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興許是水鬼為了保命撒謊了?!笔捒梢а?,“等找到板板,我就帶小雅去河邊辨別真假,如果水鬼是惡鬼,就將它吞了?!?/br> 能吞惡鬼絕對是好事,她回去就把屋里封印惡鬼的瓶子一一辨別,確認后轉交給鬼差,也算是積德。如果鬼差那不收,就給小雅當營養餐。 可當務之急,是找到板板。 黃鶯被猰貐吞過一次,蕭可下在她身上的符咒也消失了。好在她走的并不遠,用追蹤符還能跟上。 “月亮快升高了?!?/br> “鬼門關快開了?!?/br> 蕭可握緊了拳,大晚上的帶板板去鬼門關那,真的不得不讓她想歪。黃鶯雖然是個可憐人,但她不允許鬼魂剝奪生人的魂魄。 阿白抱著她如風而行,在地上尋找他們的蹤跡。隱約見到河面水光折射,他俯身往下:“找到了?!?/br> 蕭可往那看去,距離太遠,還看不太清。直到附近,借著月光,才終于看見。 黃鶯和板板坐在河岸巖石上,像真正的母子那樣依偎,往遠處看著。 一切落入阿白眼里,前面的景象安靜的讓人不忍打攪。蕭可見他猛地停了下來,低聲:“阿白……” 阿白步子一退,沒有繼續向前:“茅茅,再看看,可好?” 蕭可頓了頓,不放心的往那看去。拽緊了他的袖子,掙扎了一番,還是答應了??煽辞宄@里,卻又頓住了:“青年旅社?這里不就是板板落水的地方?” 見他點頭,蕭可才知道他原來早就察覺了。 “你就要走了嗎?” 是板板的聲音,語調里都是不舍,都是留戀。哪里還有熊孩子的影子,蕭可這才發現,板板也是個聽話的孩子。 黃鶯點點頭,摸摸他的頭,忍不住抱了抱他。 板板低下頭,他勸她去投胎,她終于答應了。但是到了離別之際,又覺得害怕,抬頭看著她說道:“你安心走吧,我會乖乖的。那個茅山jiejie也能看見鬼,可活的好好的,我也一定能活的很好?!?/br> 黃鶯笑了笑,又輕撫他的頭。 蕭可擰眉:“黃鶯為什么帶他來這里……難道,她真的聯合水鬼要殺板板……不、不可能呀……” 阿白低聲:“再等等?!?/br> 蕭可以前看見這些,從來都是先收了再說。來了這里之后,總是在等。阿白教的,靜下心來,興許會發現許多不同事。 月亮靜靜升高,河面上忽然如鏡,將月光折射都遠處。白光一閃,一道門緩緩從河面升高,啪……赤紅的大門一開,里面是一條幽靜深不見底的路,兩旁的彼岸花如血盛開,繚繞霧氣。蕭可瞳孔微縮——鬼門。 黃鶯往前面看了看,緩緩站起身。蕭可步子微前:“她拉著板板的手,她想帶他一起走?!?/br> 阿白這回沒有攔著她,只要她行動,自己立刻回過去。 板板身體一僵,下意識拉緊她的手,和她對視許久,才顫顫出聲:“mama……” 黃鶯愣了片刻,眸里已涌上淚,染紅了眼。她動了動唇,還是沒說話。握住他的手僵了半晌,慢慢、慢慢松開了。 這一放好像放下了全部。 她想帶他走,連阿白和蕭可都感覺出來了??墒遣恢獮楹嗡詈筮€是放了手,放下了她所有的希望一樣,亦或是放下了她全部的包袱。 “板板?!?/br> 黃鶯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很柔,聽的板板愣神。 她微微一笑,無比溫和:“我不是你mama,我騙了你……你剛出生的時候,我的孩子也沒了。我去你們家拜訪,你哭的很厲害,可是當我抱起你,你卻對著我笑。那時我就想,這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最后連我自己也忘了,原來你不是……” 板板怔神看她:“mama……” “你爸爸mama因為怕我纏著你,搬家了,那時候我也準備走??赡銋s叫我別走,陪著你。我不敢讓他們發現,所以我躲了起來,躲在你的玩具里,讓你需要我時,就叫我。