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徐禮還去學堂講他的課,身邊跟著的卻不是覘筆捧硯了,這兩個早知道要挨罰,要打要罵要革月錢都是平常,出了這樣事,便是脫一層皮也只盼著她出了氣往后就不再計較了。 可這兩個誰也不成想,主母竟給派了這么個刁鉆的活計,叫他們一人點一篾兒豆腐出來,點不出來,再不許跟著徐禮出門去。 誰也不許出手幫忙,從泡豆脫殼到酸漿點鹵,樣樣都要他們自個兒動手,兩個挨打挨罵都不怕,聽見這一樁,干瞪著眼睛張口結舌。 蓉姐兒吩咐下去的時候也靠著涼竹榻,隔著屏風還能瞧見這兩個半抬了頭面面相覷,笑一聲道:“也不必你們頭一回便做成,甚個時候能切了上桌拌蝦油rou米仁兒吃,甚個時候再往前頭去跟著你們少爺?!?/br> 這兩個機靈是夠了,可還不夠穩重,也是小廝,若是丫頭把小姐撇下扔在院兒里,打殺了都不過份,做出豆腐來,把性子磨好了,也就堪用了。 覘筆捧硯半點法子也無,少爺自身難保,更不能幫他們倆個說話,只得埋得做了,可這兩個哪里做過這樣的雜事,自進了院子便在徐禮身邊侍候筆墨,只洗過硯臺,哪里洗過豆子。 捧硯對著一筐豆子發怔,舀了一碗問覘筆:“你娘是廚子,這個豆腐可怎么弄?” 覘筆也跟著發愁,他哪里會這個,撓了頭道:“我記著,得拿個石磨磨?!眱蓚€舀掉半筐豆子,全倒進磨眼里頭,就這么干磨,磨的一頭一臉是黃豆粉,嗆得直咳嗽,掃出半籮豆粉,再往里頭加水,叫廚娘瞧見了直罵他們蹧踐東西。 這才知道得先泡豆子,泡上一夜,再磨,磨成漿子再下鍋去煮,煮的時候再點酸漿,這兩個只得老老實實去泡豆子,別個不理他們,摸出銀錢來買吃食買貼花,專去討好那個廚娘。 蓉姐兒睜只眼睛閉只眼睛,叫他們吃上幾回虧,費了一筐黃豆,這才叫那廚娘教他們點酸漿,等那一篾兒豆腐做出來,拌了皮蛋rou沫蝦醬端上來,蓉姐兒嘗了一口就道:“老了?!?/br> 做拌菜吃的可不得是嫩豆腐,捧硯抱了磨盤咧了嘴:“等這回做出來,往后我只開個豆腐鋪子去得了?!睂懩窃S多年字,也不曾生這許多繭子,手掌皮都磨掉了一層。 蓉姐兒這才把兩個叫進來:“如今可知道了,磨豆腐哪一件都離不得人,豆子泡得不足起不得漿,泡得過了水又太多,加的酸漿不足,點出來的豆腐就散,煮過了頭,豆腐又老?!敝甭牭膬蓚€書僮連連點頭,這兩個如今哪里還似書僮,一頭一臉的豆腐漿。 蓉姐兒上下掃兩眼,撿了一瓣玫瑰條擱在甜湯里:“往后且把你們爺當豆腐似看在眼里,不跟那金玉也似,旁個覷了沒人便要上來啃一口的?!?/br> 覘筆捧硯得了這句吩咐,趴在地上磕個頭,折騰了這許久,蓉姐兒又給兩人一人補了兩套衣裳,連著頭巾鞋子一并做了,甘露憤憤:“也太容易了些,這是沒成事,若真個成了事可怎辦?” 蘭針斜她一眼,捂了嘴兒:“可不是,甘露為著這個,都十來日不跟覘筆說話了?!彼徽f出這個來,甘露抬手上去就便要捶她,蘭針趕緊繞到后頭,躲在蓉姐兒身后,甘露不敢上前,氣得跺了腳罵她:“看我饒不饒你!” 蘭針卻只擠了眼睛,挨在蓉姐兒耳朵邊:“我可瞧見,甘露給他做個了火鐮袋,上頭繡的還是打籽針的春牛圖?!