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你說什么?”朱夫人大吃一驚,“你瘋了。就算李廷恩再如何,他才多大年紀,不過是個縣試頭名。只要解決了這事兒,袁縣令也不會出面為他出面為難我們家。饒是他記仇,李廷恩身后不過一個秦家罷了,難不成秦家還會為他跟咱們拼個你死我活?” 朱瑞成搖了搖頭,面對朱夫人的急躁,他很冷靜的道:“娘,我不是為了向李家賠罪,我看中的,是李廷恩的前途?!?/br> 這個李廷恩實在太不簡單了。 一個虛歲十二的小少年,年少得名,人人夸贊為小神童,頭一次考縣試就被縣令看中點為頭名。居然這樣都還沒能沖垮李廷恩的理智,在正順風順水一路得意的時候,被縣試的手下敗將挑釁,他第一個反應不是像一般的少年一樣氣勢洶洶的和同窗一起找朱瑞恒斗一場,而是讓向尚轉話,用一句話挖了個坑,不落任何把柄的將袁縣令都給拖進來,而他本人,則冷靜從容的躲在后面觀察事情的一切變化。那么李廷恩是否知曉這件事背后還有別人,如果知曉,又是何時知曉的?這個少年,厲害的不像是一個少年。難怪秦先生如此看重。 有出眾的天賦,還有冷靜的心計,這樣的人,只要一個機會,絕對會一飛沖天。而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起于微時的情誼。 不過朱夫人在內宅精明非常,很多事情依舊是不懂的。朱瑞成也沒打定主意是否真要跟李家結親,他就笑道:“娘,我只是這樣一說,事情能不能成,還得看看再說。說不定人家還不樂意,我可是出了名的命硬?!?/br> “呸呸呸,胡說啥?!敝旆蛉说闪藘鹤右谎?,“那是她們命薄,關你什么事兒?!痹捠沁@樣說,想到兒子年過二十,定了三回親,對方都出意外死了,從此姻緣艱難,朱夫人也覺得黯然。 朱夫人將朱家把持的密不透風,族中長輩也人人夸贊,唯有獨子的婚事,叫她日夜懸心。這會兒想起來,朱夫人對朱瑞成的話也忍不住有點動心思,大戶人家的閨女嬌弱,李家還沒怎么發跡,就只有個李廷恩,想來他們家的閨女應該壯實些,不會發個熱,吹吹冷風就去見了閻王。再說李廷恩至少中舉的機會挺大,這么看來,似乎這門親事也不是做不得。 心思百轉的朱夫人就對朱瑞成道:“要做親,也得挑李廷恩的親jiejie?!蹦腔ㄒ棠镎谡谘谘谶x中的堂姐這些,就太虧待自己兒子了。 朱瑞成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娘說的是?!?/br> 朱夫人說到這個,頗有點興致勃勃的味道,“你幾時動了這心思,你早說有這想頭,我一早就不許那戲子打李家人的主意。好在這事情還沒成,正好把那小東西送到山里頭,也沒人來擾了這事兒。聽人說李廷恩有兩個jiejie,年紀只差一歲,你是瞧中了誰?”說著朱夫人蹙了眉頭,“這長幼有序,他親jiejie上頭還有兩個堂姐,她們婚事不成,怕你那不好說?!?/br> 看朱夫人說的起勁,朱瑞成哭笑不得,不過還是認真想了想,“他家中姐妹年紀都相差仿佛,長姐年方十三,尚有兩年及笄,還有一個年方十四的親姑姑待字閨中?!?/br> “還有個姑姑沒嫁?”朱夫人嚇住了,“倒是可以先私底下與李家探探消息,橫豎你總得等人及笄,這么多年娘都等了,再等兩年也沒啥。不過要真看中李家,這兩年我就得幫忙給他們多介紹幾個人家,總要把前頭的姑姑堂姐都說出去,才能正經上門提親?!?/br> 朱瑞成笑道:“說這些尚早,至少得等我見過李廷恩再說?!?/br> “你要訂這門親事,去了李家就得找機會看他jiejie,光看李廷恩做甚?”