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再到后來他用良種種出來的糧食釀造出的美酒,在西北為了打探消息開設的數家茶樓酒肆??雌饋?,倒是樁樁件件都堵在了馬家的財路上。難怪直到如今都硬著脖子和自己對抗。 李廷恩淡淡一笑,語氣十分溫和的感慨了一句,“原以為這脖子當會硬到底,沒想竟然選中了余慈航?!?/br> 高作英聽到前面一句,已經打了一個寒顫,后頭就更不敢說話了。 以前他們是不曉得,可在余慈航寫了那篇轟動天下上奏朝廷的討逆書之后,他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這余慈航,出生江南世代書香人家,當官兢兢業業,頗為盡心,當年是自請來到西北,可惜能力有限,好在品性極好,這些年也算為西北做了一些事。奈何此人性情耿介,極為看不慣李廷恩這跋扈掌權,擁兵自重的大將軍,時常上書朝廷要小心李廷恩這武將有不臣之心。在朝廷人命李廷恩為大都督之前,余慈航聽到消息,更割腕取血,寫了一封討逆書。內中直言李廷恩數年在西北經營,如今西北人人皆知大將軍,早已忘了朝廷,麾下將領目中無人,全然不聽朝廷調遣。蠻人封李廷恩為主,卻不是向朝廷歸順,祈求朝廷將李廷恩調回京師嚴加看管,派人接手李廷恩手中兵權,以免釀成大禍。 這些年參奏李廷恩的人實在太多,余慈航并不是頭一個。然而敢直言不諱的說李廷恩就要謀逆的,余慈航卻實打實的是第一人。吸引天下人注意的,還在于余慈航特別的身份。余慈航乃是石定生三弟子吳和林的關門弟子。算來,余慈航應當是李廷恩師侄。 時人講究天地君親師,同一門下,并且是長輩,卻被晚輩以血書彈劾,對李廷恩的名聲是個巨大的沖擊。若非李廷恩此時已經是武將不再是文官,這一封血書,不僅可以阻斷李廷恩的仕途,甚至能讓李廷恩身敗名裂,家族不保。 只可惜讓許多人失望的是,朝廷接到這封血書,雖說多日在朝議都爭執不斷,最終昭帝還是下旨安撫了李廷恩,相信李廷恩向朝廷效忠之心,并且斥責余慈航逾職,將余慈航降為從六品,暫且留待原職,罰俸三年以此作為懲戒。原本昭帝還要讓余慈航親自向李廷恩斟酒賠罪,奈何余慈航寧死不從,最后吳和林寫了一封書信與李廷恩,代余慈航賠禮,李廷恩又上書朝廷,道余慈航是一片效忠朝廷之意,他一身肝膽并不懼怕流言,這才將此事慢慢壓了下去。 不過經此一事,余慈航名聞天下,西北亦人人都曉得,哪怕余慈航在安郅城已經是個空架子,卻照常是個硬骨頭,且李廷恩還對這塊骨頭頗有些沒辦法。 此后不用李廷恩發話,下面的人在李廷恩面前,從來都不敢提前余慈航三個字,這一回,高作英算是實屬無奈。 只是要叫高作英相信外面的傳言,說李廷恩顧忌頗多,拿余慈航沒法子,高作英是全然不信的。 李廷恩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有些微放空,忽低聲嘆息,“老師門生無數,正經收入門墻的弟子卻少。昔年,我也是老師關門弟子……” 正是因關門弟子四字,他當初對余慈航輕輕放下??上Я恕啻群?,原本算是一個好官。 “高作英……” 聽得李廷恩一聲喚,高作英忙正色束手待命。 李廷恩揚了揚眉,緩聲下令,“你親自帶人去馬家要人?!?/br> “是?!彪m說沒有證據,一應只是推測,這樣上門難免會空手而回,高作英卻依舊沒有絲毫的猶豫。 “本官會讓人跟在你們身后。本官倒要看看,馬家上下的脖子,到底有多硬?!崩钔⒍骼湫σ宦?,繼續道:“若馬家請出余慈航,你不用再管,本官自有定奪?!?