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顧氏跟在曾氏后頭,看著曾氏去歇息,眼珠子一轉,正要說話就被范氏堵了回來。 范氏沖她冷冷一哼,罵道:“你月底才是不舒坦時候,這會兒洗菜去。你二嫂手藝好,你大嫂刀工好,你別隨便插手她們的活?!?/br> 顧氏聽得眼睛一亮,夏天洗菜就是在盆里涮涮,活少不說還涼快。切菜剁rou揉面包餡兒的活可就不好做了。想到不用出多少力便能吃到頓餃子,顧氏眉開眼笑。她眼睛咕嚕嚕一轉,又問范氏,“娘,這餃子總不能只包韭菜罷,還得有點葷腥才好吃?!?/br> 還葷腥,那小賤種隔幾日就要回來一趟,回來死老頭就又要讓蒸白米飯又要和白面的,都快把家里吃窮了,弄個裹韭菜的餃子都是便宜他,還想要給rou? 范氏氣的想拍死這個好吃懶做的三兒媳婦,連聲罵道:“吃吃吃,吃個屁,老娘rou割給你吃要不要?” 顧氏被罵了一句倒也習慣,只是失望不能吃上rou,砸了咂嘴挽了袖子去廚下幫忙洗菜。 誰曉得外頭突然傳來李火旺的聲音。 “老婆子,趕緊的將rou拿進去讓老大家的她們收拾好,剁碎些包好了,等廷恩回來咱們就下鍋煮餃子?!?/br> 范氏聽到李火旺中氣十足的聲音又聽他居然真個花錢買了rou,心痛的真像是從她身上割了塊rou。邁著小腳三步并作兩步便沖了出去,看見李火旺帶著李大柱李二柱李光宗自地里回來。李火旺手里提著塊兩斤左右的rou,李大柱手上拎著兩尾大鯉魚,李光宗背簍里則背著壇子酒,李二柱拄著拐杖,手里卻也提著個小竹簍子,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 這敗家的死老頭子,又不是自個兒小兒子回來,不過是個小賤種,居然置備這么多東西。 范氏臉一下拉的老長,尖聲叫道:“不過日子了,就為個小輩家來一頓就吃這么多,我看咱們全家后頭幾個月都要打饑荒!他又不是十幾年才回家一次,隔幾天就要家來,吃頓餃子全家都要勒緊褲腰帶大半月,你們還買酒買魚買rou的。這簍子里又是啥?”說著搶到李二柱面前掀了竹簍蓋子,看里面是活蹦亂跳的黃鱔,又罵起來,“吃飽了撐的,不曉得做這個多費油,一天到晚就曉得吃,咋不管家里人的死活?” 被范氏這么一鬧,原本喜氣洋洋的父子四人臉色頓時都不好看起來。 李大柱悶聲不吭只是陰沉著臉看著范氏,李光宗搓搓手不曉得說什么是好,李二柱抓了抓頭,小聲道:“娘,二叔自鎮上回來說鎮學里頭月考,廷恩得了頭名,爹這才說割些rou買點酒自家慶賀慶賀。這魚是二叔家賣剩了送給咱們說與廷恩補身子的,這黃鱔我只摸了些,實在費油就將這點rou熬出來的油炒罷?!?/br> “你說的輕快,這送那送的,將來不用還人情,不也都是要耗錢?!狈妒峡蠢疃?,聲調更高,指著他鼻子罵,“鎮學月考得個頭名,尾巴就翹起來,你這個當爹的不曉得教兒子,凡事別得意的太早,他四叔念了這么多年書都還虛心的很,哪像他,真以為算個命說要富貴就行,不過是個……” “你這死婆子!”李火旺原本一直悶悶抽旱煙不想跟范氏計較,想著心情好等她念叨完一家人吃頓飯,結果聽得范氏竟咒罵到長孫李廷恩身上,說他有可能考不中,立時暴跳如雷,揚著旱煙袋就重重在范氏背上抽了一回。 ☆、第4章 要求 李火旺常年做慣農活的人,力氣大得很,煙灰還濺到范氏背上,一下就將她抽的背腫的老高,還燙的很。范氏嘶了一聲扭身就要與李火旺對罵。