朱夫人對兒子的說辭十分不滿。 朱瑞成聞言但笑不語。 他真要做這門親事,看的人就是李廷恩,至于李廷恩的jiejie,只要不是歪瓜裂棗,不會辱沒朱家門風就行。 外頭一個丫鬟匆匆進來,“大少爺,給少爺打點好了?!?/br> 這句話看稱呼似乎有點怪。但朱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習慣了,朱瑞成當然明白她是在說什么,起身整理了衣袖,對朱夫人道:“娘,叫他們將東西都搬上馬車罷?!?/br> 朱瑞成坐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兒,臉色蒼白的朱瑞恒跟一灘爛泥一樣被兩個強壯的下人架了上來??粗]目養神,連眼睛都懶得睜開的朱瑞成,朱瑞恒眼里既有畏懼也有憎恨,不過他不敢再觸怒今日的朱瑞成,自己在馬車里找了個角落坐下。 馬車緩緩起行,有些意外朱瑞恒如此安靜的朱瑞成睜開眼,看到朱瑞恒離自己遠遠的縮成一團,詫異的挑了挑眉后又重新靠在車廂上。 朱家三輛馬車,在鎮上招搖而過,一路往李家村而去。 等朱家的馬車到了村口,整個李家村的人都被引起了興趣,待看到馬車徑直往李廷恩家去,大伙兒議論紛紛,眼中全是艷羨。 抱了小狗被村里一群孩子團團圍在中間的李玨寧與李小寶都被大人打趣了幾句。 “玨寧,還在這玩狗呢,趕緊帶著小寶家去,有人看你大哥了???,三輛車的好吃的?!?/br> 李玨寧睜大眼睛看著對方,“九嬸嬸,你說我家來人了?” 那九嬸嬸看著李玨寧白嫩的跟雞蛋一樣的細皮臉蛋上一層紅撲撲的水色,稀罕的上去捏了一把,“哎喲,瞧這臉吃的,你大哥給你補的太好了。趕緊家去罷,有人送了好吃的,記得給咱們拿點來?!?/br> 連續聽到好幾次好吃的,李玨寧還沒怎樣,李小寶先將狗從小伙伴手里搶了回來,流著口水對李玨寧道:“姐,回家,要吃糕糕,吃蛋羹?!?/br> “喲,吃蛋羹啊。小寶,你蛋羹給我吃點成不?!庇腥寺犃?,就在邊上逗李小寶。 李小寶噘嘴,氣鼓鼓的瞪著周圍的人,“不給?!庇秩ナ箘磐侠瞰k寧,“回去,回去?!?/br> 李玨寧也饞了,想到早上吃的rou沫蛋羹,將李小寶手里的狗抱了放在地上跟自己的狗一起走,然后拉著李小寶的右手,認真的點了點頭,“姐帶你回家,讓大哥給吃的?!?/br> 李小寶眼睛發亮的直點頭,圓嘟嘟的rou臉笑的擠作一團。 村里人看著李玨寧與李小寶手牽著手帶著兩條小狗回家,私下里都羨慕的很。 “瞧瞧人家,有個好大哥,不用做活,沒事兒就帶著兩條狗玩,天天早上吃蛋羹?!?/br> “可不,李三爺家里頭的蛋都叫廷恩買了。你說廷恩這孩子也怪,慣著小寶就算了,他還寵著個meimei,這妹子將來嫁出去不是別人家的。聽說那丫頭以前還克他呢,他還稀罕的跟什么似的?!?/br> “你這腦子,哪能跟人家文曲星下凡的腦子比。往后少瞎說罷,廷恩稀罕這個meimei的很呢,將來廷恩中了狀元,咱們不都得沾光,你少說是非,叫廷恩曉得,小心族長他們饒不了你?!?/br>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言碎語了幾句,又互相打聽了番馬車的來歷,發現彼此都不曉得后,終究還是散了。 而這個時候被人猜測的朱瑞成,正坐在李廷恩那間看上去有些簡陋的書房中與李廷恩對坐飲茶。 作者有話要說:朱瑞成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于是容許他占一個章節罷。 