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再有涼菜里頭的炒鵝掌,一道菜倒要用好幾只鵝,一樣樣的問上去,蓉姐兒把干鮑魚去了,總是取它的鮮味兒,火腿已經夠鮮,再加些活蝦進去煮,沒擺翅子進去,單用一只雞試了試,果然湯鮮味美,因著翅子難入味,從頭天便拿文火煨著。 鵝掌去了骨,切成片狀,跟香菇一道,黑白分明撒上蔥花,算是個半葷,還差著一道,卻是玉娘瞧蓉姐兒犯難提點她的:“江里頭撈出來的魚沒土腥氣,新鮮的買一尾大的來,片成魚鲊,拌些秋油辣油沾了吃便是?!?/br> 蓉姐兒又風風火火的去問秀娘討彩瓷盤子來盛,一片片晶瑩魚rou似盛開的牡丹花擺在淺紅色的燒彩盤子上,四周擺上冰,再插一支合苞未放的荷花,也算是能壓得住桌的大菜了。 好容易把這頭等大事辦完了,再開始想宴要辦在哪兒,花園子里頭亭臺樓榭樣樣俱全,自大門進來一路穿過甬道,再進個梅形的月洞門,便是進了花園。 兩邊栽了兩株銀杏樹,根深樹茂,下面還有個雕了石頭大蟾蜍的水池子,石荷葉托起蟾蜍,到了秋日里,兩邊的銀杏黃葉兒叫風一吹直往池里落,原來的主家給這池子起了個好意頭,叫聚寶金銀池。 這算進了花園第一景,旁邊兩條分岔路前擋著一塊巨大太湖石,分出兩道石子道來,種了花木古柏,隔開兩種不同景色。 右面是窄窄兩間草屋子,拿茅草蓋的,前頭還有一畝地,種了些蔬菜瓜果,竹籬笆圍成農家小園,還養了幾只大白鵝,如今正是菜瓜胡瓜結果的時候,這些姑娘想是從未見過。 左邊一眼望去是個前窄后寬的水塘,曲曲彎彎拐了三道溝,三道溝上架著三座橋,石橋木橋,還有一道只兩步長一步寬,拿漢白玉造的玉帶橋。 這三橋是木橋第一石橋第二玉帶橋第三,在翡翠樓上看,玉帶橋便如官服腰帶正中嵌的玉,所以又叫它加官橋,那回吳少爺同徐小郎來,王四郎特特帶他們走了一回加官橋。 蓉姐兒拿不定主意走哪條道,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帶了甘露從正門開始往里行,站在紅漆木頭的飛虹橋上遠遠看向草屋子,站在這兒還能聽見鵝叫聲,她指指蘭針:“等到了日子把大鵝趕到河道里,一路走三橋,一路拿柳條趕,不就成了?!?/br> 再一路穿過玩花樓,坐船去面水的荷花池前用飯,吃罷飯就在樓前的平臺投壺藏鉤,備下雙陸象棋跟葉子戲,七個人想玩什么都能樂得起來。 樣樣事俱都定下來,她便帖子請人來。蓉姐兒在金陵沒別熟識的人,做起花箋來異常用心,灑金的薛濤箋,用簪花小楷寫首宴請詩,蓉姐兒不常寫這字,寫一張就要甩甩手,鼻頭都要碰到桌板了。 屋里鮮花凈果的鋪設著,樓臺前還架起兩根釣魚桿,漆壺棋盤樣樣齊全,到了開宴這一天,蓉姐兒早早就在玩花樓里坐等著。 最先來的是石家三位姑娘,石嬋跟石娟,后頭跟了姚雁,一進門先逛了園子,立在橋上去逗那大白鵝時,后邊莊家秦家的兩位也來了。 蓉姐兒從玩花樓里出來去迎,幾個人擠擠挨挨的看一回花柳,六月雪開得滿樹都是,叫風一吹紛揚揚落下來,綴在發間倒真跟下了場雪似的,到了門前先是一陣拍打,窄舟只得坐兩人,石家兩個姐妹一只船,蓉姐兒跟雁姐兒共乘一只。 