/br> “小人知道了?!?/br> 李廷恩停了一會兒,目光落在高作英頭頂,溫聲道了一句,“高家的姑娘,還需好好教養?!?/br> 高作英心中一個激靈,立時表了立場,“大都督放心,小人往后定當嚴加約束?!?/br> 畢竟是高家的家事。再說這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早就不是小兒女之間的私情爭斗。李廷恩沒有多言,嗯了一聲道:“廷逸今日本就要去高家,你出去之后便叫上去他。今日之事,不要在他面前露了口風?!?/br> 高作英一一應下,躬身退了出去。 他離開之后,李廷恩細細思量了所得來的線索,從中捕捉出不少看起來模糊的訊息。突的,他腦海中靈光一閃,有道看不見的線,像是把什么東東隱隱約約連在了一處。 作者有話要說:事情太煩躁,我也很暴躁。我繼續寫,明早還有一章。說一下,高素敏的事情是一個大副本的開端,也是一個轉折點,大家耐心點。 ☆、第140章 局面 萬重文早上起來,先飲了一杯玉泉山上送來的冷泉水。甘甜清冽的氣息順著喉管進入肺腑之中,激的他心神一蕩,整個人立時從還有些混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丫鬟服侍著更衣過后,在蘭芝軒燃好萬重文慣用的松香,才將萬重文請過去,數個幕僚早已在那里等候。 甫一盤腿坐下,幕僚宋巖就開了口,“裴叔闌那頭已打點好,上官家這半年一直緊閉門戶,家中子弟輕易不得出門。小人幾個還在尋找時機?!?/br> 宋巖的意思是靜待良機,奈何萬重文等不了了。 端起面前的清茶品了一口,萬重文秀如遠山重影的眉蹙了起來,他沉默片刻方道:“告訴方琴,手上的人該動一動了?!?/br> “世子……”宋巖大吃一驚,和幾個幕僚互看一眼,開口勸阻,“方琴是咱們費了多少心思才安□□上官家的人,她那兒要是動了,往后再要把人弄進去,只怕不容易?!?/br> 不是不容易,而是根本就不行。 當朝太師,一品大學士上官睿亦是出身大族,而且上官氏世居關內道。說句難聽的話,上官氏在關內道名聲赫赫之時,皇族宣氏的老祖宗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放馬牧牛。這樣的人家,用的都是世仆,當然隨著子孫繁衍,亦是需要新進人手。不過縱然要進新人,都會仔細挑揀,數年前便買回來精心培養,暗中查探,確定沒有異心后才會放到主子們身邊使喚。沐恩伯府以前只想安居與江北,更不想結仇,對這些京中重臣的人家一直都疏于打點。這兩年為了撬開一道口子,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暫且不少,光是用來收買這些世家世仆的銀子,就可以堆成一座銀山。 這方琴乃是沐恩伯府花費重金,打通無數條關節,才成功將身份掛在一個上官氏頗受重用的管事婆子娘家人身上。沐恩伯府從手上細作中挑選出和這管事婆子樣貌有五六分相似的方琴,給她改換身份借著投親的緣故送去上官氏為仆。有人為內應,方琴本身又機敏,才能成功躍升為上官夫人身邊貼身服侍之人。 上官夫人十分受上官睿敬重,本身又極有些本事,不僅管著內宅之事,外頭的動靜也是插手的。正因如此,方琴的作用就尤其重要了。 這一些,萬重文當然也知道,若非萬不得已,他舍不得壞了這步好棋。 “不要再說?!比f重文伸出如玉指尖按了按眉心,淡淡道:“沐恩伯府選了人,就只能走到底。師弟交托此事,是對沐恩伯府的信任,無論如何,一定要辦好?!?