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有宮女走進,看見柴太后就輕聲道:“永寧長公主來了,說要給老娘娘守靈!”昨夜的事雖然剛剛平息,首惡是誰眾人都知道。各項詔書還要分別擬定,永寧長公主此刻來到,柴太后的牙不由咬了下:“叫她進來,我想當面問問!” 永寧長公主很快來到,她一身素服,看見符太皇太后的靈就大哭起來:“母親,母親!” 柴太后看著永寧長公主,冷笑一聲就上前抓住她的肩,永寧長公主還在詫異,柴太后已經一巴掌打上去。 永寧長公主登時怒道:“你,你為何打我?” “你還裝不明白嗎?你的駙馬所做的事,我不信你毫不察覺!”柴太后的話讓永寧長公主稍微遲疑一下就道:“我真不知道,meimei,我冤枉??!” “撒謊,你在撒謊。姊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柴太后強忍住眼里的淚。 永寧長公主眼珠一轉就道:“我是怎樣的人?meimei,你的兒子謀朝篡位,你還能安安穩穩地做這個太后,等你死后,你有何面目去見爹爹和娘!” “爹爹會明白我的,爹爹若有靈,知道他的后人竟如此倒行逆施,知道小姨竟這樣糊涂,你說,他會怎樣想?”一提起柴榮,柴太后眼中的淚落的更急,看著符太皇太后的靈位一字一句地道! ☆、第269章 后續 “就算,也不該……”永寧長公主用手捂住胸口,對柴太后算得上是口不擇言。柴太后用手拂去眼中的淚,對永寧長公主冷笑道:“所以就要我看著我的丈夫,我的兒孫都要被殺死嗎?柴家,怎會有這樣的兒孫?” “你血口噴人!”永寧長公主的話并沒引起柴太后的反駁,柴太后只看著她。 永寧長公主面色蒼白,柴太后輕聲道:“我的兒子謀朝篡位的名聲,我認了,罵名我也背了?,F在,姊姊你,你的丈夫試圖謀反的罪名,你也要跟著一起背!” 永寧長公主的面色更加蒼白,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柴太后已經對內侍道:“給我傳詔,永寧長公主駙馬試圖謀反,按律該當誅九族?!?/br> 永寧長公主看著柴太后,面色驚訝,接著就發出尖叫聲:“我,我是……”永寧長公主話沒說完,就頹然倒在地上。 柴太后看著她,眼中全是嘆息。內侍已經走進,上前把永寧長公主扶起出去。柴太后看著姊姊離去的身影,垂下眼簾。從此,就忘掉自己是柴家女兒的身份。 一直沒說話的胭脂上前,握住柴太后的手,柴太后沒有抬頭,胭脂看見一滴淚從從柴太后眼里滴落,掉在地上。 柴太后深吸一口氣,對胭脂努力露出笑容就問內侍:“怎么不見嫂嫂?” “潘太皇太后被砍了一刀,又被煙熏了,此刻還昏迷不醒!”內侍的話讓柴太后嘆氣:“走吧,我們再去探探嫂嫂?!彪僦p聲應是,走出門時回頭看去,符太皇太后的靈位還沒有寫,供桌上的東西也不大齊備,如同她此刻的身份一樣。榮華富貴,竟似一場繁花,迅速消失。 不等到了午時,趙捷已經帶群臣前來,著素服迎符太皇太后的靈柩入宮停靈。柴昭被從屋內放出來,換上一身素服護送靈柩入宮。 趙捷按了禮儀,上前給柴昭作揖致哀。 柴昭已經被叮囑過,不再那樣大聲咆哮,有內侍站在他身后,防備他突然發作。柴昭看著趙捷上前,眼里閃出怒火。 趙捷剛作揖下去,口中還沒說出表示哀悼的話。柴昭已經道:“假惺惺,你們一家,全這樣假惺惺!你現在見我沒有死,心里恨得不得了吧?” 兩人年紀相差不大,柴昭說話時候,群臣的神色已經變了,趙捷的面色還是那樣平靜:“殿下乍逢喪事,心里難免傷悲,胡言亂語也是難免!” “不!”柴昭又要大聲叫出,已經被內侍按住肩。趙捷再次行禮,說出哀悼的話。 柴昭恨恨地看著趙捷,趙捷行禮致哀之后,也就往一邊退去。該由柴昭請靈出發。柴昭心里恨的要死,怎樣都不肯跪下去,請靈出發。 群臣都等在那里,盡管這么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殿下,您這又是何必呢?