姚雁姐見前頭那船隔得遠了,握了蓉姐兒的手:“多謝你的帖子,我沒甚個禮好送你,繡了一付出水荷花,本想嵌了屏送你,只我行動不得自主,托不著人出去尋裝裱鋪子?!?/br> 蓉姐兒細看她,果是眼睛邊上一圈紅:“你再這樣,我便不要了,做什么熬壞身子骨?!彼耪f完,雁姐兒就淺淺一笑:“我曉得這些人里頭,只你真心待我,繡個屏又有什么?!?/br> 密密的出水荷葉遮著船頂,蓉姐兒伸了手,指尖順著河面滑過,手上的戴的兩只金鐲子叮叮作響,雁姐兒從她腕子上溜到池上,再細看這院子,指指邊上的角樓:“我家原也有這么個大園子,倒是許多不曾游過船了?!?/br> 蓉姐兒日常聽她說話,也知道她原來家里富貴過,爹娘只她一個女兒,不想爹在外頭作生意客死了,娘一病不起撒手去了,偌大的房子家業,全叫叔伯占了去,還指了她的鼻子笑,說甚個若當時聽勸立個嗣子,如今她守著弟弟也好過活。 蓉姐兒待她有些說不清楚的可憐,這可憐里頭又夾雜些疏遠,她自個兒也不知道為甚,雁姐兒這番身世說出來是個心軟的都要落淚,蓉姐兒大了,也知道些事,若當時親爹真個在外頭沒了,她跟娘也不知道如何流落,說不得就要在王家,看朱氏蘇氏的臉色,心里有這一樁事,平日里便十分善待她,互相換了玩意兒,送些小東西,曉得她房里沒茶葉,給她包了一大包的白茶,好讓她有東西待客。 可蓉姐兒這這性子再不是那傷春悲秋的,隱隱又覺得雁姐兒不招那幾個喜歡,便為著她常把戚容露出來,那石家兩個jiejie便很不喜她如此,在外人面前,便似石家苛待了她。 石家既沒貪她爹娘的銀子,又沒收她叔伯的好處,不過沾了遠親,為著一口香火情養活了她,她還作這般舉止,小心翼翼恭恭敬敬,便是姐妹相交,也似巴結討好她們似的,初時覺著心里受用,日子長了又不喜她為人。 蓉姐兒聽她說這樣的話,也不接話茬,只嘻嘻笑,等下了船,涼碟已經上了桌,剛剝出來的菱角還帶著嫩嫩的紅,玉蘭片,炸小蝦米,紅紅白白甚是好看。 蓉姐兒看看人還沒齊,那邊門上已經報過來,說邢家姐兒夜里著了風寒,便不來了,只送了賀禮來。莊媛姐同秦六兩個一向跟她好,嘆一回,又打趣:“你家園子這樣好,等她上學,看我饞她?!?/br> 一桌子幾個入了席,小姑娘家吃的少,更別說這里頭飯量大的就只有蓉姐兒一個,她這個一筷子那個一筷子,不知不覺吃下大半碗飯去。 “這米倒香甜,”莊媛姐兒贊一聲:“是哪兒出的米?” 吃宴沒那些個規矩,蓉姐兒還偷偷要了一壺秋露白,這酒味兒淡,斟了滿滿一茶杯,幾個小姑娘吃得臉上微紅,蓉姐兒這上頭卻像王老爺了,一杯下去又加一杯,半點也瞧不出來,聽見媛姐兒問笑盈盈一聲:“濼水出的?!?/br> 實是王四郎田莊上出的,隔了茶園就是水田,原也叫那敗家子散了出去,他一點點的收回來,產的米糯口彈牙,燜出米飯來,配上酒糟rou,王四郎一個就能吃一海碗。 一鍋子的雞包翅端上來,砂鍋蓋子一開一屋子都是鮮香,取出雞為當場剖開,舀出里頭燉了整整一日的魚翅來,舀了半碗火腿雞蛋,一個個都把碗里的湯吃盡了。 秦六姐吃了一碗又要一碗:“還是獨養女兒好,我作生日我娘再不肯給我辦這樣宴席的?!