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江朝戈顫聲道:“炙玄,如果我是大巫祖,難道我就不是江朝戈了嗎?!?/br> 炙玄的眼睛頓時紅了,他搖了搖頭,看著江朝戈的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他的聲音透出一絲令人心碎地哽咽:“你為什么偏偏是大巫祖,我最恨大巫祖……” 江朝戈咬牙道:“我不是大巫祖,我是江朝戈!”他放下云息,超炙玄走去。 炙玄閉上了眼睛,踉蹌著后退了一步:“……你不要靠近我?!?/br> 江朝戈只覺得心臟傳來一種鈍痛,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炙玄,啞聲道:“你他媽的瘋了嗎,我是江朝戈啊,什么大巫祖,我根本屁都不記得,你萬千之前的仇怨憑什么算到我頭上?!” 炙玄猛地睜開眼睛,咬牙切齒地說:“不會有這般巧合的事,這都是你們的陰謀,你們設計好了一切,成為我們的魂兵使,控制我們,你們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江朝戈聲嘶力竭地吼道,“我跟你一樣什么都不知道!” 炙玄看了江朝戈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的情緒,復雜得讓人無從解讀,他扭身往山林里跑去,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江朝戈怔愣地看著炙玄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為什么事情會朝著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他居然真的是大巫祖……他究竟是什么?為什么他會成為萬年前的死敵的魂兵使?炙玄說得沒錯,這是一個徹頭徹尾地陰謀,而這可能曾經是他參與過的陰謀,如今他卻忘得一干二凈。所以他覺得委屈、覺得無辜,炙玄怎么能因為他的前世而疏遠他?他是江朝戈??! 江朝戈回過身去,發現壬王和紅淵的表情也很是僵硬,柳清明和阮千宿面面相覷,均是不知所措。 氣氛一時陰沉到了極點,跟周圍的死氣倒是完美地融合。 虞人殊最先回過神來,他沉聲道:“大家先冷靜一下吧,就算我們知道了……現在也改變不了什么,還是快點把他們弄醒,才能知道我們想知道的?!?/br> 壬王深深嘆了一口氣。 柳清明用那雙沒有眼白地眼睛“看”著壬王,輕聲喚道:“壬王……” 壬王抬起手,淡道:“現在,什么都不要和我說?!?/br> 柳清明皺眉低下了頭,表情很是落寞。 阮千宿和紅淵對視一眼,均是扭過了頭去。 江朝戈使勁抓了抓頭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道:“天地之元在哪里,我們怎么處置銜云他們?” 壬王低聲道:“天地之元在山洞里,至于銜云他們……無論是異獸還是大巫祖,都不可能被殺死,只能這樣放著他們?!?/br> “炙玄說……”江朝戈想到炙玄,胸口一痛,“他說,麒麟真火也許能殺死大巫祖?!?/br> 紅淵道:“也只是‘也許’”罷了,真正能讓異獸或大巫祖魂飛魄散的,恐怕只有焯煙的火精,但火精最多能與異獸或大巫祖同歸于盡,火精相當于焯煙的精魂,焯煙除非不要萬年修為,否則是不會用火精來拼命的?!?/br> 龍薌看著至今昏迷未醒的兇獸們,不甘心地說:“難道這么好的機會,我們就沒辦法殺死他們?” 壬王搖搖頭:“我終于知道嘯血為什么會輕易讓我們救走虞人殊了。劉擎和天女的覺醒,肯定讓他比我們更早一步知道了魂兵使的身份,也知道無論我們怎樣拼個你死我活,最終都不可能殺死對方,所以他不與我們爭斗?!?/br> 寺斯煩躁道:“所以我們也滅不了他們,他們也滅不了我們,那我們現在來搶這天地之元究竟有什么意義?” 壬王扭頭看著山洞,輕聲道:“天地之元,可能是真正能消滅我們的東西,你們也看到了它釋放出來的魂力,所以,天地之元是我們最后的希望?!?/br>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進去看看吧,看看天地之元的真面目?!?/br> “別白費力氣了?!币坏捞撊醯芈曇粼谒麄儽澈箜懫?。 