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莊賢秀失神落魄地回了廂房,站在廂房外頭張望的敏仙看見她便埋怨道:“道長真是的,叫人遣我去清修觀中等候,我等了快一個時辰怎地不見道長的蹤影?!?/br> 莊秀賢卻好似沒有聽見,擺擺手道:“出去?!?/br> 她需要冷靜冷靜,思慮許多。 ******** 與此同時,裴金玉接受了她爹安排的重要任務。 就是去白華庵中尋找高二娘子高如欣。 這活兒別人也干不了,尤其是身為男子的裴天舒和林樅。一道觀的女人,他們去肯定不合適。 楚氏更不合適,主要是心理素質不好,說個謊話都能舌頭打顫。 裴金玉臨危受命,保鏢是得有的。裴天舒遣了七里和八駿,保衛長公主的同時,也是特赦讓他倆去見他們娘程雪慧去了。 女兒頭一回自個兒出門辦事,裴天舒嘮叨的話還有很多,林樅死賴著要作陪。 裴天舒說:“明早五更起床?!?/br> 林樅就在一旁弱弱道:“四更吧,五更有些晚了?!?/br> 裴天舒又說:“明早坐馬車去?!?/br> 林樅也又道:“坐什么馬車啊,怪顛的,還是騎馬吧,又快又穩當?!?/br> 裴天舒瞥了林樅一眼,他“嘿嘿”干笑了兩聲,捂了捂嘴表示自己噤聲。 裴天舒就接著囑咐他女兒:“先找到人,探一探口風?!比f一人家過慣了清修的日子,就不愿意還俗呢! 林樅實在沒忍住又緊跟著道:“要不要帶著我的畫像一并去?”說著,用兩手理了理鬢角。 裴金玉和她爹對視一眼,雙雙表示……無語凝望天。 第二日,裴天舒和林樅目送著裴金玉的馬車出了城,這才雙雙回轉。 林樅的不安寫在了臉上,裴天舒表示能夠理解。這就好比擼了十年的光棍終于約到女神了! 關鍵是,你和女神都十年沒見了,女神她究竟是女神還是女神經,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林樅表示,女神也好,女神經也罷,在我心中始終可愛的她! 裴天舒:哎喲,真特么的牙好酸。 ☆、第51章 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四月的洛陽,牡丹花開正艷,出了城門外但凡是官道旁邊,也能偶爾看見一朵一朵正盛開著的牡丹花,映襯的其他春花黯然神傷。 饒是如此,裴金玉看了一路的牡丹,也難免膩歪。忽地,看見不遠處一棵棵盛開著或白花或粉花的櫻花樹,只覺眼前陡然一亮。 再定睛去看,只見櫻花樹后走出一人。穿著圓領袍,帶著紫金冠。手牽純白馬,腳蹬黑色靴。劍眉星眼,傅粉玉郎。端的是臉比花美,身比樹高。能有如此風雅的,洛陽城中并不多見,不用走近,裴金玉便已知其是代王。 果然,才將行至櫻花樹旁,馬夫拉住了馬,就聽外頭的八駿道:“咦,代王,好巧好巧!” 代王怪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七里見他不按套好的套路來辦,便自個兒給自個兒找臺階道:“代王在此作甚?” 代王瞧了一眼探頭看來的裴金玉,紅了臉說:“專程等meimei哩?!?/br> 七里和八駿徹底被打敗了,雙雙絕倒,心道:碰上個扶不上道的,這戲真沒法兒唱下去了呀。 兩人只一心等著裴金玉發難,卻不想,裴金玉放下了車帷不聲不響。 這傻子,幸好說了實話。若不然,他怎么來的就得怎么給她滾回去。 原本十幾人的隊伍,又混進了代王一行,又行一個時辰,到了白樟山腳下。馬車行至山腰,裴金玉棄了馬車打馬上山。還不到正午,已來到白華庵門前。 門口的那小隊站崗侍衛早在代王亮出名牌之后,乖乖地退了后。 嘉榮上前敲門,一個滿臉坑壑的老道姑開了門,嘉榮遞上了公主府的令牌,又奉上了一袋碎銀,道:“我家主人來見故交,故交乃四年前上山的程姑娘?!?/br> 老道姑瞧了瞧眼前明顯是女作男裝打扮的主仆,低頭瞇眼看了看令牌,又將碎銀藏于袖中,才道:“既如此,貴客稍等,容貧道去稟明庵主?!?/br> “勞煩?!?/br> 只一盞茶的功夫,庵主塵新親迎而來。 人高馬大的侍從自留守在庵外,代王三人雖是男客,但礙于身份尊貴,塵新也將其迎進了庵內,卻是有話囑咐,“不得亂走?!?/br> 七里連聲應:“是?!敝灰恍募敝胍娔?,自然是心無旁騖,別人說怎么好就怎么好。 這就很快被領到了上房。 他們雖謹記并不在庵中亂走,但庵中許久不見男客,有許多年紀稍輕的姑子,像看稀罕景似的,接二兩三的誤闖。 直到闖進了第八個,才是很久不見的七里娘。 程雪慧一見七里和八駿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將兩人拉過來左右瞧,確定了兒子和養子過得確實很好,這才想起來給裴金玉請安。 只見她將右手平伸胸前,將左手直豎于右掌之上,并微微向前傾身道:“長公主千歲,貧道這廂有禮?!?/br> 裴金玉微笑道:“程道姑無需多禮?!鳖D了片刻,轉而又道:“父王讓我問你好?!?/br> 程雪慧不無怨念地說:“貧道何德何能,怎敢勞王爺掛心?!?