誰曉得一轉身就看到李火旺紅了眼又與她一煙袋抽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踩到李火旺痛處,罵到李廷恩頭上,讓李火旺動了真火。 想到這鄉下地方漢子打女人時的常見和狠勁,再想到以前因李廷恩所挨的幾頓打,尤其是李廷恩六歲時落水那回她被李火旺拿扁擔抽了幾棍子險些癱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才緩過勁,登時不敢再鬧,忙軟下身段道:“是我說錯了話,我這不也是心疼家里頭銀子,廷恩這孩子讀的進書,咱們要為他多打算些,總不能把錢都花在吃喝上叫他往后沒路費去城里頭考試罷?!?/br> 李火旺這才氣哼哼收回煙袋,背了手在身后吩咐道:“把魚拿去廚房收拾了,再拿幾顆酸菜出來一起燉,廷恩就喜歡喝這湯。黃鱔理干凈,要多放些油。別以為我不曉得,咱家地也有十幾畝,足夠人吃的!這幾年廷恩念書就沒用過錢,反倒拿了不少銀子家來,倒是老四這個做叔叔的,比廷恩多念了十幾年書,光花銀子了,你是不是又將錢都把給老四貼補了?上個月你還管廷恩要了二兩銀子是不是?老子不管你把這銀子花用到哪兒去,反正平日家里吃用差些沒啥,廷恩難得家來一回,回來一定要能吃上rou!他一個人在外頭念書辛苦,又是正長身體時候,沒得一個月二兩銀子還不能吃點rou,用點油?你要敢拘著兒媳婦們炒菜不放油或將rou藏起來,老子今晚就給你緊緊皮!還有,以后廷恩不開口給你銀子,你不許再管他要錢!” 看范氏低頭答應,李火旺這才背著手進了屋子。 李大柱望了范氏一眼,拉了李二柱一道隨著李火旺進屋子,去廚房找東西收拾魚和黃鱔。 唯有李光宗,看范氏下不來臺,去哄了幾句才背著柴火進屋。 一直悶在屋子的李芍藥看李火旺走的遠了,悄悄從屋里跑出來攙著范氏,忽然她小聲叫起來,“娘,你手背上起泡了!” 范氏捏了捏拳,到底不敢再咒罵,嘴角耷拉著道:“沒事,進去沖沖水就好?!?/br> 李芍藥攙著范氏往自個兒屋里去,曾氏看婆婆進來手背上好大一個泡,方才也是聽到李火旺震天高嗓音的,一面去打了水來,一面勸范氏,“爹是心疼長孫,誰叫廷恩讀書厲害,娘寬心罷,等相公來年中了秀才,娘的好日子就來了?!?/br> 一說起小兒子,范氏惡狠狠的表情就收斂了幾分,拍拍曾氏的手道:“到時候也少不了你的好日子?!?/br> 曾氏便溫和的笑。 李芍藥看沒她插手的地兒,干脆坐在窗戶邊上又繡起了花,只是看著隔壁敞亮的屋子,窗戶上糊的新嶄嶄的高麗紙,再看看自己這粗糙的散發著魚腥味的登州紙,忍不住抱怨道:“四哥啥時候才能中秀才把那個小野種壓下去,爹是越來越偏心了。這么好的屋子,單給他一個人做書房,連四哥都沒得分!” 一說到屋子,不止是范氏目光又陰沉了下去,就是向來溫婉待人的曾氏,也忍不住露出點不甘不愿。 李廷恩曾祖曾經是個打獵的好手,因而李家院子修的不錯,乃是個山字形,外頭還用青石砌了不高不矮的院墻,至少在這個李家溝村里,算來是有點家底的,否則當初范氏不會答應嫁過來做繼室。 李家正中間屋子是兩進,后頭一進挨著菜園子的自然是給一家之主李火旺與范氏住。前一進五間屋子一間就做了一大家子吃飯的廳堂,左邊兩間一間做了廚房,一間做了放家里雜物柜子米糧等的地方。右邊兩間房子前年才重新修整過,一間一直是給李芍藥住著,一間原先破破爛爛刮風漏雨的無人看在眼里。