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裴金玉真想大文前長公主附身,一拍桌子,大吼一聲:“大膽”。 事實上,她只是抬手擦了擦小臉,別過了頭不發一語。 楚氏對此也并不上心,反正她就從來沒能成功地逗笑過她女兒。只是連聲囑咐佳柔和嘉榮抱著小娘子跟好了裴三爺,千萬別弄丟了自己抱丟了孩子。 其實楚氏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是佳柔還是嘉榮,這兩個專程訓練出來抱孩子的丫頭,愣是被裴天舒搶了活計。 一到了洛陽城內最為繁華的南市,裴天舒就抱著女兒棄了馬車,一路步行,什么門市都進。據不完全統計,其實進的最多的還是刀劍鋪、首飾鋪和書鋪。 收貨頗豐,其中在一個叫洛陽客的刀劍鋪里買了把精致小巧的十字弩,若是穿著廣袖,可以藏在袖中,付了半兩銀子。 又在一個叫做水晶樓的首飾鋪里買了一套紅珊瑚鑲烏色珍珠的精美頭面,也付了半兩銀子。 至于那個叫做顏如玉的書鋪,他們才進門,那個風度翩翩的老板便迫不及待地捧上了厚厚一摞書,有難尋的游記,有罕見的孤本,也只收了半兩銀子。 幾樣都是鼎好的東西,都只花了半兩銀子,可見銀子那玩意都是用來糊弄鬼的。 裴金玉只道她爹原來很有錢,鋪子居然都開在南市最上等的地段。卻不知,那個叫做洛陽客的刀劍鋪、水晶樓的首飾鋪,還有顏如玉的書鋪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已經在大文的土地上遍地開花。 裴天舒謙虛地表示,這真的沒什么,幾個連鎖店而已。 一直逛到正午,裴天舒才抱著女兒,帶著丫頭和小廝,去了臨著洛水而建的重渡樓。 就在門口,遇到了正抬腿往里進的顏學慶。 裴天舒一臉的“驚喜”表情:“顏御醫?!?/br> 裴金玉覺得她外公半仙的名號可以讓給她爹了,這才是神算啊,時間掐的恰到好處分毫不差。 顏學慶的黑臉很黑很黑,不情不愿地拱手道:“裴先生?!?/br> “相請不如偶遇,咱們一同小坐可好?!?/br> 顏學慶擺明了一臉“你能不能放過我”的表情,可裴天舒眼睛一橫過來,他也不能說不好啊,這就一起去了樓上最里面的雅間。 ☆、第15章 女兒好嚇人 重渡樓還是那個重渡樓,就連掌柜的也似兩年前那般,喜歡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廣袖袍子,頭扎純白色的儒巾,怎么看怎么風雅,實在不像個市儈的商人。 也是,從大文前長公主到如今的裴金玉,瞧著隔了兩世,實際上也只隔了兩年的時光。保養得宜的話,兩年還長不出一條皺紋。 裴金玉晃了晃神,被洛水折射過來的陽光喚回了意識。 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雅間的后門處擱著些蓮花座樣式的檀木盆,木盆里頭盛滿了井水,客人一進雅間,便有人在井水的后頭打著扇子,風里帶著冰涼的水氣,消解暑熱。 這會兒在井水后頭打扇子的是東青和西白,裴天舒要和顏學慶說點見不得人,哦不,是體己的話,自然不想有外人在場。 店家將水酒菜肴一一擺上,顏學慶也不多說話,悶頭開吃。 裴天舒呢也不說話,夾了一筷子蒸魚肚放在裴金玉面前的小碗里。 佳柔便端起小碗,細心地撥掉魚刺,再將魚rou一點一點地喂給她。 裴金玉一邊吃著魚,一邊打量著大口吃菜的顏學慶和小口喝酒的自家老爹,她是知道她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默默地替顏御醫惋惜。 誤交損友什么的,其實真沒什么大不了,關鍵是他這損友不光自己損,還拉著他一起損。甚至有時候不愿意干,還得用上強。 退一步說,就算一起損也沒什么,關鍵是他這損友還是個只出主意,不付諸行動的狗頭軍師。 譬如,兩個人結伴去打架。一個人說:“你上,我替你把風。那邊要是來人了我就叫,我一叫你就跑?!