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石家兩個姑娘是定了親的人,到相看那一面,男女都打過照面,不是那等盲婚啞嫁,只聽媒人說合,一個扯扯另一個,使了個眼色,石嬋更大一些,心里“咯噔”一下,她們倆是訂了親的,當著各家夫人的面最要緊的便是莊重,不曾往前頭去玩,看雁姐兒這模樣,別是讓人看見了,說上話了罷。 兩個有了這番猜測,回去便說給母親聽,石大夫人原就不喜這個上門親戚,女兒這里才說完了,那邊兒子院里就有小廝來報,說少爺自回了家便沒怎么用過飯,日日只坐著發怔。 訂了親的女兒跟未長成的兒子,自然是兒子更要緊些,石大夫人再一細問,那小廝說的話吞吞吐吐:“哥兒回來,問了好幾聲,姚家姑娘?!?/br> 石大夫人一口氣堵在胸中差點兒吐出不來,在家嚴防死守,不意到了外頭出了這樣的事,她身上染了風寒,八月十四那日不曾去小姑子家中,也算得是在眼皮子底下,竟敢弄這個鬼。 但凡天下母親自家的孩兒總是好的,壞的全是別家孩子,她氣得拍了桌子便要去雁姐兒院里,還是奶嬤嬤一把拉住了:“太太可不能去,這是打老太太的臉呢,先探問探問,許沒這些個事兒?!?/br> “老三什么樣兒我不知道,從我肚皮里爬出來就沒心沒肺,長大這樣大,何曾看見他吃不下飯去,這事便是沒有十分,也有七八分了?!笔蠓蛉税字粡埬?,這個瘟神請來了便送不走,不說養到出門,及笄前定是送不走了,兒子還沒定親,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真鬧了出來,難道真叫兒子娶個甚都沒有的孤女! 她恨恨捶了兩下桌:“把老三給我看緊了,一有什么都來報給我知道?!闭f著又咬牙,早知道便不相看,早早定下來,原來她倒是瞧中了一個,莊家的姐兒,想著兩家走動說合一番,還沒個影兒,后頭王家捐了官,她便又覺著蓉姐兒不錯,雖年歲小些,等一年又沒甚個差別。 誰想到兒子竟糊涂了,叫個孤女迷了眼,是個母親便容不下這等事,想到小院里只有雁姐兒跟她隨身帶來的丫頭婆子一處,立時撥了兩個小丫頭過去,說是為著照顧她,實則是看緊了她,不許她的腿邁出后院去。 這邊蓉姐兒到了家,摸了那只陽江風箏不放手,細細的竹骨,纏得緊緊的麻繩,她在秀娘眼里就是個空長個子沒長心肝的傻妞,也不疑有它,只聽她說怕茂哥兒一把抓破了,便給掛到她日常寫字畫畫的地方。 說她明白了,回頭一想又糊涂起來,統共也沒見過那人幾回,怎么就……越想越癡,咬了指甲在被窩里打滾,玉娘還只當蓉姐兒是小娃,看她燥的睡不著覺,日日給她燉桂花水去燥。 甜水是喝了,可還一樣睡不著,竟還發起夢來,夢見那個人隔著花窗對她笑,第二日起來在紙上扒拉了天,她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的,秀娘也覺著不對,去了屋里拿她那畫紙一看,差點兒沒樂出來,什么花啊果啊鳥呀都無。竟是一扇石雕的花窗,吳家院子里成套的琴棋書畫。 趕情是喜歡人家的園子,轉頭就跟玉娘談笑:“也不知道她甚個時候才長心眼子?!庇质切τ质菄@,比那起子早七早八就懂事的姑娘來,還是自家姐兒這樣好,不cao心。 玉娘也跟著笑:“說她不懂,不定哪一日就開了竅呢,這事兒,急不來?!?