彼⒘艘煌肼抵?,那頭媛姐兒接了口:“你娘哪里是舍不得,你們幾房住一處,干什么不落人眼?!?/br> 一個個人精也似,秦六姐嘆口氣:“可不是,還是你們家好,單門獨戶的,沒那起子歪纏的親戚?!比亟銉后E然想到了幾個姑姑,很明白的點點頭:“若不是搬來金陵,原來也麻煩的很?!?/br> 幾個姑娘倏地就惺惺相惜起來,只雁姐兒低了頭,她原來也是獨養女兒,爹娘當眼睛珠似子的疼著,原來這些個不夠一頓宵夜的,幾時想吃,張口就有,隔了幾年再在席上吃到,心里悵然,抬頭又不知道怎么接話。 石家兩個畢竟大些,只笑看了幾個小姑娘,等宴散了,投壺的投壺,打雙陸的打雙陸,石家兩個姑娘將要出閣,這回玩起來倒不拘著,只為往后出了門少有這樣的時候。 莊媛姐跟秦六姐兩個看看蓉姐兒,扯扯她的袖子,四個人圍在一處說話,既蓉姐兒拉了雁姐,小姑娘家又沒仇,玩了一會兒也就放開了,低聲問她道:“你爹娘,可幫你相看了?” 這話一問出來,自己先羞紅了,笑的甜甜的:“我娘說了,這回新晉的秀才里頭,幫我相看著呢?!鼻亓阏f這話還是羞的,可心里也忐忑,身邊只這幾個女孩兒,湊在一處便拿話問她們:“我前頭有兩個jiejie呢,我偷聽兩個jiejie說了,花木瓜空好看,不得用,可我兩個姐夫全是秀才,還要考舉人的,怎么就不得用了?” 她聽了這話,心里害怕,可又不敢去跟親娘說,怕失了規矩。蓉姐兒一聽來勁了:“秀才沒力氣是不是?嫌你姐夫沒力氣呢?!毕胝f武二郎的,又住了口,怕說出來讓她們笑話。 幾個小姑娘都說了,莊家也給媛姐兒相看起來了,她們一個十二一個十三,正進年紀,到了雁姐兒這里卡住了,她看這幾個都瞧著自個兒,笑一笑道:“等我到了年紀,叔伯定也要給我說親事的?!?/br> 她心里早早就有了想頭,那個人今年怕是已經守完了孝,只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見他。 ☆、第112章 直心漢惹相思債孤弱女癡情意結 幾個姑娘握了葉子戲湊在一處說小話,石嬋石娟兩個挨在一處說些嫁前心事,杏葉從前頭過來了,手里捧了個食盒,笑盈盈的走到蓉姐兒面前:“大姑娘,這是吳家太太送來的,太太叫我送了來,給姐兒幾個嘗個鮮頭?!?/br> 蓉姐兒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碟鮮靈靈櫻桃擺在透光的琉璃碟子上,個個都有拇指大。櫻桃早已經下了市,蓉姐兒自吃過一回李家送來的奶酪櫻桃,就一直饞著,五月天才熱起來,王家便沒斷過這道鮮果盆,不意現在竟還有新鮮的。 蓉姐兒“咦”了一聲,抬頭看看杏葉,杏葉道:“說是自家莊子里頭種的,知道姐兒愛吃,這才送來?!笨纯慈亟銉盒澋难劬τ终f:“我已經叫前頭廚房備了奶酪來,要干著吃還是濕著吃,都由著姐兒?!?/br> 石家兩個姐妹瞧見了笑一笑:“吳家在山上有個莊子,整了一大塊平當果園的,昨兒才送家來兩筐櫻桃,各房里分派來也只這一碟子?!?/br> 雁姐兒聽了垂眉不語,她的院里別說櫻桃果子,就是櫻桃梗葉也不曾見過,莊媛姐聽見要用奶酪拌了吃,拿帕子捂了嘴:“我受不得那個酸味,還是干吃罷?!?