币粋€農婦一個農夫,兩個正牽了黃牛耕地。 甘露的臉越發紅起來,羞的打了簾子就要出去,蓉姐兒笑倒在榻上,一聲喚住她:“如今才來不安穩,到得明歲,我給你作主?!?/br> 這些眉眼高低她早就知道,自家便是這么過來,如今見著甘露哪會不知:“不幫你磨一磨,我再不放心,毛燥燥的成什么樣子?!?/br> 蓉姐兒這個口吻,叫甘露蘭針聽的忍笑,自家還一團孩兒氣,便說這些話,蘭針再要打趣一句,蓉姐兒便道:“蘭針呢?可瞧中了哪個,只管告訴我,我為你作主了?!?/br> 甘露挨著繡墩下笑的直不起腰來,手指點著蘭針直顫:“該!” ☆、第218章 梅娘子心有別戀蓉姐兒借力打力 “今兒你們奶奶用了飯沒?”徐禮一回來還不及進門便先問起蓉姐兒,她過了那段無知無覺的日子,坐胎穩當了倒折騰起來,成日里只是想睡,半點也提不起精神,如今太陽又好,一透了窗照進來,她就跟大白似的,成了一只懶貓,成日里挨在涼榻上打盹。 她睡著,大白也一道睡,綣成一個大白團子挨在蓉姐兒身邊,毯子蓋的只剩一張臉,每日徐禮出門她還不曾醒來,到得徐禮回來,她又在歇晌午覺了。 她這么懶洋洋的睡著,連飯也不起來用,睡得足了食欲卻差,原來還吃些個辣糊湯,如今吳家那個嬤嬤來了,怎么也不肯叫她沾辛辣,蓉姐兒半懂不懂,丫頭們也沒哪個知道孕事,俱聽那婆子的。 吳家的人先來了,沒多久后頭船也跟了來,一船的滋補品,一多半兒是秀娘給備下的,吳夫人一接著信料著王家還不知趕緊上門報喜去,王四郎早就出了門,秀娘卻是歡天喜地,別個雞鴨魚不能辦了來,人參燕窩子卻不少。 吳夫人辦了些,她又加緊了翻上去,總歸家里開著酒樓,這些東西管夠,叫了管事往酒樓里去,抬了兩個小匣子,里頭裝得滿滿的,抬到船上送去給女兒補身子。 秀娘自家生女兒的時候虧了身子,沒人給她侍候月子,也沒好好進補,雖仗著年輕挨了過來,到底落下了病根,年輕的時候不覺著,到如今才顯出來,一到天冷就骨頭打顫,想起來全是作月子的時候天熱,實在難挨,拿冷水擦了身的緣故。 到懷了茂哥兒才好好進補,偏茂哥兒又折騰人的很,吃什么吐什么,一直吐到生產,便是再吃那人參湯才進喉嚨口又全數嘔到盆里,哪里補得進去,精神氣血不足,好些日子不曾緩過來。 知道女兒有孕,急著給她尋這些補身的東西,還跟杏葉嘆息:“我那時候吃得苦,卻不能再叫她吃了,這些個俱都到老了才知道利害?!绷辛碎L長一張單子,甚個高麗的紅參,長白的野參,燕盞倒有小娃兒拳頭那樣大,血燕白燕各一匣子,一樣樣的收羅了來。 又叫家里管著針線的趕緊栽起小衣裳,還撿軟綿布做起尿褥尿布來,梅娘看見了便笑:“這時候備這個可不是早了些,我那時候,到生了才預備起來?!?/br> 她是一片好意,說的時候再不經心,卻叫秀娘聽了不痛快起來,女兒是她心頭寶,哪里舍得虧了一絲一毫,就連茂哥兒知道要當小舅舅了,也樂得揮拳頭,還扯了秀娘問個不住,是生個女孩還是男孩。 秀娘比著錦緞問他:“你想要個外甥女還是外甥?” 茂哥兒想了半日拿不定主意,見鋪了一床紅彩緞興兜兜的說:“我知道了,娘想要個外甥女!”說著知道自家錯了口趕緊改:“外孫女!” “該叫你jiejie生個男娃兒才好?!