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炙玄眼睛亮了亮:“你想聽嗎?” “為什么不想?!?/br> “我以為……你對異獸的事不感興趣?!?/br> 江朝戈笑道:“你的事我感興趣?!?/br> 炙玄眼里滿是笑意:“好,你想聽什么?!?/br> “就說說你是怎么出生,怎么長大的吧?!?/br> “這我真的不記得了,我不記得我是怎么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也不記得自己活了多少年,很多經歷過的事也都忘記了?!?/br> “好吧,那聊聊別的,嗯……說說其他異獸?你最討厭那個,最不討厭那個?!?/br> 炙玄來了興趣:“哪個我都討厭。比如銜云,就是你們口中的青龍,他最是虛偽,曾一度和天神交好,瞧不起兇獸,后來為了天地之元,又和天神反目……” 炙玄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萬年之前那個混沌初開,萬物欣欣向榮的世界,那是個怎樣光怪陸離的世界啊,萬千異獸同時孕育在一片大陸上,弱rou強食、優勝劣汰,當時還很弱小的人類,因為進化出了一批帶有魂力的人,而在這片大陸上占據了一席之地,并逐漸擁有了知識、工具、文化、時至今日,跟江朝戈的世界一樣,成為了這片大陸上的通知種族,只不過,他的世界里,人類進化得更加徹底、更加不給其他生物活路。 江朝戈道:“說說壬王、嘯血和夙寒吧?!边@些已經出現的異獸,他想多了解一些。 “壬王曾和飲川萬年交好,倆人都很喜歡人類的知識和文化,認為人類身上有很多可學習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會對人類感興趣的,反正,那時候他們就是很好,如果沒有天地之元,大概還會一直好下去,現在……”炙玄哼了一聲,“壬王說他沒臉見飲川?!?/br> 江朝戈感嘆一聲。 “嘯血……”炙玄表情陰冷了幾分,“我從前和嘯血不太有往來,嘯血嗜殺,我嫌慘叫聲惹人煩,很少主動殺戮,他從古至今一直如此,其實跟我們嗜酒嗜書,倒也沒什么分別,可他傷了你,我絕對不會放過他?!?/br> 江朝戈忍了又忍,還是放棄了和炙玄討論人性和慈悲,炙玄不把人類放在眼里,自然不會認為嘯血殺人類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過嘯血傷害了他這個特定的人類,才讓炙玄無法忍受。 炙玄續道:“夙寒就是個yin獸,最喜交歡,壬王看不起他,我以前也覺得整日和那些亂七八糟的異獸交尾有些惡心……”炙玄看了江朝戈一眼,竟然有些含羞帶怯,“不過,我現在知道,那確實是件舒服的事,難怪他這么喜歡?!?/br> 江朝戈本來只是想幫炙玄排遣一下寂寞,順便知己知彼一番,沒想到自掘墳墓,頓時想抽自己兩耳光。 炙玄爬了過來:“江朝戈,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所以以前才和別人zuoai,那你為什么還不跟我結契?” “這是兩回事……”江朝戈正發愁怎么轉移話題呢,突然,他聽到虞人殊大吼了一聲。 江朝戈一驚,猛地掀開簾子沖了出去,就見虞人殊和寺斯正圍著火堆站著,虞人殊氣勢洶洶,仿佛在對峙,而寺斯則一臉迷茫加戒備。 江朝戈忙道:“怎么了怎么了?” 寺斯不解道:“不知道啊,我們閑聊幾句,我說到這次去山外,天棱國的老皇帝死了,他就這樣了?!?/br> 江朝戈臉色一變,看著虞人殊僵硬地背脊,突然有些心疼起來。 第64章 虞人殊臉色發青,拳頭握得咯咯響,哪怕他拼命克制自己,唯恐在寺斯面前暴露身份,可得知圣皇去世的那一刻,他身為皇子的悲憤、慚愧、遺憾、悔恨,還是難以掩飾地宣xiele出來。 寺斯性格野性且直率,但并不傻,見虞人殊反應異常,立刻就起了疑心,虞人殊長期用布巾包裹頭發,若非如此,光憑他那一頭皇室標志的銀發,早就被認出來不知道多少回了。 江朝戈上去就按住了虞人殊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帳篷里拽,并轉頭對寺斯說:“早點睡吧,明天要趕路呢?!?/br> 寺斯疑惑地看著他們,想張嘴問,江朝戈已經把虞人殊弄進了自己的帳篷,天戎也沉默地跟了進來。 江朝戈把虞人殊按坐下來,遞給他炙玄的酒壺,小心翼翼地說:“殊?” 虞人殊低著頭,沉默了半晌,一把抓過酒壺,猛地灌了大半壺,酒順著嘴角往下流,同時流下來的,還有兩行清淚。 