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那大禮是如何行的?首先,需右手壓左手,手藏在袖子里,舉手加額,鞠躬九十度,跪倒在地,將頭壓在手上,為了形容優美。行禮之人的腰需保持平直。 漢時對禮儀要求雖甚,卻不同后世夷人之國動不動便要跪下磕頭以示誠服。故而這大禮雖學過,但陰麗華不過是在封后大典上做過一次,那一次還未多久便被喚起。 如今…… 劉秀跪坐上首看著禮儀標準的陰麗華,卻始終不曾開口。 一時場面靜穆。 鄧氏在陰麗華身后跪著,見此景,心頭最后一絲希望已然破滅:陰貴人在這后宮中,比她想象的更不受寵??磥斫袢帐侵竿涣怂?! 劉伯姬密切關注著陰麗華,良久,她見陰麗華身子有些顫抖,終于忍不?。骸靶帧菹?,陰貴人身子不好。便喚起來吧?!?/br> 劉秀冷冷看了她一眼,方對陰麗華道:“起身?!?/br> 陰麗華心頭終于松了口氣,忙謝過起了身來,被小黃門領著跪坐在了下首一張幾前。 劉伯姬正坐在她的對面,陰麗華看向劉伯姬,只見劉伯姬沖她輕輕點了點頭。陰麗華終于放下心來。 “請陰老夫人進來?!眲⑿愕?。 便有一小黃門立刻奔出,少時,便見兩個侍衛‘扶著’戰戰兢兢地陰老夫人過來。 陰麗華看著多日未見的母親,眼眶一熱,便落下淚來。她不敢叫出聲,便低頭偷偷拭淚。 陰老夫人路過鄧氏身旁時,忽然生出無限力氣,掙脫了侍衛,撲到鄧氏身上扭打:“賤婦!我叫你關我!我叫你關我!” 管家等人慌忙去拉她,一時場面更亂。 劉秀眉頭皺的死緊,劉伯姬見了立刻大斥:“住手!御駕之前安敢如此無狀?!” 陰老夫人一愣,便立刻被兩個侍衛拉了下去。 再看那鄧氏,已然頭發散亂,臉上也多出幾條劃痕來。 陰麗華顧不得看嫂嫂傷狀,只一心看著母親:“阿母……陰老夫人方才所謂關是何故焉?” 陰老夫人見了陰麗華仿佛見了主心骨兒,便要撲過去,這次卻被早有防備的侍衛牢牢抓住不得成功:“麗華,麗華,同母親報仇!那陰識孽子同這賤婦竟將阿母和你小弟關在了后院,日日不給出去??!麗華我兒!與母親報仇,切記切記!” 劉伯姬聞言立刻看向劉秀,只見他眉頭緊緊攢在一處,表情十分不耐煩。她心頭一緊,恨不得立刻打殺了這誤事的老婆子! 她劉伯姬容易嗎?每次好不容易說服了劉秀,這老婆子便要跳出來唱反調! 陰麗華聽了母親的話,初時當真是憤怒無比,恨不得登時便去質問陰識和鄧氏??闪⒖?,她便死命的掐了自己的掌心。她的母親,她是知道的,陰識雖然與她不是同母,卻也事孝。 能將陰識逼到將他們關起來的份上,只怕母親同小弟又做了什么糟心事。不過,縱是如此,她心頭依舊是恨的。為何,為何,她母親縱然有錯,也是她的母親??!陰識怎么敢?鄧氏怎么敢? 不過,她此時還需要陰識和鄧氏。 陰麗華提醒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然后慢慢地將心頭的憤怒壓了下去…… “今日在這未央宮,我們仿佛要說的并不是陰家子是否孝順吧,”劉伯姬見情況不妙,立刻換了話題,“陰老夫人,你且告訴眾人,那皇后娘娘的親嬸嬸是如何將三郎君害死的!” 她‘皇后娘娘’四字咬的極重,是在提醒陰老夫人,更是在提醒陰麗華和陰家其他人。 郭況聽了劉伯姬的話,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這劉伯姬,當真是個禍害! 他自問無論是郭家還是阿姐都無對不起劉伯姬過,而她卻如此處心積慮要將事情扯到郭家、阿姐身上! “對了,”郭況看向劉秀,“姐夫,我近日進宮的時候遇到一樁奇事?!?/br> 郭況販賣新紙的賬冊還在劉秀手中,更何況,劉秀對郭況一直極有好感,聽他這般說,便立刻接道:“哦?進宮還能遇到奇事?況兒你且說來聽聽?!?/br> 郭況便提高了聲音,將青龍門發生之事一一道來,繼而笑道:“姐夫,你說好不好笑,明明我嬸嬸一家還在河北。這女子卻跑到宮門口說她是我表姐。且,我還忘恩負義了!” 郭香寒想要反駁,卻又不敢大聲說話。只得狠狠看了眼郭況。