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管 事mama在身旁盯著,此刻見芳姬臉上流露詫異之色,她便故意又說:“阿潤姑娘你瞧,我們夫人真是愛極了你娘親的手藝……可不是我夸口,這手藝啊,的確是京內 的那些個繡工也比不上的!有錢也買不到的呢,你可記得跟你娘說,別接別人的買賣,橫豎這大豐,我們程府是最有錢的了?!?/br> 阿潤最喜歡聽這種話,又見她們如此識貨,不由笑道:“其實不瞞您說,我也是這么覺得,我時常稱贊我娘手藝好,她還說我自夸呢,改日叫她親耳聽聽您老人家說的話,才知道我沒騙人呢。夫人只管放心,我娘繡的慢,別的也接不過來,保準只給您繡獨一份兒的!” 程夫人見她笑得一片燦爛,整個人簡直閃閃發光似的,她滿心愛溺,恨不得把阿潤立刻摟進懷中抱上一抱。 芳姬在旁詫異道:“竟真的這般厲害么?我居住杭州,那邊的繡品是出名的好,莫非阿潤姑娘家里的娘親,竟能更勝一籌?” 阿潤洋洋自得:“杭州我沒去過,也不知那邊兒的是什么樣,不過我娘的手藝,那就像是夫人跟嬤嬤說的,不能稱天下第一,也能算第二了?!?/br> 程夫人為阿潤的快語所動,便笑出聲來:“這孩子……”管事mama見夫人笑得眉眼舒展,也自松了口氣,跟著笑起來。 廳上不正其樂融融,卻聽門口有人驚奇道:“什么天下第一,天下第二?” 幾個人的目光盡數看過去,卻見是程百舸從外走了進來。一眼先看到阿潤,便笑微微地打招呼:“阿潤姑娘,是你來了。怪不得我娘這樣開心,我在外面都聽到她的笑聲了?!?/br> 芳姬聽了這話,眼神微變,臉色一沉。 阿潤道:“少爺,你還記得我?” “當然了,上回你來的時候我就記住了?!背贪亵凑f著,走到程夫人跟前行禮:“娘?!?/br> 程夫人微笑問:“你怎么來了?” “我看了會兒書,就出來走走,”程百舸看一眼芳姬,才喚道:“meimei也來了?!?/br> 芳姬起身,十分規矩乖巧地行禮:“哥哥好?!?/br> 程百舸點點頭,因為之前白柔回府,鬧得大為不愉快,所以方才程百舸聽聞芳姬來見程夫人,他不太放心,便來看看,沒想到因阿潤在場,倒是讓他多余擔心了。 程百舸性情溫和,為人有些敦厚老實,不是喜歡耍心機之人。雖然不喜白柔,但卻認為芳姬的確是自己的meimei,所以只要芳姬沒有惹程夫人不快,他便也依舊以禮相待。 程公子到來,阿潤又覺得“生意”都談妥了,而她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不便磨蹭,當下便道:“夫人,我是趁著知縣大人午睡才出來的,是時候該回去啦,您若有事,只管再叫人去縣衙找我,只要我有空,即刻就會來的?!?/br> 程夫人見她要走,頗有點不舍,卻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么……也好,對了,你回去跟你娘商議,若是定了繡什么,也記得過來跟我說一聲兒?!?/br> 阿潤不疑有他,一口答應。 芳姬也站起身來:“我也該走了?!?/br> 程夫人也并未挽留她,程百舸卻道:“那我送meimei跟阿潤姑娘?!?/br> 程百舸跟兩人出了廳,三人慢慢地往外而行。 程夫人走到廳門口,依依凝望,管事mama道:“夫人,您看……這究竟……” “我還是喜歡阿潤多一些?!背谭蛉寺湎聹I來,“可是……” 無憑無據,總不能說一眼看中了就能確認吧?管事mama也懂這個道理:“夫人,咱們不急,橫豎如今阿潤姑娘會時常來看您,而且她人就在縣衙,實在想她了,咱們也可以去看她不是?” 程夫人聽了安撫,心情才好了些:“嬤嬤,你說的很是?!?/br> 程百舸陪同阿潤跟芳姬外出,便問阿潤:“阿潤姑娘,你為何去了縣衙?” 阿潤道:“我去當知縣大人的管家了?!?