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莫離愣了一下,舅媽——提到這個詞,她只想起曾有那么一位,打算把她以超低價位清倉甩賣給家暴老頭子的中年婦女。 他們早就換掉電話號,想當初也是她回故鄉給淺嘗和輒止辦理戶口才知道他們已經搬家,后來她條件相對寬裕了一些,想著舅舅曾偷偷塞給她一萬五,還讓她去找他的老朋友,而她被人家客氣的請出門,萬一舅舅聯絡老朋友找不到她,放心不下怎么辦? 所以她聯絡了舅舅過去的老街坊,得到他們家新的電話號,撥打過去,是她表妹接的,剛聽她問起家里情況,表妹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口就吼:“我拜托你以后別往這兒打電話了行不行,還嫌我們被你連累的不夠慘么,告訴你,我現在找工作還需要一大筆錢,不知道上哪去借,沒那個閑錢給你養活小雜種?!?/br> 后來她就想,舅舅畢竟是那對母女的至親,她們再怎么寡情也不該虧待了自己人,所以她不再聯絡他們。 雖然她找舅舅一家不難,可舅媽是怎么找到她的?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在民間,舅媽她其實是米帝fbi派來混跡在我等勞苦大眾間的潛伏者吧? 舅媽她就是這樣的人,干著倒打一耙這樣的事才符合她的性格,莫離懶得跟她爭,直接問她:“舅舅他還好吧?” 聽莫離問起舅舅,舅媽唉聲嘆氣起來:“整天跟你那不爭氣的表妹著急上火,哪里好得了呦,能活著就不錯了?!?/br>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莫離又不傻,趕緊堵回去話茬才行,忙說:“我前段時間生意賠了錢,最近正到處聯系店面,這樣吧,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就回去看看舅舅?!?/br> 當然,她低估了舅媽的臉皮厚度:“呦,我說離離,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好歹我們也把你養大了不是,不能飛上枝頭了,就嫌棄咱們這群窮親戚了吧,什么做生意賠錢啊,街坊鄰居誰不知道你言阿姨去精神病院看過你媽了,小言那有錢,還用你出去拋頭露面?!?/br> 莫離一頭霧水:“什么言阿姨,什么小言?” “你就別跟舅媽裝糊涂了,連外頭人都知道你十幾歲就跟小言睡了,當初他回去認祖歸宗,你以為他不要你了,尋死覓活的,其實我就早說么,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怎么樣,他現在回來找你了吧,你算是熬出頭了?!?/br> 哦——她想起來了,這個小言,就是舅媽當年口中那個“小地痞”吧,現如今咸魚翻生,身價看漲,可她怎么感覺“小言”這個稱呼那么陌生,更難以想象,她還曾經為他尋死覓活,真可怕!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果一定要她現在嫁人,她覺得自己有可能嫁給表哥,至于什么“小言”的,還是算了吧。 舅媽緩了口氣,繼續嘚嘚:“你現在是好了,不用舅舅和舅媽跟著cao心了,可你表妹就愁人了,半年前上網認識了個男人,說是什么部隊的軍官,結果是個騙子,你表妹為他工作也丟了,還差點兒去坐牢,現在整天悶在家里,看著那個可憐呦,我那些個朋友都說瞅著她像要得抑郁癥,那毛病嚴重了可是要死人的!”似乎還抽泣了幾聲,才又接著說起來:“我想讓她上你那住幾天,散散心,如果有條件相當的,就給她介紹介紹?!?/br> 莫離差點吐血,要不是她夠厚道,肯定反問一句:“舅媽大人,您老什么時候為我cao過心吶?”不過還是算了,想跟不講理的人講道理,還不如去給老黃牛彈琴聽! 再者,她表妹也不是個善茬子,外搭那么個丈母娘,她可不想造那個孽,荼毒人家大好青年。 “離離,你表妹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一會兒我就陪她出門去買火車票,你早點去車站接她,可別晚了,她被那個挨千刀的敗類坑得太苦了,脾氣也變得不怎么好,要是你讓她等得不耐煩,她又找不到你家具體位置,擱那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走丟了可怎么辦?” 