毙隳镞€曾說話,梅娘先急起來,小孩子的嘴里有一口氣,她懷身子那時候,前頭大嫂的兒子一見著她就叫她肚里懷著個賠錢貨,小娃兒懂個甚,定是大人教的,她若是臉上不好看,婆婆嫂子便要輪翻罵她同個娃兒爭氣,到她生產果是個女兒不說,萬婆子還道自家孫子眼睛毒,一眼就看穿了。 為著生了個女兒,她自家吃了這許多苦頭,聽見問要男孩女孩,趕緊接口,秀娘聽了這話心里又是一氣,面不上露出來,只笑一笑不再往下說,看看萱姐兒正自家坐著玩,又看著這一床的緞子,懶洋洋道:“總歸要做,也給你同萱姐兒做兩件,你來挑個花?!?/br> 梅娘受寵若驚,抬了眼睛喜道:“那怎么好,她一個小孩子哪里要做這樣好的衣裳,嫂嫂先挑,余下的便成了?!弊炖镞@樣說,眼睛卻往那布料上掃,秀娘心里不耐煩她這性子,等到梅娘抱了女兒去了,她才挨著枕頭嘆起來。 “說的倒似我苛待她了?!毙隳锿乱豢跉?,杏葉也不好勸,只陪著笑,心里自然也跟著腹誹,哪一樣也不曾少了她的,回回做衣裳都有她的份,雖不比著秀娘茂哥兒的數目來,一季也做得四套,母女兩個人人都有,還有首飾,秀娘自己打了,看見時新的也給女兒打一套,再有小姑娘一套。 梅娘東西不少拿,心里又覺得欠了嫂嫂的,面上便露出那怯弱相來,不知就里的還當她拿了東西,秀娘要吃罵她。這付模樣哪個看了順心,外頭只看著家業大,卻沒瞧見那花銷也大,太太這口氣兒不順,也是有因由的。 這些個王四郎也瞧在眼里,卻覺得平常,可當家的女人心里怎么好受,吃穿用度是小,可厭的是這番作態,秀娘氣了一回,曉得同她計較不上,還嘆:“是我那時候沒教好她,原只當她作孽的很,如今看起來,也怪不得萬家那幾個千不好萬不好?!?/br> 若討這么個兒媳婦進門,她也不樂,總歸落在身上,既不能虧她,又不能甩臉子,這個被休回家的小姑子,倒要供起來才罷。 杏葉看著秀娘實是不樂,把撿出來的幾匹緞子收拾出來,她也當了娘,頭胎生的也是女兒,主家也一樣給添盆還給了兩匹好花布,看見她嘆氣,心里轉了一回道:“我看姑奶奶在這兒住著也不成話,如今是日子淺,等時候長了,更難看,升米養恩斗米養愁,太太也該早做打算才是?!?/br> 杏葉若不是跟了秀娘十年長,再不敢說這話,秀娘看看她嘆一聲:“我哪里不知這些,可她說的,哪一樣辦得到?!?/br> 杏葉吞吞吐吐一句:“若是,若是姑奶奶自家愿意了,那便沒這么些個說道了?!彼孀麟y色,眼睛看看秀娘,又垂下來。 秀娘一聽震得坐直了身子,手指頭點住她問:“你說甚,她自家瞧中了哪個?”說著掃一眼茂哥兒,他正在外堂屋里豎起耳朵聽著呢,茂哥兒一見娘親眼鋒,趕緊擺了手往外頭去,秀娘捂著心口,前頭那一個倒罷了,如今若是再出這事兒,她可怎么跟丈夫交待。 “我不過聽下頭人白說一句,當不得真?!毙尤~趕緊過來給秀娘揉額頭,又是拍肩又是拍背,原來安排院子還只怕她煩了后頭,茂哥兒要讀書,秀娘要理家,離得遠些,只作兩家才好,如今才想起來,前邊院子可不只住了她一個。 “是?是錢先生!”