/br> 程百舸驚嘆了聲,又道:“我并未見過知縣大人,不過知道他是個極為難相處的人,我爹跟許多富紳請了多次,都難見他面兒……又聽說他是京中貴族出身,長相絕美,曾為駙馬……因此還以為是個繡花枕頭?!?/br> 若是程百舸的庶弟在此,恐怕會攔著他說這些話,但程百舸心無雜念,想到什么便說什么,因此竟毫無忌諱。 倒是芳姬聽了出來,她不露聲色地掃一眼阿潤,對程百舸柔聲說:“哥哥……怎么可以如此說知縣大人?幸虧你是有口無心,這里又不曾有外人,不然若傳出去給知縣大人聽到,豈不是要誤會你了?” 程百舸道:“是嗎?我說錯什么了嗎?” 阿潤方才正在消化“駙馬”兩字,此刻滿不在乎地笑道:“當然沒說錯,其實你說的,跟我心里想的一模一樣?!?/br> 芳姬目瞪口呆,程百舸卻看向阿潤,有些驚喜:“阿潤姑娘也這么想嗎?” 阿潤抬手在嘴邊一擋,低聲對程百舸道:“其實我比你想的還糟糕些……我開始的時候以為他是個……算了……” 總算是還有些克制,尤其是想到賀蘭春華偶爾露出的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阿潤那接下來的“女人”兩個字才換成“算了”。 幸好程百舸不是個愛刨根問底之人,便點點頭:“不過,經過今天早上的升堂問案,我對大人的看法真是……有了日新月異的不同?!?/br> “日新月異?”阿潤覺得這個詞有些怪,“那是什么不同?” 程百舸滔滔不絕道:“原來知縣大人并非繡花枕頭,卻是個明察秋毫的包青天,阿潤姑娘你難道不知?大人只經過一次過堂,就把一幢人命官司審理的水落石出,讓真兇無所遁形……真真是我們大豐的包青天,是本朝的賢官良臣……” 芳姬在旁聽得澀口澀舌,心情難以言喻,前一刻還是繡花枕頭,如今便馬屁連拍,她已經不知該以何種面目面對程百舸,只好沉默。 “我怎么聽著這么的……”阿潤卻仿佛跟程百舸臭味相投:“少爺,你不會是聽錯了吧?” 程百舸見她質疑,索性站住腳,把聽來的審案過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芳姬很不愿意聽這些無聊之事,本想先行離開,又怕惹程百舸不快,于是只好木立旁邊。 阿潤聽完了,道:“啊,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兩把刷子……” 程百舸笑道:“是啊,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我本來不贊成我爹宴請知縣大人,但是經過此事,我卻想要快點見到大人,好向他表達我心中傾慕之意?!?/br> 阿潤呵呵笑了兩聲:“不過……也不能就這樣傾慕他,或許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呢?” 芳姬實在忍不住,便柔聲打斷兩人談話:“哥哥,還是不要相送了?!?/br> 程百舸后知后覺地發現她還在:“啊……meimei還沒走?” 芳姬渾身一震,暗暗咬牙。程百舸卻行了個禮:“那meimei慢走?!?/br> 芳姬深吸一口氣,露出完美無瑕地笑容:“改天再來探望夫人跟哥哥?!彼D過身,上了馬車。 馬車飛馳離開,阿潤道:“又說了半天話,不知道大人醒了沒有……我也得趕緊回去了?!?/br> “對對,不能耽擱你了,伺候大人要緊,”程百舸急忙點頭,又左顧右盼,“阿潤姑娘,你的馬車呢?” “什么馬車,我打小兒也沒坐過幾次馬車,”阿潤笑:“我走回去就成,又不遠?!?/br> 程百舸點頭,阿潤轉身要走,程百舸忽然又想到一事,不由道:“其實說起來,蘇明我是認識的?!?/br> 阿潤回過頭來:“蘇明?” “是啊,就是那個死者朱氏的表哥蘇明,”程百舸回憶著,道:“我不是很喜歡那個人,總覺得他有些古怪……” 阿潤好奇地問:“怎么古怪?” 程百舸皺起眉來:“我也不知怎么說,就是覺得他這人,有點‘虛’……” “什么虛?”阿潤探頭靠近。 程百舸面露難色。 ☆、第31章 情中之情 之前阿潤跟宋和請了假,前腳剛走,后腳賀蘭春華緩緩起身,望著門口的宋和問:“她鬼鬼祟祟地,去哪了?” 宋和噗嗤一笑:“既然想知道為什么不自己問,一直裝睡是什么意思?” “你最近的話可真多?!辟R蘭春華撇嘴,走到水盆前洗了把臉。 宋和才回答:“是程府來人,似是有事?!?/br> “程府?就是那個跟貴妃有親的程家?”賀蘭春華擦臉,回頭看向宋和。 被水浸潤,一張臉更是如玉生輝,越發顯得眉如春山,唇若涂朱,雙眸如星,顧盼神飛。 宋和道:“放心,我查問過了,只是單純地找阿潤有事,跟你沒有關系?!?/br> “哦?!辟R蘭春華答應,不知是松一口氣還是惋惜。 走到桌邊,本想倒一杯水,看著那略顯舊的茶杯,卻又停手:“我交代的事兒怎么樣了?” 宋和道:“是了,我正想來跟你說此事。那渡口的船夫已經找到,現正在外頭,你要不要親見一見?” 賀蘭春華道:“這點小事你替我做就行了?!?/br> “審案子可不是小事,是你說的,見微知著……絲毫也不能大意?!?/br> “我跟你說的話不是要你用來堵我的,”賀蘭春華揉揉眉角:“本來想在這個地方做個游手好閑地太平小官,沒想到竟然仍不得清凈?!?/br> 宋和走到門口:“比之前在京內如何?其實你若想回京,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賀蘭春華細細一想,陡然精神振奮:“那我還是去審案吧,將來或許會成一代清官典范,名垂青史呢?!?/br> 宋和拱手行禮,惺惺作態道:“大人有此志向,可喜可賀?!?/br> 賀蘭春華剛換好官服往外而行,就見迎面毛振翼飛奔而來:“六叔,我怎么找不到阿潤,她是不是自己跑了?” 賀蘭春華道:“好好地找她做什么?” 毛振翼道:“我……因為我討厭她,所以要監視著她?!?/br> 賀蘭春華笑道:“她有點事出去了,你暫時可以不用緊張?!?/br> “去哪了?”毛振翼一臉失望,“那六叔要去做什么?又要審案嗎?” 賀蘭春華道:“是審案,不過你不能跟去。阿潤去了程府,片刻就回來了,你乖乖等候著,不許亂跑,也不要欺負雙兒,知道嗎?” 毛振翼不情愿地答應了聲,垂頭喪氣離開,落寞地背影看來有些孤單。 賀蘭春華對宋和說:“你瞧,這就是孩子,嘴里說著討厭阿潤,卻還一個勁兒地找她,簡直是口是心非?!?/br> 宋和面無表情道:“可不是嗎,男人都是如此?!?/br> 賀蘭春華道:“像我就從來不這樣,那個毛丫頭到底去哪里了我才不關心呢,對了,你說程府找她有什么事兒?程家也算當地名門,那丫頭毛手毛腳,又愛胡說八道,不會闖禍吧?” 宋和翻了個白眼看天,低聲道:“剛才我說什么來著……” 兩人到了前堂,賀蘭春華才一改碎碎念之態,手臂一抖,肩頭微抬,面上七情消退,只留一點無情,雙眸冷然,渾身亦透出肅殺之氣,不折不扣地一個冷面酷吏似的,簡直跟之前那個判若兩人。 宋和心底一笑,伴著他走到堂前。 這一次并不是正式審案,只是私底下審問一名剛找來的證人而已,因此只有兩個衙役押著那帶來的船夫。 船夫惶恐,不知犯了何事,膽戰心驚地看著賀蘭春華,渾身瑟瑟。 賀蘭春華盯了他一會兒,也不做聲,船夫不知不覺便軟倒下去,跪地道:“大、大人……叫小民來有何要事?” 賀蘭春華道:“船夫,你不必驚慌,只要你說實話,本縣便不會為難你?!?/br> “是,是!小人一定說實話?!贝蚣奔睉?,“不知大人要問什么?” 賀蘭春華問道:“六月三日,你為何停渡一天?” 船夫一愣,旋即說道:“原來大人是問這個,是因為在前一天,小人遇到一個算命先生,他說小人面帶黑氣,該有血光之災,小人忙請教他化解方法,他說三日是大兇之日,見水必死,唯一破解的法子就是停渡一日,于是小人便按照他所說,沒有上工?!?/br> “那你整日就呆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