誰曉得后頭修整好后,范氏瞧著屋子亮堂透光,就與李火旺說小女兒年紀漸長,姑娘家難免得請三兩個同齡丫頭來說說話,一面做活計,就說專門給李芍藥僻出來做繡房。 李芍藥是小女兒,雖說女兒不如兒子,平時李火旺倒是依舊十分疼愛這個老來女,便有幾分被范氏說動了,不過有一日看得心愛的長孫李廷恩捧著本書坐在臨窗一根小凳子上就著點落日余光看書,再看二兒子一家住的右面靠院門四間房雖看起來寬綽,卻間間都陰暗的很,一年到頭日頭都進不來幾回,且還挨著豬圈和茅房,哪是用來讀書的好地方。同樣是在右面,靠著上房的三兒子一家三間房倒還能見得些光,味也少許多。又去看左邊七間房,大兒子一家住了靠上房這邊三間,小兒子家住了左邊挨著那兩間,俱都是向陽敞亮的,清清爽爽一點味道沒有。 以前分房舍時李火旺不覺著,現今長孫生在二兒子家,李火旺才覺委屈了二兒子,不好叫兒子們換房子弄得家里頭鬧騰,又心痛長孫李廷恩吃苦,李火旺便不管范氏哭鬧,將出兩吊錢叫人在上房右面那廂房里重新貼了透亮耐用的高麗紙,砌了嶄新的炕頭,用青石板鋪了地。又帶著李大柱與李光宗去山上砍了兩棵樹回家,讓李二柱打了張放在炕上的案桌與書架,自個兒編了夏季里頭常用的葦席,一應布置好了,與長孫李廷恩做了間書房,平日看書晚了就在這里睡覺歇息,還輕易不許人進去,只讓林氏日日進去收拾打掃。 為這個,范氏與李芍藥都在家里頭鬧了幾場,可惜李火旺平素什么事情都肯讓著范氏這個比自個兒小七八歲的繼室,唯獨在長孫李廷恩事情上,李火旺是一步都不肯退的。 大燕上至皇室,下到百姓,人人都重男輕女,還有一個嫡庶長幼之別。尤其還有小兒子大孫子老人眼里命根子的說法。 若說兒子,李火旺自然最疼愛范氏給他生的小兒子李耀祖,最看重的卻是原配曹氏所出的大兒子李大柱。 不過甭管李耀祖還是李大柱,在李火旺眼中,統統都得給長孫李廷恩讓道。當年李大柱娶妻,李火旺便望眼欲穿想要個孫子,在李火旺看來,有了兒子算是他這一輩有后,有了孫子才是兩代人都有了傳宗接代的指望??上Ю畲笾B得兩個女兒,小曹氏還不能生了。李火旺只得將希望放在二兒子李二柱身上,沒想李二柱也連得兩個女兒,眼看三兒子小兒子都還小,李火旺急的晚上睡不著覺,唯恐兒子沒人送終李家絕后他無顏去見祖宗。 后頭林氏又坐了胎,李火旺顧不得自己是個大男人,聽說丘山寺香火靈驗,竟然自個兒帶著李二柱與林氏去丘山寺燒香。誰想正好碰到名滿天下的丘山寺主持靈和大師,靈和大師不要銀子免費為林氏肚子中的孩子算命,道林氏肚子里是個男孩兒,來歷不凡,若能平安活過六歲便取大名廷恩,可送去念書,將來必然順順利利,榮耀李家。 李火旺聽說是個孫子已然大喜過望,再聽說這個孫子來歷不凡卻在六歲有個門檻時就提心吊膽,自李廷恩出生便按照靈和大師囑咐取了小名叫天河,說用天河上的水震著孫子六歲時與水相沖的命,一時不見更要罵遍家里所有的人,連范氏都為此挨了兩回拳頭。等李廷恩六歲果然從河中被救起大難不死,爾后做了首短詩叫鎮學先生聽見攆到家里來不要銀子也要收了做學生后,李火旺更是把李廷恩這長孫看的跟眼珠子一樣,等閑不許人說一句,李廷恩要什么給什么,恨不能叫李廷恩在他背上騎著。 是以范氏平時在家是誰都敢招惹,就是偶爾罵李火旺幾句,李火旺都讓著范氏不會吭聲,悶頭抽煙就是。唯有李廷恩,范氏是萬萬不敢招惹的。今日要不是先被小曹氏將著多舀了幾勺白面太心痛,再被顧氏討rou吃氣了一回,接著又看李火旺父子幾個大魚大rou的弄回來心里不舒坦,還聽說眼中釘李廷恩得了月考頭名,氣都沖上腦門心,她無論如何是不會在李火旺面前罵到李廷恩頭上的。 