劉秀順著郭況所指看向郭香寒,郭香寒便立刻又換上副含情脈脈的眼神回看了去—— ‘陛下方才看我了!難道是,他竟然愛上我了!’郭香寒心頭如小鹿亂撞,‘若他待會兒便要說娶我做皇后,我是應還是不應???怎么辦,怎么辦?如果應了會不會讓他覺得我不夠矜持,但是不應的話,他當真了怎么辦?’ 郭香寒這般想著,眼神便更是羞澀,她飛紅了臉,看了劉秀一眼,便低下頭不安地玩著自己的指頭。 劉秀被她這樣子搞的莫名其妙,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他忙收回目光看向郭況:“這女子也當真是無恥極了!郭決其人我也是親眼見過,當真是莫名其妙!” 郭香寒如今正在樂滋滋地做夢,哪里聽得到劉秀的不屑之語? “如此言,忠義候是說,您的嬸嬸是在河北,并不是在雒陽城了?”劉伯姬道,“那,也就是說,這雒陽城中有人假冒郭家親戚之名,殺害陰家三郎?” 郭況不上她的當,只皺眉道:“這般說來,也不盡對。前幾日,我收到河北家仆的來信,說是我嬸嬸同堂姐并未去領這個月的用度。家仆去看過,只見嬸嬸和堂姐所住之處已然人去房空。街坊道,有一董姓郎君,自稱來自南陽,是我堂兄好友。便是他接走了我嬸嬸一家?!?/br> 郭況搖了搖頭:“想必,嬸嬸他們如今應該在南陽同堂兄團聚呢。只可惜,我郭家只在河北有鋪子,其余地方的消息均很閉塞?!?/br> 劉伯姬見郭況竟然沒有上當,臉色一變,張口便要繼續追問。 劉秀卻道:“莫忘了今日要事。還是讓陰老夫人說說三郎君之事吧?!?/br> 董氏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將事情講了出來。她講的甚是拖沓。竟將她同陰就想要進宮找陰麗華鬧事,被陰識關起來……郭香寒母女到陰府等等一一都抖摟了個干凈。 陰麗華臉色驟變。她不敢想,若是當時陰識并未將董氏同小弟關起來,而是放任他們來宮中胡鬧……她心頭亂的很,一時竟不知該繼續恨,還是該感激陰識了。 ‘蠢貨!蠢貨!’劉伯姬額頭青筋暴起,只恨不得立刻堵了陰老夫人的嘴! 如此陰私之事,她也敢說! 此時不用去看劉秀,劉伯姬也能想到劉秀臉色有多難看。待到陰老夫人啰啰嗦嗦講完,郭況起身便指著她發難:“我卻不知,我阿姐做了皇后也能招來你們這么多不滿和怨恨!” 他氣地渾身發抖,最后跺了跺腳:“我……我阿姐何時對不起你們過?何時!你們竟如此處心積慮要害她???” 他聲音哽咽,卻努力忍著淚:“你們只道你們有多委屈,誰記得我阿姐?我阿姐十四歲嫁了姐夫,她曾告訴我,寧愿姐夫不為帝。只求他能多陪陪她!什么皇后之位我阿姐不稀罕,我郭家也不稀罕!你們要為什么不直接說?卻想了那么多……” 他突然頓住,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猛然轉身:“姐夫!姐夫!我阿姐之前大出血,險些沒了疆兒,這事難道也是?!” 他的淚水終于再也忍不住,齊刷刷流了下來。 劉秀也不好受。 就連一心向著陰家的劉伯姬此時也心頭一軟:是啊,好像郭圣通,郭家真沒有做……可是,他們是北地之人,他們的存在本來就是一種錯??! 劉伯姬看向劉秀:是了,兄長已是皇帝了,對他而言,能不威脅到他的,可以用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可是她不一樣啊,她的夫君,她的兒子。都是實實在在的南地之人??! 劉秀被郭況看的心虛,他起身,走過去拍了拍郭況的肩:“你阿姐的事是許宮人一人做的。我已經查清楚了。因為許宮人也有了孕,她可能是希望先生下我的長子吧?!?/br> 劉伯姬聽了這話心頭終于松了氣:終于,終于,兄長還是決定不放棄陰麗華了。 這一松氣,她也有些倦了。 郭況豈能不知劉秀所言甚是虛假?只是他卻還得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原來如此?!?