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靜心來看,真是萬種風情。 可對于心浮氣躁的林鈞升來說,他只看見莫離脫下半新不舊的風衣后,露出來的那身還不如外面風衣的,粗糙到近乎猥瑣的舞裙,當即跳腳:“潘良良,你他媽個雜碎玩老子呢!老子大把大把砸錢,你就找這么個貨色糊弄勞老子?” 黑襯衣男人不知是什么時候靠過來的,伸手搭上林鈞升肩膀,哥倆好似的安慰著:“我說鈞升啊,你也別難為這哥們兒了,我們都知道你上了心,這事也不能全怪你,其實剛才一路看過來,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個數了,誰也沒對今晚的節目抱多大幻想,這地兒,能找到這樣的,真是相當不錯了呢!” 這是安慰么,這分明是火上澆油吧——林鈞升額角的青筋不但突出,而且也蹦得相當歡實了,他咬牙切齒,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黑襯衣男人回過頭,對閑適的倚靠在一邊的淺粉襯衣男人眨眨眼:“對吧,曉佐?” 這漂亮男人才是林鈞升要巴結的正主——何曉佐。 而穿黑襯衣的,正是林鈞升口中的傻逼死對頭——常榮軒。 不過腦子嗡嗡響的潘良良已經轉身下樓,哪還有心思管他們誰是誰。 何曉佐嘴角翹起一點弧度:“稍安勿躁?!?/br> 樓下氣氛在常榮軒調侃林鈞升的時候慢慢改變,常榮軒聽何曉佐這話才發現,低頭看過去,驀的定住,臉上表情十分搞笑。 ☆、第二十七章 從老早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延展到如今的“圈子文化”,不想被排擠在外,就要努力適應。 譬如混跡八卦圈:上到金三胖pk樸槿惠,安倍遭遇奧巴馬,下至鄰居大頭為啥長得不像他爸,具體原因參見隔壁老王……不能做到一清二楚,但起碼別人提起,你不能一頭霧水;如果想在圈內脫穎而出,那大到宇宙外星人,小到螞蟻生殖器,必須信口謅來??! 再譬如混跡網文圈:關乎名利,相互傾軋不可避免,但大家竄來竄去,不管到哪都能碰到熟人,想在圈內嶄露頭角,那就靠作品說話,假如你成績斐然,自然受人矚目。 以此類推,想要扎根紈绔圈,吃喝是入門初級水平,玩樂是混圈累積階段,一路殺到頂級大紈绔的位置,什么絕色沒見過,什么游戲沒玩過……基本就和“眼前一亮”這種反應說拜拜了。 所以在這種務必做到盡善盡美的人物面前,偶爾出現一次反差巨大的視覺沖擊,往往會產生意外驚喜,何況莫離本就是一顆蒙塵的鉆石,稍加打磨便能綻放璀璨光芒。 對于莫離跳的鋼管舞,當初米夏是這么形容的——這邊“music”一走起,那邊貌似有點呆的莫離就開啟了外掛模式…… 超窩火,她讓dj放唯美動人的中國風音樂,結果不要臉的dj給她放撩人發情的媚俗流舞曲,然后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附和著舞曲開掛。 看在旁觀者眼中,她如蛇一樣柔軟的肢體糾纏著冷硬的鋼管,真是無以言表的魅惑,那糅合了純真、性感、迷離,妖嬈的表情,勾得眾人忍不住想去窺探她的目光,可粗黑的假睫毛讓他們總難得償所愿。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因為得不到,才更搔人心癢。 假如,被她身體攀蹭的不是鋼管,而是男人的身體,亦或者,那就是自己的身體——在場逾半數以上生理正常的雄性如是幻想,然后, 身體的局部地區不自覺的附和著這種幻想,堅硬,難耐。 視線的焦點不約而同凝聚在那先前引起他們哄笑不止的矛盾舞者身上。 模糊夸張的妝,飽滿挺顫的胸,纖細柔軟的腰,修長白皙的腿,左手腕上金屬質感的護腕,換手時,偶爾晃過的右手心,竟紋著色彩艷麗的圖案。 直到很久以后,何曉佐應邀參觀一場個展,見識到那位抽象派新銳畫家的代表作《破碎的人生》,才恍悟:原來,她的手心里攥著的是自己“破碎的人生”。 此刻,莫離手心朝外,手背掃過前額,不經意的一抬眼,目光正對二樓那招眼的淺粉色身影。 有那么一瞬,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光線原因,看不清何曉佐的臉,只覺得他的輪廓身形,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一直看著她的何曉佐,卻在這一刻發現了她與濃妝截然相反的干凈雙眸,蓄滿茫然,如迷失在街頭的稚童,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呵護。 