绷硪粋€心里感激的要命,擼起袖子就和別人干上了。結果無論是干翻別人還是自己被干翻,傷敵一千自傷八百是絕對跑不掉的。 綜上所述,軍師這個職業,只要不用腦過度猝死,被主家惦記太聰明整死,往往是可以活很長很長的。然而,作為軍師的朋友,實在是很危險。 這廂,可以活很長的裴天舒,在可能活不長的顏學慶吃了個半飽的時候,悠悠開口:“銀子帶夠了嗎?” 顏學慶的心里真不以為裴天舒這句話是對著他說的,可等了半晌,不見其他人回應,這才緩慢地抬起了頭,嘴邊還掛了顆米粒。 嘉榮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旁邊的佳柔眼疾手快,狠狠地擰了她的胳膊。 裴天舒好心地指了指他的嘴角,待他手忙腳亂地抹干凈了嘴巴,重復打擊:“銀子帶夠了嗎?” 這時候,裴天舒還不忘又給裴金玉夾了一筷子魚,堪稱的上是模范老爹,可對著別人出招就是快準狠了。 裴天舒的皮相本來就是上乘,據說曾經迷倒過萬千少女。這個顏學慶可以證明,當年還在武陵的時候,他有多么不受人歡迎,眼前的這貨就有多么的受人歡迎,說多了都是心酸淚啊。 此刻,只見裴天舒正用迷倒眾生的笑容看著自己,顏學慶的心里一咯噔,主動端起了酒盞:“我敬你?!?/br> 敬完了酒,他就準備撤!什么銀子,什么酒錢,跟他沒一點兒關系,他今天中午來這就準備吃碗陽春面! 呸!到全洛陽城最好的館子里頭來吃陽春面,他是來砸場子的還是來砸場子的!要不怎么是專治疑難雜癥的奇人呢,腦回路異于常人,有點兒過于天真了。 顏學慶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活動著雙腿,準備卯足了勁開溜的時候,裴天舒一只腳橫在了他的面前:“十兩銀子?!?/br> “什么?” “酒錢?!?/br> “你,你,你請?!鳖亴W慶還沒有忘記自己答應請裴天舒喝酒的事情,底氣不是很足,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橫過來的眼睛。 “成啊?!辈辉?,那邊答應的倒是利索。 顏學慶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心道裴天舒果然是粗大硬??!咳咳,應該是財大氣粗底氣硬。 再也想不起來躲他還有準備開溜的事情,安安穩穩地坐著,興致勃勃地和裴天舒說起了肖府的事情來。 這事兒自然還是關于肖太常的。 只是這話一出口,連佳柔、嘉榮和東青、西白都不好在雅間里呆下去了。 裴天舒便對他四人道:“且到大堂里要幾個菜,吃飽了飯再回來伺候?!?/br> 佳柔本提議將裴金玉帶在身邊照顧,以防她礙了二人說話。 可裴天舒不想讓他女兒離開他的視線,再者他以為顏學慶說的不過是肖府的隱秘,只是不曾想到這隱秘會如此的不上臺面。 都怪那口無遮攔的顏學慶,裴天舒打死他的心都有。 顏學慶……老子說什么了,老子冤枉啊。 話說肖太常的桃花疹在顏學慶的“精心”診治下,足足過了20幾天終于痊愈。這一痊愈就得復工啊,不止復工,還得上表奏折謝恩外加謝罪,反正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這本不算個什么事,只是才復工沒有幾天的肖太常,一朝下朝的時候竟一頭栽下了臺階,摔了個腦袋開瓢四仰八叉。 不得已,又請假了。 這一回,顏學慶還是他的主治醫生。 顏學慶不愧是圣手,這邊一號上肖太常的脈,就知道他為什么打臺階上栽下去了。這老貨得桃花疹的這段時日,在家一定沒少干好事,這腎陽虛的都開始頭目暈眩精神萎靡了。 再一瞧,書房外面等著的七八十來房的嬌美小妾。作為光棍的顏學慶憋了口氣,差點兒沒出出來。這下針的手,捻的就格外的重了些。 這也本不算個什么事,揭一揭就過去了,只是顏學慶的心里有個疑惑,還有一個不解之謎。 這不解之謎,大抵還是因為在武陵那會兒,不懷好心的裴天舒說話只說了一半兒,硬是生生地吊了他這么些年。 