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或者,這陰魔的執念并非來源于陰魔,而是被她點了元神的元漓。她先入為主的以為是陰魔的執念,但蟠螭燈也在她手里,很有可能是燈內被陰魔點了元神的元漓! 如果是元漓的話,他是因為被心愛的人傷害成那樣,所以怨氣久久不散嗎? 難道說要殺掉陰魔殘魂,然后凈化蟠螭燈? 按照他們之前的做法,都是了結殘魂執念之后,兵器的怨靈也會散去,而現在,需要她重點對付的不是陰魔,而是她手里的燈。 看著那盞燈,江籬覺得渾身難受極了,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叫元漓的修士,只要一想到他,她就渾身顫抖,恨不得扔掉手里的燈。就在江籬心緒翻滾之際,她的手顫抖不停,手中的蟠螭燈竟然墜落在地。 脫手的燈不再旋轉,里面的燭火也熄了。 江籬嘗試著走了幾步,隨后她明白了,現在的她跟最開始一樣,也能夠控制住陰魔的身體了。 她現在要怎么做呢? 如果不是陰魔的身體,她的靈珠在自己身邊,把靈珠放在蟠螭燈內,或許能凈化蟠螭燈的怨煞之氣,但現在她什么都沒有啊…… ☆、第149章 燈下 難道她要在蟠螭燈面前自盡? 江籬現在在陰魔體內,她也能控制身體了,莫非是要她自殺一次贖罪?江籬腦海之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她又瞬間排除了。陰魔本來就死了,這只是她的殘魂,若是死一次能夠化解蟠螭燈的怨氣,現在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她強壓下心頭的不適將燈撿了起來,當燈握在她手中的時候,燈面上的畫又活了,燭火也再次燃了起來,這等點的是人魂,所以燭火是幽幽綠色。 陰魔至死沒有懺悔,元漓才會怨念叢生,江籬深吸口氣,倒是很快就落了眼淚。 陰魔記憶之中的那個少年,一次又一次的為她付出,最終死在她手里,為了讓法寶進階,陰魔還將他煉制成燈,讓他飽受折磨,落了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若是她被心愛之人如此對待,心中也會怨氣難平的。江籬這般想到,淚珠兒順著臉頰滑下,落在了蟠螭燈上。 淚水滴落在燈上之時,蟠螭燈上起了一層氤氳的熱氣,把整個燈都罩得朦朦朧朧的,江籬心頭一喜,下一刻,她發現面前的景物仿佛水波一樣蕩漾開,而她眼前的視線陡然模糊,身子也驟然失重。 就好像她瞬間被誰挪移到了另一片時空一樣。 周圍是大量的黑霧,她的神識從混沌中慢慢清醒,本以為找對了方法,等她蘇醒過后,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肝膽俱裂。 她又不能控制身體了。 “郎君,我用你的rou身熬燈油 ,長發做燈芯,點了你的元神,那樣你就可以永遠陪著我了,我也算是滿足了你的心愿對不對?”她咯咯笑了起來,用手輕輕拍打墨修遠的臉。 “我知你厲害,可別亂動哦?!?/br> 江籬神魂巨震。 雖然是陰魔的身體,但現在她口中發出的聲音,赫然屬于她自己。 這簡直是當年陰魔煉制元漓時的場景重現,只是現在元漓變成了墨修遠,而她的元神,則困在陰魔的身體之中。江籬眼睜睜地看著陰魔手中出現一把木梳,她解開了墨修遠頭上束發的玉冠,用木梳將他的頭發一梳到底,隨后艷紅的指甲伸長,鋒利猶如利刃一般,將墨修遠的長發削斷。 “郎君生得美,面皮也可剝下來作畫?!彼谧燧p笑,“可比元漓那呆子俊美多了?!?/br> 說罷,她的手指撫上了墨修遠的臉頰,最后停留在了發際線的位置上,指甲落下,便有殷紅的鮮血溢出,被她用手指一抹,在白皙的指腹上點了一點胭脂。 她收回手,吮吸了一下沾了墨修遠鮮血的手指。 江籬聞到了血腥味,她甚至覺得自己嘗到了墨修遠鮮血的味道,明明不是她的身體,但那感覺錯不了,那味道直接烙印在了她的元神之中,她拼命地想喊,想阻止,然此時她神魂無論怎么掙扎都找不到突破口,她發不出一絲來自本心的聲音。 墨修遠看起來并沒有被控制住,他怎么能就那么閉著眼睛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應該一劍斬了這陰魔才對! “墨修遠!墨修遠!