另外說下喂狗的問題。 第一,李家日子過得可以,大家算算一斤rou多少錢,李家的收入多少,李廷恩以前每個月往家帶多少,為啥以前吃不上rou,純粹范氏克扣下來了,所以一分家,顧氏都能在廚房燉rou吃了。 第二,李氏族里祖上出過大官,留下很多產業,雖說經過數代分薄,但大家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就是他們基本都有各自的地,不過多少的問題。大家回頭看看前文最窮困的李三爺,他兒子治病花了很多錢,后來死了家里缺乏一個重要勞動力,但他還是能養得活孫子,日子過得緊巴巴更多是因為孫子身體也不好,他需要存錢。足以證明他以前是很不錯的,李水春能買參孝敬老爹,還能置辦馬車。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體現,古代祖宗出一個當大官的,真的福澤后人好幾代。要不太叔公他們一心想要扶持李廷恩。所以弄點邊角料rou末真的沒大家想的那么嚴重,人家自己日子過得都不錯,何必來得罪李廷恩這個潛力巨星。注意哦,真的就是邊角料,不是整塊rou,也不是那種好rou。當然如果族人都吃不飽飯,可能情形就不一樣了。而且人嘛,很多都有些踩低拜高,你能讓狗吃點rou末,很多時候人會心里嫉恨你,一面覺得你有能耐,嘴巴會奉承你,你要日子過得苦哈哈,人家嘴上說同情你,實際諷刺你鄙視你,誰叫你沒用呢。 第三,李廷恩叫李玨寧和李小寶擁有獨一無二的狗,他其實是為了李玨寧。李玨寧當初被批命,說克他,被接回來李耀祖又出事,雖說事情解決了,太叔公也出面否認這種說法,但對李玨寧的影響依舊是有的。李玨寧最大的依仗就是李廷恩,李廷恩給李玨寧一條鄉下很多小孩都養不起的狗,李玨寧怕狗瘦了李廷恩就讓狗吃rou末。他知道可能會導致一點私底下的閑言碎語,但只要他一日能考科舉,在族中就沒人能拿他怎樣,對他無傷大雅??蛇@樣做卻能換來人們對李玨寧的刮目相看,大家會認識到他對李玨寧的看重,從而不敢輕視欺負李玨寧。李廷恩把李玨寧提到一個很高的地位,以此來保護這個曾經飽受創傷的meimei。在他沒有出仕,沒有更大的能力之前,他只能想出這樣一個并不完美的法子了。前面有親質疑過為啥不買其他的狗,一方面李廷恩確實是欠考慮,他想給meimei弟弟最好的,一方面他就是含著這種想法,后面順水推舟給狗吃rou也是這個原因。我前面沒解釋這個原因,是因為后面會有個情節,不過大家反應比較大,我先解釋一下吧。 最后的最后,李廷恩用rou末喂狗,其實還有別的用意,這個真的就先容我賣個關子,要到時候大家都還接受不了,我們再來探討嘛。o(n_n)o。 還有林氏和李翠翠這些人,我會盡量客觀的來寫,最后給出一個合乎邏輯與人情的結果,請大家稍安勿躁。如果后面寫崩了,寫脫軌了,那啥,大家記得給我挑刺擰回來啊。o(╯□╰)o 最后說下,思慮良久,我曾經也是純粹的讀者,所以很明白有時候看到更了一章卻是防盜章節的憋悶,于是還是決定不放防盜了。我相信愿意支持我的始終都會正版支持,不愿意的,怎么防盜都防不住貼吧論壇這些手打的。我努力更新,以誠心待大家,還是請大家都盡量尊重我的勞動成果吧,能支持正版的都支持正版,謝謝。 最后的最后大家晚安,做個好夢。 ☆、第40章 鋒言 第一眼看到李廷恩的時候,朱瑞成有點吃驚。即便明知道李廷恩虛歲十二,不過在看到李廷恩本人時,他心底仍然忍不住驚訝——原來真的只有十二。 李廷恩給他倒茶。 朱瑞成嗅了一下面前的茶湯,忍不住看了李廷恩一眼。 