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有人說,代王是個真傻的。 有人說,武陵公主好本事。 還有人說,皇上御賜裴金玉武陵公主的封號,其實是內定她做了代王妃。 一時之間,有人艷羨,有人惋惜。 可艷羨的人最后總會說,哼,內定了又怎樣,可丈夫是個傻的,想要琴瑟和鳴,那就是做夢了。 惋惜的人最后也總會說,就算代王是個傻的,可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是跑不掉的,女人嫁漢,穿衣吃飯,更何況又尊榮又富貴的王爺愛妃呢。 話傳到楚氏耳里的時候,多少變了味。她一想起,自己的女兒將來要嫁個傻子,就內心郁結,煩躁難安。 這就將情緒帶回了娘家。 八月初七,是楚氏祖母,也就是楚祭酒親娘的七十大壽。 裴天舒一家老早就回了楚家。 經過這三年的討好,又加上裴天舒至今并無納妾,劉氏總算琢磨出他的好處來了。武將雖說粗野,但至少不像那些個文人sao客,還有世家子弟,總愛干些紅袖添香的堵心事。對裴天舒這個女婿的怨言日漸稀疏,撇去裴老太太不提,就是在外碰見方氏,也多是和顏悅色。 今日,劉氏特地命了長子楚千傾好生招待妹夫。另一邊,楚氏自領著自家閨女往后院去了,熟門熟路的,連她大嫂引路都省去了。一跨進后堂,就同劉氏撒嬌。 劉氏笑罵:“你看你哪有做人娘親的樣子?!?/br> 楚氏嗔道:“我就是做人祖母了,難道就不是娘的女兒了!” 一旁的裴金玉汗了又汗,恭敬地去給眾人行禮,可哪個敢真的承了她的禮 。 劉氏發話:“旁人就算了,去給你太婆行個禮就好?!?/br> 楚老太太熬到了如今四世同堂的昌盛家境,被人尊稱一聲老太太,自是比剛過半百的裴老太太更受得。如今她耳聰目靈,卻是腿腳不好,倒是很少下榻走動。 裴金玉樂意為之,領著裴箏去廂房給楚老太太問安不提。 楚氏一心想和劉氏說說她女兒和代王的事情,便借故留在堂內同劉氏敘話,大嫂蔣氏仍在待客,二嫂牛氏和弟妹王氏,另有一竿子堂姐堂妹作陪。 楚氏沒有親姊妹,同堂姐妹們的敢情皆很要好。她瞧了一圈,嫁于城西何家的大姐到了,就連嫁給宜陽謝家的二姐也到了,竟是未見三姐楚心蘭,心下已是奇怪。不多時,大嫂蔣氏回轉,稟她母親,說是客已到齊,楚氏便驚訝問道:“客已到齊?三姐還未來哩?!?/br> 蔣氏一聽,便知她并不知內情,唏噓一嘆道了句:“四meimei不知,三meimei昨日已命人送來了壽禮,當時便已說明今日不能親到?!?/br> 楚氏就更覺奇怪了,她們家的姐妹就屬三姐楚心蘭嫁的最好,嫁給了靖國公的嫡幼孫,上有姑嫂管家,又有公婆愛憐,且同在洛陽城內,怎么可能連祖母過壽都不能歸家? “三姐,她……”楚氏猶豫該怎么開口。 劉氏道:“莫瞎猜,你三姐她是有苦難言?!?/br> 楚氏不解。 劉氏便又道:“也就是你這個好運的,雖說婆婆不堪,卻至少夫婿是個明白人。恰恰同你三姐相反,她們家啊公婆是個明白人,夫婿卻是個糊涂蛋。前些日子,你那糊涂的三姐夫納了個貴妾回家,你三姐心情煩郁,竟將已坐穩的男胎滑掉了,如今還在休養,不可下榻?!?/br> 楚氏愕然不語。 一旁側座的大姐楚心恬恨鐵不成鋼地道:“三妹也是想不開,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不喜沾花惹草的男人啊,都是話本里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啊,都是戲子唱的。叫我說女人啊,還是生了兒子最安穩。如今,她卻為了個微不足道的玩物,沒了兒子還傷了身子?!?