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就在那一次的合作之中,他和董家輝的關系徹底明朗,二人感情突飛猛進,把他未來的結局引向了無法撤退的絕路。 如今歷史重演,這一份未通過審批的方案再次擺在面前,趙璋只是平靜的合上文件,仿佛被駁回計劃的不是他一般。 “我明白了,趙總?!?/br> 趙清渠的眼神在趙璋身上溜了一圈兒。但很快,他就收回視線。 “下班后跟我去赴一場飯局?!?/br> “好的?!?/br> 趙璋見趙清渠又埋首文件之中,知道這是趕客,便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來。 他一邊思索趙清渠那句話的意思,一邊整理手頭的文件,直到同事開口喊他,才發現到了下班的時間。 “王姐?!?/br> 他笑應了一聲,站起來,眼角余光忽然掃視到窗外街邊一輛白色的賓利上,邁出的腳步頓時縮了回來。 “王姐,我手頭還有幾份表格沒錄完,你們走吧?!?/br> 王姐見趙璋語氣頗為鎮定,便囑咐了幾句,自顧和朋友離開。趙璋慢慢的坐回位置上,半掩在窗簾后,觀察著那輛停在街角的車,面沉如水。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從車里走出,靠在車門邊,點燃一支煙,抬眼朝著藍田集團大廈的方向看去。 趙璋連人帶椅猛地向后滑了幾米,撞在隔間的塑料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死死握著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暴起,骨節慘白。 沒想到董家輝連一刻也等不及,竟然直接找到這里! 董家輝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對于一個身份尷尬的集團繼承人,他花費如此大的力氣接近,很是耐人尋味。 那個男人一向善于揣測人心,深沉可怕。 趙璋閉了閉眼,將心底翻涌的情緒狠狠壓下去。 “怎么還在這里?” 冷冰冰的聲音將趙璋拉回現實,他恍然驚醒,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趙清渠已站在身后,冷淡的看著他。 “小叔?!壁w璋腦子依舊沒從混亂徹底脫離,失魂落魄的喊了一句,反應過來后連忙改口:“抱歉,趙總?!?/br> 趙清渠的表情微微松動,露出些許訝異的神色,隨后恢復平靜。 “已經下班了,不必用公司里的稱呼?!?/br> “好?!壁w璋應了一聲,拿著衣服站起來,從善如流:“小叔,我們是要去哪?” 趙清渠收回落在街邊靠車吸煙的男人身上的視線,黝黑的眼瞳在趙璋身上意味深長的頓了頓:“跟我來?!?/br> ☆、第三章 趙璋跟著趙清渠乘坐電梯直達地下車庫,內心生出一股慶幸,最起碼,他不用直接面對守在門口的董家輝了。 作為一個集團的執掌者,趙清渠的座駕比大部分同等身份的董和總們內斂許多。趙璋跟著趙清渠坐進那輛保養的猶如新車的奧迪a6,還沒在副駕坐穩,懷中便忽然多了兩個盒子。 他拆開看了看,一部嶄新的手機,一套阿瑪尼休閑款衣褲。 趙璋疑惑的看了一眼趙清渠,對方卻漫不經心的將手搭在方向盤上,神色淡漠的看著窗外。 “換上?!?/br> 趙璋聞言打開車門。 “干什么?!?/br> “去換衣服?!?/br> “就在這換?!?/br> 趙清渠瞟了趙璋一眼,神色中染上了些微不耐煩,趙璋身子僵了僵,看了一眼對方,手上始終沒動作。 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赤身裸體。 半晌之后,趙清渠忽然輕笑一聲,推門離開座駕,徑自走到一旁不再看車子。