看出朱瑞恒在想什么的李廷恩笑著解釋,“我家中只是農戶,并無人飲茶。您是貴客,故而用了先生給的武巖?!?/br> 難怪,看起來不僅是給了茶,還手把手教導過心愛的弟子泡茶飲茶之道罷,否則這茶香怎能如此恰到好處。朱瑞成拇指卡在薄薄的杯壁上摩挲了兩下,坐直身子道,“我這次來,是帶著不成器的弟弟來向李公子賠罪?!?/br> 李廷恩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從跨入李家的門檻開始就一直埋著頭的朱瑞恒。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李廷恩知道,那臉色必定好看不到哪里。 “不過是以文會友的小事,何須賠罪?!崩钔⒍餍α诵?,“何況朱少爺是代朱家學堂的學子們向秦家學堂邀約,即便如今朱少爺有意取消比斗,也非是廷恩一個人能做主的事?!?/br> 聽到這句飽含深意的話,朱瑞成愣了一下,他彎了彎身子,笑道:“是瑞恒不自量力。朱家家學乃是為族人念書所存,不是他能做主。這事情我父親也已知曉,必會親上秦先生家中賠罪?!?/br> 看李廷恩不為所動的模樣,他心念一轉,小聲試探了一句,“不知李公子可認識屈從云?” 李廷恩瞳孔微縮,目光飛快的掠過朱瑞恒身上,凝神看著朱瑞成,“朱大少爺想說什么?” 朱瑞成這時候才覺得恢復了一點來時的把握。若對面的人不管說什么都是敷衍,事情就真的棘手了。 “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弟,雖說一貫志大才疏,可從小也沒惹過什么禍端。今日要不是臨鎮屈家的屈從云來叫他一起吃了幾杯酒,他也不會糊里糊涂的鬧出是非來?!?/br> 聽完朱瑞成的話,李廷恩沉默了。 他的確覺得事情有些古怪。朱瑞恒對自己不滿,他已然知曉。不過以朱瑞恒的性子,要是真等不了,何必在書齋撂話,直接就找自己斗文。朱瑞恒當時既然這樣說,說明朱瑞恒自己并沒有把握,是想等一等的??蔀楹螞]過幾個時辰,明知自己都離開鎮上了,朱瑞恒居然想出去城門口貼挑戰信的方式,一竿子將整個秦家學堂的學子都挑進去。朱瑞恒想法變得太快,辦事變得太陡,叫他不能不心生疑惑。 所以他才會一面叫向尚回去給朱瑞恒挖個坑,一面拖延幾天。要這件事真的就是朱瑞恒自己辦出來的,五日后他就去料理了朱瑞恒,要不是朱瑞恒,當中另有內情,事情被這么一攪合,朱家的聰明人就會站出來查明真相,自己也省了一樁事。當然朱家連一個聰明人都沒有,就只能等著朱家的產業在縣中日益收縮。 好在朱家的確是有聰明人,而且還是向尚口中被庶弟欺負的朱瑞成。 只是屈家……這個人太出乎意料了,李廷恩翻遍記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想不出他何時得罪了臨鎮的屈家。事實上,他連屈從云這個人都只是聽向尚提過一次。 李廷恩冷靜的看著對面的朱瑞成,沒有追問屈從云,只是淡淡道:“我聽先生說過,朱家祖上傳下一種養蠶之法,用這種秘法養出來的蠶可以制作出一種名叫織云錦的錦緞。五十年前,朱家的織云錦,離被宮中列為貢品只有一步之遙,只是產量太少。據說朱家養蠶需要的桑樹只能在本縣的曲江河邊種植,朱家為了讓織云錦成為貢品,在曲江河邊買了數頃灘涂地,上面遍植桑樹。眼看桑樹就要長成,織云錦就快能源源不斷的供應宮中?!?/br> 李廷恩頓住話,看了一眼對面一臉隱忍的朱瑞成,悠悠然瀉出一杯清茶,他不疾不徐的話音伴著茶香飄然而出,“萬事已備,天公卻不作美。