/br> 幕僚們面面相覷。 他們都是依托沐恩伯府之人,當然明白萬重文話中之意。眼下西北幾近自立為王,只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隔在那兒,與朝廷已成水火之勢。 事實上,一開始那位李大都督到西北去之時,他們誰也沒想到短短近四年時光,局勢居然就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初到西北,李大都督處境艱難,世子自然是看在當初的情分上,也有心想為沐恩伯府留一條后路,沐恩伯府多年根基不倒,靠的就是廣結善緣,安居江北道,因而當初在朝廷多加援手,金銀等物更是沒有吝嗇。誰能想到這位李大都督不僅文治厲害,武功更是超群。三年時間就能定了西北,把西疆都納入囊中。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別人擔心的他能在朝廷重壓之下茍延殘喘多長時日,而是西北與朝廷面上的平靜會何時一觸即發。 自古以來,武將軍功過重,權柄過重,下場無非就是三種,要么就是自發告老還鄉交出兵權,在朝廷時不時的敲打軟禁中郁郁度過一生,后代子孫都低著頭過日子,要么就是寧死不交兵權,守著一地頑抗,最后等朝廷抽出手,滿族俱滅。最后一種,當然就是舉兵謀逆,成則為帝,敗則為寇。單看李廷恩之前一路落到逆境中的行事,就是最糊涂的人都清楚明白李廷恩的選擇。 至此,沐恩伯府因早年對李廷恩的幫扶,也就沒了退路。 他們這些幕僚,既然效力與沐恩伯府,命運便息息相關,成就是從龍之功,敗,誰也別想獨善其身。這會兒都是拼了老命的把渾身功夫都使了出來。 只是要動方琴這顆重要的棋子,他們依舊是有點顧慮,。 宋巖猶豫了一會兒后道:“世子,依小人的意思,事關朝政大事,只怕一樁兒女姻緣落在上官睿眼中著實無關緊要啊?!狈角龠@顆棋子舍便舍了,怕的就是舍了還毫無用處。 聞言萬重文輕忽一笑,語氣十分讓人玩味,“放心罷,上官氏這樣的人家,恰要這樣的棋路才可讓他們惱羞成怒,來不及斟酌旁的事情?!?/br> 既然上頭的主子堅持,下面的人也沒有必要非僵著了。 宋巖點頭應下此事,又道:“誠侯已經回京,世子要不要尋機見一見?!?/br> 不知想到什么,萬重文神色有些復雜,他搖了搖頭,“不必,我們與他,若無必要,最好都別見面?!彼A艘幌?,叮囑道:“手底下人,亦不可過從甚密?!?/br> 幾個幕僚齊聲應下。 又商量了些旁的事情,外面家仆忽急匆匆進來稟報,“世子,瑞安大長公主重病,急招太醫院數名太醫入府?;噬弦严轮?,令御醫往大長公主府診治?!?/br> 話音才落,萬重文便蹭的站起身,急急追問,“而今病情如何,可有消息傳出?” 家仆垂首回道:“自太醫入府后,公主府便緊閉大門,謝絕來客。咱們的人傳出消息,說岑國公下令任何人不得在府中亂走,各安其職,若與逾越當即亂棍打死。大長公主身邊的紅菱姑姑調了數十名女兵看守在大長公主院中,咱們的人想了許多法子,都沒法靠近?!?/br> “如此……”萬重文喃喃念了一聲,在屋中來來回回走了兩圈,一咬牙道:“速去別院把縣主叫來?!?/br> 宋巖等人大吃一驚,卻都沉默著沒有開口勸阻。 世子先前一直竭力將縣主弄出這漩渦之中,然而縣主身為沐恩伯府之女,享了榮華富貴,原就該擔上一份責任。再有無論世子如何盡力,世人皆知縣主姓萬,難道遠遠將縣主送去別莊居住,瞞住縣主行事,事敗之后縣主便能撇開? 說起來,那位岑世子對縣主傾慕已久,奈何世子一直慮著縣主心事,想著傅大人。