/br> 裴金玉只作聽不懂,對一旁的塵新道:“庵主無需在此候立,留幾名道姑任本宮差遣就行?!?/br> 塵新自然不會走,還得表示自己是誠心誠意地要在這兒伺候。 裴金玉又道:“出家之人都講究個緣法,我今日出門,父王特地為我卜了一卦,說我此行若能遇見高姓女子,且要體型富態,便可整年順暢。不知庵主可能為我尋來這樣的有緣之人?” 塵新愣了片刻,了悟原來長公主此行還另有目的,遂道:“貧道自當盡力為之?!?/br> 這就告退,替裴金玉找人去了。 佳柔拽著候在門口的小道姑,說是一起去廚房燒個熱水。 嘉榮便站在了小道姑的位置,站崗放哨。 屋里頭除了程雪慧母子三人,便只有裴金玉和林鏨了。 這時,裴金玉也不避諱,直截了當地對程雪慧道:“父王讓我給你帶句話,他問你可曾想好?” 程雪慧頓時驚訝不已,掩飾著面上的尷尬,故作糊涂:“貧道不知長公主此話何意?” 裴金玉便笑道:“看來你做道姑還真的做上了癮,也罷,只當我不曾說過此話?!?/br> 她爹當初將程雪慧放進白華庵,就打定了主意任其自生自滅,才想不起來問有關于她的事情。裴金玉不過是想著同七里和八駿這幾年的同窗情誼,才多嘴有此一問。 好心也罷,多事也罷,總歸是仁至義盡。 七里和八駿也不是當年懂的不多的孩童,他們記得自己是在哪兒長大的,卻始終不知是怎么長大的,譬如她的娘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讓他們過的還算不錯。 這其中自然是有些蹊蹺的。 裴天舒不說,他們不問,不代表他們的心里沒有疑惑。 恰逢,裴金玉如此一問,他們也說:“娘,你怕什么,你還有我們……” 他們?不止他們,就連她也不過是別人cao縱在手里的棋子,她從不敢奢望自己能跳脫出棋盤。 可不知為什么,一見裴金玉她就莫名地覺得或者她有跳出棋局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這個鬼地方她真的呆夠透了。 程雪慧要求兒子們出去,單獨和裴金玉說話。 七里和八駿自然順從,到了代王那兒,他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程雪慧為難地望著裴金玉,裴金玉看了一眼代王,卻見他雙目瞪的滾圓,一臉戒備地對著程雪慧。 裴金玉失笑:“他是個傻子,無須理會他?!?/br> 程雪慧躊躇,這就又看了一眼代王。 代王忽地沖她咧嘴一笑,憨態一覽無余,她這才信以為真。 程雪慧也豁出去了開門見山:“我知道王爺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七里是大爺的兒子?!?/br> 裴金玉卻道:“不,他相信,你也看見了七里和八駿過的很好。但是……七里到底是不是我大伯的兒子,你自己的心里清楚嗎?” 程雪慧漲紅了臉,不敢置信地瞪著裴金玉。 只聽裴金玉笑了一聲又道:“所謂的歌姬,不過就是家妓,什么守身如玉,你當是在戲臺上唱戲!還是當我們裴家真的都是人傻錢多,頭腦簡單只會在戰場上拼殺的大老粗?!彼蟛苍S真是這樣的,可她爹不是。 這幾年,她放了裴箏出府,不外乎是收集著各處的消息,其中的一條就是關于她爹的。裴箏說她爹在整個大宏建起了一張傳信網,分了三個小組收集著各類消息。 天字組,收集的是各處每日的天氣情況以及突發的天災異況,記錄享盡到了幾月幾日下了幾滴雨這樣的地步。 地字組,負責收集民生,記錄的是什么地方盛產什么,種田的能不能吃飽,商賈喜歡做什么樣的買賣,突然敗落或者突然興起了什么買賣,等等瑣碎雜事。 人字組,則負責收集各地世家的基本信息,記錄的是誰家死人了,誰家嫁娶了,誰家說好的親事又悔親了,等等各類微小的異狀。 能干出這么無聊事情的人也就只有她爹了,可是這些看似沒什么大用的信息,真的無用嗎? 裴金玉說,也就只有她爹才能有這種大才了。 先是不動聲色地收下了七里、八駿,卻將程雪慧打發到了這里,這是四兩撥千斤用的是綿力。 又是不吭一聲地讓林樅將穆秋霜送去了揚州,有名的瘦馬之地,這叫從哪里來又送回了哪里去。 裴金玉最后對著已經呆愣的程雪慧道:“你唱的不過是戲,可得想好了該給誰唱,又不該唱給誰聽,這個淺薄的道理?!?/br> 言盡于此,剩下的就看個人的選擇和個人的造化了。即使是七里和八駿也是這樣的。 也巧了,裴金玉的話音才落,就聽嘉榮敲了敲門道:“長公主,庵主帶著好幾位道姑朝這邊來了?!?/br> 裴金玉便道:“程道姑,你也抓緊時間再去同他們敘敘話吧!” 程雪慧這廂有些晃神地出了屋子,那廂的塵新甩了甩拂塵,領進了幾位道姑:“貧道不負長公主重托,長公主請看,這幾位皆姓高,也皆是富態之人?!?/br> 裴金玉已在將她身后的人仔細打量,一眼便看到了立在最后的高如欣,哪怕卸去了繁妝,也有一雙妙目奪人眼眸。 她不動聲色道:”如此,有勞庵主費心了?!边@是將人全數留下。 塵新也摸不透她要干些什么,只道去催促廚房準備上好齋菜,便又一次踏出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