秀娘立時明白過來,還能有哪一個,宅子里頭沒有外男,便只錢先生一家同梅娘隔了兩個院子,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雖隔了廚房小花圃子,可難保這兩個沒見著說話的時候。 錢先生的渾家一向七病八災,在江州時便眼看著不行,果沒挨到金陵來,當初秀娘還起意要把玉娘配給他,不說玉娘不愿,連錢先生也不愿,兩個既沒想頭,便也無事,哪知道錢先生將要四十的人了,梅娘竟看中了他。 “這事兒,作不作得準?”秀娘一緩過來便先問這一句,若真個鬧出些什么,杏葉也不敢瞞,既是才露意思,怕還沒接著頭。 “是玉穗兒過來說了幾句,說姑奶奶瞧著他一個鰥夫可憐的緊,常同錢先生那個小女兒,叫芝姐兒的,一道做針線,見著她給親爹縫補衣裳,幫過兩回手?!庇袼雰核藕蜻^寧姐兒,倒是個機靈可靠的丫頭,她既這么說,定是有些意思了。 秀娘這才一口氣緩回來,無力的擺擺手:“你開了箱子,尋對鐲兒賞給那丫頭,這事兒可萬萬不能再順她的心?!?/br> 她這里一面給女兒備東西,一面給丈夫寫信,一個動不得,只好動另一個,把錢先生調遠了,調到鋪子里頭去,摸不著見不到,說不準就歇了這心思。 秀娘這頭惦記女兒,蓉姐兒也惦記親娘弟弟,給沈老爹那兒一船東西,也給爹娘弟弟辦了一船,兩邊差開來,秀娘那船東西一來,蓉姐兒立時笑了。 那泥金箱子里頭裝的竟然是一箱子尿褥子,用的軟綿布,還給鎖了邊兒,蓉姐兒拎起來就笑:“這個倒好,總歸小娃用不著了,我還能用?!彼齺碓率碌臅r候,一向拿這個墊在身下。 吳家送了人來,王家也挑了個嬤嬤來,蓉姐兒一拍巴掌,把那嬤嬤叫到身前,告訴她:“我這幾日口里沒味兒,你做些湯水面食來,我看看合不合心意?!?/br> 這個嬤嬤是吃王家糧的,自然順著蓉姐兒,聽見她說嘴里沒味兒,想吃湯水,造了一個酸湯,一個辣湯奉上來,蓉姐兒兩樣各吃了一半兒。 “太太今兒倒吃了半碗酸湯面,半碗辣rou丁子面?!备事兑徽f這話,徐禮就笑,好幾日不曾見她好好吃飯,吃一口恨不得吐半口出來,一揮手:“賞?!?/br> 再細問,原是剛來的,知道這個嬤嬤是王家出來的,一皺眉頭明白過來:“往后便叫她掌勺,你們奶奶愛吃?!?/br> 先頭來的那一個,原來是一家獨大,便把原先那套套在蓉姐兒身上,若說滋養確是滋養人,可淡湯寡水哪里吃得進去,如今又來一個太太的娘家人,還一招就得了歡心,這才動起腦筋來,很有些顯本事的心思,泡了一盞燕窩子,宰了只九斤重的老母雞。 母雞干貝火腿加在一塊煨得稀爛,又撿了一小筐山上剛采下來的新鮮野蘑,燉得滿院子是香氣,到汁子煨得稠了,再把燕盞加進去,湯汁全鎖在燕窩里頭,小小一碗奉上去,蓉姐兒全吃了。半點也不告著蝦粉吊鮮,吃了一碗又叫廚房再添上。 徐禮這才知道原來那個不是手藝不好,是并不盡心,皺了眉頭就要把這幾個送回去,蓉姐兒趕緊拉了他:“總是舅姆的一片心,手藝是好的,想是到這地界來心里有怨氣,如今這么著,不就好了?!苯袢者@個好,明日那個佳,兩個攀比起來打擂臺,整個院子的人倒得了好處。 徐禮摟了她香一口,蓉姐兒笑嘻嘻:“還是我娘知道我,送這么一個來,前頭那一個便不敢再拿大了?!闭f著摟了徐禮的脖子,嬌滴滴的磨他:“今兒夜里,你就搬回來嘛?!?