/br> 二姐楚心華點頭,表示贊同。 楚氏憂慮了,她夫君雖說沒有納妾,可她大姐說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現在不納,不代表以后也不納,況且她也沒兒子呢。 她危機感重重。 她大姐又說了:“三妹也是,如今已經沒了兒子又傷了身子,何苦再和妹婿置氣!倒不如趁著他心虛,更加表現自己的大度,先將他的心收攏回來。如此,孰好孰壞,妹婿還能心里沒數不成!” 楚氏覺得自己很受教,一打岔,忘記了初衷,只喃喃道了句:“天下的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屋里頭有人嗤笑,有人冷笑。 楚氏的心里也拔涼拔涼的,心說,你們既都瞧清楚了男人的真面目,又何苦為了挽留他,去作踐自己! 轉而又一想,女人離了男人又該怎樣過活!如此,前頭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心下更覺荒涼。 門口的裴金玉一聽如此論調,只想冷笑,屋里頭卻已經是議論聲一片。說的不過是誰誰家的女人為了留住男人,給房里的丫頭開了臉?;蛘?,誰誰家的男人,原本不貪女色,卻栽在了瘦馬的手里。 她緩住了正想邁進去的腳,轉頭對裴箏道:“咱們去前院?!?/br> “是?!迸峁~從來不會違抗她的命令。 當然,裴金玉也從來不會提一些過分的要求。 前院里,男人的天下,又是另一番情景。 男人聚在一起的話題,要么是吟詩作對,要么就是風花雪月。 如今這個場合討論風花雪月,自然是很不合適的。于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討論誰新近又做了首詩,誰新近又對了副曠世絕對。 這些都不是裴天舒擅長的,他倒是愿意同人分析分析時政,討論討論皇帝的政績,可就是他敢說,也不一定有人敢聽。 這是個言論超級不自由的時代,就是允許個人藏書,也是最近幾年才發生的事情。他是個聰明的,肯定不會以己之短去謀彼之長,索性很干脆地做了一道顏質還算不錯的背景墻。 別人笑的時候,他也笑,仿佛很有興趣很懂得的樣子。 他正無聊的緊,正好他女兒來了。 裴天舒同眾人道了聲罪,將女兒拉到一旁:“你怎么到前院來了?” 裴金玉撇了撇嘴:“后院那些女人太沒意思?!?/br> 裴天舒一聽這話,樂了,戳了戳他女兒的小嫩臉:“怎么個沒意思法?” 裴金玉道:“一天到晚的在嘴邊掛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卻又偏偏絞盡腦汁去想怎樣才能留的住男人的心、男人的腿,你說她們是不是太沒意思?” 裴天舒知道他女兒是個聰慧的,卻不曾想到她還是個早慧的。 他想了想,怎么也消化不了這個事實,惡狠狠地罵道:“哪個婆娘那么嘴碎!” 就是你媳婦的那一堆親親姐妹們。 md,說話也不知道避開他們家裴兒童,這不是毀人三觀嘛。還他天真無邪的女兒啊。 ☆、第28章 好男人是我 我女兒一定是來報復社會的。 喝酒的時候,裴天舒這樣想。臨回來的馬車上,他也是這樣想。 渾渾噩噩,一直等回到家,楚氏忽地泫然欲泣,他才多少回了點神。 裴天舒只當楚氏受了天大的委屈,收起混沌,好生一番安慰。 誰知,楚氏卻道:“夫君,你若是在外面看上了什么女子,盡可將她納回家?!?/br> 裴天舒:(#‵′)靠,這是什么情況? 若說先前聽完他女兒的一席高論,如遭雷擊。md,如今就好比被雷劈了第二次。連環被劈,他得造了多大的孽??! 他丈母娘家是不是有什么妖孽,怎么才去了半天,老婆和女兒一齊歪了呢。 