不過因李廷恩又被李火旺收拾了一回,手上都燙起了泡,范氏嘴上說沒事,實則心里恨得很,這會兒又聽見女兒說起屋子的事情,心頭火越發拱的厲害,打定主意這口氣一定要在林氏與李草兒李心兒身上找補回來。 李芍藥說了一句闖禍的話,自己還未察覺,蹭到范氏身邊來扯著范氏袖子撒嬌,“娘,屋子給了他,你好歹也給我扯些布做身新衣裳?!?/br> 范氏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拉著臉道:“我哪來錢給你扯布?” 李芍藥急了,大聲道:“家里錢都是娘你把著,我上回還看見你匣子里頭有塊五兩的銀餅子?!?/br> 邊上曾氏聽得眼神一閃,看范氏飛快的望了一眼過去,忙掩飾住神情。 ☆、第5章 偏心 范氏聽女兒喊出五兩銀子,下意識就看了眼曾氏,接著就在李芍藥腰上擰了一把劈頭蓋臉將她罵了一頓,“誰叫你去看錢匣子的,再說那五兩銀子是家里頭這幾個月的開銷,你以為咱家是啥大富大貴的,你爹和你三哥整日在地里頭辛勞,一年打得糧食要繳稅,剩下才能賣的十幾兩銀子,還要供你大嫂二哥吃藥,供你那大侄子去鎮上念書,供一大家子吃吃喝喝,連你四哥近來想買幾本書我都挪不出銀子,你倒好,想將家里老底都倒騰來扯布?” 李芍藥早就被范氏寵壞了,沒要到布,還被范氏教訓一頓,擰了一把,氣的將手里剪刀甩到針線籃子里差點戳到曾氏身上她也不管,扭著腰甩著頭發脾氣哭道:“大嫂二哥吃的藥都是廷恩拿回來的又沒花家里錢,廷恩念書也沒花錢還每月都拿些散碎銀子回家。爹說的對,娘你就是偏心,上回四哥回家來說想買本書,你就給了四兩銀子,眼下我不過是要塊布做身衣裳,你就又打又罵的,我不是你親生的是不是?” 范氏氣的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是造了什么孽,生個這樣蠢的女兒出來,當著嫂子的面管自個兒要東西就罷了,還數落一個娘生的哥哥花錢多,前頭人下的侄兒會讀書會掙錢貼補家里?不過誰叫是自己腸子里鉆出來的,只能認了! 范氏喘了兩口粗氣,果然看曾氏臉色不好,抬手就在李芍藥背上震天響的拍了兩下,罵道:“要死了你,分不清誰跟你親是不是。你四哥買書還不是為了考功名將來好帶挈家里興旺,你往后不要你四哥與你撐腰的是不是,指望你那個侄子?” “他是我哥,原本就該給我撐腰,難不成我扯了塊布做衣裳他就敢不管我了?”李芍藥又被范氏打了兩下,哭的越發大聲,“你就是不想給我做衣裳,就是沒銀子,你讓廷恩拿出來就是,他手里總有的!” “你想死呢,沒聽你爹先前連我都收拾了,你還敢說管他要銀子?”一說到李廷恩,范氏就覺得背上的傷又痛了起來。她不耐煩的罵了一句,抬眼看見曾氏站在邊上低眉順眼的模樣,心里也有幾分火氣。 要不是為了安撫這個兒媳婦,自個兒哪里舍得打女兒兩下,沒想居然眼下還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木頭一樣戳在邊上,就不曉得來勸幾句,未必還要逼著自己再打芍藥? 范氏如此想著臉上就帶了幾分顏色出來,曾氏瞧見了,只得壓下滿肚子對李芍藥的怨恨,上去拉了李芍藥在懷里輕聲哄了幾句,又沖范氏道:“娘,我嫁過來時候帶的布還剩下塊紫紅的,要不拿了與小姑做件新衣?” 李家幾個兒媳婦的嫁妝,一到李家就被范氏捏在手心里。只是小曹氏與顧氏家境就是餓不死能帶什么嫁妝過來?