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那廂后院里。 吳氏等了許久,等來的竟然是遍尋不到高秉光的消息,難免心焦不已。 她看著那安北將軍夫人是越看越像高如欣,難免膽戰又心驚。 其實吳氏嫁給高秉光做續弦的這么些年,對待高如真、高如欣和高如蘭三姐妹,雖說做不到視如己出,卻也能做到從不苛待。 若說吳氏有什么地方對不起高如欣的,便是道啟四年的乞巧節,她是親眼看著高如欣被衛單擄了去,因著懼怕卻不敢阻攔。 她心中直覺惴惴不安,等到宴席一開,便又遣了心腹丫頭去尋高秉光。心里只道這會兒定可以尋的到人。 這時,吳氏的大女兒,也就是已經出嫁的高府四娘子高如梅也瞧出了她的不安,遂問:“娘,你怎地如此心神不寧?” 吳氏面有難色,不愿說明。 高如梅跺腳道:“娘,你有事情不同我說,你還能指望誰?還能指望的上我爹的那個親侄兒不成?” 她算是看的明明白白,為何他爹始終不同意她娘說的隨便哪個女兒留在家里坐產招夫的建議,敢情這偌大的基業都是留給他親侄兒的。 吳氏見她大女兒是真的動了氣,才道:“你可曾瞧見那安北將軍夫人?” 高如梅搖了搖頭。 吳氏嘆了口氣:“我瞧著她竟和你二姐長得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br> 高如欣被擄走那年,高如梅已經記事,只記得她爹就是抓住了她娘這個過錯,才強硬地將那高若凡弄了回家,當個小爺一樣供了起來。 誰又能想到小小年紀就能打死了奴才的跋扈小爺,而今做了虎賁中郎將,高如梅一想起她爹那得意的笑容,只覺如鯁在喉,傷心不已。 高如梅對高秉光的怨氣簡直沖了天,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雖說她們家這關系還上升不到你死我活的敵對高度,但因為有高秉光這樣一個偏心別家小孩的父親,高如梅對高如欣這個同父異母的jiejie,飽含著無限的同情。 她聽完,甚至驚喜地問了吳氏一句:“當真?” 吳氏又嘆了口氣,神色復雜地道:“我也說不準,她和長公主坐在一起哩,你自己去瞧瞧吧!” 吳氏就是不說,高如梅也得找個機會去接近。 這就親自端了盤芙蓉糕,進了專門為長公主準備的單獨小間里,一瞧見高再嬋那張一如往昔的圓潤臉龐,手中的芙蓉糕頓時翻轉在地。 裴金玉心想,得,又嚇壞了一個。 還只當高如梅要轉身就跑的,誰知,她竟一下子撲到了高再嬋的腳邊,開始嚶嚶哭泣。 一邊哭,還一邊說:“二姐,我可憐的二姐……” 可憐——這回事還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譬如,有些人摔斷了胳膊,便日夜垂淚,只覺自己是個可憐的。 再譬如,像裴金玉和高再嬋這樣幾經生死,卻從不流淚,也從不覺得自己就是個可憐的。 怎么說呢,可以理解為是生活總是不盡如人意,可她們活的坦蕩,活的認真,活的對得起自己,又有什么好引人可憐的! 人活在世,誰還遇不到幾個渣,渣父渣母渣兄渣弟,還有渣夫和渣妻,渣的是絕不重樣的。 所以,還請淡定了再淡定。 然后,在有能力的時候毫不留情地還回去。 好比高再嬋此番就是來“還債”的。 她沒什么表情地扶起了高如梅,道了聲:“這位是……”戲要做全套了不是! 立馬就有丫頭將高如梅扶到了一旁,然后給高再嬋科普道:“這是高御史家的四娘子?!?/br> “哦?!备咴賸赛c了點頭,仍舊裝糊涂地問:“高四娘子可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 本就不太確定的高如梅更加疑惑了,鼓足了勇氣問:“你難道不是我二姐高如欣?” 