/br> 徐禮素了將一個月,叫她這么一吹氣,骨頭都酥掉了半邊,耳朵根子也紅起來,蓉姐兒抻遠了一瞧,瞇著眼睛往上啃了一口,又拿舌頭勾住了含著,伸手摸到下邊去:“春宮里頭可不止摸耳朵?!?/br> 兩個挨不到夜里就磨弄一番,等徐禮正了衣冠,蓉姐兒還挨在榻上,動了手指頭撒嬌:“手酸呢?!笨墒前涯禽p攏慢捻抹復挑的指法都用上了,徐禮坐下來抱了她親幾口,她忽的問道:“你說那時候女學里道學琴,為的可是這個?” 嗆得徐禮說不出話來,輕拍她兩下,摟在懷里搖一搖這才道:“端陽節楚家擺宴,這一回是楚大爺相請,娘子舍為夫一個臉,去一回吧?!?/br> 蓉姐兒睨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就一回!” 徐禮挨過去親一口指尖尖:“就一回?!比亟銉骸班拧币宦?,黑眼仁兒一轉:“甘露,把太太送來的箱子撿一撿,把出客的衣裳挑出來我瞧?!?/br> ☆、第219章 春深日暖 甘露許久才從外頭轉進來,小夫妻在里頭那動靜,怎么也瞞不過人去,到她進來,屋子里的味兒也散得差不多,聽見蓉姐兒要尋端午節的出客衣裳問一聲:“太太要哪個紅?” 蓉姐兒擺了手:“這回不要紅的,尋件藍衣裳出來?!彼f這話連徐禮都吃驚起來,自小長到大,再少見她穿藍的,甘露一怔之下接了口:“太太,可沒幾件藍衣裳呢?!?/br> 各色衣裳自是有的,也備著不時之需,只做的少些,再不比那品紅妃紅金紅塞了滿箱子,蓉姐兒細細一想:“我記著有一件湖藍掐金繡銀絲牡丹的,把那件尋出來?!?/br> 她便是撿那藍的綠的,也要富麗熱鬧,蘭針甘露兩個依言尋了出來往身上比,原來身量還短些,如今個子長了人也圓潤穿這藍色也壓得住了,又撿了珠兒冠子拿出為戴,是拿成婚時金冠上的托掛重又串過的,金枝玉葉串了珍珠。 徐禮并不管她穿什么去,總歸只有別個避了她,再沒她避著別人的,蓉姐兒挑定了衣裳,便使了人去給平五送東西。 不過短短一個月,烏家自那場花宴之后腰桿子便粗了起來,再有了徐禮的懼內之名,烏家石家兩個原就抱在一處,還聯了兒女婚事,如今更是借勢自矜起來,連跟楚家說話都更有底氣。 蓉姐兒那匣子花糕一送過去,烏老夫人趕緊叫兒媳婦出來,平五當著婆婆的面便同玉帶說道:“原還想覷空去看你們奶奶,我這里也有東西要給她送去的?!?/br> 叫丫頭取了食盒子出來:“我還記著你們奶奶愛吃口甜的,也不知懷著身子吃口改了沒有,花醬不敢做了送去,這一樣卻是我親手調的餡兒,拿荸薺切丁子裹了rou,吃著也還爽口?!?/br> 烏老夫人原待這個媳婦就好,如今更是覺著娶對了人,家里的姨娘都退避三分,連帶她頭一胎出的那個女兒,也跟著金貴起來了。 玉帶也笑:“我是得了吩咐來送東西的,奶奶的回禮也太及時了些?!闭f著又道:“我們奶奶才得了一箱子娘家送來的東西,可巧廚房蒸了花糕,這才想著給奶奶送些來?!?/br> 平五便又贊兩聲,兩個來來回回幾句,玉帶說了:“可不是,巴巴的還裁了衣裳來,咱們奶奶撿了幾回,說要往楚家的宴上穿?!?/br> 平五立時明白過來,叫丫頭給玉帶添茶,又撿了酥餅給她,再往下問,便知道蓉姐兒宴會那一日要穿藍金銀絲的衣裳。 