林氏更是個童養媳,唯有曾氏的爹是個秀才,家境稍稍好些才收拾了兩抬嫁妝,看在小兒子份上,曾氏又會討好,范氏才答允曾氏留了些東西下來。 不過當初嫁妝是范氏親自挑過才給曾氏剩下的,她當然曉得里頭的布沒什么好東西,只怕拿了來自個兒女兒也看不上。只是曾氏愿意將剩下的布拿出來范氏依舊十分滿意,便緩和了臉色道:“你留著給興兒鳳兒做衣裳罷?!?/br> 一塊紫紅色的粗布,哪能做給兩個兩三歲的小娃娃穿,穿出去讓人恥笑么? 曾氏咬了咬牙,柔聲道:“他們兩個還小,哪里用的著穿新衣,將大人舊衣改改就是了。實在不成,還有廷恩那頭穿剩下的。倒是小姑,這般年紀,正該是好好打扮的時候?!?/br> 李芍藥一聽曾氏幫她說話,再想到村里的王荷花穿了身桃紅色的細綿小襦裙在自個兒面前晃來晃去得意洋洋的樣子就越發忍不住,在屋里跺腳嚷嚷道:“娘,四嫂說的是,為啥李廷恩那小子就能時不時在鎮上買身新衣裳,我一年難得扯塊布你都又打又罵的,他還不是你肚子里鉆出來的呢!” “那是我樂意買的?還不都你爹說他在鎮上讀書不能讓人看了笑話立不起腰非逼著我拿錢買的。要不是順道也能給你四哥添置兩件衣裳,就是被你爹打死我也不能掏這筆錢!”范氏越說越火大,一想到李廷恩自六歲后讀書去鎮上讀書以來的花銷,嘔得要死,偏生李芍藥怎么說都不聽,跟發瘋一樣就是要做新衣裳。 再要打她范氏又舍不得,看她哭的聲音大怕將李火旺招來,到時那張嘴還不知能生出什么是非來,沒得奈何,她只得道:“好了好了,那小子今兒回來,瞧他這回能不能自個兒往家交點銅子,要有多的,我就給你做身衣裳?!笨戳丝催吷系脑?,又道:“也給興兒鳳兒做一身?!比缓笏葡氲绞裁?,不甘不愿加了句,“還得挪出點邊角料與那個小崽子也做一件?!?/br> 曾氏便曉得這不甘不愿的口吻說的是李廷恩的親弟弟李小寶。 畢竟給親孫子孫女都做了,不給繼子的兒子做李火旺那里就過不去,至于幾個孫女,范氏曉得李火旺是不會管的。 李芍藥聽見有新衣便不哭了,竄到范氏跟前頂著張掛著淚的瘦長臉囑咐道:“娘我要桃紅色的細棉布?!毖壑橐晦D看到邊上的曾氏,又吩咐道:“四嫂女紅好,讓四嫂給做,到時在邊上再繡幾株桃花!” 范氏虎著臉罵她,“自個兒衣裳自個兒做,就曉得勞碌你四嫂?!?/br> 李芍藥又委屈的嘟嘴望著曾氏。 曾氏看著李芍藥一臉被眼淚沖開的紅胭脂,腫成了一條縫的小眼睛心里惡心的厲害,面上還不得不笑著應好。 其實范氏連布都答應扯了,哪里會舍不得兒媳婦辛苦幾個晚上給女兒做衣裳,她不過是客套兩句罷了??丛瞎粶仨?,哼了一聲也不再罵女兒,只是道:“待會兒當著你爹的面,他要是自個兒拿了錢出來就罷了,若他不給錢,你的新衣就下回再做。你可不能出來吵鬧招惹他,你是曉得的,別的事情你爹都將就你,唯獨不能招惹那小子。仔細你爹發了火我護不住你?” 李芍藥滿心滿眼都是穿了新衣去王荷花面前將人氣死的得意場景,哪里顧得上范氏在叮囑什么。不過順耳聽了兩句,心里卻是打定主意,待會吃罷飯那侄兒乖乖掏錢出來還好,若不肯掏,自個兒是一定要端起姑姑的派頭讓他將錢交出來的! ☆、第6章 頂撞 三個人關在李芍藥屋里頭說了半天話,天色開始昏暗的時候李廷恩抱著李小寶,李草兒與李心兒拎著東西終于進了院門。 李大柱與李二柱端了兩根凳子在院子里一個殺魚,一個收拾黃鱔,李光宗在邊上打水遞刀的打下手??匆娎钔⒍骰貋?,三兄弟都高興的很。 李大柱沖侄子笑道:“廷恩回來了?!