江笆……” 江籬心頭拼命的吶喊,她心急如焚,大腦卻是在飛快的轉動,“到底是哪里錯了,哪里錯了,陰魔的殘念應該如何解除?為何落了淚沒有獲得蟠螭燈的原諒,反而會把她和墨修遠引入了這樣的僵局……” 就在這時,墨修遠忽然睜了眼,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陰魔,眉頭微微一皺,忽然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這個時候,陰魔已經掀開了一片缺口,江籬看到了血rou模糊的一片鮮紅色,墨修遠肯定是很疼的,然而他面色從容,嘴角含笑,他的眼睛深邃如星辰大海,像是會說話一樣。 江籬如遭雷擊。 她想起了之前的幻境之中,元漓被點燈之前的眼神。 他只說了兩個字,“紅瑤?!?/br> 他語氣平靜,無怨無怒。 眼看著她將蟠螭燈放在墨修遠頭頂,要將他的元神攝入其中之際,江籬心中大聲喊道:“我錯了,元漓不會怨你恨你,哪怕你把他煉在了蟠螭燈內,他也不會恨你?!?/br> 是她太狹隘了,她覺得如果自己是元漓,肯定會不甘心,肯定會因愛生怨,然她的想法,是對元漓的褻瀆。 或許故事根本沒有完結,就是她突然生出的想法,讓陰魔殘魂中斷了往事,使得她和墨修遠進入死局。 執燈的手微微一頓,她手指一曲,蟠螭燈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她靜靜站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久久不發一言。她掌心的紅線不是從前那樣的鮮紅色,而是像干涸的血液一般,是鐵銹紅。 面前的場景再次變了。 昏天黑地,飛沙走石,周圍都是無盡的煞氣,她提著蟠螭燈對抗那些修士大能的攻擊,雖是收割了無數的性命,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 江籬腦子里有陰魔的記憶,她立刻知道,這里就是古戰場,陰魔最后的戰場。 七大魔將只余了兩個,魔君跟天神纏斗在一起,已經離開了這片古戰場不知所蹤,她以一敵三,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那些人類修士也都是精疲力竭,但他們怎么說呢,具有魔物不曾有的韌性。 他們平時也會內斗,但一致對外的時候,總能涌現出大量舍己為人的犧牲。那些為了他人不顧一切的修士,給了它們太大的重創。而魔物則相反,在魔君大人與天神一起消失之后,本來擰成一團的魔物瞬間成了一盤散沙,它們都只顧自己。 本是在污穢之地生出的魔物,以煩惱、欲望、殺戮、心魔等等人性之惡為養分,又怎么會為了別的魔犧牲。陰魔很累了,但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她了。 到最后陪著她的,是她手里的蟠螭燈。 瀕死之時,她想起了從前那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少年,忽然笑道:“到最后,還是你陪我走完了一生?!?/br> 燈火搖曳,幽幽綠光沖天而起。 綠光之中,竟是有一人元神若隱若現。陰魔大驚,隨后便發現身后傳來一道勁風,本該打向她的攻擊,被蟠螭燈內飄出的元神盡數擋住,那若隱若現的元神終于徹底破碎,散落成了一地的星光。 元漓是半步成神之人。 哪怕他功法反噬一夜白頭,元神也是極為強悍的。陰魔點他的元神,點上成百上千年,也不會將他的魂火徹底燃燒干凈。她想起從前,那盞燈的種種跡象,相處的點點滴滴,她以為蟠螭燈進階之后生出了燈靈,卻沒想到,那燈靈,是他。 他一直默默地跟著她,沒有露出丁點兒破綻。 他又救了她。 那一刻,陰魔捂著自己心口的位置,她覺得很疼,仿佛被無數柄刀在攪動,疼得她無法呼吸。 她是魔,她無心,可是她怎么會心疼。 “陰魔受死!” 她應該是可以躲開的,她或許還有機會逃走,畢竟,這幾個修士也是強弩之末了。 可是…… 陰魔看到地上那些零星的星光,她忽然一揮衣袖,收攏了一些星光,同時將體內的魔氣渡入其中,她以前擅長將魔氣注入晶石,這一次,她將那些被魔氣包裹的星光也注入晶石之中,隨后她用力將晶石拋出,她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為此甚至毀了自己的元神。