這件事,算是……”內侍自然不是原先服侍柴昭的那幾個,昨夜那場混亂之中,柴昭的近侍都全死在刀下。 柴昭很想擺脫開,但知道自己擺脫不開,只有別扭著站起身,在靈柩面前跪下,請靈出發。 盡管柴昭行禮很潦草,但對眾人來說,不過需要柴昭做個樣子罷了。柴昭尚未起身,靈柩就被抬起,緩慢地走出前殿,趙捷帶著群臣跟隨在后。玉山銀海一樣,往皇宮行去。 柴昭跟在靈柩旁邊,步行往皇宮去,看著路經之路,全都換上素白。柴昭心中不知做何想,手只握成拳,假惺惺,全是假模假樣做出來的。 符太皇太后的靈柩送進宮內,在正殿內停放,欽天監已經擇定出殯日期,由趙捷定下,停靈七七四十九日,期滿之日,群臣送往慶陵,和柴榮合葬。 謚號已由群臣商議,擬定之后傳詔天下。群臣和內外命婦,每隔七日,入宮哭靈,直到出殯。庶民守喪三個月,文武百官守喪半年,一切比照國喪。 從此,符太皇太后的一生,算是蓋棺定論了。 王氏和鄒蒹葭,也在入宮哭靈的命婦之列。王氏往前面哭過靈后,也就往昭陽殿來。王氏見胭脂全身素服,不由嘆道:“雖說旨意是這樣,但我瞧著,也沒幾個正經傷心的?!?/br> “這是自然,別說是前朝的太皇太后,就算是現在,又有幾個正經傷心的?哭不過是做給人瞧的?!彪僦脑捵屚跏习櫭迹骸罢f的啊,瞧著這喪禮是極其熱鬧了,可是要我說,只要幾個家人真心傷心,別的再多的熱鬧都是虛的?!?/br> “這虛熱鬧還不得不做呢!”胭脂用手按一下太陽xue。王氏拍拍女兒:“我曉得,這不就是叫個禮。哎,我也不說了,到了現在,這些事和我知道的越來越不一樣了。我再說,倒顯得韶刀!” “娘只要記得,我還是您女兒,不是什么別人就夠了?!彪僦脑捯庥兴?,王氏握住女兒的手:“我曉得,不光你,還有嫣娘,也是我外孫女,不是什么圣人公主?!?/br> 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這樣的話最暖人心了。胭脂對王氏露齒一笑,趙嫣已經走進殿內,對王氏規規矩矩行禮:“外祖母,今兒你怎么沒帶表妹來?” “今兒外祖母進宮,是有正經事的,帶你表妹來,你們兩姊妹好淘氣嗎?” 王氏的話讓趙嫣嘟起嘴:“外祖母,我才不淘氣呢。是弟弟淘氣?!?/br> 胭脂噗嗤一聲笑出來,王氏把趙嫣摟進懷里,胭脂看著她們祖孫二人親昵,面上露出笑容。只要這樣就夠了。 符太皇太后的謚號在三日后被定下,宣慈。宣慈皇后符氏,在很長的歲月中,她會被這樣稱呼,她的人生,不管是好的壞的,都會被史書一一丟棄。 最終記載在史書上的不過寥寥數句,如同前前后后這許多皇后一樣。 群臣每七日一進宮來給宣慈太后哭靈,而每七日,進宮的人都會換上那么幾個。首先被牽連的就是符家。如同符三郎所料,符家被再次流放,只是這一次,流放的地方近了些,離京八百里。 符三郎上表請罪,被趙捷壓住奏折不發,只讓他安心為符太皇太后守靈就好。 柴昭現在的狀況極其不好,不能擔起守靈重任,潘太皇太后又在養病,符三郎這個娘家侄孫,就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既然奏折被留住不發,符三郎也就安心在靈柩邊守靈。符三郎充了孝子,他的妻子也就充了孝婦。符太皇太后的喪事,就這樣慢慢地辦起來。 趙鎮那邊的消息在一個月后傳來,說遼國大軍出動的消息是假的,現在趙鎮命一半軍隊去往邊關,自己領了另一半軍隊往汴京城行來。 “這是你父親出征之前,安排好的吧?”胭脂聽說趙鎮回京的消息,開口問趙捷。趙捷應是才道:“不光是父親,還有趙先生,還有兒子!” 趙捷的聲音越來越小,胭脂輕嘆一聲:“你們膽子也太大了,若……” “娘,沒有閃失,不會有閃失,兒子總要接過爹爹給我的一切。受些磨練變不是壞事?!彪僦粗约旱膬鹤?,夏日的陽光透過窗照進來,照在趙捷臉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被自己抱在懷里安慰的小孩了。而是能擔負起很多事的少年。是國之儲君。 