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可有請太醫令李大人來?”鄧禹忙道。 陰識擺了擺手苦澀一笑:“仲華又不是不知前些日子……我如今,哪里又哪個臉面去求請太醫令來?” “可君陵這病,拖下去并不是方法啊,”鄧禹見他如此哀傷只得細心勸慰,“若不然,我去求陛下……” “莫,莫?!标幾R立刻打斷他的話,“仲華好意,我已然心領,只是,君陵這病已有大夫在著手診治。不瞞仲華,那大夫醫術也是不錯。且,他已為君陵看診數日,若貿然再換別的大夫。只怕中間又要磨合?!?/br> 陰識這套理由說的是頭頭是道,若是鄧禹并未早有懷疑,只怕如今也是盡信了。 他本就早有懷疑之心,如今在聽陰識這理由,便顯得有些漏洞百出了。不過無論如何,都要親眼確認一番才好。 “今年天氣尤為寒冷,君陵病中,身子定然不若常人,不知御寒之物是否都夠了?哦,我家中繡娘手還算靈巧,多做了一雙貂皮的子思,要不,我差人給君陵送來?” “御寒之物自然先緊著母親和君陵來,仲華有心,只是那子思,在屋外用倒是極好,如今君陵也出不得屋子,仲華還是留著自用吧?!标幾R將鄧禹迎到前殿坐下。 仆從往那溫酒的爐上放了一壺酒來。 “這次無法請你去后院了,君陵在養病,母親也有些精力不殆?!标幾R解釋道。 “無妨,客隨主便?!编囉聿⒉灰詾橐?。 少時,酒已溫好,兩人便暢飲起來。 數杯溫酒下肚,鄧禹便有些微醺,四處找尋更衣之處。陰識便叫人帶他去更衣,卻繞開了后院。鄧禹‘暈暈乎乎’便被陰家的仆從扶著更了衣。還未走出多遠,邊看一堆木炭堆放在一草棚下頭,底下的已然有些潮了。幾個仆從正在挑選合適地拿走。有一老者看守在那里,瞇著眼道:“今年木炭卻是有些買多。竟未用完……” 邊上便有一人笑道:“哪里多了?分明是主子少了,燒的不多。去年也是這樣多的,卻用的精光還不夠使……” “鄧大人!”那仆從見他站住,便是一驚。 鄧禹笑了起來,仿佛發酒瘋一般,竟將眼睛一閉,搖搖晃晃地唱起歌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終究,還是不能同歸啊…… 陰識并未料到,他避開了后院,避開了后院中那個成天亂罵的陰老夫人。卻因為一堆沒用完的木炭和一個仆從無意識地話,讓鄧禹確認了陰興果然不在雒陽城的事實。更讓鄧禹從此對他絕望,再不愿與之為伍了。 終究,道不同的兩人,還是走向了不同的路。 自從主動上交了兵權做了文臣后,鄧禹便成了大司徒。 大司徒是統領文官之人,位比后世丞相。而他這大司徒,如今能做的事便更多。氏族的力量從來都是不可小覷的,士子更是。 而所謂的上行下效,便是如是。 鄧禹收筆,待那幾上新紙墨跡漸干:“鄧成?!?/br> “在,”門開,外面的鄧成便立刻走進來,“郎君有何事要吩咐?” “將這信速交予……” “郎君!郎君!”鄧成等了會兒,見鄧禹久久不曾說話,便忍不住問。 “哦,怎么?”鄧禹猛然驚醒。 “郎君還未說明,將此信交予何人呢?”鄧成忙道。 “與韓歆,切記,看后即毀?!编囉黹]上眼道。 這韓歆乃是大將軍岑彭的頭號幕僚,可誰也不知道,韓歆當年,卻為他鄧禹所救…… 心心念念要陰興好看的郭況并不知道,他的阿姐已經在雒陽城給陰家準備了一道豐盛的佳肴。 竇驍果然是個人才,短短數日便成功的將那劉濞的美妾拉攏了。 而代價,恩,不過是可以購買秋華和月芳特級專區物品的憑證而已。不過,對于那美妾來說,這卻是已然足夠了。要知道,以她的出身,這一輩子都是不可能買到月芳和秋華的特級專區物品的。 那得了實惠的美妾回家后,枕頭風吹的十分激烈。