其實裴天舒真沒說什么,他就是喝的半醉的時候,吹牛一時吹跑了邊,告訴顏學慶古書上記載有一種東西叫做避孕套,用了它做那事,可保女人不中招。 那會子的顏學慶還是個擺地攤的無證經營的游醫,沒什么大的本事,就是有一手不需吃藥輕輕一針下去,就能讓女人落胎的好本事。是以,喜歡請他的多是些“失足婦女”,一來二去,其中不乏幾個關系要好的。 為了造福廣大的“失足婦女”,顏學慶就和裴天舒杠上了。一個非得知道避孕套的配方,記不清了也行啊,到底那古書叫什么名字,他可以自己去找。 另一個,這尼瑪能說的清嘛。裴天舒不能說根本就沒有什么古書,更不能說顏學慶就是知道避孕套是橡膠做的,他也沒有生產線能做出來。退而求其次,提出了羊腸和魚鰾等替代物。 可青樓女子是干什么的,當然比他們還要深諳此道,那玩意不經用啊,容易破不說,那個味道也實在不怎么好。 可這邊裴天舒的嘴再也撬不開了。 以至于,他們從武陵離開之時,顏學慶的那些好姐妹們紛紛前來送禮,明的暗的表示:親,研究出來避孕套的時候,可要來信說一聲哦! 是以,顏學慶對肖太常干多了壞事,卻只有一兒一女這個事情特別的上心。 “也不知肖太常的那些小妾們是怎么避孕的?難道是喝了避子湯?那也不能個個小妾都喝避子湯???瞧那肖夫人的面向也不像是個如此心狠毒辣的?!鳖亴W慶想的入神,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裴天舒那張逐漸變黑的臉。 按理說,一個男人八卦這些真不像話??深亴W慶是個重情義的,他怎么也忘不掉自己吃不上飯那時,全靠青樓里的那些姐妹接濟才熬了下來。 而這邊,他和裴天舒說起這個事情,一是因為他無人可說,另一個他還打著舊事重提的心思。沒錯兒,他還惦記著那神奇的“古書”呢。 裴天舒自打升級當了爹,可是一切以女兒為先,當然只顧及著自己的女兒。雖說他女兒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可作為大人也不能掉以輕心口無遮攔。 他有些動氣,說話自然也就不那么好聽:“不知道,你去問肖太常去啊?!?/br> 誰知,那顏學慶眼睛一亮,還別說這還真算個好主意。 裴天舒又被他一臉放光的驚喜表情給氣樂了。 他很了解顏學慶,這家伙恨不得出門扛個耙子,沒事兒刨一刨人家沒說完的話,再沒事了刨一刨人家見不得的隱秘。 所謂好奇害死貓,他還真怕顏學慶傻兒巴嘰地跑去問肖太常,萬一這真是人家的隱秘,譬如那一兒一女不是肖太常的種什么的,那他還不得被滅了口。 所以,裴天舒還真就認真地思考起來肖太常的小妾怎么避孕這個問題。其一,小妾們都是擺設,這一點可以撇去,因為肖太常腎陽虛啊。其二,像肖太常命里子嗣稀薄等等,這些虛幻的理由又站不住腳。 想來想去,他也迷惑了。 其實這事兒裴金玉知道啊,她還是大文前長公主那會兒,手底下有一隊人專門收集朝廷官員的隱秘。 至于那會兒也是太常的肖恩祿,沒什么別的愛好,好男風,也并不是不愛女子,只是同女子相好也不愛走正門,專愛“后庭花”。 這話她要是說了,保準能嚇死裴天舒。 可她還真就想嚇一嚇她爹,瞧瞧他到底經不經嚇。 屋子里頭突然響起了她天真稚嫩,卻沒頭沒腦的話:“走后門?!?/br> 將將才抿了口酒的顏學慶當即就噴了。 裴天舒一拍大腿,茅塞頓開,心想:嘿,這是個形婚的騙子。 后一想,不對,他女兒剛才說什么了。 裴天舒如臨大敵,對著他女兒的小臉,嚴肅地問:“金玉,你剛才說什么了?” “爹,我說什么了?”裴金玉也對著她爹的臉,很是認真地反問。 裴天舒冒汗,他也不知道他女兒說了什么呀,平時都說一個字,今天一次倒是說了好幾個字,可md好嚇人??! 幸好,就在這時,雅間的后門“吱”一聲開了條縫,從外頭探進了一張清秀的小臉。 譚中秀來了,不早也不晚。 裴天舒懸著的心頓時落下,呼出一口長氣。她女兒剛剛說的一定不是肖太常,這是烏龍,這肯定是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