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如今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他要給代王下一劑猛藥才行。 那么林淺之就活不成了,反正他為了達成目的,手上的人命已經多的數不清,多一個并不會多到哪里去。 他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夜里的野獸,用一雙嗜血的眼睛,注視著被他網住的所有人。 ****** 有人身在網中并不知情,說的是靜王林淺之。 有人看清了局面,苦苦地掙扎,想要不顧一切地破局,說的是代王林鏨。 林樅在梅川以貪腐和養私兵的罪名,斬了梅川郡守方平,此事震撼了朝堂,最終也撼動了一直不顯山露水的光祿勛方績。 方平乃是方績的幼子,一向是方家最杰出的子弟。 消息剛剛傳到洛陽的時候,作為皇帝的裴天舒還沒有什么表示,那邊的方績覺得自己必死無疑,跑到靜王府門外大吼了一句:“皇上啊,你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林家的江山徹底易主,林家的臣子淪為魚rou嗎?” 林淺之氣的要死,心道,特么的方績這是臨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嗎? 還不等裴天舒處置光祿勛,就跑去了皇宮里頭表忠心。 這是個特別尷尬的事情,他口口聲聲地表白著自己的心,可那些臣子……總喜歡逼迫人呢。 林淺之在大殿里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裴天舒郁悶極了,真是,人和人之間還有沒有一點兒最基本的信任和感情了。 他道:“回你家哭去,糟心的事情還不夠多嗎,你還來此糟我的心?!?/br> 來前林淺之就想好了,要是裴天舒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語,那就是他此命休矣。 是以,他一聽,咧著嘴巴又哭又笑。 這是一種即使被虐了,也很開心的心情。 他道:“三叔,你理解我為啥不想當皇帝了吧,真的,糟心的事情太多了,讓人時時刻刻都沒有好心情?!?/br> 裴天舒實在是嘀笑皆非的緊,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去。 林淺之心情很好地從大殿走出,剛好就撞見了來此的代王。 林淺之很高興地和代王打招呼,只是再好的心情也看起來像是裝的,只因他那剛哭過的紅腫眼睛。 代王長了顆七竅玲瓏心,又特意關注著朝中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淺之是為了什么進宮,又是為了什么哭泣。 代王小聲地道:“是皇上訓斥大兄了嗎?” 林淺之被這聲“大兄”弄蒙了,什么大兄小兄的,以前代王總是叫他哥哥的。林淺之用沉默表示了對這一稱呼的不適應。 代王又把這種沉默當做了默認,他心一沉,沒再言語。 林淺之則揮了揮手,示意代王趕緊進殿去。 在外人看來,代王和靜王不過是在殿前擦肩而過罷了。 誰都不知,這種擦肩而過到底給代王的心掀起了怎樣的漣漪。 代王此番見過了裴天舒,終于得到了可以去后宮的允許。 他打的招牌是要拜見皇后,實際上早就約好了裴金玉。 他不怕裴金玉不去,他在給她的信上就寫了一句話“你我本是夫妻”。再不用說其他的,他想她一定會如他一般的震驚。 果然,才踏進后宮,就有裴金玉的人來接應。 那人帶著他左轉右行,去的是歷年來都沒有人住過的鳳棲宮。 鳳棲宮原本是后宮里的正殿,據說劉朝的最后一任皇后衛蕓蕓,為了制止他父親奪取帝位,從而吊死在了鳳棲宮前的梧桐樹上。 然后,鳳棲就成了鳳息。 至此,鳳棲宮荒廢。歷來的帝后都覺得那里不吉利,好好的正殿就落了個荒蕪的情形。 這是皇后楚氏入主后宮,又被人重提的舊事。 楚氏道:“既然是不吉利的,我也不用那里?!?/br> 一句話再一次決定了鳳棲宮的命運。 而此刻,裴金玉就立在梧桐樹下。 陽光透過梧桐樹灑下了斑駁的光影,而她就隱在那些光影里,就像是穿了一件金色的紗裙,是那么的美麗,又是那么的不真切。 代王趕緊上前兩步,沒有緣由地將她從那光影里拉了出來。 兩人因此而面對面。 裴金玉的反應依舊是面不對心,她下意識和他拉開了距離。 她道:“是誰告訴的你,你我本是夫妻?” 代王如實道:“不知,但我相信?!?/br> 裴金玉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不能相信我的父親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來告訴我這些呢?想借此來探明我的心意?那我就鄭重地告訴你,我姓裴,不管我嫁人與否,都無法拋開父姓。代王,你要明白,所謂夫妻,不止要尊重雙方,也要尊重雙方的家人,這是必須的?!?/br> 言盡于此,裴金玉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她像來時那樣,姍姍地走了出去。 