裴天舒警醒,終于找到癥結。我擦,以后還能不能去丈母娘家好好的玩耍了! 裴天舒再三申明了他這輩子都不會納妾的決心,又是賭咒,又是發誓,最后又慷慨獻身,安撫好了他老婆的身,又安撫好了她的心,終于有空去尋他女兒了。 此時,天已放黑,周遭暗沉的夜,倒是很像裴天舒此刻的心境,伸手不見五指,瞧不清前方的路。 他費了四年的功夫,講了數百個故事,不停地告訴他女兒這個世界充滿了愛,就是想塑造她堅強樂觀的性格,可如今他才四歲的女兒居然說出了“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這么恐怖的話,他醉了。 接下來該怎么教育女兒,裴天舒突然就沒了主意。 一直以來,裴天舒采取的都是放養制度,從不強迫他女兒學習。就連啟蒙教育,他也是隨她喜好,他女兒喜歡學琴,哪怕如今的年紀并不適合,他也隨她,還特地囑咐了楚氏,無需強求,可她女兒還真就是有那個天份。至于認字習字,也是隨她心意,每日并不多教,卻總是一教就會。 這委實讓他欣慰,還心想自己是積了多大的德,才能生出這么個聰慧的女兒來。 如今看來,怪只怪他造孽太多。 裴天舒一路走,一路想,他要好好地和他女兒談談心。 怎么個談法? 嗯……要講究技巧。 裴金玉被裴天舒找到的時候,正在用晚飯。介于一直被放養著的狀態,沒等到她爹她娘的丫頭來請她過去用飯,裴金玉就近讓丫頭們擺了飯。 裴金玉一瞧她爹來了,就問:“你吃飯了沒?” 裴天舒想了想,光顧著把歪了的老婆整正,哪里還記得填肚子這回事,遂道:“沒吃?!?/br> 誰知道,裴金玉就是那么客氣一問,“我這兒沒有多余的飯啊?!痹撊ツ膬撼?,就去哪兒吃吧您! 裴天舒又醉了,除了我擦,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心想:我是你爹啊,你就不能把自己的飯勻點兒給我嗎? 到底覺得有點兒不妥,裴金玉又試探地一問:“要不,我再讓小廚房送點兒過來?” “不用?!北灰淮笠恍蓚€磨人的妖精氣飽了。 裴天舒很是心塞地坐在一旁,等他女兒用完飯,又凈過口,清清嗓子,這就準備進入正題了。 他道:“金玉啊,你說爹爹是不是一個好爹爹?” 裴金玉想說,今兒也沒打雷啊,怎么她爹有一種被雷劈傻了的感覺。她害怕刺激到他,只能點點頭。 裴天舒又道:“那你說爹爹是不是一個好丈夫?” 好丈夫是什么?能吃嗎?再說了,他是她娘的丈夫,就好比穿鞋子,合不合腳,只有個人知道,所以這問題只有她娘才有發言權的好嘛! 裴金玉一臉的錯愕,搖頭。 裴天舒驚道:“難道我對你娘不夠好?” 裴金玉:……忍了又忍,還是道:“爹,你病了嗎?”肯定是病了,要不然怎么會智商陡然下降到平均水平線以下了呢。 裴天舒覺得鋪墊已經足夠,終于很不要臉地道:“我覺得我對你娘很好,我就是一個好男人,你怎么能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呢!”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哩。裴金玉只覺好笑,眨眨眼睛,問她爹:“前幾日,有人請爹去重渡樓喝酒?!?/br> 是啊,這事兒裴家人都知道。 裴天舒不語,等著他女兒的下文。 他女兒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又道:“爹,重渡樓是不是新招了跑堂?還是個女的?!?/br> 裴天舒搖頭,表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