江朝戈嘆了口氣,不知道如何寬慰虞人殊。 天戎怔愣地看著虞人殊,忍不住伸出手,修長地手指沾了點熱淚,他皺眉看著指頭上一滴晶亮地液體,輕輕放在舌尖舔了舔,然后跟石化了般一動不動。 虞人殊把酒壺扔到地上,一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天戎看向江朝戈,眼神迷茫而無措,江朝戈第一次看到天戎用這種類似求救的眼神看著他,而他竟然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想,天戎恐怕也是第一次見到虞人殊流淚,這個男人一身的英雄氣概,正義而剛強,幾次險象環生、身受重傷,也不曾流下一滴淚,如今這傷心的樣子,真叫人不知所措。他伸出手,想拍拍虞人殊肩膀,卻最終滯在了半空中。 炙玄似乎不太適應這樣的場面,他撇撇嘴:“那圣皇不是不怎么把你放在眼里嗎,你這么傷心干什么?!?/br> 江朝戈想阻止炙玄也來不及,只能讓他趕緊住嘴。 虞人殊身體抖了抖,沉聲道:“對……但皇子該有的,他一樣沒少我,他盡了人父、人皇的義務,我卻……無論為子為臣,都沒有盡到責任,甚至畏罪潛逃,讓他蒙羞。如今我二哥失蹤,不知道我大哥能否撐起虞人氏的江山?!?/br> 江朝戈正色道:“殊,你本沒有罪,我相信圣皇也知道你的清白,會理解你的做法,你是為了天棱大陸的百姓才鋌而走險,你沒有讓任何人蒙羞,虞人氏反而應該因為有你這樣勇敢無私的皇子而驕傲?!?/br> 虞人殊垂下了手,眼圈通紅,一張俊臉上滿是哀傷:“可如今我連父皇的葬禮都無法參加?!?/br> 江朝戈抓住虞人殊的手,用力握了握:“殊,你大哥聰明穩重,一定會妥善處理好圣皇的身后事,也能勝任新的圣皇。而你有你的任務,你的任務就是阻止上古異獸為禍人間,有一天你見到圣皇,也好交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棱國的萬千生靈?!?/br> 虞人殊點點頭,看上去依然心傷、悔恨不已。 天戎伸過手去,抹掉了他臉上的淚,別扭地說:“我從沒看你哭過,別哭了,我不習慣?!?/br> 虞人殊看了天戎一眼,也顯得有些不自在,他抹了把臉:“我想去問問寺斯,還知道些什么?!?/br> “你別去了,他已經起疑心了?!苯甑?,“明天我給你套套話?!?/br> “好?!庇萑耸庹玖似饋?,沉聲道:“你們休息吧?!?/br> 倆人離開后,身下江朝戈和炙玄在帳篷里面面相覷,江朝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炙玄道:“人類的壽命這么短,豈不是隔個幾十年就要這樣傷心一次?” “是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br> 炙玄幽幽道:“幾十年,對我來說只是彈指間?!?/br> 江朝戈有些傷感地說:“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生了?!?/br> “可不知道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敝诵奈丛囘^去體會時光中的分秒,人論天過日子,他論年,光陰對他來說沒有特別的意義,只是不斷重復著以前做過的事,任何人、物都難以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十年或百年,在他的記憶里幾乎是一樣的,一樣的沒有什么值得記住,平庸流逝。但是現在不同了,和江朝戈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值得他記住,時光變得如此漫長,漫長到每一個節點都值得反復回味。如果人類是這樣度過一生的,哪怕是百年壽命,可能也比他的萬年壽命有趣得多。 江朝戈笑道:“因為你在跟著我過人類的時間,一年又一年,在人類感覺是很漫長的?!?/br> 炙玄認真地說:“我喜歡我能覺得漫長,這樣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在一起了?!?/br> 江朝戈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們有一生的時間在一起?!?/br> “那是你的一生,不夠?!敝诵⒅难劬φf,“我要讓飲川告訴我,能讓你不死的方法,否則你死了,我就把你做成魂器?!?