只是傅大人與世子早便聯手,將縣主許給傅大人,除開能成全縣主女兒心事,實在別無它用。他們進言多次,偏生世子心意堅決,興許這一回便是轉機。 幕僚們心中竊喜,萬重文此時卻并不好過。眉宇間焦灼漸漸散去,重又籠上的,是一股難以化開的郁結。 瑞安大長公主曾在數十年前便退居內宅之中,輕易不肯對朝政大事開口,卻在四年前皇宮一場大火,京都劇變之時重新出山,出面召集了老國公麾下舊部,令他們穩住京師附近軍隊動向。她又連續半月奔走于宗親勛貴之中,安撫人心,并且住進皇宮,親自看守御醫為病重的昭帝診脈,勸服昭帝下旨京師宵禁,寫出告天下書公告天下,聲討諸地藩王謀逆之罪,一步步穩固了動蕩不安的朝局。 這幾年來,大燕戰火頻頻,民不聊生,瑞安大長公主數次力挽狂瀾卻始終沒有攬權逾矩之行,一直嚴加約束國公府子孫行事,輕易不許他們登上高位執掌重權,即便早前對王太后執政心有余悸的大臣們對瑞安大長公主亦是敬服。 此時瑞安大長公主突傳出重病的消息,一時京都便陷入一種詭異的氛圍之中。 昭帝膝下三子都未長成,昭帝自四年前皇宮大火后勉力支撐朝廷身體便每況愈下,皇室宗親中,有能力的藩王都有不臣之心,大燕風雨飄搖,若瑞安大長公主這位威望忠心本領俱有的皇室長輩再一倒下,大燕目前還勉強撐住的平衡局面會立時被打破,這樣的場景,京都無人想要見到。 一時之間,公主府探病者如云,奈何有岑國公的令在,任憑府外的馬車將公主府前后兩條街道都堵了一個徹底,依舊沒人能成功進去。饒是如此,亦有許多人派遣家中看重的子嗣就守在府外就近等著消息。 岑國公打發走來送又一批拜帖的管事,冷冷哼了一聲,神色不悅的叮囑邊上垂頭喪氣的岑子健,“你素日行事交友為父從未管束過。這會兒你祖母病重,為父由不得你胡來。沐恩伯府來的人,你一個都不許見?!?/br> 岑子健埋著頭,既擔憂瑞安大長公主的病情,又唯恐方才回絕了沐恩伯府請見的帖子會讓安原縣主與自己越行越遠,此時再聽父親的念叨,萬般怒火都竄上心頭。他蹭的一聲站起道:“爹既然這樣孝順,為何當初不肯答應祖母出頭聯絡祖父的舊部?” “你……”岑國公被岑子健這一句質問氣的渾身發顫??吹絻鹤娱W爍著怒火的眼睛,他想說什么,終究又忍下了。他其實也已經上了些年歲,連續數日為老母病況擔憂,又要cao心旁的事情,早便不曾歇好,此時怒火一激,腦中立時一陣暈眩。他撐著桌案定了定神,裝出無事的樣子緩緩坐下去,沉聲道:“你祖母也是為夫的親娘,為夫不用你來聲討,你只管安安分分呆在府中。為夫不求其它,只消你這些時日好好看護著下面的弟弟meimei,叫他們不要生出是非來,就不枉費你祖母疼愛你一場?!?/br> 岑子健自小在瑞安大長公主膝下長大。岑國公常年在軍中,為人嚴肅刻板,對兒女都用軍規苛刻教導,岑子健和岑國公感情不深,時常爆發爭執。這一回瑞安大長公主病重,最重要的緣由就是因這幾年勞累太過,這令岑子健對無論如何不肯援手的岑國公越發怨憤。此時再聽岑國公一言帶過自己的質問,只要求自己老實聽話,心中不滿驟然爆發。一怒之下猛力拍碎身邊的案幾,拂袖出門而去。 望著岑子健的背影,岑國公眼角濡濕,無力的嘆了一聲,立時就感覺到肋下一陣劇痛襲來,不由伸手去按住舊傷之處。 “國公爺……”邊上的老侃見此情景,急忙伸手扶了一把,要下人趕緊端藥上來。 “不必了?!贬瘒珨[擺手,接過丫鬟地上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方才痛出的冷汗,苦笑道:“吃藥已無用處,何必再喝那些苦汁子受一番折磨?!?