趙璋坐在車里,心底被趙清渠那一聲笑弄得有些不舒服,那笑聲帶著微微的諷意,似乎在嘲笑他的擔心自作多情一般。 趙璋飛快的換上衣褲,心底盤算不已,一般若跟著去見客戶和合伙人,穿的難免正式,現在這套裝扮,倒像是去放松娛樂似的。 趙清渠是個會放松娛樂的人么? 趙璋看著重新坐回駕駛座內發動汽車的趙清渠那張任何表情都嫌多余的臉,心底頗為驚異。 車子駛出車庫,不知何時天空竟然飄起了毛毛細雨,趙璋穿著清爽的衣服坐在溫暖干燥的車內,黑色的奧迪呼嘯的駛過白色賓利,將車子連帶著那個靠在車上站在雨中的男人,一起越拋越遠。 趙清渠不知何時打開音樂,喇叭里流淌出一首溫柔而安靜的歌曲——《bressanone》。 他握著方向盤,輕輕地跟著音樂哼著調子,臉上的神色罕見的溫柔起來。 ——沒有平時拒人千里的氣息,此刻的趙清渠仿佛像換了一個人,柔和的令人難以置信。 是的,在趙璋遙遠的記憶里,趙清渠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孤身一人。他既不喜歡觥籌交錯的宴會,也不熱愛跋山涉水的游玩,他唯一的喜愛的,便是獨自一人沉浸在柔和的旋律中,也只有那個時候,冷峻的趙清渠才會露出這樣的溫柔來。 音樂聲戛然而止,趙清渠一瞬間又變回了原來冷漠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影。趙璋這才驚覺他已經對著小叔發呆了許久,車子早就到達了目的地。 他安靜地跟著趙清渠,前方是一棟富麗堂皇的建筑,霓虹燈構成的古色古香的篆刻字體在黑夜中異常華貴,“人間煙火”四個大字流光溢彩,不可方物。 這是市里,甚至是省內最有名的娛樂場所,無數達官貴人名流富豪宴請賓客的地方,真真正正的銷金窟。 在身穿白色制服的侍應的帶領下,趙璋跟著趙清渠一路向里,穿過吊著水晶吊燈的大廳以及無數房門緊閉的包間,停在一個暗金色的包房門前,鍍金門牌在橘紅的色燈下反射出迷離的光暈。 楊柳清風。 趙璋默念一遍,那邊侍應已經恭敬的拉開門。 方踏入,幾個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口稱趙爺,紛紛站了起來。 趙清渠的表情不變,坦然接受了這個稱呼,直接坐上主座,把旁邊的椅子一拉,對趙璋沉聲道:“來這坐?!?/br> 屋內幾人神色各異,不約而同看向趙璋,趙璋欣然上前坐下,絲毫不露怯,仿佛理所應當就該是這樣。 趙清渠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趙璋神色四平八穩,壓下心底的異動;他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漸漸浮出水面,卻并不被他所喜。 他聽過人們叫趙清渠趙總、趙董、趙先生,唯獨沒有趙爺。 趙爺這個稱呼,帶著些許匪氣,且不說趙清渠而立之年與這個稱呼相差甚遠,單單那幾個他從未見過的人面上流露出的發自心底的信服神色就讓趙璋有些不安。 最重要的是,趙清渠今天帶著他來的目的是什么? 趙清渠似乎并沒有察覺趙璋心底所想,又或者他察覺了,但裝作不知道。 趙清渠指了指趙璋:“我侄子趙璋?!?/br> 那幾個人立刻口稱趙少圍了上來,溢美之詞溢于言表,趙璋進退有禮,面帶微笑,只有看向趙清渠時,那雙平和的眸子深處才帶上了一絲深沉的波動。 今天的這場飯局不簡單。 趙清渠嘴角似乎微微翹了一下——但是趙璋不確定,他再次看去時,對方依舊淡漠無波。 “人還沒來?!壁w清渠把菜單推到趙璋面前:“自己先點些東西墊肚子?!?/br> 趙璋滿腹心思,并無胃口,粗略的看了幾眼菜單內頁,合上往前一推,將可以重的砸死人的玩意兒重新放在趙清渠面前。 “小叔?!?/br> 趙清渠抬眼,調整了一個姿勢,投來視線,神情漫不經心。 “今晚請的是客戶?”趙璋見他神情不可置否,改口道:“合伙人?” 