莫離不是個毫無原則的濫好人,她現在自身難保,連孩子上學都要成問題了,實在無力去照顧個失戀女人,何況她家只有兩個臥室,表妹來了住哪? 清了清嗓子,莫離果斷拒絕舅媽的要求:“舅媽,我想你大約搞錯了,我已經有對象了,但不是什么小言,他叫洛邈,還有,我家很小,窄窄巴巴兩間小臥室四個人住,實在沒多余的地方招待表妹?!?/br> 咫尺眼前的洛邈,聽莫離這么說,眉梢眼角剎那花開。 當然,舅媽聽她這么說,更把歡喜之情溢于言表:“這樣啊,其實你也別怪舅媽嘴黑,小言現在可有大出息了,再看看你,倆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勉強跟了他,早晚也是個事,別腦子一根筋鉆死胡同,搞得像當初那么苦巴巴的,找個真心疼你和孩子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事?!?/br> 莫離不經意的抬眼,看見洛邈在傻笑,她沖他癟癟嘴。 那邊舅媽話鋒一轉:“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么樣吧,等小言去找你,你就讓他娶你表妹,你言姨說小言覺得欠了你的,才一直沒娶老婆,既然你都不喜歡他了,就直接告訴他,你表妹喜歡他好多年,當初如果不是礙著你,他們早成了,看在你表妹等他這么多年的份上,他也該給你表妹個交待吧,再說你表妹比你漂亮,還是大學畢業的,條件可是比你可是好多了,如果小言放下你這個心理包袱,一定會接受你表妹的,只要你把這個事給舅媽促成了,舅媽跟你保證,到時候一定讓你表妹好好答謝你?!?/br> 莫離覺得腦瓜子都大了,剛才舅媽不是說表妹被個男人騙了,咋又等那個什么小言好多年,太混亂了吧?可不等她說出來,舅媽那邊就咯咯咯的笑起來,搶在她前頭說:“沒事,你表妹不嫌擠,過去住小臥室就行,就這么定了,不說了,我去訂票?!比缓罄鞯膾鞌嚯娫?。 莫離直接回撥,響兩聲就通了,莫離也不給對方機會,干脆利索:“舅媽,實在抱歉,我那個小臥室租出去了,我也沒見到什么小言,還有,何家也到這來了,限我一個禮拜內從這個城市滾出去,我拖家帶口的沒地方去,如果舅媽方便,能不能收留我們一家四口一段日子,您放心,等我找到工作就會搬出去?!?/br> “離離,是我啊?!?/br> “舅舅?” “你說的都是真的?” 何家逼她是真,但還不至于走投無路,莫離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把目前的境遇說了一遍:“我租了個店鋪,剛裝修好就被人砸了,后來知道是何家的人給砸的,這里沒人肯租給我店面,接著何以恒找上我,讓我離開這里?!?/br> 舅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苦了你了?!?/br> 莫離感覺眼圈有點澀:“沒事,當初比這還難,我不是都挺過來了,舅舅放心吧,倒是你身體還好吧?” 舅舅的聲音有點哽咽:“我挺好的,你也不用惦記著你舅媽那話,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要不是虛榮心作祟,爾嵐也吃不了那個虧,挪了公家那么多錢,如果沒有當年曉佑給的那些彩禮,爾嵐早就進去了,也該讓她長點記性了,如果在外頭太難就回來吧,到底是咱家欠了你的,家里再不好,也比外頭強?!?/br> 莫離吸了吸鼻子:“謝謝舅舅……”可不等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就聽見摔門聲,接著傳來舅媽尖銳的咒罵:“你個老不死的東西,說話跟他媽放屁一樣,難道爾嵐是我偷野漢子生的???你就那么見不得她好,巴不得她死給你看是不是,怎么著,把她逼死了,你就快活了,指望著外人給你養老送終,做夢去吧?!?/br> 莫離用腳丫子都能想明白,舅媽不給她拒絕的余地,果斷掛掉電話,又想知道她說些什么,就假意出門,等舅舅接起電話后,躲在外頭聽墻角。 這通罵,未必就是舅舅那話戳中她痛腳,追根究底,還是聽到舅舅說要讓他們回去住,怕受連累而指桑罵槐吧,真夠現實的! 