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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深日暖在線閱讀 - 第102節

第102節

    蓉姐兒拉了蘿姐的袖子:“三jiejie,你還不想嫁他?”原來結了親的并不是個個都鐘情,妍姐兒見過幾回那個市舶司家的哥兒,悅姐兒自小便同表兄長在一處,她自家也見過徐禮好些回,曉得世間盲婚啞嫁,卻還是頭一回真個見著纏在一處的兩個人,竟一個有心一個無意。

    蘿姐兒坐定了,右手動不了,她便拿左手練繡活計,聽見她問,低下頭去咬斷了線頭:“我欠他的,我該還給他?!弊焐线@么說,心里卻想著那張臉,他明明知道,又怎么能咽得下去?

    桂娘為著女兒備嫁,兩個俱沒回紀家,只住在王家舊宅里頭,那一包銀子全用來置辦嫁妝,紀二郎如今也不是捕頭了,從衙后街里搬了出來,紀老太太帶著寶貝孫子回鄉,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她看見女兒曬太陽,笑得瞇了眼兒,自家對秀娘說:“等姐兒出了嫁,我便往姑子街去?!?/br>
    樣樣看著都好,可蓉姐兒卻怎么也不樂,她覷著徐家無人,假說拉了蘿姐兒上街挑貼花片兒,往右一拐進了徐家門,那大黃狗兒才要叫,蓉姐兒就跳著腳叫它輕些。

    那狗兒豎了耳朵歪頭看她,嗚一聲又伏下身去,蘿姐兒立在門邊邁不動步子,誠哥兒還躺在床上,他身子好了,腸胃沒叫耗子藥藥著,卻叫綠豆百合湯傷著了,再不能吃那寒涼的東西,一碰就又泄又吐,還在床上將養。

    蓉姐兒立在門口,推了蘿姐兒進去:“誠哥,我三jiejie來啦?!?/br>
    誠哥兒穿著中衣,趕緊拉了薄被掩住身子,蘿姐兒在他床頭站定:“你身子,好些了沒?”誠哥兒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住她,見她不笑,又黯淡下去,點了點頭:“好些了?!?/br>
    “你的手,好些了沒?”

    “好些了?!?/br>
    兩個只說這兩句,再無別話好說,蘿姐兒動動腳要走,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腕:“你,你如今,信不信我?”

    蘿姐兒不意他問這一句,抬起眼兒來,又垂了下去,低頭用力想反手抽回來,壓低了嗓子答他一句:“信了?!?/br>
    誠哥兒緊緊攥著不放開她,兩只眼兒盯著她的臉:“不,你還沒信?!彼剐ζ饋?,手輕輕一下松開來:“你以后,就會信的?!?/br>
    蘿姐兒惶然抬頭,怔怔盯住他,睫毛一顫,一顆眼淚砸到誠哥兒手背上,碎成水珠,順著手背滑落下去。

    第160章 實心人胡亂送禮嬌妞妞羨慕脂粉

    雙荷花橋兩邊開滿了一層層荷花,蓮葉出水,荷花紅白交映,從橋上過去就能瞧見岸邊人家把小娃兒放在水盆子里,推到荷花里頭納涼玩耍,還有大些的男娃兒,脫了上裳一個猛子扎到水里,潛到水底去摸魚兒摘蓮蓬。

    鳴蟬聲聲叫得人發燥,這日頭濼水人家要么趕早,要么趕晚,再不肯頭頂太陽外往跑,店鋪也俱都掛了起簾子不待客,街頭巷尾少見人影,只有那些個精神頭旺的孩子們才會在這時節跑出來。

    或是摸了銅板去買甘草雪汁子喝,或是在那大樹蔭涼下邊打彈子,抽“賤骨頭”,玩得興起時,陣陣哄笑聲傳到院墻里來。

    沈家臨了河,這會兒下人都去躲懶了,一向要歇午覺的潘氏卻不曾睡,坐在秀娘房里叨叨桂娘蘿姐兒的事,王老爺臨回王家塘前,叫紀二郎寫了放妻書。

    紀二郎哪里能肯,他這會兒甚都沒了,身上挨了板子不算,捕頭的職位也沒了,少了進項,只在街頭上胡混,原來都敬他一聲“紀大捕頭”的,如今見著他避如蛇蝎。

    他吃茶用點心,自來不曾會過鈔,還有那小門小戶要他看顧,巡街的時候還請了他進門去吃喝,這會子見著,背地里還要啐一口。

    胡縣令這事兒傳得越來越廣,戲文里頭那個同寡婦勾搭成jian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戲臺班子急急排了出來,就在花駁岸邊搭了臺子,臺下坐滿了人,一面看一面罵,自太陽落山唱到月上中天,倒比集市燈節還更熱鬧。