趙清渠垂眼,許久未開口,直到當趙璋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時,他才忽然說出了一個名字。 “孫龍,聽過沒有?!?/br> 趙璋心中一驚,終于繃不住,神色變了變。 孫龍這個名字,他何止是聽過,本省黑道頭一號,大名鼎鼎的福和幫龍爺,就連當地政府都要避讓三分的人物! 雖說本省幾大家族或多或少都和道上的頭目們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但趙璋怎么也沒想到,憑趙清渠這個掌權趙家不過十年出頭的男人,竟然能請得到孫龍! 趙璋越想越心驚,孫龍是什么樣的身份,各種小道消息難道還少了么?別說趙家,就連李家和趙家加起來,福和幫龍爺也未必會放在眼里,那個男人心狠手辣,陰毒變態,幾宗震撼省內甚至全國的大案子,哪一個背后沒有孫龍cao縱的痕跡。當年李家一個頗被長輩看好的年輕人因為小事開罪了孫龍,被堵在巷子里,一條腿生生被剮出了三百rou片,至今躲在國外不敢回來,李家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見到孫龍還不是百般賠罪討好,生怕惹怒了這一尊煞神。 趙清渠到底是怎么請動他的? 趙璋忽然覺得,他對于小叔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的還少。 趙清渠像是沒有看見趙璋不太好的臉色,輕描淡寫道:“幾大家族后面哪個沒有道上的勢力撐著,你既然是大哥的獨子,藍田集團繼承人,跟孫龍認識認識沒壞處。以后接手集團,少不了要跟他的勢力打交道?!?/br> 趙璋腦中轉了幾彎,將這句話琢磨了半晌,心底越發沉了沉。 這句話的意思——趙清渠有意把藍天集團交到他手上? 他閉上眼,遮住眼底的驚濤駭浪。 在他兩輩子的印象里,無論是個人利益,還是家族勢力,趙清渠根本沒有把藍田集團繼承權交還給他的理由。到了手頭的好處不握緊是傻子。趙清渠除了姓趙,和李家關系其實更近一些;死去的父親和一個精明干練的母親,兩廂對比,白癡都知道怎么選! 趙清渠這句話到底是什意思?試探?還是其他? 趙璋頓時謹慎起來,他思索許久卻抓不住頭緒,只得暫時把混亂的想法放在一邊,面上卻喜笑顏開。 “我怎么會讓爸和小叔失望!” “擺正態度?!壁w清渠神情莫測的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不要讓人看輕趙家?!?/br> 話音剛落,腳步聲就由遠及近隔墻傳來,包廂內一瞬間靜了下去,趙璋思索著趙清渠跟他說的這句話,視線在門上反復流連。 門被服務生打開,人未見聲先到,趙璋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緊接著一排實槍核彈的男人簇擁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身著黑色風衣,一雙不大的眼睛猶如獵鷹掃視一圈,滑過趙璋面龐時那種壓迫感讓他呼吸幾乎一滯,直到挪開才緩過氣來。 孫龍年紀并沒有想象中的大,頂多三十五六的年紀,寸頭鷹眼,五官冷硬利落,非常有男人味的帥氣。他蹬著純黑馬靴,大步走入,隨意的拉開椅子坐下,帶來的人立刻訓練有素的站成一排立在他身后,背脊挺直腰間懸槍,氣勢兇煞。 趙清渠神情不變,讓服務生上了一瓶紅酒。 孫龍毫不客氣的往杯中倒滿酒,朝著對面的趙清渠舉了舉。 “趙總,刀爺可好?” 趙清渠舉杯,聲音有些沉滯:“久病不愈?!?/br> “哦?恭喜趙總?!睂O龍似笑非笑,見趙清渠面色不變,不懷好意的瞇起眼,悠哉改口:“替我向刀爺問好,近來繁忙,脫不開身無法探望,著實愧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