五十年前的河南府忽然連下半月暴雨,曲江河水猛漲,河南府內數縣都有被淹沒之危,尤其是臨縣。臨縣的喬縣令出身京中定遠伯府,乃是當時的明貴妃嫡親胞弟。他憐惜百姓之苦,通過本家上奏朝廷,請朝廷動用駐軍挖開在臨縣修筑的堰口,讓曲江河水能順流而下,盡早泄入青明湖。為此,朝廷動用上萬兵馬,將河南府內曲江河兩岸漁民遷居。好在曲江河兩岸本無良田,只有漁民們開荒出些菜地用以自足。唯一可惜的,只有朱家數頃桑田,在滔滔洪水中化為烏有?!?/br> 透過一片氤氳的茶霧,朱瑞成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李廷恩那張猶帶稚氣的臉,可怕的是這樣一張稚嫩的臉,偏偏有如此沉穩的神情。那雙黑的發沉的眼睛,似乎無論他用怎樣的話都打動不了,做出怎樣兇惡的神情都嚇唬不了。他咬牙忍住在這張臉揍一拳的沖動。 深吸了一口氣,朱瑞成感覺脖子上突突直跳的青筋沒有躁動的那么厲害,這才道:“都是過去的事情。朱家底蘊淺薄,祖上想要爭一爭皇商,不過是想向朝廷盡忠罷了。既無這個福分,朱家自然也不會再做非分之想。再說當年泄洪,乃是為整個河南府的百姓,朱家區區桑田,何足掛齒?!?/br> “的確是挺久?!崩钔⒍鬣艘豢诓?,微微笑道:“久的曲江河水道逐年變回五十年的樣子,將朱家那一片桑田重又顯露在世人面前。聽說袁縣令有意清查官府文檔,將當初被淹沒的產業歸還戶主子孫。那些漁民逐水而居,五十年過去,只怕還能尋到主人的寥寥無幾。不過朱家的桑田,想必大不一樣?!?/br> 朱瑞成這一回無法再克制掩飾心中的驚慌與怒火,冷冰冰的看向李廷恩。 李廷恩依舊笑著,他惋惜的道:“五十年前,朱家就該青云直上,不過五十年后,我相信朱家在大少爺手中必會得到早該得到的?!敝徊贿^,還要看袁縣令肯不肯成全了。 這一句未盡之言,不用李廷恩說出來,朱瑞成也明白了。 他不知道李廷恩是否真是從秦先生那里得知這段往事,畢竟五十年前朱家為了這件事元氣大傷,人盡皆知,秦家也已在縣中扎根百年,秦先生知道這往事一點都不稀罕,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隨口跟李廷恩這個愛徒提起過??伤麤]想到李廷恩會將這樣一個事不關己的消息牢牢記在心上,而且還去特意打聽。若非如此,李廷恩是絕不會知曉袁縣令有意清查歸還五十年前被曲江河淹沒的產業。 李廷恩查這些事情是想做什么,在自己面前提前那些桑田又想換取什么? 朱瑞成心中猜測連連,可不管對面的人想要什么,朱瑞成知道自己都只能妥協。因為要回朱家那片桑田,重新產出織云錦,讓織云錦成為貢品,是整個朱氏宗族延續幾代的夢。自己的祖父,臨死之前,最不甘的就是沒找到方法減去曲江河水位,要回朱家的桑田。族中數位長輩因此事死不瞑目,若非如此,自己那個爹又怎會寧愿舍棄最心愛的愛妾和庶子都不愿意冒一點風險去得罪袁縣令?男人可以為寵妾讓親娘動怒,讓正室委屈,卻不能因此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李公子想要什么?”朱瑞成望著對面超出同齡人不少,卻挨了自己一大截的李廷恩,冷冷的擠出這句話。 李廷恩挑了挑眉,詫異的道,“那本就該是朱家的桑田,您這樣問,真叫我惶恐?!彼χ鴵u了搖頭,“袁縣令奉公守法,該是誰的,自然會給誰的后人。再說我就算想買這田,也給不起銀子,更別提其中重新開墾的花費?!?/br> 面對李廷恩的繞圈子,朱瑞成只覺胃部抽痛,“李公子,朱瑞恒這個蠢貨,被人挑撥幾句就不自量力,我今日帶著他來登門賠罪,您要覺得輕了,待我歸家就將他逐出朱家,之后如何都憑您喜歡。