胭脂欣慰地撫摸上兒子的臉:“我知道,我并沒有責怪你,我只是感到高興,我的兒子,長大了?!?/br> “娘!”趙捷輕聲叫了胭脂一聲,抿唇一笑,耳根有點微微紅色,胭脂看著兒子的眼,透著驕傲和歡喜。 “殿下,外廷有臣子求見!”內侍走進,聲音很小地回稟。趙捷站起身,對胭脂恭敬行禮就走出去。胭脂看著兒子的背影,不免想起丈夫,也許,丈夫所想的,用不了多久就會實現,真好,還有什么能比放下一切掛礙,縱情山水之間,更美好呢? “圣人,鄒太妃求見!”胭脂的思緒被宮人的回報聲打斷,胭脂對宮人點頭,宮人對外示意,已有宮人迎著鄒蕓娘走進來。 鄒蕓娘一身素服,面色憔悴,即便是在遷居德壽宮的時候,她也精于保養,花容月貌沒有消退。而現在胭脂眼中的鄒蕓娘,花容月貌似乎都消失了。 鄒蕓娘給胭脂行禮之后,就站在那里,胭脂對她道:“請坐下吧。有什么事,盡可向我說。我能幫你的,你是知道有些什么?!?/br> “妾今日求見圣人,是想懇求圣人恩準,出家修行?!彪僦拿疾挥晌⑽⑻羝?,誰要出家修行胭脂都不會想到鄒蕓娘會出家修行。 鄒蕓娘愛榮華富貴,愛這樣的繁華,盡管遷居德壽宮,但一應供養還是和原先一樣。出家修行可還是有些不同的。 鄒蕓娘沒有等到胭脂的回答,輕聲道:“圣人定在笑話我吧?可是,我真是被嚇到了。那樣的火光,那樣的血,那樣的命如草芥。甚至,連潘太皇太后也……” ☆、第270章 消息〔三) 胭脂明白鄒蕓娘的意思,那些都是名頭很唬得住一大片人的人??墒?在刀下在火光里,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鄒蕓娘仿佛又想起那夜,整個人顫抖了下才又對胭脂道:“我曉得,我這樣做,你一定會笑話我??墒?我真怕了。榮華富貴雖好,也要有命來享!” “我為何要笑話你,鄒蕓娘,對我來說,你不過是個……”胭脂本想用陌生人,覺得有些不對,想了想又道:“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你過的好也好,過的差也罷,都和我不相干。我既不會嫉妒你也不會嘲笑你?!?/br> “原來如此!”鄒蕓娘眼中有淚閃現:“我一直都想讓,讓你們這些出身高貴的人瞧瞧,我一點也不比你們差。我就算是那樣的出身,你們也要匍匐在我腳下,給我行禮?!?/br> 這算是胭脂認識鄒蕓娘以來,鄒蕓娘講的最真心的話了。胭脂又淡淡一笑:“你瞧,你執著于出身,執著于榮華富貴,可是,你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別人給的,別人也可以輕易奪去。我和你,就是這點不一樣。至于出身?!?/br> 胭脂又笑了:“我也不過就是個鄉村中出身的女子,但那又如何?只要行得正坐的端,怎樣的出身又有什么關系?” 鄒蕓娘眼中的淚如斷線珍珠一樣滾落,胭脂看著她:“你要出家修行,我準了。你的女兒,我會好好地讓她們教養長大,給她選一個良婿嫁出去!” 鄒蕓娘起身,對胭脂行禮,站起身時,鄒蕓娘看著這富麗堂皇的昭陽殿,低垂眼簾。也許以后可以過另一種生活,這曾受過的榮華富貴,就像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 胭脂看著鄒蕓娘的身影離去,垂下眼簾。不管是懼怕再有變故還是因為別的什么。這一次,胭脂知道,鄒蕓娘的選擇是從心發出的。 “娘,蘭臺公主,以后要住進宮里來?”趙嫣很快知道鄒蕓娘要出家修行,蘭臺公主會重新住進宮里來的事情,找到胭脂的頭一句話就是這樣問。 “是啊,你不是一直說,這宮里太寂寞了,現在蘭臺公主住進來了,你不就有了玩伴了?”胭脂的話并沒讓趙嫣的眉頭松開,她靠在胭脂身邊:“可是,好像有些不好?!?/br> 胭脂摟住女兒:“為什么不好,是不是你怕蘭臺公主住進來了,我照顧她,就忽視了你?”趙嫣搖頭:“娘,不是這樣,是……” 趙嫣知道這樣的話不該告訴自己的娘,但如果不說的話,藏在心里又藏不住。