莫離陷進自己的世界,搜索僅存的記憶片段,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因為好奇,視線有意無意的膠結在何曉佐身上,配合曼妙的舞蹈,看在不明所以的人眼里,就成了再明顯不過的挑逗與勾引。 狂奔下樓的潘良良,聽著不絕于耳的口哨聲,罩頭的陰云漸漸消散,擠到舞臺前,已是一臉的陽光燦爛。 終于熬完這一曲,莫離對此起彼伏的“再來一個”充耳不聞,俯身撈起甩在一邊的短風衣,慢條斯理套上身,裹緊,走到舞臺邊,蹲在潘良良眼前:“可以了吧?” 認識潘良良好多年,第一次見他在面對她時笑得這樣陽光燦爛,態度更是叫她雞皮疙瘩直起的諂媚:“可以可以,相當可以,離離啊,今后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開口?!?/br> 信他的話,還不如信新聞聯播講gdp連年增長呢! 不覺又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看臺方向,那抹淺粉早被一堆人團團圍住,而靠他最近的人里面,有一個居然還是她認識的——蔡拓,三番兩次來找她談收購飯店。 想了想,潘良良難得大方一次,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了,莫不如現在開口:“姓蔡的那家伙挨著的人是誰???” 潘良良循著莫離的目光看過去,蔡拓右邊稍遠一點的是何曉佐,他不認識。 不過另一邊緊黏著蔡拓的那個油頭粉面的家伙,他倒是相當熟悉,抬手摸自己的下巴,饒有興味的戲謔:“咋,你看上那只鴨了?” 莫離:“???” “那可是咱‘點蕩’的頭牌,不過你要是看上他了,就憑咱們的交情,還有你今晚這么給我長臉,回頭我跟他說一聲?!鳖D了頓,湊近莫離擠眉弄眼:“你要上,不收你錢?!?/br> 莫離翻翻白眼,說的直接點,潘良良這貨就一“青樓龜公”,甭想指望他能跟你扯諸如“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之類的話題。 照這邊的規矩,人家一擲千金,這么冤的大頭,莫離該隨潘良良上樓給他們單獨謝個場,可她又不是“點蕩”的人,過來只是臨時頂缺,干一票走人,從此再也不見,管它勞什子的規矩……任務完成,和潘良良話不投機半句多,站起身就往臺階走去。 后臺連接后門,出了后門就讓司機送她回家,要是一路順風,還能趕上淺嘗和輒止飯后講今天的校內趣聞。 潘良良嗑藥似的興奮勁還沒過,見莫離要走,怎么可能放行:“離離,你等等?!?/br> 當真喊住了她,莫離一轉身,就聽到潘良良的電話適時響起,他掏出電話一看,也顧不上跟莫離說話,連忙接通,明明是在講電話,居然夸張到點頭哈腰,真像個三孫子:“林總,您說……” 莫離胃抽筋,懶得繼續看他表演陽奉陰違的把戲,抬腿就走,她是不知道,潘良良電話那頭的人居然說:“叫她把臉洗干凈,上來喝幾杯?!?/br> 潘良良抬頭看看二樓欄桿邊的林鈞升,又看看下了臺的莫離:“這個……” “只要能替我把那位伺候滿意,保管不會虧待你們?!?/br> 潘良良有點糾結:“林總,我不是那個意思,可她不是……” 被林鈞升極不耐煩地打斷:“什么是不是,名校漂亮女大學生包一年才幾個錢,就這種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貨色,能讓何少得了趣兒,那是她家祖墳燒高香?!?/br> 潘良良繼續狗腿:“林總說的是?!?/br> 習慣性裝孫子的林鈞升遇上個比他還孫子的,沒表現出惺惺相惜的同胞愛,反而將“大爺牛逼”的狂妄表演得淋漓盡致:“潘良良我告訴你,老子跟前沒大牌,不就是個跳鋼管舞的么,再裝就收拾收拾,你們兩個給老子一塊滾出這行!” 聽到這里,潘良良有點狗腿不下去了:“林總,我……” 按理說,啪啪幾巴掌下去,應該送顆甜棗,所以林鈞升緩了口氣,接著說:“就按上等貨的價給,睡一宿萬八千的也夠了,何少開心了,老子額外再付你十萬?!?/br> 這幾位,不給小費他都得當祖宗供奉著,何況——十萬塊吶! 潘良良笑的那叫一個猥瑣:“林總放心,我這就帶她上去?!?/br> 掛斷電話,抬頭一看,哪還有莫離的影兒?