/br> 有一個急有一個不急,還有一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徐小郎送的那只風箏連丫頭都瞞不過去,哪里能瞞得了她的眼,想是真個上了心,可這個姐兒也太小了些。 徐禮是小月里生的,便是按月份算也要十八了,王家的姐兒才多大,剛過了十二生日,還是虛的,等到她及笄,禮哥兒都要二十二了,這年級那成婚早的,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他就是上了心,徐家也斷不肯叫他娶王家姑娘進門,吳夫人把蓉姐兒一家子請來,打的是說給娘家的心思,原是她娘家大嫂露了這個意思,想著吳夫人與王家有交情,想托她說一說的。 她不知道外甥那意思便罷,如今知道了,怎么好再張這個口,一邊是手心rou,一邊是手背rou,禮哥兒的親娘已經沒了,再不疼著他,還有哪個為了他打算。 這事愁的吳夫人飯都咽不下,到是廚房那邊送到徐禮屋子里的菜日日掃個干凈,他臉上笑影也多了,眉間也沒了郁色,原躲到吳家來過中秋,就是為著在徐家不如意,這時候怎么好戳他的心窩子。 等石大夫人風風火火的過來問,吳夫人恨不能躺在床上裝病躲過去:“那家子姐兒寶貝的很呢,依我瞧著,跟老三的性子有些不相配,總要有一個穩重些的才好?!?/br> 石大夫人嘆一口氣:“我省得,我瞧著這姑娘教養不錯,往后進了門慢慢來便是,這老三的親事,可是斷斷不能再拖了?!彼f的眼圈兒都紅了:“兒女都債,這個兒子,也不知怎么竟看上雁姐兒!” 第118章 蓉姐成人花信至徐郎回家屋添人 茂哥兒剛過完生日,王四郎就接了王老爺到家了,王老爺上回瞧見茂哥兒還是個抱在手里只知吃睡的奶娃,這回竟會爬會走,還會團起手拜拜,喜得張手摟了過去。 他腿腳無力,手卻有力氣,抱起來舉高了再往下,茂哥兒蹬著腿立住了,咯咯笑著流一襟口水,全擦在王老爺衣裳上。 他半點也不在意,隨手抹一抹,蓉姐兒給王老爺行禮,小鴿子似的咕咕咕:“阿公,娘把最好的園落給你啦,我想住好久都不肯呢,今兒早上還摘了一大把的月季插瓶,等歇好了,抬您去?!?/br> 王老爺一條腿還是動不得,船上雖也喝藥,到底不比地上方便,王四郎叫人做了個竹椅,兩邊插起長竹竿,抬著他走,顧了四個轎夫,一人給了一兩銀子。 那四個轎夫這天氣還叫熱得滿身是汗,歇在門口不動,門房拿著大茶壺,四人咕咚咕咚喝盡了一壺,累得似剛犁了地的牛,還跟門房說:“你家這位太爺,是真太爺!”沉得直把人往地里壓了,這四個還是單挑那塊頭大力氣足的,依舊抬不動,一路走到這兒,差點趴地下。 算盤早早請好了大夫,一望面色,二聞聲氣,三問病灶,四切脈象,一套做全乎了,拈著須笑瞇瞇:“還是吃的油膩了,不獨油的不能吃,糖鹽更要少沾,若再不忌口,便不是腫一條腿兒,眼睛也糊腿也軟,走不得道了?!?/br> 王老爺一聽要瞎眼,這才急起來了,他一向只覺得是小毛病,喝了藥還掉了些rou,若不是傷了腿腳不便動彈,也不會又把掉下去的rou長回來。 王四郎一聽這話趕緊給大夫包了個大紅封,這些話原來江州城那個大夫也說過,只沒說的這般重,想是過得一年下來,沒在意保養,病越發沉了。 那大夫既收了銀兩,又點點園子:“等腳能動彈了,往這園子里頭走走,疏散疏散也是好的?!闭f著叫小徒弟拎了藥匣子,說定了隔三日就給王老爺施一回針。 蓉姐兒躲在里頭,看見王老爺那腿腫得發面饅頭一般,細細長長的銀針兒一根根的扎進去,搓了胳膊從后門退出來,趕緊去找秀娘,抻開兩只手指比劃起來:“娘,這樣長的針呢,那大夫直往rou里扎,得有多疼呀?!?