但沒過多久,你認識了新朋友,很快就忘了。我在里面等啊等,等啊等,可是一直沒有等到你叫我?!?/br> 板板咬了咬唇,沒有懼怕,只有因自責而生的氣憤:“那你為什么不走,還等在那!值得嗎?!” “值得啊?!秉S鶯笑意輕輕,嗓音卻有些喑啞,“你越長大,就越看得見鬼,你害怕了,每晚都在哭。我從玩具里出來,直到你接受了我,就那一刻,已經值得了。水鬼想要你的陰陽眼,給他加道行。還告訴我,你的魂魄他會給我,然后我就能帶著你一起走了?!?/br> 蕭可緊抓阿白的手臂,那水鬼果然是只惡鬼。 黃鶯輕嘆:“我動心了,帶你去了河邊……可看見你落水,我又后悔了,把你救了上來……比起自私的帶你走,我更想看著你長大?!?/br> 板板握緊拳頭:“那為什么你要走?” 黃鶯笑了笑:“你已經長大了,不需要我照顧了?!彼嫦蚝用?,背對著他,“你怕水,因為有水鬼。所以我帶你來這里……” 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板板強忍住淚,向她走去,可腳下的河水順風微微漾來,浸濕了鞋子時,還是忍不住發抖。 鬼門氣氛陰郁,可再過一會,就會消失了。 黃鶯往那看了一眼,身子已漸漸沒入河中。 蕭可明白,她開口說話,鬼氣一散,很快就會有鬼差找來。不用她出手,黃鶯也待不了多長時間了。 水面忽然蕩起一圈圈波紋,因河心很深,月光也打不到河床,顯得幽深詭異。黃鶯緩緩抬手,十指上咝咝冒出青色鬼爪,突然向下急伸。那水下一聲慘叫,噗通噗通水聲炸響,一只濕漉漉的鬼被利爪抓住雙肩,硬生生拖出水面。 “是水鬼……”蕭可疾步往前跑去,將看呆的板板交給阿白,想去助陣??牲S鶯卻不顧那水鬼嘶聲尖叫,將他往鬼門那拖。 她終于明白黃鶯的良苦用心——她要守護板板,無論是生時最后一刻,還是死后最后一秒,都在保護板板。 水鬼厲聲:“放開我!瘋婆子,瘋婆子!” 板板要往那邊跑,阿白緊抓住他,他過去無濟于事,而且讓黃鶯在投胎前捉一只惡鬼,也是在積攢功德。板板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那個一直陪著自己,他卻不懂事討厭她,斥責她的人要走了。他竭力大喊,嗓子都好似喊破:“mama!mama!” 鬼門近在眼前,一只腳已經跨入,月光漸漸傾斜,已不在蒼穹中心。黃鶯回頭看去,眼里都是淚,她所做的一切,只要那兩個字就可以讓她無憾離去。 再見。 不屬于她的孩子,卻又屬于她的孩子。 她微微動了動唇,嗓音已是沙?。骸耙院?,你不用怕水了?!?/br> 鬼門一瞬緊關,如霧氣消失在河面上。只留下余音在這空蕩河邊,再看不見那個總笑的溫柔的母親。 “mama!——” 作者有話要說: ☆、艷鬼的突然拜訪 第十九章艷鬼的突然拜訪 七月流火,小島上的天氣卻還沒有轉涼。 烈日打在蕭可白凈的臉上,精巧的鼻尖已經冒出一點細汗。她紋絲不動站著,像塊木雕,臉上神色嚴肅,像在等什么。 直到病房的門打開,醫生出來,蕭可才動了:“醫生?!?/br> “你可以進去了?!?/br> 強烈的陽光洋洋灑灑映照地面,將宋家大宅的清冷打散了些。 脖子上打了石膏的韓成坐在院子里,一見那身形修長,拿著碗款款朝他走來的女人,微微瞪大了眼,默默挪了挪椅子,從屋檐陰影下挪到有光線照射的地方。 鬼娘見狀,站在一陰一陽交界處不能過去,扁嘴:“我不就是弄傷了你的脖子嗎,長的這么魁梧,卻比我還不經摔?!?/br> “……”韓成忍的額頭青筋暴跳,“你是鬼……根本摔不痛?!?/br> 鬼娘眨眨眼,恍然:“對哦?!彼σ饕骺此?,略有點討好的意思,“這碗藥你喝了吧,我從醫生那里偷出來的,這樣你脖子就能好的快些了?!?/br> ——傷好了就趕緊滾蛋吧。 