/br> 陰老夫人聽不懂他們說的這些有何意義,她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竟沒有一個人關心她死去的小兒子! 她再也忍不住大哭道:“陛下??!求您為我的就兒做主!嚴懲兇手!麗華!你要為你弟弟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作收表示:我又不是陰就,為嘛你們都看不到我?::>_<:: 求作收: 手機黨請點擊: 收藏貓貓 ====================== 收藏到500你信不信我一更2萬給你們看? =================== 第56章 未央宮徹底成了唱大戲的臺子。 秦氏被押上來,劉秀同劉伯姬同時在心頭‘哦’了一聲:原來這郭家嬸子不是美貌婦人??!那定不是為了什么容貌之故了。 郭況‘嚇了一跳’,驚叫出聲:“嬸娘?您何至于憔悴至此?” 秦氏見到郭況,先是一愣,繼而瑟縮了□子:“我……我……” 郭香寒此時方從夢中醒來,見她阿母這不成器的樣子,唯恐丟了自己的臉面:“你說話能不能利索點!人都敢殺,還不敢大聲說話?” 秦氏看向女兒:“寒兒?!?/br> 郭香寒唬了一跳,倒退一步,護住自己:“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不能亂來,我可不是好欺負的,你不能殺我!” 這等扭曲的母女關系,著實讓人大開眼界了一番。 秦氏淚水滾落:“我……我……” 她怎么會去殺自己的女兒呢?她寧愿自己死,也不愿讓他們受一點兒傷啊??墒撬呐畠?為何要露出那般驚慌的表情來?為何要怕她? 秦氏在這一刻萬念俱灰:“寒兒,別怕,阿母不會對你怎樣?!?/br> “呸!”郭香寒唾了一口,“騙鬼去吧!你都敢殺人了!” “他,他害的你哥哥絕了嗣啊?!鼻厥限q解道。 “郭江那是活該!誰讓他老搶我東西!”郭香寒立刻道。 好了,這下子也不用問什么了。事情已然十分清楚明白。 只是,郭況卻不愿放過了。廢話!郭香寒同郭江如何不肖好歹也姓郭,如此傳出去,他郭家的名聲必背敗的干凈。 郭況起身義憤填膺:“姐夫!姐夫!我剛剛聽說什么我堂哥被還得絕了嗣!郭江如何暫且不論,雖他的確與我阿母阿父惹了不少麻煩,可,他好歹也姓郭??!宗嗣一事……這,這,我無法同我阿父英靈交代!” 鄧氏聞言立刻膝行而出。到了這時候,她必須說話,陰麗華也提高了心,同管家一起看向陰老夫人,防她再說出什么話來。 只是,大庭廣眾之下,又無人堵著陰老夫人那張嘴,唉,唉,這要怎么才能防得住??! 鄧氏剛剛開口:“陛下明鑒,那郭江與小弟在倡家爭一倡人時,誤傷其子孫……” “我呸!才不是這樣!是那郭江同我就兒說,那劉家大郎就是郭況,我就兒為了給麗華出氣方才將劉家大郎抓回來的!”陰老夫人聽到鄧氏之言,便急急吼道,“根本不怪我的就兒,都是陰識……” 陰麗華聽聞此言,險些昏死過去。 鄧氏聞言頭更痛了,她咬了咬舌尖,趁那疼痛尚在慌忙搶道:“母親,此時說的是郭江的子孫根。不是別的人??!” 她又慌忙磕頭:“陛下明鑒,陛下明鑒。母親近日身子一直不好,老說胡話……” “我呸!你同那孽子便是用著理由綁了我不讓出去!”陰老夫人大喊道,“我好的很!好的很!不信叫太醫令來查!賤人,你怎么不告訴陛下你夫郎因為抓錯了人,又不想給人錢財,所以去宛城殺了人全家的事情?恩?陰識如此歹毒……” “阿母!”陰麗華哭叫出聲,“阿母!” 陰老夫人一愣,看這哭泣不止的女兒:“你哭甚?誰敢欺你?定是那郭氏女對否?陛下當日是求了你十多次我才勉強應了,那郭氏……” “阿母!”陰麗華倉皇起身,險些將面前小幾撞翻。她快行幾步,沖到陰老夫人跟前,捂了她的嘴,一把將她扯地上跪好。自己拼命磕頭:“陛下,陛下,我阿母失心瘋了,我阿母失心瘋了啊??!” 這場面亂的! 劉伯姬只恨不得自己今日從未出現在這未央宮中! 郭況橫眉冷眼:“呵呵呵,呵呵呵,我竟是不知道,陰家三郎原來想要我的命!姐夫,我很不舒服!今日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