/br> 蓉姐兒也扎過針,扎的耳朵眼兒,是潘氏拿了繡花針給她穿的,趁了她在淺浴盆子里頭玩水,拿黃豆把她兩邊耳垂磨得發木,眼疾手快,一針下去,洗澡水都叫血給染紅了。 只扎得一個,另一邊蓉姐兒死犟著不肯,扒著浴盆邊就哭,一嗓子嚎出來,驚得沈老爹差點兒從搖椅上摔下來,急急問道:“你慢著洗,別把娃兒頭發扯嘍?!?/br> 這哪里是扯頭發,簡直是殺小豬呢,蓉姐兒又是掙又是逃,赤了腳從澡盆子里跳出來,潘氏滿院的追她,索性年紀還小,又關著門沒叫她沖出去,后來是孫蘭娘抱住她,死死箍住兩條胳膊,才讓潘氏扎了另一邊。 到現在了,她左邊耳朵還比右邊耳朵的孔兒大一些,便是扎針的時候她的頭死活不肯扭過來,拉了一道,貼了藥膏才慢慢長好的。 那一回,蓉姐兒足有一整日沒理潘氏,也不理蘭娘,只撲在玉娘懷里頭哭,還是沈老爹帶她出去買了一衣兜的糖果炒米加兩個風車搖鼓,這才好了。 等大白從外頭溜彎回來,蓉姐兒又抽抽噠噠,抱著大白就哭,還含含混混埋怨它沒來救自個兒,惹得大白后頭兩日跟守著小貓兒崽子似的守著蓉姐兒,一步也不離開。 此時她看見那銀針,又把小時候扎耳朵眼的事想起來,說給秀娘聽,這個秀娘還是頭一回聽見,只曉得來接她,蓉姐兒已經穿了耳朵眼兒,能戴金打花生的耳墜子了。 潘氏一向說她舍不得女兒,越是小越是該早扎才是,偏偏生蓉姐兒的時候混忘了,這原是該在洗三的時候就扎上的,小娃兒還甚都不懂,一扎一個準,哄好了不哭時再扎一下。 秀娘聽見就“哧哧”笑起來,她如今萬事不cao心,只為女兒兒子忙一忙,聽見蓉姐兒抱怨,又說流了一院子的血,撐不?。骸熬瓦@叫流血了?等你再大些,才知道呢?!?/br> 蓉姐兒眨眨眼睛,她自然明白什么叫流血,不過就是來紅,身邊的銀葉綠芽都來了,每個月總有幾日要告假的,蘭針甘露兩個跟她一般大,還沒來紅,銀葉綠芽就常說她們是小孩子家家。 蓉姐兒小時候就看秀娘洗那布條子,早早就明白什么是女人病,一來告假,揮手就準了,還叫廚房備紅糖水給她倆喝。 母女兩個才說過這事兒,蓉姐兒夜半竟肚子疼起來,這個天氣她還蓋著薄被子,覺得肚皮墜墜的發涼,倦起來鉆在被子里,迷迷糊糊過了一夜。 第二日起來,脫了褻衣褻褲一瞧上面斑斑駁駁的紅塊,床上鋪的暗紅綢罩,細細一看,也能瞧見一塊塊紅斑,卷起來的被子上頭也有,被面沒污著,里頭的白布卻要拆了洗曬。 那邊銀葉正要叫呢,蓉姐兒自個兒輕輕“呀”了一聲,既不臉紅也不害羞,叫蘭針端熱水來,又叫銀葉裁布條來,甘露去廚房吩咐紅糖水。 幾個丫頭把事兒辦了,才想起來跟秀娘報一聲,秀娘趕緊扔了算盤帳冊往后頭來,看見幾個丫頭拆被子的拆被子,鋪床罩的鋪床罩,單蓉姐兒好好的歪在羅漢床上,背后墊了個大迎枕,手里拿一本詩集,走過去坐在床沿邊,笑著摸她的頭:“這才說呢,轉眼你就是大人了?!?/br> 蓉姐兒倒奇一聲:“娘不是早說我是大姑娘了嘛?!?/br> 秀娘叫一噎,拍了她的頭:“這才是真個成了大姑娘呢?!泵X得不對,把她裙子蓋住的那一塊掀開來一看,她竟墊了張茂哥兒的尿褥子在屁股下面。 “這是做什么?”秀娘早已經習慣蓉姐兒時不時干些稀奇事,難不成,她是把那個當成了小娃娃的尿了,這才給墊一塊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