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一聲長笑自怪石間傳來:“炙玄?炙玄!今天是什么日子,哈哈哈哈哈——”那聲音穩重動聽,實在難以想象出自如此丑陋地異獸之口。 炙玄從醉幽身上跳了下去,他此時已然是成人模樣,一步步朝怪石間走去,他冷冷地說:“焚念,以二敵一,你不臉紅嗎?!?/br> 焚念將頭轉了過來,目光驚悚駭人,“炙玄,我們不是在玩兒,我要的是壬王的魂兵使的命?!?/br> 壬王被那梼杌兩只大爪子按在地上,剛得一次喘息的機會,虛弱地看著炙玄,輕聲說:“你見到飲川了?!?/br> “飲川就在來路上?!?/br> “那看來我們要速戰速決了?!庇吾尶窈鹨宦?,張嘴朝壬王的脖子咬去。 壬王奮力一躍,翻轉而起,將游釋撞開,只是身上再填一道傷痕,而游釋的長尾甩了過來,一下子纏住了壬王的脖子。 炙玄冷道:“游釋,放開他,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br> 游釋冷笑道:“你擔心什么,他又不會死,哦,對了,我也不會死呀?!?/br> 在他們說話的間隙,江朝戈一直在搜索三個魂兵使的下落,最終發現那三人都躲了起來,也難怪,這戰斗的場面如此激烈,動不動就石破山傾,就算是魂兵使,也沒有能全身而退的自信,躲起來才是最明智的。 焚念看了江朝戈一眼,輕笑道:“炙玄,你的魂兵使魂力好像很弱啊,能召喚你嗎?” 炙玄喝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彼^也不回地朝江朝戈喊道,“朝戈!” 江朝戈愣了愣,突然想起來,當初結契時,倆人的魂力會在那一瞬間互通,炙玄的魂力在他體內有殘余,他能短暫地召喚炙玄一次!這一招本來他們在雙子峰碰上長蛇群的時候就想用了,還好壬王及時出現救了他們。說來也是命,現在,他們真的要用這唯一的一次機會了,卻是為了救壬王! 倆人之間有足夠的默契,江朝戈領會了炙玄的意思后,頓時在身體里搜刮起炙玄殘存在他體內的那一絲屬于上古異獸的魂力,他不知道半個月過去了,還能不能成功,他知道,如果他不能召喚炙玄,炙玄就會再做一次犧牲,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將那殘存無幾的魂力釋放而出,注入了炙玄體內,炙玄得到了召喚,頓時風云變幻之間,化作了他真實的形態。 四只上古異獸同時現世,這場面之壯觀,此生罕見,就連江朝戈都震撼得喘不上氣來,醉幽和龍薌更是不自覺地往后退去,他們來時的勇氣現在消失了大半,那畢竟根本不是他們的戰斗??! 炙玄朝天狂吼一聲:“焚念,你我自記事起相識,我飲酒你吃rou,倒也有過一段好時光,我并不想與你為敵,但我不能讓你殺了壬王的魂兵使,你不要逼我?!?/br> “你和壬王素無交情,今天是怎么了?為了飲川?”焚念猙獰一笑,“你們這些蠢貨,為何都唯那偽君子是從,他除了滿口仁義和漂亮話,又會什么?!” “我不是為飲川?!敝诵届o地說,“我欠壬王兩次人請,我要還清?!?/br> 江朝戈躲在炙玄背后喊道:“飲川馬上就要來了,你們兩個傷痕累累,會是我們的對手嗎?放了壬王,或許能保住你們自己的魂兵使?!?/br> 游釋怒道:“卑賤的人類,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br> 江朝戈縮了縮脖子,氣勢弱了一半。 炙玄惱了:“他是我的雌獸,是不卑賤的人類!你不準罵他!” “找一個人類做雌獸?”游釋嘲弄地一笑,“你果然被飲川那個白癡洗腦了,我們是異獸,終日與卑賤如螻蟻般的人類為伍,難道是也想變成螻蟻嗎” “我樂意,輪不到你管,你有雌獸嗎?我有!”炙玄傲慢地喊道。 游釋重重哼了一聲,還要諷刺回去,焚念道:“夠了?!?/br> 炙玄厲聲道:“焚念,飲川確實就在來路上,天地之元還未現世,你當真就要在今天分個你死我活?” 焚念沉吟片刻,輕笑道:“要我放了壬王,也不是不可以?!?/br> “你要如何?” “我啊,吃過世間千萬種食材,天上飛的、地下跑的、土里長的、水里游的,只要是我沒吃過的東西,我都要嘗上一嘗,可有一樣東西,我想了很久,都沒吃到,可惜得很?!?/br> 炙玄臉龐有些扭曲,似乎猜到了焚念想說什么。 焚念伸出大舌頭,舔了舔嘴角,“那就是你的rou啊?!?/br> 炙玄怒道:“放肆!”他活了萬年,從來只有他吃別的東西的份兒,哪里輪到別人吃他? 