/br> 江朝戈驚道:“我不想變成魂器?!?/br> “為什么?” 江朝戈抓了抓頭發,一時也說不上為什么,只是直覺不想變成魂器:“這個,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br> 炙玄瞪著他:“那我怎么辦?我不管,你要一直陪著我,不管以什么樣子?!?/br> 江朝戈苦笑道:“如果我們都變成魂器了,誰來當我們的魂兵使啊?!?/br> 炙玄皺起眉,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江朝戈捏了捏他的臉蛋兒:“行了,別想那么遠的事情了,說不定看我幾十年,你就煩了,我還會變成老頭呢?!?/br> 炙玄愣了愣:“是啊?!?/br> “是吧,我變成老頭,你就更不愿意看了?!?/br> “那我應該現在把你殺了,做成魂器,你就能保持年輕的樣子了?!敝诵J真地說。 江朝戈驚道:“別別別,別說你殺不了我,就算你能殺了我,我死了,我們倆還都無法現世了?!?/br> 炙玄點點頭:“也是。不過,你變成老頭也沒什么,皮下三寸皆白骨,我不在乎你長什么樣子?!彼D了頓,“但還是年輕的樣子好看,皮膚摸起來滑滑的?!?/br> 江朝戈豎起大拇指:“您老有境界?!彼焖巽@進被窩,“我要睡覺了?!闭f完閉上眼睛,一句話不再說。 炙玄爬到他身前,拉開他的胳膊,鉆進了他懷里。江朝戈不自覺地收緊手臂,抱著這個天然小暖爐,他始終還是更喜歡炙玄小豆丁的樣子,既不會壓著他強吻、亂蹭,長得還可愛。 炙玄抬起頭,親了親他的下巴,然后眨巴著眼睛看著江朝戈,見江朝戈半天沒反應,他用力蹬了一腳,江朝戈無奈,在他額上印下一吻,他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聽著寺斯在帳篷外扯著嗓子大吼:“起床啦,吃飯啦,趕路啦——” 云息連滾帶爬地從帳篷里鉆出個腦袋,指指天色,迷迷糊糊地說:“還、還沒亮?!?/br> 寺斯一步竄到他面前,大叫道:“我說起床就起床,說好了聽我的!起來做飯!” 云息哀怨地爬出了帳篷,小媳婦一樣開始生活做飯。 眾人陸續起來,收拾好帳篷,吃過飯,寺斯指著遠處,豪邁地說:“前面那條路,就是我十五歲時走過的通往軒轅丘的路,我可是唯一一個在數不清的異獸群里穿行,還能活著獨自往返的人?!?/br> “你是怎么做到的?”阮千宿好奇地說。 寺斯皺皺鼻子,得意地說:“一個字,‘藏’?!?/br> “藏?” “對,我藏起來沒人找得到我,異獸看不到我,自然也就吃不著了,哈哈哈哈哈?!彼滤共嫜笮ζ饋?。 江朝戈道:“那我們這么多人,怎么‘藏’?” 寺斯瞪了他一眼:“你們這么多人還藏個屁啊,只能硬打了,不過你們放心,如果你們打不過,我會把自己藏好的?!?/br> 江朝戈嘴角抽搐:“哦,好樣的?!?/br> 寺斯伸了個懶腰,中氣十足地叫道:“出發——” 啟程上路。 寺斯選的這條路沒什么霧,這讓眾人心寬不少,他們是真的寧愿面對滿山滿谷的異獸,也不愿意困在霧里被一群根本打不過他們的猴子欺負,那種憋屈和惱怒,還不如打個你死我活來得痛快。 寺斯興奮一會兒跳到天戎身上,一會兒蹦到醉幽身上,或者猛地一躍攀上樹枝,在樹木間來回蕩漾,還不時發出歡快地吼聲。 江朝戈看著跟猴子一樣閑不住的寺斯,搖頭道:“這孩子是不是有多動癥?!?/br> “多動癥是什么?”云息問道。 “一種病,病癥……就像他那樣?!?/br> 云息看了看倒吊在樹枝上沖他們拼命揮手,還咧著白牙笑的寺斯,頓時懂了,用力點頭。 當他們經過寺斯底下時,寺斯蕩了蕩身體,高興地說:“這樣看你們真好玩兒,哈哈哈?!?/br> 沒人搭理他。 當虞人殊經過時,寺斯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時猛地拽下了他的頭巾。 這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愣,等反應過來時,虞人殊一頭銀發已經傾瀉下來,而寺斯拽著頭巾翻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像猴子一樣爬上了樹頂。 天戎朝寺斯怒吼一聲,身體一躍而起,就要上樹,虞人殊低聲道:“天戎?!?/br> 天戎猙獰地朝寺斯呲了呲牙,這才把前蹄放到了地上。 江朝戈冷道:“你干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