韓成冷冷看她,一點也不領情,吐字:“滾?!?/br> “……”鬼娘頓時氣炸,“混蛋!大燈泡!你以為你是誰,老娘從來沒伺候過人,辛辛苦苦給你熬藥你竟然還讓老娘滾,滾滾滾你大爺!” 胖胖和大力忙拉住她:“再往前就要被太陽燒著了?!?/br> “丫丫個呸,我呸呸呸!” 鬼娘罵罵咧咧,最后還是被他們拉走了。罵聲越來越遠,韓成耳根總算清靜了。見那屋檐下還蹲著個小孩,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燈泡哥哥,鬼娘確實沒照顧過人,她知道錯了,但不好意思說,你別氣她了好不好?” 韓成看了看那小鬼,不過十歲左右的模樣。對于早夭的孩童,他不忍心有敵意:“她是不是真心照顧我不知道,但罵人倒很厲害?!?/br> 芽芽笑了笑:“鬼娘是副將,總是在軍營里,嘴皮子是刻薄點。敵軍很怕她,連這名字也是敵軍送的?!彼プ谀?,慢吞吞說道,“當年我們宋家抄家,其實鬼娘不用死的。因為狗皇帝很看重她,要她頂替老大的位置,可是她不肯,還把皇族罵了個遍。最后被狗皇帝殺了……” 韓成頓了頓,這回沒有再說話。 “唔,她說自己是老大的副將,絕不會背叛他,也相信老大不會做出進宮行刺圣上的事。那侍衛說如果你不肯指證,就將你一截一截剁下來?!毖垦繉⑾ヮ^抱的更緊,就算過了那么久,還是覺得很可怕,“他們從鬼娘的手指開始剁,一根一根……一寸一寸……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氣,也沒背叛老大?!?/br> 他齜牙笑了笑:“別看她那么兇,其實心眼真的很好?!?/br> 韓成默然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最后應了一聲:“嗯?!?/br> 芽芽說完往事,腿還有些軟,這一踉蹌,就差點往那陽光地帶撲去。韓成眼疾手快,迅速離開凳子,上前把他擋?。骸靶⌒??!?/br> “謝謝?!毖垦刻ь^看了看漸高的日頭,說道,“我得去喂小雅吃東西了,你繼續在這等茅山jiejie吧?!?/br> 韓成見他蹦蹦跳跳走了,往里堂看去,隱約聽見鬼娘罵他“王八羔子,混賬東西,呸呸呸”,聽的他額頭青筋又在一跳一跳,師父說的沒錯,女人……果然不能惹啊。 “板板說以后長大了,要去拜師茅山,做你的小師弟,你答應了?” 行人來來往往,上島的游客又突破新高了,擠的水泄不通的路實在難走,蕭可索性走荒涼的小巷。剛進去沒多久,掛在腰上的葫蘆就傳來阿白的聲音。 “嗯,以前的板板不合適,但現在的他,已經合格了?!笔捒筛绞衷诤J上,能感覺得到一點點涼意,無比舒服的感覺,“他是個堅強的熊孩子,黃鶯的苦心沒有白費?!?/br> 阿白也笑了笑,仰躺在葫蘆里,也愜意無比:“而且那熊孩子還說等他出院了,就去學游泳?!?/br> 蕭可心覺安慰,希望黃鶯來世能安好,嫁個好丈夫,生一堆健康的孩子。 阿白舒舒服服的躺著,忽然覺得大宅的氣息變淡了,好像離的更遠了,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茅茅,你又走錯路了?” “沒有,我去電力局催催他們快來通電,還有,買超級大的波板糖給芽芽,買漂亮的發簪給鬼娘,買好吃的給胖胖……”和買件新衣服給你……這句蕭可沒說,不知道為什么說不出口。一會她擰眉,“等等,那個‘又’字是怎么回事?” 阿白干笑:“身為路癡走錯路是很正常的,茅茅你要接受現實?!?/br> “我才不是路癡,我只是不記路?!?/br> 阿白失聲笑了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