壬王猛地回過頭去,咬牙切齒道:“銜云……” 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的青衣男人,正是銜云,銜云的身體搖搖欲墜,卻最終站了起來,他直勾勾地盯著壬王:“你們進不去的,若是進得去,我們還在這里做什么?!?/br> 紅淵走到山洞口處,探手去摸,他本能地以為山洞口可能也被空氣壁給堵住了,可是手掌剛接觸到洞口的空氣,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猛地縮回了手,只見他青蔥般白皙細嫩的手指,如奶油般被融化掉了!白色的脂肪混合著紅色的血,滴答滴答地流到了地上,而那融化的趨勢還沒有停止,朝著他的手腕開始蔓延。阮千宿連忙釋放魂力,跟那股詭異的融化力量比賽著修復了他的手掌。 紅淵抓著手腕,身體顫抖著扭過了頭,惡狠狠地瞪著銜云,深邃美麗地眼眸中閃爍著歹毒陰冷地光芒:“銜云……” 銜云冷道:“現在你知道了吧?!?/br> 江朝戈撿起幾塊石頭,朝山洞里擲去,石頭頓時被融化得無影無蹤。江朝戈煩躁地將手里的石頭狠狠扔在地上,想著炙玄冰冷和充滿不信任的眼神,想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想著這該死的山洞該死的天地之元和這群該死的兇獸,胸中一股憤恨暴躁的情緒簡直要在他體內炸裂開來,他控制不住地低吼了一聲,額上青筋暴突,整個人如刺猬一般充滿了攻擊性。 虞人殊用平靜地語氣說:“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傷成這樣?!?/br> 銜云道:“我們來到軒轅丘之后,感受到了天地之元蠢蠢欲動的氣息,飲川就守在山洞外,他不允許我們進去,實際上也沒人進得去。我們大戰一番,使得飲川的魂兵使覺醒,這時候,天地之元的躁動越來越強烈,我們想離開時,卻發現我們被困在了空氣壁內,之后,天地之元覺醒了,我們就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便曉骗h顧四周,“我能猜到發生了什么?!?/br> 壬王嘲諷道:“銜云,你們機關算盡,大概沒想到最后給你們沉重一擊的,會是天地之元吧?!?/br> 銜云深邃地瞳眸微瞇:“壬王,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想見你嗎?!?/br>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我想說,絕不是我將大巫祖引下人界,討伐異獸。天地之元本就是玉帝之物,它是被偷入人界的,玉帝早晚要將它收回,是飲川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天神收回天地之元,甚至為了阻撓天神,不惜欺騙你們,引你們搶奪天地之元,若不是他,本不會有異獸混戰,也本不會有人間煉獄,更加不會有我們被封入魂兵使的結局!” 壬王厲聲道:“那為什么最初你要和大巫祖勾結成氣!” “因為我知道只有讓他們帶走天地之元,才能換人界太平,才能換我們永生!” 眾人一片沉寂,連呼吸聲都刻意變得微弱。這些異獸各執一詞,究竟誰說的才是真的?在這片充滿了陰謀味道的烏云下,他們又該相信什么? 壬王握了握拳頭:“我憑什么相信你?!?/br> 銜云啞聲道:“我們曾是摯友,你為什么不能相信我?!?/br> 壬王嘴唇微微顫抖著:“你……我只知道你引天神下界,圍剿我們,這就是我看到的?!?/br> “你們全都被飲川迷惑了。我只想讓天神控制你們,帶走天地之元,換人間太平,可是后來事態失控了,異獸與天神的爭斗已經無法平息,到了至死方休的成都。我一直以為他們無法殺死我們,沒想到他們能將我們封印進兵器……劉擎覺醒之后,我才知道他們為什么能封印我們,他們是以犧牲自己為代價的?!便曉埔а赖?,“飲川為了將天地之元據為己有,一手策劃了這一切!最后他不僅自己失敗了,還讓所有人,異獸、大巫祖、人類,全都為他陪葬,這就是你們倍加信任的飲川!” 江朝戈看了看依舊昏迷的飲川,大腦嗡嗡真響,簡直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苦中作樂地想,若是現在飲川醒了過來,倆人當場對峙,該是怎樣一番精彩地場景,想想都讓人期待。 壬王的表情也充滿了迷惑,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等……飲川醒來,我自會問他?!?