/br> 老侃見了心頭難受,勸道:“國公爺,您為何不告訴世子,您不是不愿幫公主,而是要……” “這孩子性情魯莽,一直又被護在國公府這面牌子底下,沒有受過磋磨。我若此時給他講這些朝廷大局,他一時想不明白,只怕反要弄出些大事。再說他和那李廷恩頗有交情,他一貫對朋友掏心掏肺,要他相信李廷恩有不臣之心是難上加難。倘若他寫信去質問……”岑國公苦笑連連,“罷了罷了,我這當爹的人,早前沒有好好教導過他們,累的母親一直cao勞,如今也算是我能為他們做做當爹該做的事。只怕我還能多撐一些時日,慢慢教他懂得些大局?!?/br> 老侃眼中立時含了淚,卻知曉岑國公說的是大實話,連聲安慰,“國公爺放心,世子是懂事的人,領兵打仗又頗有天分,只消好好教導,必然能撐起這幅擔子?!?/br> “是啊,這孩子性子是直了些,這領軍打仗的本事倒是真不差,是咱岑家的種,是老子的兒子!”岑國公話中滿是自豪欣慰之意,不由大笑了兩聲,卻不慎又一次扯動傷口,再度痛出一身冷汗。 兩人正絮絮叨叨說著話,一名給瑞安大長公主診脈的太醫進來拜了一拜。 見得太醫,老侃隨即站回岑國公身后木然一張臉,岑國公坐直身子,正色道:“王太醫,家母病情如何?” 王太醫一臉的為難,拖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待見岑國公臉色越發難看,這才硬著頭皮開了口,“國公爺,殿下年事已高,早前戰場上曾受過重傷,當時便未妥善調理,只是后來回京多得太醫院以靈藥強行壓住傷勢,方才看上去有體健之貌。只是近年勞累于政事,心力交瘁,舊痛新病一時齊齊爆發出來。正如一鍋沸水,原就是guntang,不過底下少了些柴火,方才不曾沸騰而出,此時猛火加下去,只怕是……” “不要說這些?!贬瘒顓拹褐е嵛峁諒澞ń堑娜?,怒道:“母親到底如何?” 王太醫方才本想緩緩將瑞安大長公主病情說出來,此時吃了一嚇,不由伏地顫聲道:“多則三月,少則半月?!?/br> “什么!”岑國公暴怒而起,隨即腦中如被驚雷劈中,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沒有了,明天下午會有一大章,這個情節要好好寫。。。。 ☆、第141章 亂局(上) 下馬車的時候,安原縣主一個踉蹌差點磕到車轅上,邊上的丫鬟急忙扶住她。 “我沒事?!卑苍h主安撫的拍了拍丫鬟的手,沉聲道:“扶我進去見大哥?!?/br> 丫鬟看著安原縣主的臉色,不敢聲張,哽咽著點了點頭,扶了安原縣主進去。到了蘭香水榭見到萬重文,本要開口,誰曉得一進去就看到屋中密密麻麻坐著的幾個幕僚,個個眼中都似燃了一盞燈,灼灼的望過來,像是要吃人,就連萬重文都是一臉急切,丫鬟滿腹的話就不敢說出口了,恭敬的彎了彎身子便退出去關了門。 “大長公主只怕不成了?!卑苍h主也知道萬重文等人這幾日已被折磨的心急如焚,看丫鬟退出去,不用萬重文開口追問便先開了口,“太醫院數名太醫先行診脈,終究拿不出辦法。太醫令區封最后用家傳的十八逆命針法為大長公主吊住性命,姑祖母道皇上日前從皇宮寶庫中取出了太宗時便留下的兩枝千年人參,這兩枝人參,都送到了公主府,只是公主是否有服下,到底一應手段能拖延多少時日,就連岑子健都不知曉?!?/br> “如此?!比f重文聽完,震驚之中更多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這十來日的折磨讓他心力交瘁,此時知道一個答案,心更多的是落到了實處。