第二日下午,便有劉濞親隨來了酒店,特來請那美妾的娘家堂兄郭況,哦,是陳鑫前去劉濞府中了。 郭況當年離開河北的時候,還是個書呆子,年齡也小,是故對舅舅這個一表三千里不知是從哪個旮旯里頭翻出來的侄子自然是一點兒都不熟悉。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同阿鄭都還是做了點偽裝,將自己畫老了幾歲。 “你便是陳鑫?”劉濞煽動著他的鼻翼問道。 身旁便有一個妖嬈女子笑著掐了他一把:“你就是愛說笑,他不是我堂兄又是誰???真是的,昨晚同你說的話都白說了?” 劉濞立刻笑嘻嘻地摸了一把那女子:“好芝兒,你的堂兄便是我的堂兄。我哪里敢不記得?” 兩人便是毫不顧忌的一陣打情罵俏。郭況一點都不嫌棄自己突然多了那么老的一個堂弟。也笑道:“堂妹許久不見,我帶了些薄禮給堂妹,堂妹莫嫌棄才好?!?/br> 阿鄭上前一步,從懷中便掏出個匣子來。 郭況笑著打開了匣子,里頭是一套赤金的頭面。且上頭還鑲著上好的珍珠。 這可是了不得。如今說的金,多半都是銅,金首飾很多其實也都是鑲金而已。出手一套赤金的,慢說劉濞,就連劉揚也得rou疼一下。 而郭況卻是眼也不眨地就推給了那叫做陳芝兒的美妾。那美妾眼神一亮,一把抓過那赤金的首飾,雖滿口說著‘堂兄太過客氣’,心頭卻是對郭況好感倍增。 劉濞見到這赤金首飾也眼紅著呢,郭況一笑,阿鄭又從懷中取出香囊一只交給郭況:“鑫初來乍到,區區薄禮,請劉大人不要見怪?!?/br> 這香囊也真夠小的! 劉濞心頭失望不已,臉上未免也透露出一二分來。他打開了香囊,只見里頭 “這,這是寶石!”他震驚了! 里頭的東西并不多,一只赤金的戒指,戒面乃一顆碩大的紅寶石。這,這簡直!他的眼光頓時便變了:“來人??!為何不備坐蓐?堂兄快快上座,快快上座!” 郭況并不和他客氣,一撩衣袍便坐下了:“多謝!” 劉濞親手為郭況斟得酒來,他端起青銅酒樽遞給郭況:“堂兄在何處高干?” 郭況道:“不算高干,不過是挖些礦罷了?!?/br> “挖礦?”劉濞疑惑道。 “是啊,挖礦,挖金礦?!惫鶝r漫不經心道。 此言一出,他那個便宜堂妹陳芝兒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金礦啊……”劉濞忍不住搓了搓手,“堂兄看我是否可以也……嘿嘿,嘿嘿?!?/br> “為何不可?”郭況道。 “真的?!”劉濞激動了。 “不過現在不行,我今日接到了一個消息,明日便要動身離開河北?!惫鶝r笑道。 劉濞有些失望,但那陳芝兒卻想到了一處:“堂兄!您那消息,莫不是同金礦有關?” 劉濞慌忙看向郭況,只見他臉色微變:“堂妹果然聰明?!?/br> “堂兄可否帶上我?”劉濞慌忙道。 “這……”郭況有些遲疑,“實不相瞞,我此去的地方卻是密縣,離河北路程遙遠,且,為了趕在別的開礦人之前搶先尋到礦脈,這一路,我都是要疾行的?!?/br> “不妨不妨,我能吃苦!”陳芝兒立刻道。竇驍同她說,這位陳大郎是為了打入河北氏族之中,才選了劉濞這個真定王的侄兒做入口的。假充堂兄妹不過為一時之策。 可她陳芝兒如今不甘心了:劉濞如今對她雖好,卻多是因她年輕美貌,可容顏易逝,光靠這一時的寵愛,怎能有一輩子的快活? 如今這大好機會放在她眼前,若不把握了……她又不是陳家大郎真正的堂妹,機會只有一次??! 劉濞聽了愛妾的話,也是心頭大動:“堂兄,我也是個極能吃苦之人。且……堂兄此去密縣,這一路的花費,我皆包了?!?/br> “區區小錢耳,”郭況道,“一路縱吃山珍海味,也不過一點小錢。只是,我是要去搶礦脈的。之前聽說董家已經有人去了。