/br> 銜云凝重道:“大巫祖成為我們的魂兵使,一定是為了控制我們,我們既不能再被飲川利用,也不能永遠受制于大巫祖,我們需要天地之元,只有吸收天地之元的龐大魂力,才能讓我們獲得重生?!便曉萍又卣Z氣,“壬王,我們才是同類啊?!?/br> 柳清明看著壬王,雖然其實他什么都看不見,因為此時,壬王拒絕他借用眼睛,可壬王依然仿佛感覺到了柳清明的視線,他扭頭看著柳清明,看著柳清明空洞的眼眸,他盡管無法用眼神表達任何東西,也一言未發,可壬王卻覺得自己感覺到了什么異樣的情緒。壬王暗自深吸一口氣:“銜云,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我什么都無法答復你。我只希望萬年前的災難,不要在人間重演?!?/br> “若要不重蹈覆轍,我們必須重臨人間,以真正的我們,而不是大巫祖的魂獸?!便曉埔蛔忠蛔?,擊打在眾人的心上,“玉帝早晚要將天地之元收回,他不會放過我們這些隱患,難道你真的愿意永遠消失嗎?” 第114章 江朝戈冷冷地說:“銜云,即便飲川對我們有所隱瞞,但你也同樣不可信,真相如何,早晚有一天我們會弄清楚,你現在說得再多,我們誰也無法進入山洞,接觸到天地之元,又有什么用?!?/br> “飲川知道如何進入山洞,這場景跟萬年前相似,只有飲川真正見過天地之元?!?/br> 江朝戈看了看飲川,諷刺道:“你是想等他醒來,逼問他如何進入山洞?還是你嫌在場之人傷勢不夠重,一定要在這里分個你死我活?!?/br> 銜云陰沉地瞪著江朝戈:“我不會在這里等著飲川醒來,我只是把我應該告訴你們的,告訴你們?!?/br> 江朝戈冷哼道:“那你現在要走?你就不怕你走了,飲川就把天地之元據為己有了?” “天地之元的魂力龐大無邊,看這情形,他也消化不了?!便曉脐幧乜戳艘谎圻€昏迷著的飲川,“何況,你們若是妄動,恐怕這場面還要重演一次,你以為我會留在這里陪你們一起流血?”銜云一轉身,頓時化作龍形,他用大爪子將焚念等人一一扔到了自己背上,那雙澄亮地龍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壬王,“壬王,你若不想再做錯一回,不要輕信飲川?!?/br> 壬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江朝戈寒聲道:“銜云,我一定會找出讓你們永遠消失的方法,你,共工,嘯血,焚念,早晚有一天,我們之間會有一個了結?!?/br> 銜云看著江朝戈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一個螻蟻一般渺小,他淡道:“共工?劉擎不是共工?!彼麛[了擺龍尾,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裹著祥云瑞氣,飛上了天空。 銜云幾近無心的一句話,同樣沒有換來其他人的關注,可卻獨獨讓江朝戈遍體生寒,他心臟如遭重擊,整個人石化一般僵在當場。 劉擎不是共工……劉擎……不是共工…… 那么誰才是共工? 江朝戈握緊拳頭,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花白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聽不見,唯有銜云留下的那一句“劉擎不是共工”,卻是越來越清晰,最后如鐘鼓一般不斷重復,沖擊著他的鼓膜,讓他頭痛欲裂、呼吸困難。 “江大哥?江大哥?”寺斯拿手在江朝戈眼前晃了好幾下,江朝戈才回過神來。 “嗯?” 寺斯擔心地說:“你怎么了?叫你半天都沒反應?!彼D了頓,小聲說,“你還擔心炙玄???你放心吧,他小孩兒脾氣,自己想想就能想通了,實在不行你哄哄他,他那么依賴你,不會怎么樣的?!?/br> 江朝戈勉強笑了笑:“是嗎,你也覺得哄哄就行了吧?!?/br> 寺斯點點頭:“是啊,炙玄不一直是這樣嗎,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才舍不得跟你鬧別扭了,他一會兒看不著你就到處找,我覺得他比小雞粘母雞還粘你?!?/br> 江朝戈笑了,聲音卻有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這是什么比喻啊?!?