不怕等來的是讓人不想聽到的噩耗,怕的是噩耗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 這些日子不單是萬重文,所有人都被公主府禁閉的大門折磨的厲害。最叫人難受的是,所有給公主府診脈的太醫要么就是被扣在了公主府寸步不得離開,要么就是直接被昭帝詔入皇宮,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弄的數位太醫院太醫家人整日奔波,只想求一個明白。尤其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公主府門禁森嚴超出了人們預料,連著十來日,公主府中沒有一人外出,唯有公主府下頭的莊子上送來吃用等物。京中也不是沒人在送東西的人身上探問一二,可惜這些人只管將東西送到角門,交給負責采買的管事驗看過便隨即被從頭至尾在旁監督的護衛們押送出公主府,自始至終不敢有人開口說一句話。就是去公主府收夜香的人,候著的時候亦是虎視眈眈的四名女兵看著。 這般陣仗折騰,起初兩日京都人人以為瑞安大長公主只怕命不久矣,才會嚴加防范,為的就是恐防瑞安大長公主病逝之后消息立時 就傳出去,好給朝廷爭取一二緩和的時日。誰曉得一日又一日過去,昭帝卻連上官睿等重臣都不曾召見,全然沒有籌劃對策的意思。 到了第六七日上,人們越發坐不住了,京都開始有傳言,道瑞安大長公主年少習武,又是皇室公主沒,一貫保養的好,這回突然病重實則并非是病,而是有人厭惡瑞安大長公主多管閑事,出來穩固朝局,故而尋機給瑞安大長公主下了毒。 這流言一傳出,立時轟動京都,面上人人斥責為無稽之談,私底下,大多人卻都相信的很。 瑞安大長公主這幾年,實在是擋了太多人的路了。雖說瑞安大長公主力挽狂瀾,讓人稱頌??伤牧ν炜駷憚t讓其它人少了許多上進的機會。再說瑞安大長公主論輩分即便是許多藩王的姑母,可皇室里頭,為了皇權連親爹都能殺,一個姑姑,面上能震懾,私底下,盼望瑞安大長公主死的又有多少個?甚至,還有西北……或許應該說,尤其是西北。 要知道,當初瑞安大長公主重新出山穩固朝局憑借的可不是赤手空拳,更不單是那一批昔年的武將。四年前岑國公沒有出頭,瑞安大長公主哪怕早年隨老國公四處征戰,在老國公麾下的舊部中有些威信,愿意在那風雨飄搖時聽從瑞安大長公主出面亦只有少數幾個性情尤為耿介的,畢竟她是嫁入國公府,卻并非姓岑。瑞安大長公主在宗室勛貴乃至武將之中頗有微信,在文官中卻沒有甚大的根基。在經歷過王太后亂政后,甚至有許多文官憎恨女子再度掌權,論身份,瑞安大長公主是嫁出去的女兒,還不如王太后。 武將支持者不夠,文官不肯受命,昭帝病重,這種情形下,瑞安大長公主固然盡心竭力,然而若非李廷恩橫空出世,拿出石定生遺書,一一尋到石定生的門生舊故,爾后不知用甚方法說服了早在先帝時便在發妻前結廬守墓的先帝恩師歸元先生出面,化解文官派系矛盾,單憑瑞安大長公主,當年的京都絕不會那樣快速的穩固下來??稍跉w元先生耗盡心力配合瑞安大長公主穩定江山后,因年事已高,三月后便隨即病逝。歸元先生死后,李廷恩先是因撰寫圣旨有誤被昭帝斥責,后又因其叔父孝期納妾被人彈劾,及至后來他孝期未滿便回京待官,昭帝面前彈劾奏章一時如云。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是瑞安大長公主提議讓李廷恩前往西北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