎草,輕聲問:“沒事吧?” 春繡搖了搖頭:“沒事。那符大哥太奇怪了,你們走了之后,他就悶不吭聲的一個人在附近轉悠,我怕他走丟了,只能跟著他到了這個山洞?!彼プ∶现⒌氖直?,悄聲道,“洞里有熊!”吞了口唾沫,春繡直接將她拉遠了些,用更小的聲音提議,“我們自己走吧,符大哥好危險。我看見他包裹里的東西了,都是一些瓶瓶罐罐,隨便打開一罐,就讓那只熊睡著了,他還把熊睡過的干草丟在了我的身上,臭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