/br> 寺斯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沒事的。雖然我也不知道大巫祖是干什么的,反正聽著挺厲害的,這不是好事嗎,再說,不管你的前世是什么,現在你只是你啊,你在我們眼里,永遠都是江朝戈?!?/br> 江朝戈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寺斯,謝謝你?!?/br> 寺斯嘿嘿直笑:“其實我覺得大巫祖好酷啊,聽說也很厲害呢,不過,要怎么樣才能覺醒???” “死了就能覺醒了吧?!比钋蘅戳丝丛葡?,皺眉道,“劉擎是被江大哥刺穿心臟才覺醒的,天女不清楚,云息以一個普通人類的身體,是不可能承受天地之元的魂力而還活著的,他應該也是這樣覺醒的?!?/br> 江朝戈點點頭:“多半是這樣。我一直很疑惑,天女是怎么覺醒的,現在看來,天女不是第二個覺醒的,那個被寺斯射穿胸口的游釋的魂兵使才是,正因為劉擎和他都因為死亡而覺醒,嘯血和焚念才會用這種方法讓自己的魂兵使覺醒?!?/br> 紅淵冷哼一聲:“他們竟能和大巫祖和平共處,如果見到殺死我的大巫祖后土,我絕不會放過他,他把我的羽毛弄得臟死了?!?/br> “覺醒之后,魂兵使就不再是人類,而是蘊藏著大巫祖的魂力,這樣對誰都有利處?!比赏醭谅暤?,“只是,大巫祖覺醒之后,魂獸就能吸收大巫祖強大的魂力,魂獸會很快就獲得反噬的力量,而大巫祖也有壓制魂獸的力量,兩方一面相生,一面又相克。這樣的亂象……倒不如不覺醒?!?/br> 柳清明聽在耳里,格外敏感,他輕聲嘆道:“壬王,我可以不覺醒?!?/br> 壬王沒有看他,只是低聲道:“到時候,也由不得你了?!?/br> 江朝戈暗自握緊拳頭,沉聲道:“我不會覺醒的?!?/br> 紅淵斜了他一眼:“你現在是這么想,等所有異獸都比你厲害的時候,你還是個普通人類,拿什么跟他們抗衡?!?/br> 江朝戈無言以對,沉默地走過去把云息背了起來,放到棉墊上,拿出藥箱,給云息清理起傷口。 他不會覺醒,不能覺醒……如果他真的是共工,他要怎么面對炙玄?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么諷刺的事嗎?炙玄最憎恨的、發誓要打得魂飛魄散的仇人,就是自己?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有這么混蛋的事? 他和炙玄從相遇到如今,早已成為對方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如果說這種生死相依的感情叫做“愛”,那么他對炙玄說是“愛”并不為過,為什么命運會跟他開一個這么大的玩笑,讓他們從最親密的人,變成仇人?! 江朝戈看著云息猙獰的傷口,眼圈禁不住紅了,他心臟處傳來一陣一陣地抽痛,想著現在正躲在密林里的炙玄,突然希望炙玄能多呆幾天,先不要出來。 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炙玄,就算是他這種練就一身睜眼說瞎話本事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這么大的心事埋藏起來,半點不顯露在臉上。 給云息清理完傷口,包扎好,又喂他吃了魂藥后,壬王提議立刻離開軒轅丘,畢竟他們不知道天地之元會不會再發一次瘋,這里可是有好幾個人類,不可能承受得住,可他們又下意識地不想離天地之元太遠,于是商量過后,決定去耳侻族暫住。 說到要回家了,寺斯興奮得手舞足蹈,自告奮勇地要帶路。 虞人殊對江朝戈道:“炙玄……還沒回來?!?/br> 江朝戈嘆了口氣,無可奈何:“我去找他吧?!?/br> “算了,我去吧?!比赏醯?,“炙玄對大巫祖深惡痛絕,一時估計很難扭過勁兒來?!?/br> 江朝戈點點頭,喘息間,感到呼吸有些不暢,胸口仿佛郁結著一團東西,讓他非常難受。 壬王往山林里走去,過了足足一個小時,他才帶著炙玄回來了,炙玄面無表情,瞥了江朝戈一眼后,就沉默地扭過了頭去。 若換做之前,江朝戈對這欲加之罪是絕對不會老實接受的,可當他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大巫祖,而可能是共工之后,他在面對炙玄的時候,就充滿了心虛,他明明沒有錯,卻要承擔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