果然,舅媽把電話奪了過去:“離離,你舅舅也說了,咱們家因為你表妹的事把錢全賠進去了,現在日子也不好過,我已經聯系了中介把房子都租出去了,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但凡條件好一些,誰樂意讓外人在自己家里進進出出啊,你要是不方便,那我就暫時不讓你表妹過去了,等什么時候方便再說吧?!?/br> 莫離笑了笑:“嗯?!?/br> “我這邊有點急事要出門,等過幾天再給你打電話??!” “好?!?/br> 掛了電話后,莫離做了個深呼吸,又把洛邈當”樹洞“,咕噥:“我覺得自己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現在,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br> 洛邈斂了笑容,心疼的看著她。 她真的不夠了解過去的莫離,那個女孩兒十來歲時就病了,很嚴重的精神疾病——是被生生的折磨瘋了。 揭過這段小插曲,莫離還是要出門的,通過舉手表決的方式,一比三,莫離完敗,最后一起出門。 莫離領著輒止,洛邈抱著淺嘗,一行四人,吸引來超高的回頭率,更有人掏出手機,偷偷拍照——多完美的一家人! 走了好多地方,中午不想回去。 據說淺嘗會喜歡那個姓沈的家伙,是因為他請她吃大餐? 洛邈不動聲色的爭取自己在淺嘗心底的地位,近水樓臺先得月啊,不信干不過個路人甲。 選擇就餐地點,要上檔次,還要淺嘗和輒止滿意,東瞧瞧西望望,就對面那家好了。 招牌夠閃亮,櫥窗夠明亮,迎賓夠漂亮,還有停車場,排了一溜名車,嗯,夠檔次彰顯實力。 莫離搖頭擺手:“太貴了?!?/br> 洛邈抿嘴一笑,抱著淺嘗就往那邊走,莫離無奈的追過去,卻聽見淺嘗突然喊了一聲:“沈叔叔!” 莫離四下看看,沒發現可疑人物,不由出聲:“什么沈叔叔?” 淺嘗撅著小嘴:“就是那個請我們吃大餐的,還要當我們爸爸的好看叔叔?!?/br> 輒止抬頭看了看洛邈,然后對上淺嘗,一本正經的:“你看錯了?!?/br> 淺嘗不滿被否定,大聲反駁:“才沒有看錯,他還對林念燁的姑姑笑呢?!睕]發現輒止遞過來的小眼神,只顧著伸出小肥手指向停車場:“就那邊,那輛紅紅的車子里?!庇志趩实拇瓜露谈觳?,搭在洛邈肩頭:“還說喜歡我,都沒看到我?!?/br> 莫離神經兮兮的又往停車場方向看了看,別說紅的,黃的白的灰的都不見,一水兒的暗色系。 暗忖:是該會會那個姓沈的家伙,警告他不要再來“誘拐”她家涉世未深的小犢子們。 可真不湊巧,姓沈的是跟林念燁他姑姑一道的,一想起那個女人跋扈的模樣,就讓她全身不舒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則躲吧。 可剛說要換個地方,淺嘗就不干了,在洛邈懷里十分別扭的轉過小肥腰,一邊撫著自己的小肚子,一邊可憐巴巴的說:“mama,你看,我肚肚餓得癟癟的了?!蹦抗馔频觊T口飄啊飄:“想吃……” 莫離好態度的哄她:“這家不好吃,我們換別家?!?/br> 淺嘗搖頭:“mama,我好餓,能吃飽就行?!?/br> 莫離板起臉:“淺嘗——” 淺嘗轉過身去,緊摟住洛邈的脖子:“就要吃?!?/br> 與此同時,那邊的停車場里,因臨近的位置被停滿了,林鈞婷只好把車開遠了些,停在了莫離一行人視界的死角里。 林鈞婷鎖好車,儀態萬千的靠近沈夜,微笑的伸手來挽他胳膊。 卻被沈夜不著痕跡的躲開了,疏離的語調:“走吧?!?/br> 林鈞婷倒不覺得尷尬,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無所謂了,縮手,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也算難得,默默告訴自己,只有賢淑大方的完美女人才能套得住這個出色的男人,而自己是個聰明女人,懂的分寸。 不曾想,一轉彎,竟看見了莫離一行人,心頭一驚,只想到不能讓沈夜見到莫離,也顧不上什么分寸不分寸了,轉過身一把抱住沈夜:“夜,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說,這里不方便,咱們換個地方行不行,求你了?!?