玉帶前腳才走,平五便差了丫頭去告訴石家夫人,叫她別撞著了,惹了縣夫人不高興。平五早知道蓉姐兒愛紅的脾氣,再見著也只驚嘆她如今越發明艷,撐得起那一身深紅淺紅,每回飲宴,若沒必要,便都避開了穿紅。 烏家老夫人做了一回壽,穿了深紅滾了黑嵌邊的衣裳,蓉姐兒還特特穿了妃紅的來赴宴,為著這事兒楚大夫人背地里不知咬了幾回牙。 滿灃青哪一個愛那藍,連平五都棄了,家里公公婆婆俱在,月白竹青日日穿在身上,又不是守孝,哪一家當兒媳婦的都不敢。 偏只楚大夫人,因著楚家大爺最愛這些素淡顏色,年年月月離不得身,楚大老爺也不過為著撐一個孝子的臉面,老爺子死了多少年家里還不興紅色,當初守孝那個動靜傳出來,闔縣哪一個不說他是孝子,不沾rou味兒不說,到如今家里吃的還是青菜豆腐,也虧得楚家能拿這些東西出來待客。 這回那個楚大奶奶定當縣夫人要穿紅,她卻偏偏選了個藍裳,這是上門打臉去了。平五翹國嘴角笑,這兩個若不斗,她也須得尋些由頭出來,好容易來的是位故交,怎么也不能放過去。 她心里也明白的很,要說徐縣令不忌憚楚家那是假的,可楚家也忌憚著徐禮,這時候不從得利,還等甚個時候再去撿這天上掉下來的便宜。 她便是此時貼身貼rou的放低了姿態,總也得掙一份出來,如今丈夫看她的臉色都比以往不同,平五咬了牙,把她磨成這樣可不是這些柴米油鹽的日子,她自嫁了來,再生了女兒,哪一天不小心著意的過,娘家勢大是一回事,在婆家怎么能由著性子來,好容易掙了個臉面,可巧天老爺又送了蓉姐兒來。 平五吩咐這些,烏老夫人一直在笑,她看這個媳婦越發可心,拍了她的手:“你愿撿的哪一件,叫外頭人做,也還來得及?!?/br> 到得那一日各家夫人都早早到了,平五跟石夫人兩個約定好了一道來,兩頂轎子到得門前,一路進去見楚家連辦端陽宴也只門聯換了大紅的,里頭還是一樣不見紅,才到堂前,便見著楚大奶奶正分茶,她身上穿的便是一身藍。 兩個彼此看一看,也不說話,等外頭報縣夫人來了,平五也不往前迎,只退到人后看好戲,果然見四個丫頭簇擁著蓉姐兒進來,一身藍衣金絲銀線,頭上那頂珠冠軍更是耀目,楚大夫人才要笑了迎,臉上便難看起來。 蓉姐兒才剛坐定,因著楚家是主家,總要敘話,楚大夫人滿身不自家,陪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尋著空,借口要更衣,往里頭卻換過衣裳再出來。 蓉姐兒只作不見,另三家的夫人也只忍了聲氣兒,偏是平五,笑一笑道:“往常倒少見你穿藍,這一身可真是貴氣,又是南邊的新樣子?” 蓉姐兒含笑看看她,逼得楚家的換過衣裳,她心里痛快了,這點擠兌且還不算事,楚大奶奶聽了眼刀子直往平五身上掃,蓉姐兒一笑:“哪兒呢,是去歲的舊衣裳了,客隨主便罷了?!?/br> 里頭為著一件衣裳打機鋒,外頭為著一個人差點打出人命官司,門上有個說是楚家大爺的小舅子,往外游學路經此地,見著辦宴,便來叨擾一回jiejie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