高再嬋笑了:“四娘子真會說笑,整個洛陽城的人都聽說過我家在荊州,父母早亡,是個無人管無人問的孤女,的虧忠義王和王妃收留,且將我認作了義妹。我倒真想做娘子的二姐,如此一來也不用孤苦伶仃漂泊多年,更不會到了如此年紀才嫁作人婦,徒留作笑柄?!?/br> 這要真是親生女兒,就妥妥地是在打爹臉。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高再嬋如此說話之時,她爹真的來到了門前。 高若凡被嚇得魂不守舍就算了,連吳氏也被嚇得六神無主,他自然要親自來會一會這小小的安北將軍夫人了。 高秉光現在可是有了驕傲的資本,誰讓他現在是三公其一呢。 當下就和眾人告了罪,說是要到后院給長公主請安。 裴天舒一聽,要見的是他女兒,嗯……他得去看看。 林樅一想,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唯恐高再嬋一見她爹露了怯,嗯……他也得去看看。 于是,三人結伴。 于是,三人一塊兒聽見了里頭傳來的話語。 林樅還是頭一回知道,他家的小胖妮這么兇殘和給力。 裴天舒那兒就是一臉的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女兒能和高再嬋做閨蜜,敢情是臭味相投相吸引。然后就開始苦惱,他女兒的身邊什么時候能出現個溫柔可愛的小天使,好同化同化唄! 而正主高秉光的心里頓時“咯噔”一跳,別說這小聲音還真的有些像他那二女高如欣。 可他不能在忠義王的跟前露出異樣的情緒來,遂高聲對里道:“臣高秉光,給長公主請安?!?/br> 裴金玉瞧了高再嬋一眼,見她默默后退兩步,施施然坐了下來,并不見一絲慌亂。轉而自己整了整衣襟,正襟危坐。 裴箏便喊:“有請高大人?!?/br> 高秉光穩穩地邁腳跨了進去,臉上帶著笑,還不動聲色地將屋子里的眾人細細打量,眼睛掃向高再嬋的時候,笑容頓時僵立在臉上。 高再嬋適時道:“高大人,有禮?!?/br> 不見高秉光回應,又冷笑:“高大人莫不會也像令愛一樣,要撲在妾身的腳下痛哭一場!妾身可要先申明,妾身家住荊州,父母雙亡,雖與高大人一樣姓高,卻實在是此高非彼高,并不曾和高大人有甚關系哩!” 高秉光滿腦子都在回響著那句“父母雙亡”,過壽的日子遇見了死而復生的女兒,過壽的日子聽見了這句“父母雙亡”。 過壽?這是讓人好好過壽的節奏嘛?他頓時頭一晃,腿一蹬,昏死了過去。 高再嬋伸頭一看,在心里重申了一句“反正氣死人又不償命”。 好好的一場壽宴,嗯……以顏御醫的到來正式宣告了提前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林樅升官快了 ☆、第68章 顏御醫妙手回春,一針下去,高秉光就慢慢地蘇醒過來,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命好苦??!” 世人眼中的絕戶,雖然每天安慰自己一百遍“其實我有兒子,不過你們不知”,但這依舊不能改變別人的認知,此為命苦。 一輩子活的翼翼小心,從不曾辦過什么壽宴,如今好容易辦一回吧,又被女兒給攪了,此亦為命苦。 高秉光一想起高再嬋,滿腦子還是那句“父母雙亡”,罵又罵不得,打……他下意識想到了殺將林樅,只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繼續暗自哀嚎“哎喲,命好苦”。 顏學慶也覺得自己很命苦,吃酒找不上他,可每回都要等他來善后。 他出了臨時安置高秉光的廂房,嚴肅地對等候在門外的眾人道:“高大人這是喜極而昏,無甚大礙,靜養片刻就好?!?/br> 且不說屋里的高秉光一聽此話眼睛一翻,差點兒又沒昏死過去。