    紀二郎躲在大柳樹后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把他氣的火冒頭頂心,吃了酒晃晃蕩蕩回去,回了家清鍋冷灶,原是紀老太太覺得丟臉,待懷里這個孫子也不甚心熱,她在外頭聽見風言風語,又看那戲臺子上演的是個妖妖調調的娼婦模樣兒。

    初時心里再不信,此時也有七八分了,原是抱著娃兒越瞧越像紀二,如今卻是越看越不像紀家種,紀二郎也是個狠心人,自姘頭下了監,再沒去瞧過她,連她原來那個兒子,上門來求碗湯飯,他也一腳踢出門去。

    還是何師爺把那娃兒送到鄉下去了,事情要辦便要辦的十全十美,胡縣令眼看著翻年就要高升,這大媒既是已然保了,后頭王老爺使人去信說女兒要和離,何師爺都沒過胡縣令的眼,抬手兒就把事給辦了。

    卸了他的職位,他不過就是街上閑漢一個,又有這樣的惡名,李寡婦是蛇蝎,他便是惡霸,怎么惡怎么演,戲文里頭原沒的,也添了進去,哪里還管他原先是個甚樣的人,真真成了個魚rou鄉間的大惡人。

    成了落水狗,便人人都能罵上一句,當面笑上兩聲,他在濼水呆不下去,便耍賴放刁,日日扒在沈家門口要見王四郎:“我如今成了腳下泥,怎么的,踩一腳還嫌硬,便不怕我做些什么來?”

    王四郎抬眼瞧瞧他,一付落魄相,心里卻明白,事情沒說的那么好聽,里頭的彎繞早叫人抹了去,可李寡婦作甚在要自家店子里下毒?她便是不毒死蘿姐兒,也能進紀家門,紀老太太抬個孝字兒出來,幫著兒子納妾,王家又能說甚?

    胡縣令在且無事,為著造勢只會把這事兒圓得天衣無縫,且是老天放過一回,若不然,便是咬了李寡婦,紀二郎也至多為著通jian挨些板子。

    桂娘經了一這遭,倒明白過來,她自家理了東西,只等著蘿姐兒出了嫁,便到鄉下侍候王老爺去,她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人卻又枯又瘦,眉間滿是愁緒,想要調養過來,哪里這么容易。

    秀娘原不覺著,跟她交際時候長了,便發覺她聽人說話須得側坐,若是離得遠了,便要說上兩回,她才能聽見。

    悄悄問了蘿姐兒,才知道桂娘右邊的耳朵早就聽不出聲兒了,叫紀二郎幾下耳光一扇,又揪了頭發撞了桌子,耳朵里嗡嗡作響,等身上的傷好了,右邊這只耳朵,也聽不見動靜了。

    秀娘眼淚都為著她流了一蘿筐:“再不知道三姐過得這樣日子,早就該叫她和離?!笔聝和炅?,杏娘來看看jiejie就又躲到泮水去了,還只怪她,戲文里頭再是化了名兒,也有人隱隱綽綽的傳出來,雖說成了美談,往她門上探聽的卻也惹得的人厭。

    槿娘索性不來,全家往兒媳婦家去走親戚,她還指望著汪文清能中舉,或是兒子考個秀才回來,被meimei這事兒鬧的,汪文清再想攀上胡縣令,也不想借這個由頭,回去高聲對罵幾回,雇了大車往鄉下去了。

    姐妹如此,桂娘卻還為著她們說話:“都是有家有口的,我這事,確是帶累了她們?!毙隳镏徊恢f甚個好,在丈夫跟前說不得,女兒面前也說不得,只好跟老娘閑話!