/br> 蘭針甘露早拿了小碟子一人面前分得十幾顆,蓉姐兒等酪來了,舀了滿滿一勺澆在櫻桃上,雁姐兒看她一眼,心頭黯然,既是生辰禮,怎么會單單只送了櫻桃過來,想是還有別樣東西,不曾拿出來,只不知道送的什么。 想到吳夫人,她便想到了那個人,在吳家的花園里頭打過一個照面,他穿了一件靛藍色的衣裳,腰上系了白腰帶,掛的玉佩銀三事,絡子也是拿白藍絲絳打出來的,坐在石青磁的涼墩上,看著遠處不知在想什么。 雁姐兒想往正堂去請安,這條路卻是必經地,她隔了花墻想等他自行離開,哪知道他只坐著不動,后來問了正房的丫頭,才知道是表姑母婆家meimei的兒子,算起來,算能稱一聲表哥的。 那時徐小郎還住在舅家,吳夫人帶了兒媳婦回娘家,把他也一道帶了來,想讓家中哥哥的幾個兒子與徐小郎親近親近,親戚便是越走動越親的。 他剛除了重孝,哪有心思玩樂,想著科舉還要等上三年多,家里又已經開始給父親相看繼室,一樁樁事加在一處,有人處自然應地得當,無人處便眉頭深鎖,手里捏了片細竹葉,轉著梗子發怔。 雁姐兒這時也在守孝,她比徐小郎不同,父親孝三年才守一年,母親又去了,加起來有四年孝,因著別家客居,連孝都不能帶,只能穿淡色衣裳,吃飯也只撿素凈瓜菜食用,略盡一盡心,此時見他眉目郁郁,心有所感。 等得急了,也顧不得大防,拿扇子掩住臉一路過去,徐小郎這才驚醒過來,急急站起來回避,連來的是誰都不及細看,轉到了鏤花墻后頭,背了身等雁姐兒過去,還道了一聲惱:“得罪?!?/br> 雁姐兒一步步慢行,到了正堂給吳夫人見禮,幾個大人坐著說話,她便跟石家兩個姐兒坐著聽,這才知道徐小郎家中是甚樣情形。 原來她心中只怨父母名字起壞了,雁姐兒雁姐兒的叫著,父母一去,她便真成了失怙孤雁,寄人籬下有個存身處便已是難得,再想著依靠卻是不能,如今徐小郎雖有父親在,也不過是只孤雁兒。 心里存了這個想頭,待他的消息便十分上心,吳夫人回了金陵哪有不來娘家的道理,石老夫人見了女兒也要問問夫家情狀,曉得徐小郎日夜苦讀,待出了孝便要下場科考。 石家也出了一個兒子是考過舉的,雖是個乙等,總知道些細務,徐小郎家中幾個哥哥并不親近,吳夫人便把他帶到石家來,讓弟弟給他分說考場里頭是個甚樣規矩。 雖去的不多,一年里了有兩三回,這兩三回,便叫雁姐兒心頭如吃了蜜一般甜,曉得他也在苦掙,她也是一樣,當初離嫁,只許她帶隨身用的東西,除了兩個小丫頭,便只得一個養娘在身邊,若不是養娘手快,把一匣子金銀倒進馬桶里,身上都叫嬸娘翻了個遍。 這點感慨不知怎么就織成了絲網,雁姐兒曉得石家不會給她說親事,老太太待她再看顧,也不能繞過叔伯給她定親,這深宅大院只能靠她自家為自家打算,石家幾個表哥俱已經成親定親,滿眼看過去能瞧見的便只有徐小郎一個。 若是,若是兩個彼此相知,等他中舉了上門提親,叔伯們哪里敢不應,她每每想癡了,可再回神來,自家心里也曉得不能夠。 徐家憑了什么要她一個孤女,把這番心思瞞過養娘,可這腿兒長在她身上,卻不得她自主,只要耳里聽得他的消息,便要細細留意,若他來了石家,她便放下繡棚,只往花園子里走,盼著能遇見一回,便是不說話,只看一眼也是好的。 