代王愣在原處,看了看梧桐樹下的光影,又看了看遠處的云。 他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敢。要知道,這種相信是要賭上性命的。 代王的憂慮裴金玉知,只是裝著不知而已。 其實連她自己的內心都是混亂的,她覺得她應該相信她爹。 可是丟失了的記憶不知道到底記載了什么樣的事情,她選擇相信的時候,又會因著不記得從前而隱隱不安。 到底在不安什么,卻又是說不清的。 這些,她當然不會說給代王聽。如果她爹都不能完全相信,更何況是代王呢。 別說什么感情不感情的,這世上唯有血緣最親,至于愛情,誰知道會不會是自己一時被迷住了眼睛。 哪怕裴金玉現在就覺得自己被代王迷住了眼睛。 明明已經分開了,還總是想起他快步走來,一把拉過自己的情景。 不過雖說眼睛被迷了,幸好腦子還算清醒。沒有說什么“我爹要是害你,我也不依”的小女兒話語。 皇權不容人挑戰。裴家是從林家人的手里接過了帝位不錯,可現在這把交椅已經是裴家的了,這就不許人挑戰,就算是林家也不可以。 同時,裴金玉也在想著她和代王已婚的事情。 為什么她爹不說?難道是中間出了什么事情? 這些當然是不能直接問她爹的,倒是可以問一問她娘。 裴金玉出了鳳棲宮,就直接去了她娘的百安宮。 和她娘一起,又見了一次代王,沒有搭話,代王不過說了幾句應景的話,就知趣地告退了。 代王一走,裴金玉故意幾次張口,欲言又止。 楚氏道:“有什么話還不好和娘說一說嗎?” 裴金玉似不好意思地道:“母親,昨夜我居然夢見了我和代王成親?!?/br> 她還在心里想著,若是楚氏說她“好不害臊”之類的,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代王是受人愚弄了。 誰知,楚氏驚訝地道:“金玉,難道你想起了丟失的記憶?” 裴金玉心里一沉,已經確定了她確實就是代王的妻。 就聽楚氏又道:“也不知你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是對代王不滿意。我猜很可能還是因著你嫁代王那時的不得已,你爹最討厭的就是被人逼迫……” 裴金玉只覺云里霧里,道:“娘,你說的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呢?我不過是做了個夢而已?!?/br> 楚氏“啊”了一聲,糾結片刻,還是決定要順從夫君,這就故意岔開話題,道:“睡得不好,我讓人給你熬一碗安神湯?!?/br> 裴金玉的心徹底亂了,隨意地“嗯”了一下。 母女兩人又說了幾句,裴金玉也告退了。 一回到自己的寢宮,裴金玉就說要沐浴。 誆走了其他人,卻特地留下了嘉榮自己。 這時,裴金玉板著臉道:“嘉榮,本宮問你,你是父皇的人還是本宮的人?” 嘉榮怔了一下,隨即道:“長公主既然這么問,自然是將奴婢當做了自己人,奴婢不是個不識抬舉的,長公主想問什么盡管問,奴婢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出了這個門就會忘記長公主問過什么?!?/br> 裴金玉已經脫去了衣裳,赤著腳踏進了浴桶里。 她道:“本宮也不問你復雜的事情,就想讓你說一說本宮……還有代王小時候的事情?!?/br> 嘉榮眨了眨眼睛,大概知道長公主想問的是什么了。她試探性地道:“長公主是想知道自己十歲前的事情,還是十歲以后呢?” 裴金玉卻道:“本宮只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和代王成的親?!?/br> 嘉榮心道了句果然,小心翼翼地道:“這正是奴婢說的十歲前和十歲后的區別?!?/br> 裴金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十歲的時候就和代王成了親,這還真是……十足的少年夫妻。 她想了想她娘說的那些話語,又道:“本宮和代王因何而成親?” 嘉榮猶豫了片刻,不得不如實說明:“長公主沒有及笄就嫁給了代王,是因為……要給代王……沖喜?!?/br> 居然比她預想的還要壞。裴金玉靜靜地坐在浴桶里,沒再言語。 嘉榮則又道:“起初皇上因此而不滿意代王,沒少為難他,后來也對他很好哩?!?/br> 裴金玉不動聲色地問:“父皇真的對他很好?” 嘉榮道:“奴婢在長公主的面前絕對不會說謊?!?/br> 裴金玉沒再做聲,又重新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她與她爹,還有代王,三個人之間的關系。 這種關系,或許以前是挺好的,可是現在裴家和林家的社會地位一調換,會是什么樣的結果,裴金玉的心里沒有底。 ****** 對未來迷茫是人類的通病,而像裴金玉和代王這樣對過去也迷茫的人真是不太多的。 對于過去,人們賦予的最多情緒不過是叫做后悔而已。 姚安就在后悔自己的決定,他當初一個勁地在林淺之的面前諂媚,甚至將可以去林淺之的跟前當差,當做了最宏偉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