胭脂看著女兒又笑了:“你要不說就別說出來?!?/br> “哥哥,會不會在以后,納蘭臺公主為妃子?”趙嫣終于把這話問出。 胭脂不由一愣:“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怪念頭?你哥哥他,不是已經和你曹家表姊,定了親了?”趙嫣搖頭:“娘,按制度,太子除了能有一個太子妃,還有良娣,還有孺子,還是良家子,還有……” 眼見趙嫣要扳指頭慢慢地往下數,胭脂急忙打斷她:“你數的我頭都暈了。這件事,不是該你哥哥自己想嗎?他若不愿意,自然是三宮六院全都可以沒有?!?/br> 趙嫣的眉還是沒松開:“可是,娘……” 胭脂把女兒的拉過來:“制度是制度,做下來又是另外一件事了?!?/br> 趙嫣恍然大悟地點頭:“那我可以去告訴表姊姊這句!” “難道是你表姊要問的?”胭脂的眉頭已經皺緊,趙嫣已經又搖頭:“不是表姊姊要問的,是那日我聽先生講的,先生給我講的是,后宮里要有些什么人。娘,原來不是每個后宮都像我們一樣,除了您就沒有別人了?!?/br> “傻孩子,想這么多?!彪僦犕昱畠旱幕卮鹁托α?。趙嫣的臉微微一紅:“娘,我這不是為表姊擔心啊。你想,表姊和我要好,蘭臺公主也和我很要好。萬一以后哥哥要納蘭臺公主為妃子,那表姊一定會很傷心,那我到底要偏向誰?” “娘告訴你,別為想不通的事cao心?!彪僦脑捵屭w嫣又笑了,胭脂把女兒摟緊一些,兒子納不納妾,胭脂管不了,最少胭脂知道,等女兒長大,挑了駙馬,駙馬是不能納妾的。 符太皇太后停靈日滿,被百官送往慶陵,和柴榮合葬。柴昭被送回重新修整好的德壽宮內,鄒蕓娘已經出家修行,蘭臺公主住進宮內,德壽宮內只有蘇太妃和柴昭兩人。事情在眾人看來已經平靜下來,只等趙鎮回到汴京,再對一些人家做出處置,這件事就完全過去了。 “殿下,這是追查下去發現的。趙匡義一脈只怕是藏在東南沿海!”趙樸把一份奏折恭敬遞給趙捷。 趙捷并沒去接這份奏折,只是看向趙樸:“先生的意思,是把趙匡義這邊,斬草除根?” “殿下認為呢?”趙樸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反問。趙捷垂下眼,接過那份奏折。趙樸看著趙捷,輕聲道:“殿下和官家,都是……” “我明白!”趙捷只說了這么三個字,趙樸看向趙捷,接著就欣慰地笑了。 “你這兩日有些不大高興呢?!壁w捷處理完政事,回到昭陽殿向胭脂問安時候,胭脂看著兒子,笑著問了這么一句。趙捷掩飾地一笑:“兒子畢竟不如爹,這幾日處理政事有些勞累了?!?/br> “不是勞累,有什么事你和我說吧?!彪僦驍嘹w捷的話。 趙捷遲疑一下才道:“出了這件事后,群臣們商議,有些勛貴,不能再這樣……” “說吧,是想讓你大舅舅辭官呢,還是讓你小舅舅不去赴考?”胭脂的話從來都直接,趙捷面上微微一紅就道:“還沒到這份上呢?!?/br> “我養的兒子我怎么還不曉得?別和我說謊。這一回的事,多是舊日那些勛貴所為。這時候,若有一家主動提出辭官這些事,就好辦多了。胡家,是最合適的一家了?!彪僦脑捵屭w捷的臉更紅了:“娘,這件事,還沒定下來呢?!?/br> “當 然,這是大事,怎么也要等到你爹回來才正式定下呢?!彪僦褍鹤拥氖治兆。骸澳銊e想著我會不會難受。我們胡家,從一鄉村中人走到這一步,若再想別的,就未 免有些貪心了。再說了,胡家也不過就是辭了官,辭爵不受。但還是你的舅舅,難道你會不看顧他們?會讓人欺負不成?” “娘深明大義,兒子……”趙捷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給胭脂行禮。胭脂把兒子扶起來:“咱們好好地說話,你這樣恭敬做什么?我啊,別的從來都不去想,只要你們弟兄姊妹好好地就成。你外祖母也是這樣想的。她啊,還嫌棄在這汴京城內,每日應酬煩的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