笔值紫逻€在飛快的剃魚鱗,“你爺曉得你要回來,讓家里給你收拾好吃的,你爹還特意去田里給你摸了黃鱔?!?/br> 李廷恩應了一聲,忙挨著喊了大伯,爹和三叔,將小寶放到地上,讓李草兒和李心兒帶著,順便將東西拿進去,自個兒挽了袖子就要過去幫李大柱殺魚。 李大柱不肯讓他幫手,他又去幫李二柱殺黃鱔,看著李二柱還*的褲腿,便道:“爹,您往后別去摸黃鱔了,就是我想吃等我回家自個兒去摸就是。年前您這腿才斷了藥,得小心養著?!?/br> 李二柱望著十歲就長的到了自己腋窩又樣樣出息的大兒子樂呵呵道:“沒事兒,爹這腿好著呢,今兒還能跟你大伯他們一道下地。再歇息段時日,連拐杖都用不著?!?/br> 怎么還下地了。 李廷恩心里有些著急。 自己這個爹原本學了一手木活,不僅能打造些簡便的家具,還能房梁柱子上雕花刻物,以前李家所以能攢下銀子供那個四叔李耀祖去念私塾,可不單是依仗家中十幾畝地的出息,靠的全是這個爹的進項。只是五年前爹傷了腿癱在床上,范氏掏了兩回藥錢看不見好,就說好不了了,老四還要念書,家里還要吃飯,不能為了一個人將全家拖垮,自此不肯再請大夫,更不肯再掏錢買藥。疼的厲害的時候,只能自己那個娘跪在地上給全家人挨著磕頭求的祖父心軟,發話拿兩個銅板出來去游醫那兒買副止痛的藥吃兩天。 自己剛穿越過來那兒,為了給這爹請大夫買藥還要不暴露空間,真是想盡了法子才求得一家之主的李火旺發了話去請了個大夫來看,然后借口自個兒去山上挖的藥,每日清早便出門在外頭游蕩半天再悄悄將空間里藥性更好的藥材拿出來照著方子煎給爹吃,又用空間里泉水燒滾了與他泡腳疏通筋脈。費了整整四年功夫,年初才將將讓這雙腿恢復行走的能力,不用再吃藥。怎能這時候就著急下地,萬一有個差錯,這拐杖丟不掉不說,還要回床上去躺著李廷恩真覺得自己要憋悶死。 不過李廷恩也曉得李二柱的心思。 這是個老實人,從來不覺著自個兒以前為家里掙了多少錢,只是躺在炕頭病了幾年,看家里父兄都在下地勞作他等著人將飯菜端到炕上來他便十分過意不去。又聽范氏日日指桑罵槐的,心里更是覺得對不起家里頭的人。因此明曉得范氏不給他請大夫拿藥,他都沒起怨恨之心,看林氏與女兒們吃苦頭,他也只能晚上關起門來心疼的安撫幾句,道都是他的不是,末了還是叫林氏與兩個女兒要謹守孝道,多做些活,不能一家子都拖累家里惹長輩生氣。 眼下他腿好了,雖還走路一拐一拐的,不過以他心性,既能下炕頭,哪里還能忍得住坐在那兒看著老父兄弟們干活,自個兒耍清閑。就算是這會兒答應了,怕等自己一走,他還是要去的。 李廷恩拿這種老實人沒得法子,何況是兩輩子才有一個的爹,只得叮囑他,“那您仔細些,要是腿上疼或使不上勁就趕緊與大伯他們說一聲,再送個消息到鎮上,我好去請大夫?!?/br> 李二柱忙笑著響亮的答應了一聲。 李廷恩又去拜托李大柱與李光宗,讓他們看著些李二柱。 李大柱羨慕的看了眼弟弟,答應道:“你這小子讀了點書就跟家里來這套虛路子,你爹是我親弟弟,大伯我能不看著他?” 李光宗也道:“放心罷廷恩,你爺都上心著呢,隔幾刻便叫你爹在邊上坐一會兒?!?/br> 李廷恩便又道謝。 李大柱故意板著臉說他,“都叫你甭來這套,你大伯看著不自在?!?/br> “胡說啥,廷恩這是敬重你這做大伯的!”李火旺從背后虎著臉過來罵了一句。 “爺?!崩钔⒍骺匆娎罨鹜ⅠR站起身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