還帶著軍隊……額,我需趕在他之前……” “等等!”劉濞突然跳了起來,“堂兄,你說那董家之人……難道也是開礦之人?” “自然,不過董家如今式微了,”郭況笑的異常自得,“我自幼學習看礦之術,雖未曾同他較量過,但想來,他又豈是我的對手?” “那董家之人可是叫董興?”劉濞臉色有些難看了。 “董興?未曾聽過。怎么了?”郭況疑惑地問。 “好你個董興!騙了我,讓我為他引薦大王,自己卻隱瞞了如此重要之事!”劉濞勃然大怒,只覺得自己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這是怎么回事?”郭況忙問。 劉濞便將董興之事一一道來,末了又罵:“真是過河拆橋,簡直是小人行徑!” “莫,”郭況道,“我真未聽聞那董家有叫董興的。莫非不是董家之人?難道是我猜錯了?” “或是那人故意呢,”陳芝兒忙上前道,“或是他故意假作董興之名,好騙過堂兄,堂兄,那礦脈之事,宜早不宜遲??!” “是,是!”劉濞跳了起來,“須得速速才好。我手頭還有軍隊,恩,我盡數帶上。大王可信不過他,給他的軍隊多是老弱病殘,人數也不如我。是。我立刻去叫他們……” “等等!”陳芝兒叫住劉濞,“你想到如何同大王說了?若不說,直接領兵走,大王還以為你要反了呢?!?/br> 劉濞立刻站?。骸暗拇_,該如何說呢?” “不能照實說,”陳芝兒誘道,“若是照實說,金礦哪里還有我們的?你就說突然知道那董興是個賊子,想要,想要害大王于不義。大王膽小,如此這般,大王定會催促你立刻去密縣將董興綁回來!” 郭況笑瞇瞇地聽著劉濞和陳芝兒兩人計謀要如何讓陰興背上個賊子的名聲,一時只覺心情無限好。 散朝。 鄧禹正要離開時,便被岑彭叫?。骸爸偃A兄留步?!?/br> 鄧禹心頭默道一聲:終于來了! “仲華兄可曾聽聞陰家君陵重病之事?”岑彭道。 “有所耳聞,”鄧禹正色道,“實不相瞞,前幾日我去了陰府拜會次伯兄,他也提到君陵病重仍舊未愈。如今還不得見人?!?/br> 岑彭突然笑了:“仲華兄一直與陰家陰次伯相厚。想必也是極愿意君陵早些好起來?!?/br> “禹愿我大漢兒郎皆無病痛,”鄧禹正色道,“只要是我大漢之人,我便都希望身子康健?!?/br> “是彭失言了,”岑彭忙道,“我的意思是,仲華兄是否愿意同彭等一道上表求陛下派遣太醫令去為陰君陵診治?” “此言前些時日我已問過次伯,他道君陵的身子一直有一個醫術不弱于太醫令的大夫所治療。如今再換大夫,恐是不美?!编囉淼?。 “次伯糊涂??!”岑彭恨鐵不成鋼地搖頭,“若那狗屁大夫醫術真的超群,陰君陵何至于病了那么多時日?” “禹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岑將軍對君陵如此關愛?!编囉硪苫蟮?。 岑彭輕嘆一聲,低聲道:“仲華兄,實不相瞞。我等都商議過,均覺得,陛下會愿意我等如此做。且,我等也必須如此做方不會讓北地之人看低了去!” 鄧禹微笑不語,聽他繼續說:“如今后宮之勢,仲華兄也是看到了。北地郭氏獨大,前些時日,陰氏又出了那等子事。若不是,陛下明顯還念及同陰氏女的舊情……如今,既然還念及同陰氏女的舊情,且開始夜夜宿在漪瀾殿,足見陛下對陰氏女用情之深?!?/br> 岑彭低聲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上表為陰氏君陵求情太醫:一則能顯示出我南地外戚的自律;二則也好殺一殺北地氏族的威風?!?/br> “沒興趣?!编囉磙D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