只說,屋外的眾人一聽,自動解散。 武陵長公主家一大家人和安北將軍家一小家人,成功匯合,歡樂地結伴離開。 高再嬋上了裴金玉的馬車,看了半天好戲的劉彩雖然一直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她很棒,不用人開口,自動往車窗邊靠,好給她騰出足夠的地方。 此時,本應該伺候在父親床前的高如梅追了出來,死活要上車和安北將軍夫人耳語幾句。 高再嬋道:“說就說吧,耳語就不要了?!?/br> 高如梅有些為難,看了看車里的長公主和誠信伯家的小娘子。 高再嬋知其意,卻還是堅持道:“但說無妨?!?/br> 這是擺明了要說就說,不說去拉倒的姿態。試想,父女已成陌路,姐妹又怎能還是姐妹呢!更何況,她怎么也忘不掉自己被人強行擄走驚恐呼救之時,吳氏那雙瞥向了他處的眼睛。她不恨吳氏,并不代表不怨。試想若是親娘還在,一定肯為了女兒豁出了命。 高如梅猶豫片刻,才道:“二,不,jiejie,我一見你就頗覺投緣,改日能否請我去你的府上做客?”,沒有外人在的時候,才好說話不是。 高再嬋正躊躇著該怎么回應,一旁的劉彩說了句大實話:“你爹他會不高興的?!?/br> 高如梅張口結舌的樣子實在是窘迫。 馬車才將前行,劉彩不安地問:“我是不是說錯了話?” 裴金玉和高再嬋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裴金玉是真的被劉彩給逗樂了,高再嬋卻是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 想當初我被你拋棄,你只說你的不得已。到如今我盼來了轉機,你不是驚喜卻是驚恐不已。 既如此,我做我的將軍夫人,你做你的三公之一,榮辱無關,悲苦不理,倒是干干凈凈。 車上的氣氛頓時凝重,裴金玉看了她半晌,像是終于理解了她心中渴望又難過的矛盾心緒,淡淡開口道:“有父如此不如無?!?/br> 外頭的裴天舒,眼皮突地一跳,頓時被一種濃厚的危機感籠罩。 好吧,他已經習以為常,反正他的小天使已經徹底黑化變身成了小怪物。 其實仔細想想,有時候小怪物也是蠻可愛的好嘛! ****** 蠻可愛的小怪物邀請了劉彩和高再嬋回家做客,楚氏對此頗有怨言。 倒不是埋怨她女兒一時興起自作主張,而是,女兒啊,你邀人做客,難道不要提前做足準備。就是再不外的姐妹,也不好失了禮數不是。 譬如得上什么樣的果碟,是西謹記家的酥餅還是東來閣家的桂花糕,還有得上幾個碟,上多了吃多了,就吃不下晚飯,上少了不夠吃又顯得主家很小氣。還譬如都準備了什么雜耍,難不成就關在屋里干坐。 她女兒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她這作娘的就得想的一應俱全。一回了家,就馬不停蹄吩咐人往雕山小筑送吃的,有什么送什么,別管珍貴不珍貴,小怪物,哦不,她女兒可是很少邀人回家做客的好嘛! 沒有雜耍也好辦,讓奶娘帶著百威和雪津過去,供她們戲耍。 百威和雪津表示,娘,你一定不是我們親的。 楚氏表示,應急應急。小女娘們天生就愛流著口水的小奶娃。嗯,小怪物除外。 果然,裴百威和裴雪津一到,裴金玉那兒才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劉彩就尖叫一聲:“哇,墩墩,到jiejie這兒來?!?/br> 墩墩你妹啊,你要是把胖墩墩改成rou呼呼,咱們就還能做朋友! 有節cao的裴百威和裴雪津看了看劉彩,邁著略顯笨拙的八字步朝他們親jiejie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