她要對抗天神定下的天道規則,自然要犧牲自己所有。 那顆晶石,被她拋入了下界。 陰魔死了,燈滅了。 她的殘念徘徊在戰場上空,久久不散。 她雖是魔,但總有那么一個人,愿意為她付出一切,一點一點的,猶如清泉細雨一般潤著她,最終,讓她有了心。 江籬之前也是魔,可也有墨修遠不顧一切的救她,想盡辦法將她喚醒。 “陰魔,你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對不對?”沉默許久,江籬開口問道。 她的殘念雖然兇狠異常,但其實也異常簡單,她只是想知道,那個最后她幡然醒悟,不顧一切想要救回來的男人,是不是重新活了下來。她把他的元神封在晶石之內,只要殘魂不滅,他總是有機會尋到rou身活下來的。 “其實我不知道?!苯h回答道,她話音落下,就見周圍環境再次扭曲,本來已經安靜下來的陰魔發出陣陣嘶吼,而她的元神仿佛被利刃割裂一樣,疼得江籬悶哼出聲。 她強忍著疼痛答道,“已經過去了千萬年,所以我并不知道,但是我認識一個朋友,他,他跟元漓很像?!?/br> 疼痛驟然消失,只聽陰魔柔聲道:“他是誰?” “他是巫云遠?!?/br> 那個脾氣古怪,性格乖張,似正似邪的元嬰期大能,明明是個元嬰期,卻只有七八歲孩童那般大小。 “你讓我回到自己的身體,我用水鏡把那段記憶告訴你?!苯h說道,不管怎樣,回到她自己的身體內事情就要好辦多了。 “好?!标幠Ш敛华q豫地道。 下一刻,江籬就發現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而她的面前,赫然是閉著眼睛的墨修遠,他身上看起來沒有外傷,但元神似乎同樣被困住了。 江籬把屬于巫云遠的記憶用水鏡法術展示了出來,她沒有任何隱瞞。因為本來接觸也不算多,所以從頭到尾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陰魔一直很沉默,待到水鏡消失許久,她才幽幽嘆道:“被我魔氣影響,他居然都沒有徹底成魔?!?/br> 聽到這話,江籬松了口氣,她一開始覺得少年面熟,后來想起來了就覺得挺想巫云遠,但也只是猜測,并且這只是一縷殘魂,只是要個結果?,F在看來,陰魔已經相信巫云遠就是元漓了。 陰魔臉上浮現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并不似之前那般妖媚,讓人覺得純潔猶如一朵綻開的小皺菊?!八莻€心善的人?!?/br> 被煉成蟠螭燈后,燈靈很高傲,對修為低些的人都不愿動手,她以為是因為燈是頂階法寶自有傲氣,后來才明白,那是他不愿傷人。 他心善,卻愛了個魔,在善與她之間,他選了她。 “日后你去了下界,替我把這盞燈給他?!标幠⑹种械臒暨f給了江籬,她的身形越來越淡,猶如一縷飄散在空中的黑煙,散到高空之時,一道空靈的聲音傳來,“他愿意為你而死,你莫學我,負了真心?!?/br> 江籬知道,她說的是墨修遠。 她也瞬間明白墨修遠為何選擇一動不動,肯定是陰魔的威脅,他若動了,她就危險了。 黑氣散盡,江籬看到墨老祖其實還站在她身側,他們握著的手都沒有松開過,之前的那一切,都只是幻境??粗捱h還未睜眼,江籬心頭一跳,她忽然湊過頭去,在他臉頰上蜻蜓點水地落下了一吻。 她偷偷親了之后又飛快的離開,只是幾縷發絲飛揚,輕輕拂過了他的面頰,墨修遠雙目睜開,他神色自然地看著江籬,又瞄了一眼她右手提著的燈,淡淡道:“解決了?” 江籬擔心他發現了,一顆心咚咚亂跳,她輕聲應道:“恩?!?/br> 寒霜:“我什么都看到了??!” 墨修遠:“呵呵,我也是啊?!?/br> 江籬看著手中的燈,這燈跟其他的殘破兵器不同,保存完好,看起來幾乎沒什么損壞,燈面上的畫也是栩栩如生,想到那燈面都是人皮,她心頭還是有些發寒。 “雖然是上古大兇魔器,不知道為何,此時看了這燈,還覺得挺和氣的?!惫碛睦@著燈轉了兩圈,“雖然燈滅了,但應該是里面沒了魂,不如去抓個異獸元神點一點,看看這燈壞是沒壞?” “壞沒壞關你什么事?”江籬不解地道。 “沒壞我肯定吃不下它啊,當年它就只是稍遜于我,現在我都毀成這樣了?!惫碛臎]好氣地道。 蟠螭燈早就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