焚念呵呵笑道:“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嘗嘗你的味道,麒麟的rou,世間再無人敢嘗,品嘗天上地下獨此一份的美味,正是我最喜愛的事。由此我和你切磋,嘗了一點點鮮血碎rou,根本不過癮,沒有精心地烹制,如何對得起你的rou呢?!?/br> 炙玄氣得直跳腳:“你混蛋!你居然想吃我!” “你們的rou,我可都想吃呢,只有游釋最易得到,許他一山世間罕見的閃閃發光的奇珍異寶,他就隨我割,其他人倒是真不好取悅?!狈倌钛劾锷涑鰸饬业刎澙?,“怎么樣啊炙玄,反正割了多少,你也還會再長出來?!?/br> 江朝戈也是怒不可赦,但讓炙玄別這么做,他卻說不出口,若是讓炙玄割一塊rou滿足這個神經病,就能換壬王和柳清明的平安,又不至于逼著炙玄損耗修為,已經是最小的付出了。理智上雖然知道這點,可他還是極心疼炙玄,倒不是怕炙玄疼,而是炙玄那高傲的自尊心,要如何接受這樣的羞辱。 炙玄龐大的身體都因為憤怒而在發抖,江朝戈的心揪在了一起,再次痛恨自己的無力,他握著炙玄刀的手,骨節都泛起了不正常地青白。 壬王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目光沉靜如水,默默地看著炙玄,讓人分不清他在想什么,他既不說話,更絕無可能求饒,炙玄對上壬王的眼睛,心里一番掙扎,最終,他沉聲對壬王道:“我欠你的今天還清?!?/br> 壬王微微頷首:“那我就收下了?!?/br> 炙玄頭也不回地對江朝戈道:“朝戈,你來?!?/br> 江朝戈身體一抖,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世間能傷我的武器不多,我也不要別人碰我,你來?!敝诵淅涞貙Ψ倌畹?,“你要哪一塊?” “右臂關節處,那里的rou最是活絡好吃?!狈倌畹穆曇舳挤浩鹆私z絲貪欲,仿佛已經開始流口水。 江朝戈握著炙玄刀,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過去,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心尖上,脆生生地疼。 炙玄低頭看著他,目光很是溫柔,那眼神簡直讓江朝戈無法直視,江朝戈啞聲道:“你真要讓我……你以為我下得去手?” “你下得去手,我知道你比一般人狠?!敝诵f。 江朝戈心里苦笑,是啊,他比一般人狠,可一般人長得心,他也沒缺斤少兩。 炙玄低下頭,用碩大的鼻尖輕輕蹭了蹭江朝戈的胸口,然后生平第一次,在一個渺小的人類面前蹲了下來,伸出了自己的右前腿,“來吧,我不怕疼?!?/br> 江朝戈握著刀的手在發抖,他從來沒想過,他苦練刀術和魂力,有一天卻要親手斬傷炙玄。 炙玄道:“來呀?!?/br> 江朝戈咬緊牙關,一躍而起,跳上了炙玄的前臂,那把黑金炙玄刀當空刺下,直入炙玄的關節處,噗嗤一聲,鮮血四濺。 炙玄身體一抖,把額頭頂住了地,一言不發。 江朝戈眼眶一熱,眼前頓時模糊了,他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但他不敢遲疑,越是拖得久,炙玄就會越痛,他幾乎是閉著眼睛在那碩大的前臂上切割了起來,盡管眼前一片漆黑,但刀鋒切開皮rou的聲音令他頭皮發麻,guntang地鮮血濺濕褲管,鼻尖充斥著濃烈地血腥味兒,江朝戈感覺自己被血包圍了,那其中還有他流淌著的心血。 炙玄自始至終除了哼哼幾聲,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過。江朝戈知道,炙玄是怕自己難受,這上古異獸本是任性蠻橫,從不掩飾自己,如今卻為了他考慮到這一步! 江朝戈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樣的煎熬下硬生生從炙玄前臂上擱下了大一塊rou的,他只知道比起這種心理上的酷刑,他更愿意受rou體折磨。 炙玄把自己身上的rou如垃圾一般踢了出去,落到了焚念腳旁。 焚念低下頭,用鼻尖在那rou上使勁嗅了嗅,表情貪足不已:“果真是從未品過的味道,我要為它嘗試三十六種烹飪方式……” 炙玄惡狠狠地說:“現在可以滾了吧。 游釋在焚念的授意下,退了回去,他撇了撇嘴,抱怨道:“你呀,當真是為了吃什么都可以妥協?!?/br> 焚念笑道:“吃是我一聲最極致的樂趣,再說,飲川若是來了,我們也要拼個兩敗俱傷,何苦呢,我還沒嘗過麒麟rou,不可以就這樣再次睡去?!?/br> 游釋冷哼道:“你分明是怕天氣熱,rou不新鮮了?!?