果叫她撞見了,一條夾道兩邊通人,中間開了個月洞門,兩個俱是急步而行,雁姐兒才要邁腳過去,便一下撞到徐小郎身上。 他趕緊退后兩步道惱:“對不住,走得急了?!庇执蛄靠此遣皇亲矇牧?,眼睛就像要把她燙熟似的,她連聲兒都發不出來,只捂著胸口悶咳,叫丫頭扶著,還當她撞懵了,左右瞧著手腳都能動,他這才急步又往外頭趕。 也不知他怎么活動的,夜里使人送了兩包茯鈴粉進來,想是知道她脾虛,才拿了這對癥的藥來,日日挑一小勺兒拌在甜湯里吃,兩大包進了肚,身子好了一多半兒。 自此連養娘都有這個想頭,卻不好十分在她面前說,說到往后的親事,便要提一提的,只每回提了都嘆口氣,悄悄同環兒墜兒兩個論道:“若是這個哥兒,姐兒往后也算是有靠了?!?/br> 后頭這一年,只有音訊,人卻沒再來過石家,雁姐兒曉得他跟了書院同窗游學去了,每日里在腹中不念叨個百回也有八十。 她跟蓉姐兒交好,為的便是她家跟吳家熟悉,等吃了櫻桃各自散開來,雁姐兒便挨了蓉姐:“你家同我表姑母家很是相熟吧?!?/br> “嗯?!比亟銉狠p俏俏的應一聲,尾音挑起來,嬌嫩嫩的手握魚桿,這里的魚都喂的蠢了,才落桿子就有魚上勾,她歡叫一聲,叫蘭針幫著捉上來,胳膊長碗口粗的一條,落到水桶里還在搖紅綢似的尾巴:“把這個放到我院里的荷花池,這才是魚戲蓮葉呢?!?/br> 雁姐兒跟著應合兩聲,又道:“我表姑母人最好,又慈和,便是我過生辰,也要送禮的?!比亟銉横炛唆~側臉沖她點頭:“柳jiejie也好,陪了我放風箏,還有徐家小郎君,他也喜歡放風箏?!?/br> 雁姐兒手一抖,魚桿子叫魚拖進水里,蓉姐兒跳起來驚叫,繞了池子看那魚吃盡了香餌,竹桿做的魚桿就這么浮在池面上,幾個丫頭拿長竹桿子撈了上來,幾個姑娘全聚在釣魚臺前拍了手笑看,雁姐兒只好把沒出口的話咽進去。 心里記掛了這樁事,有心往蓉姐兒房里坐一坐好多問一些,她又是同石家兩個姐兒一處來的,自然也要一起回,張了好幾口都沒覷著機會,只能咽進肚里。 她識得這人三年,不過說過一句話,見過五回面,別說是一處放風箏,連同坐一屋都不曾有過,回去一路都不說話,到了家請過安便回屋里去。 石家大夫人見了倒問一聲,石娟是她小女兒,聽見問哼了一聲:“還能怎的,不過又白說兩回原來家中怎么怎么富貴罷了?!闭f著還皺眉頭:“還說表姑母待她是極好的,生辰也要送禮?!?/br> 圍在一處誰說話都能聽見一二句,石家大夫人聽了眉毛都立起來:“說的像咱們苛待她,哪一年我不說給她辦一席,她自家說的為了父親母親守孝,這時候便來說嘴了!” 丟開手去再也不問,等小院里的環兒來報病了,石家大夫人連臉都沒露,只叫丫頭去看過一回,請了大夫開兩帖藥。 蓉姐兒進學里沒瞧見她,第二日帶了些點心新果去看她,雁姐兒握了她的手,心里凄苦,咳嗽兩道:“也只你來瞧我了?!?/br> 蓉姐兒眨眨眼,笑嘻嘻道:“那兩個都叫我給你帶好,邢家jiejie也還病著沒來呢?!贝蠓蛘f是風寒,越發不敢開窗,怕她著了風,屋子里又沒甚好熏香,全是藥味兒,蓉姐兒把自家身上掛的香包摘下來掛在她帳子上:“你也忒多心了,想這些做甚,今兒每人回去都要作詩的,一首五言一道七絕,好煩人的,想是回去苦思了?!?