潘良良邊給司機打電話邊追出去。 本來司機就要開車,因為接到潘良良電話才停下,不清楚情況的莫離一再催司機上路,正這時,潘良良追出來,老遠就喊:“離離,不都讓你等等么,活兒還沒完呢!” 莫離微瞇著眼看潘良良跑過來,她坐在車里不動彈,有點不耐煩的說:“來之前就講好的,我只要跳個舞就行,剛才我還特意問你‘可以了吧’,你說‘相當可以’,怎么還沒完活?” 潘良良拉開車門:“人家花了那么多錢,你就跳個舞有點說不過去吧?” “那怎么才說過得去?” 潘良良笑瞇瞇的搓著手:“怎么著也得上去當面道個謝,喝幾杯表示表示吧!” 莫離打了個“?!钡氖謩荩骸拔沂羌夹g工種,不是三陪,你自己上去愛怎么表示就怎么表示,恕不奉陪,拜拜?!表樖掷囬T。 潘良良手疾眼快握住車門:“一杯一千?!?/br> 莫離雙手齊上往回拉:“潘良良,說話不算數,你還是個男人么?” 潘良良急眼了,也用上雙手:“一千五,現在就點給你還不行么?” 作為旁觀者的司機師傅,對于當他面砍價這種事,早就司空見慣,別說是以‘千’為單位,‘十萬’的都有過呢,所以他對潘良良和莫離說些什么一點都不感興趣,只把兩顆眼珠子盯緊被拉來扯去的車門,呲牙咧嘴一副rou疼樣,奈何敢怒不敢言。 見莫離還是不為所動,潘良良又搬出人情債來壓她:“莫離,我就不算這些年來我和夏夏幫了你多少回,咱就說以你和夏夏的交情,你姐夫我這么求你,你好意思拒絕?不都說幫人幫到底,這邊的規矩大家都清楚,你說我是經理,帶過來的人就這么辦事,以后還怎么服眾?再說,又不白用你的,你不正缺著錢呢,我給你兩千一杯,一杯就夠你家淺嘗和輒止吃一個月好的?!?/br> 人情債——壓力山大! 莫離拽車門的手慢慢松開了,她默默給自己打氣:q爺賜我力量! 潘良良見莫離反應,趕忙掏出皮夾子就往外抽錢,這貨為了彰顯自己的土豪氣質,總喜歡隨身揣著上萬現金。 自打拜阿q為偶像后,莫離自學成長,十分熟練的掌握了一套化不甘為情愿的方法,她自我催眠中…… 試過身上來了,可翻遍衣兜,卻湊不齊買包衛生巾的錢的滋味么? 試過孩子饞了,在幼兒園紙簍里翻小朋友吃剩下的零食的痛心么? 如果試過,再聽什么“不食嗟來之食”,高尚?純他媽封建老八股吃飽撐的扯淡。 嗟來之食那廝沒吃,餓死了!大家記住了他——是個乞丐。 胯下之辱韓信受了,丟臉??!大家也沒忘了他——開國名將。 于是,莫離眼里只剩下潘良良手上的毛爺爺,不過腦子還是高速運轉的:“誰知道上面的酒干不干凈?!?/br> 這是徹底妥協了,潘良良心頭一陣狂喜:“你可以從吧臺那兒要瓶沒開封的拎上去?!?/br> 莫離仍盯著那錢:“要是葡萄酒,一杯也兩千?” “只要你喝,不管什么酒都行?!?/br> 莫離終于將視線從潘良良手里的錢移到他臉上:“說準了啊?!?/br>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潘良良豪爽的“墊付”六千給莫離:“先給三杯的,余下回頭再算?!?/br> 莫離告訴自己:才幾小時的工夫,半年生活費到手了,真劃算! 跟潘良良回來,沒想到路過衛生間,潘良良指著門:“離離,進去洗把臉?!?/br> 莫離警覺起來:“我這妝挺應景的,洗臉干什么?潘良良,你不是打算把我賣了吧?” 沒等潘良良應聲,莫離掏出短風衣內兜卷成個卷的錢塞還給他:“算了,天上不會掉餡餅,這錢我不要了,該幫的我都幫了,淺嘗和輒止等著我呢,我先走了?!?/br> 潘良良自然不接:“都倆孩子的媽了,賣給誰去呀?我喊你姑奶奶成不,別鬧了,樓上等著呢!” 錢的誘惑,真是難以抗拒。 莫離暗自合計,潘良良的話雖不中聽,可在理兒,且不論她貌不驚人,單說今晚扮相,連她自己都嚇一跳,要是這樣的都能看上,那群冤大頭就真應了那句人傻錢多眼睛瞎…… 想通了,加上潘良良不再逼她洗臉,莫離又把那疊票票卷了再卷,謹慎的塞回內兜,繼續跟著走。 在吧臺前,忍住拎橙汁上去糊弄的沖動,到底選了瓶葡萄酒,難得讓潘扒皮同志埋單,自然要選最貴的。 樓道口,等的極不耐煩的林鈞升看見莫離,皺緊眉頭:“磨蹭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洗臉?” 潘良良笑的僵硬:“這個……” 林鈞升趕蒼蠅樣的擺擺手:“算了,何少的好心情快沒了,你進來吧?!?/br> 門一開,奢靡的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