/br> 焚念低笑兩聲,不置可否。 江朝戈釋出全身的魂力,給炙玄修復著傷口,可是那傷口太大了,完全是一個能把他人裝下的大血窟窿,他甚至無法止血。 炙玄道:“待我變回人形吧,你現在就是把自己榨干也修復不了?!?/br> 江朝戈抱住他的前臂,心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焚念也是干脆,叼起那塊讓他饞了幾千年的麒麟rou,迫不及待地走了,恐怕他現在恨不得就地生爐灶,唯恐辜負了那新割下來的rou的鮮美。 兩只異獸一走,炙玄就立刻恢復了人形,他一邊袖子全是血,手臂像是斷了一般曲折著。 江朝戈將他抱在懷里,努力給他修復傷口,龍薌跑了過來,拿出隨身的止血藥,要灑在炙玄手臂上。 炙玄道:“不必,我流干了血也死不了,人類的藥對我沒用?!?/br> 江朝戈摸著他的臉,柔聲安慰道:“再忍忍,要不你回兵器里,能恢復得更快?!?/br> “不,我要看著你?!敝诵昧硪恢皇直郾е甑难?,“沒事,我不疼……”他頓了頓,哼道,“我的rou一定不好吃,噎死他!” 醉幽托著下巴看著他:“你怎么知道你的rou不好吃?!彼頌榛戢F,對受傷流血這種事,是沒什么感覺的。 “我就是知道?!敝诵夂吆叩卣f,“敢吃我的rou,不是噎死他就是毒死他?!?/br> 醉幽點點頭:“最好不好吃,要是他吃上癮了還麻煩了呢?!?/br> “我難道還會讓他吃第二次!”炙玄怒了。 醉幽笑道:“我想也不會,還好他看來是吃過九尾狐的rou,不然我看我也保不住?!?/br> “你也聽焚念說了,除非是奇珍或是極難得到的食材,否則他早就吃過了?!敝诵嵢坏?,“他總是四處游歷,尋找從未嘗試過的食材、調料、烹飪方法,我還覺得總算有個能跟我興趣相投的異獸,酒rou相伴,倒是打發了不少時間。誰知道原來他一直在打我的rou的注意,混蛋!這一塊rou,我一定要從他身上討回來!” 這時,一個怪石后閃現一個跌跌撞撞地人影,江朝戈看去,正是柳清明。 炙玄的傷已經修復了,只要魂兵使魂力充足,魂獸的任何傷都不是大問題。他把炙玄從地上扶了起來,看著柳清明跑到壬王身邊,用手撫摸著壬王的臉和身體,邊給他修復傷痕,邊幽幽嘆道:“我看不到你……”那聲音似是有一絲哽咽。 壬王輕聲道:“你的眼睛在我這里,你自然看不到我?!?/br> “世人都能看到你,任何飛禽走獸都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你,我離你最近,卻只能在水中看你模糊的倒影,透過別的魂獸的眼睛看你?!?/br> 壬王笑道:“你現在看不到我也好,免得嚇到你?!?/br> 柳清明吸了吸鼻子:“我能摸到你的血?!?/br> “我不會死?!比赏跫又卣Z氣。 柳清明點點頭,面上似是風輕云淡,可他發抖的嘴唇,早已經泄露了他至深的惶恐。他所?;炅Σ欢?,無法把壬王完全修復,就想讓壬王回劍里,可壬王就跟所有能化作人形的魂獸一樣,認為自己是活物,不是死物,不愿意呆在一件死物里,就不肯回去。 江朝戈走了過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像壬王大人說的,他死不了?!?/br> 柳清明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雙目毫無焦距地看著壬王:“我以為我這次會死呢?!?/br> “你還不能這么早死,你身兼重任呢?!苯昱呐乃募绨?。 柳清明茫然搖搖頭,似是心力憔悴。 壬王靠在樹上,閉目道:“炙玄,這一回我們兩清了?!?/br> 炙玄哼了一聲。 “你說飲川就在來路上,是真的嗎?” “飲川可能馬上就要來了,不過沒這么早?!敝诵行┑靡獾卣f,“這招虛張聲勢,我是跟朝戈學的?!?/br> 壬王低笑兩聲:“飲川教你百年千年,你才勉強認識字,怎么他教就這么有效?!?/br> “他是我的雌-獸!”炙玄更加驕傲地說。 江朝戈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經歷過剛才那一場劫難,他感覺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炙玄摟住江朝戈的肩膀,親了親他的鬢角:“我已經沒事了,你也忘了吧?!?/br> 江朝戈搖搖頭,狠聲道:“怎么能忘,下次見到焚念,你要親口咬下他的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