    潘氏呸了一聲:“信那三仙姑還有甚個好的,為甚躲到咱們這兒來,騙死個人,那人信的五迷三道的,家里頭的銀子珠子俱都貢給她,說能生金子,也就是你姑姐耳朵軟,人說甚就信,沒瞧見在這兒連飯都混不上了?!?/br>
    秀娘也覺著桂娘太軟,可說她骨頭軟,她偏又不要人幫,這回說要出蘿姐兒的嫁妝錢,她便怎么也不肯應,還是秀娘說給蘿姐兒添妝,她才肯了。

    那嫁妝,她卻是帶了幾個小廝,回了衙后街的房子,起開地下兩塊磚,把一包銀子摸出來的,有的已經發烏了,這些錢也不知道攢了多久,瞞過了不給紀二郎知道,等他回了鄉下去,才敢借著收拾東西的名頭回來拿。

    到底不美滿,再怎么徐娘子也先不喜歡了蘿姐兒,不成想納征過,蘿姐兒便送了一套綢衣裳來,針針都是她自家縫的,針角細密,繡的也是福祿團花,寶藍衣裳嵌了三道邊,一道道都是細細滾過,還把秀娘給她的閃緞也給用上了。

    除開衣裳,還有誠哥兒的鞋子,左邊的鞋底比右邊的厚了一層,徐娘子拿在手里一瞧,就明白過來,誠哥兒是當頭切rou切骨的,左腿比右腿受力,鞋子穿得費,右腳的還好好的,左腳就已經磨穿了一層底。

    還有信哥兒的一只新書囊,縫了好幾個口袋,給他放零碎的東西,還有個暗袋能放零錢,做得又厚又耐磨,信哥兒哪里知道那許多,一拿上都背起來,他的書囊是徐娘子做的,再沒這樣巧。

    誠哥兒舍不得穿這雙鞋子,一直壓在枕頭邊,夜里恨不得抱了鞋睡。等請期之前,又送了一付藥王菩薩的小像來,一尺來長,掛在廳堂,供上香果,燃起三柱清香,那菩薩的臉繡的圓潤慈悲,徐娘子為著兒子拜一拜,抬頭看著嘆一口氣。

    若不是這么著,也算得是個能持家的,都到這一步,便是心里再不喜又能如何,知道她爹娘兩個和離了,徐娘子當著兒子不說甚,夜里卻跟徐屠戶說:“這個小娘有氣性,那當娘的倒是軟蛋,若換作我,亂刀斬過,看他還作不作反?!?/br>
    蘿姐兒一日比一日快活,誠哥兒不敢來,卻天天都在王家門口留下東西,先頭幾天,天天送的是豬rou,后頭又送起豬心豬肝兒來,蘿姐兒曉得他一早送來,聽見動靜守在門邊,撞個正著。

    誠哥兒火紅了一張臉,手里還拎的是豬rou,家里再用不了那許多rou,連看門的小廝守房子的老夫妻兩個也都吃的油住了,蘿姐兒垂了眼睛,聲音訥訥的:“你別送了?!?/br>
    誠哥兒束了手不說話,她又抬起眼睛來,輕顫顫的看著他:“你就不能,送些別個?”說著合上那道門縫,心口怦怦直跳,外頭的誠哥兒呆立了半晌,咧開嘴笑起來,反身就往街上跑,覺著這個也合適,那個也合適。

    第二日再來,是一包子花糕,第三日是雪片洋糖,第四日又成了蜜豆團子,天天不帶重樣兒,都是吃的,他給蘿姐兒一份,總還給弟弟留一份,信哥兒初時瞧見了就眉花眼笑,可日日這么吃,他卻托頭嘆一聲,接過綠豆酥嘆一聲:“哥,你傻呀,就不能個花釵?胭脂?”

    蓉姐兒也覺出蘿姐一日比一日興致更高,原是素了一張臉,待她再去,卻見她嘴唇上淡淡抹了一層口脂,整個人都亮起來,她歪了頭看看悄聲問她:“胭脂是不是二姐夫送的?”

    蘿姐兒臉上粉透透的紅,側了身還只穿針不理她,蓉姐兒搖她一會子,她才低低應了一聲,拉開妝匣子的小抽屜,里頭一瓶瓶擺著,蓉姐兒掀開來一桌子擺了十好幾種,還有好幾樣膏汁子都是一個模樣的,蓉姐兒拿起來瞧了半天,怎么看都是一樣:“怎么這許多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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