/br> 雁姐兒見她頭上新插了枝花釵,道:“這樣子倒時新?!?/br> 蓉姐兒摸摸頭,一串米粒兒大的刻金蓮花綴在赤金嵌了大珍珠的帶露荷葉上頭:“這是昨兒吳家送來的生辰禮呀,我最喜歡這一串小珠兒了?!?/br> ☆、第113章 徐小郎一等廩生蓉姐兒成官家女 徐小郎中了一等廩生,他在學里收著的信,書院里自有識文通墨的小廝日日等著放榜,把上頭棲霞書院送考的人名一一錄下,帶回去往上呈。 他的兩個書童進來報喜,這算是他們屋里自吳氏走后的頭一件喜事:“少爺,咱們要不要回去報信,再買些吃食上來分送?!?/br> 徐小郎倒不意外,若是這點把握都無,也不下場應考了,他擺擺手手里還拿了卷書:“回去報一聲,就說我還在書院,便不回去了,拿些銀兩,買些酒食上來?!痹瓉磉@些都是吳氏在打點,吳氏一去,他便無師自通了。 等再晚一些學里便會熱鬧起來,到時候把酒跟rou湊一湊,跟同窗一處辦個喜宴,卻比家里大人賞一桌子席面要開懷的多。 便是二房的智哥兒且也考過了,徐家出來的哪一個不是廩生,應考時寫了籍貫父族,哪個不開眼的考官不在這上頭賣個人情,便是往后鄉試考舉,若不是空了一張卷子交上去,怎么也不會名落孫山外的。 這對他是頭一回,徐家卻已經連著三樁,到他這兒便顯得稀松平常,何必作那個歡喜模樣,落人的眼。捧硯聽了有些耷臉:“哥兒可是廩生,怎么也該賀一賀的?!?/br> “你看著買些好吃食來,院里慶一慶便罷了?!毙煨±擅济紱]抬一下,出考棚一路都有叫人攙扶著連路都走不了的,那些個年歲大的,頭發胡子半白還在應考,力道不支累趴在考棚里叫抬出來的也不少,徐小郎出來狠睡一整日,放榜前再沒看過書。 手上拿了本詩集,也不去看那針砭時弊的,只看花花草草怡一怡性情,按著十二名花排行,他的指尖滑過牡丹芍藥,翻過一頁,停在水芙蓉上。 看到“卷舒開合任天真”這一句,不知怎么想起蓉姐兒的笑臉來,仰了頭眼睛只盯著風箏看,風箏往左,她便往左,圓溜溜的大眼睛來來回回的轉,又專注又有趣。 不知不覺就勾起嘴角,捧硯跟覘筆兩個探頭瞧了,一個推另一個:“少爺還是高興,不過宅子里頭那些個事嫌著煩,你且去,還要報給舅家知道?!?/br> 這是討賞的活計,說不得不必整治菜肴,府里老太太就賜了下來,捧硯一溜去了,覘筆特特到山間拎清泉來煮茶,拿出一付茶具來,把尋常徐小郎愛把玩的那只雕了蓮蓬當手柄的小茶壺拿出來,煮了茶送進去。 棲霞書院多是官子弟讀書,各人的院落也開闊的很,卻也不是沒有貧家子弟,需要得文采精妙,才能減免學雜費用,一樣進得山門,可住處便不如富家子弟這般如意。 徐小郎便是金陵人士,哪個不知徐家的名頭,他住的自然是上房,兩面窗一開,外頭還擺了兩水缸的荷花,風一吹,清香陣陣飄進窗內。 覘筆把茶送上來,他頭也不抬拿手去勾,一摸壺把側頭看看,忽的一笑,側頭去看背后懸掛的荷花圖,隨口問道:“今兒是什么日子了?” “六月二十九了,都中伏了,山下已經是熱得淌汗濕衣,山上倒還要蓋薄被子?!币椆P見少爺有了興致,也跟著閑話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