如此,您可滿意?” 一直縮在角落迷迷糊糊的朱瑞恒驟然清醒過來,駭然的看著朱瑞成,連求饒都不敢。 李廷恩此時嗤笑出聲,猛的放下茶杯,語調拔高,“朱大少爺,我今日告訴您一句話,莫欺少年窮!我李家如今的確比不過朱家,來日未必如此。朱瑞恒無端挑釁在前,你帶著朱家仆從招搖過市來我李家在后。你要全縣的人都看見你帶著朱瑞恒來給我李廷恩賠罪,朱大少爺,這樣送禮,到底意欲為何?” 狂風暴雨的一頓指責叫朱瑞成身子有瞬間的僵硬,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并且改變了來之前的想法。 “此事是朱家不對,也是我以小人之心揣測李公子?!?/br> 對朱瑞成的坦承,李廷恩有點意外。不過他很快就冷冷的笑了。人都進了李家的門,三輛大馬車也在別人面前顯了眼,這會兒就算認了又如何,自己真的能叫朱瑞成將東西原樣拖回去,然后傳個狂妄的名聲? 別人都可以狂妄,唯獨才從風頭浪尖上稍稍退下來的自己狂妄不起! 可就算要吃這個啞巴虧,朱瑞成也休想好過。李廷恩瞇了瞇眼,對朱瑞成道:“不知朱家與屈家是何關系?” 李廷恩這樣一說,朱瑞成就明白李廷恩的意思了。 原來李廷恩并不知道這里面有屈從云的事情,甚至眼下都還弄不清楚屈從云出于什么目的。他是想要朱家來做馬前卒,才會拋出桑田的事情??衫钔⒍鞯降资呛螘r去打探的桑田的消息,又是為何去打聽,仍舊沒有透露出一絲口風。 朱瑞成心緒翻滾,奈何看著李廷恩的面色,他沒把握今日能從李廷恩口中將答案給掏出來。害怕再說下去會讓李廷恩改變主意,朱瑞成只得壓下心底那股迫切的*,“屈家有幾家糧店,每年從我朱家手上買不少糧食。兩家本是世交,沒想這回屈從云竟如此行事?!彼x憤填膺的樣子,冷道:“李公子放心,待我回去打聽打聽,若屈從云是瞞著屈家長輩行事,我必好好給他一個教訓?!?/br> 聽朱瑞成只說屈從云若是瞞著長輩行事會如何,李廷恩不禁笑了,他喝了口茶,掃了跟缺少三魂一樣的朱瑞恒一眼,“既如此,還是請您在朱家籌備一場文會罷?!?/br> 朱瑞成松了一口氣,他堆出笑容道:“好,咱們三泉縣人杰地靈,到時候也叫朱家的子弟們見見世面?!?/br> 這場文會只是給雙方的一個臺階。李廷恩需要朱家去幫忙查探屈家的事情,所以愿意給朱瑞成這個臉面,將與朱瑞恒獨斗時文變做文會,至于朱瑞成想從中謀求什么,不在他考慮范圍之內。 將最要緊的事情談完,一直縈繞在屋中的那種劍拔弩張就都消失了。換回正常的待客心態,李廷恩意外的發覺朱瑞成居然是個少見的人才。 當然這才字并非是指朱瑞成的文采。朱瑞成若有讀書的天分,不會縱容朱瑞恒至此。朱瑞成是個經商的天才,對數字極其敏銳。閑聊了幾句李家村的地畝,朱瑞成就能估算出每一畝地大概的產出,根據一路行來的觀察,就提議讓李家村部分糧食改種,甚至何時賣糧最合適,哪些糧怎樣分拆賣給哪些糧行有最大的利潤,朱瑞成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其中未必有什么關竅的東西,可李廷恩依舊領了這份情,他覺得,這次要能化干戈為玉帛,與朱瑞成交個朋友也未嘗不可。 兩人正說著的時候,書屋的門被推開,一個小腦袋鉆了進來。 “玨寧?!崩钔⒍骺蠢瞰k寧怯怯的探頭探腦,含笑朝她招了招手,將她抱到懷里,“你跑來作甚,小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