/br> 如果說先前林鈞婷想讓學校開除淺嘗和輒止,純粹是為了泄憤,等看到莫離后,則轉為nongnong的不安——那時候沈夜對陶夭,或許談不上愛情,但林鈞婷知道,陶夭在沈夜心里肯定是不同的,不然他也不會打算帶陶夭去看他母親。 至于后來為什么只沈夜一個人回去,林鈞婷始終沒搞清楚。 可她清楚的記得,就算她尾隨沈夜到了蘇州,好言好語的跟他商量,作為他的老朋友,隨他去他母親墳前上柱香,也不算失禮,卻被他不留情面的拒絕了。 所以,她直接拖關系給淺嘗和輒止所在的學校施壓,讓他們開除淺嘗和輒止。 后來確認,淺嘗和輒止今天果然沒去上課,她很滿意,理所當然的認為是自己的面子夠大,完全不知道其實是因為何以恒容不下莫離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和她的一雙“野男人的孽種”。 沈夜又不呆,一直以來林鈞婷都在他面前拿捏出一副舉止得體的模樣,突然失態,肯定事出有因,不動聲色的拉開她:“瞿讓還在上面等著?!毖劢怯喙怆[約瞥見了幾個不很陌生的人影。 林鈞婷詫異的問:“我們約會,你為什么叫他過來?” 沈夜直接轉頭望向莫離那邊:“我來是因為他在這?!?/br> 他一向懶得敷衍女人,林鈞婷很了解,不過還是覺得有點傷自尊,再看他表情,明顯是發現了莫離,還想阻攔:“那只是個長得很像陶夭的女人而已,她有夫有子,你想干什么?” 這是他的事情,與林鈞婷無關,他沒有義務接受她的質疑,直接繞過去,快步走向莫離。 軟磨不奏效,莫離直接上硬的,擼起袖子揮著拳頭,一副要對淺嘗實施家庭暴力的架勢。 嚇得淺嘗死勁往洛邈懷里縮,小臉埋在洛邈頸窩,到底屈服在莫離的yin威下,嗚嗚咽咽:“mama我錯了,再也不敢了?!?/br> 洛邈像老母雞一樣把淺嘗護在懷里,右臂承著她的小胖身子,左手安撫的罩住她的小腦袋,一臉戒備的看著莫離。 莫離回了洛邈一個“你小子敢拆我臺,不想混了!”的威脅眼神,可不等使出下一招,舉拳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這年頭,居然還有狗拿耗子的家伙——呸呸,她才不是耗子,更正,是路見不平的“好憨”?轉過頭一看,原來是生日那天在醫院遭遇的“蛇蝎美男”。她也就威逼威逼自己的女兒,恐嚇恐嚇自己的男友,又沒礙著他,他干毛抓著她不放,好像她做了什么有傷風化的壞事。 她把眼睛越瞪越大,示意他放手; 他卻將眼睛越瞇越小,就是不松開。 忍無可忍,莫離出聲:“喂,你干嘛???” 淺嘗聽見莫離的聲音,偷偷的轉過頭來,用小肥手遮住對著莫離的半邊臉,大眼睛透出指縫看過來,然后,十分雀躍的一聲招呼:“沈叔叔!” 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涌上莫離心頭:“原來你就是那個姓沈的???” 沈夜心底一蕩,漾起一波波混合著驚詫,興奮,激動的復雜情緒,只是面上滴水不漏——真沒想到,那么一雙靈秀的孩子會和她有關系。 “我姓第二?!?/br> “什么第二,我還第一呢,我說沈先生,我教育我家不聽話的孩子,關你什么事啊,請你放尊重點,松手?!?/br> “不管這孩子是你生的還是撿的,打他們都算犯法?!?/br>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打他們了?”又甩了幾下,仍沒甩開,轉頭去看跟在沈夜身后臉色蒼白的林鈞婷:“誒,這是你男人吧,你怎么也不管管啊,這大街上拉拉扯扯算怎么回事???” 沈夜卻說:“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br> 僅僅九個字,就把個花容月貌的大美人搞成了死人臉——造孽呦! 當然,林鈞婷是不敢攔著沈夜,可不代表就沒有敢出頭的人,洛邈放下淺嘗,來到莫離身前,與她面對面,一手攬住她的腰,另一手去揮沈夜的手腕,一副這是我的女人,勞請你滾遠點的形容。 畢竟是鬧市區,怎能缺少圍觀群眾,眼見看熱鬧的越聚越多,沈夜仍不放手。 淺嘗到底還是害怕自己的mama受欺負,輕拉了拉沈夜衣角,仰起小臉:“沈叔叔,我mama沒有要打我,是我不乖惹她生氣了,你不要抓她好不好?” 沈夜看了看淺嘗,又看了一眼被洛邈著緊的護在懷里的莫離,好像有松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