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褚恬被她嘮叨地直頭疼,忍不住求饒:“我以后會注意,姐你就別說我了好不好!” 涂曉伸手戳了下她的腦袋:“我看你還好意思抱怨徐沂管的寬!” 褚恬淚流滿面。 捂著上了藥后有些灼痛的耳朵,褚恬躲到了總院住院部后的小花園。撐著傘漫無目的地散著步,一邊等著涂曉下班,好跟她一起出去吃飯。 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小花園中央的亭子,邁步進去,褚恬才想起來為何覺得此情此景這么熟悉。那一次,她就是在這個花園里見到的孟凡。她見到她的時候,孟凡正好就坐在這個小花園里,仰望天空。 不自覺的,褚恬也抬起了頭。入目是灰蒙蒙的天空,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她盯著看了一會兒,覺得脖子酸了,才低下了頭。 正要往回走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從背后喊了她一聲,回過頭一看,是方哲方醫生。 褚恬站定,禮貌地向他打了個招呼:“方醫生,你好?!?/br> 方哲迎著細雨走到她面前,表情溫和有禮:“好久不見了,來找涂醫生?” 褚恬擺擺手,有些苦惱地指指自己的耳朵:“得了中耳炎?!?/br> “那可得注意了,抓緊治療?!?/br> 褚恬晃晃手中的藥袋:“已經開好藥了?!?/br> 方哲笑了笑,環視了下四周,說:“剛在這兒看見你,還以為你又是來看孟凡的?!?/br> 褚恬有些不解:“她不是已經出院了,我怎么還能在這兒見到她?” “是出院了,不過上星期病情反復,就又住了進來?!?/br> 褚恬微怔,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過了會兒,才問:“有什么反復?” “很多問題,一時也說不清楚?!狈秸芡屏送票橇荷系难坨R,看向她,“怎么樣,要去看看她嗎?” 褚恬有些猶豫:“這——行嗎?” 方哲只笑了笑,讓她自己做決定。 褚恬抬頭,看了眼她身后的那棟住院部大樓,糾結了片刻,回過頭,向方哲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上到了住院部十樓,方哲沒跟著她,而是去了護士站。褚恬一個人走到了孟凡病房的門口,腳步又有些遲疑了。說不清楚原因,總覺得心里有些緊張。 正是這個時候,門從里面打開了,孟凡的母親章曉群端著飯盒走了出來,看見褚恬時,神情微微訝然。 “伯母——” 褚恬倉促開口,想介紹下自己,卻不料章曉群嘴角蕩出一絲驚喜的笑意,看著她說:“這是小方醫生的朋友吧?你怎么過來了?來看我們凡凡?” 褚恬啊了一聲,很快反應過來地說:“我就是沒事,來逛逛——”她看向房間里一眼,又問章曉群,“她怎么樣了?” “還是老樣子?!闭聲匀簼M臉愁容地苦笑了下,又對褚恬說,“你來得正好,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下,能不能幫忙照看凡凡幾分鐘,我去食堂打份午飯?!?/br> 褚恬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頭說好。章曉群喜出望外,高興地眼睛都瞇起來了,連聲說著謝,腳下飛快地走了。 眼瞧著章曉群走遠,褚恬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費解。章曉群似乎并不清楚她跟徐沂的關系,單從她對她的稱呼就看得出來??墒恰獮槭裁??明明那天在菜場的時候,徐沂已經將她介紹給了孟玉和。難道是——孟玉和有意隱瞞? 帶著這樣的疑惑,褚恬推開了病房的門。 孟玉和并不在,房間里只有孟凡一個人,正斜靠在病床上發呆。褚恬毫無防備地與她視線相遇,她愣了一下,而孟凡那雙無神的大眼卻只是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之后就挪開了,專注地凝視著窗外。 褚恬并沒有覺得尷尬,卻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原地躊躇半晌,她走到病床邊,挨著床尾坐了下來,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孟凡?” 如果不是眼睫毛微顫了下,孟凡的反應可以稱得上是無動于衷。褚恬又出聲叫了下她的名字,她這才向她看了過來。 褚恬心中有些激動,還想再和她說句話的時候,孟凡突然下得床來,走到一個小圓桌旁,從果籃里取了個蘋果,塞到褚恬手里之后,又坐回了床上。整個過程,她沒說一句話。 褚恬看著手中的蘋果,有片刻的失神。 “這個——是給我的嗎?”她指著蘋果,問孟凡。 孟凡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說:“很甜的,很好吃?!?/br> 褚恬突然感覺心里像是被針尖扎過一般,瑟縮地疼了下。握著蘋果的手不自覺蜷住,她對孟凡燦然一笑,輕聲說:“謝謝?!?/br> 章曉群打完飯回來的時候,褚恬剛好削完這一個蘋果,從中間切開,她跟孟凡一人一半??擅戏矃s不要,從頭到尾無論她怎么勸,都只是兩個字:“你吃?!?/br> 褚恬哪里好意思當著她的面自己吃,便放到了床頭柜上的搪瓷杯里。孟凡看見了,突然就來了氣,拿起杯子,用力地塞到她手里:“吃!” 褚恬有些不知所措,幸而章曉群趕在這時回來了,她連忙站起身:“伯母,這——” 章曉群看了眼搪瓷杯里的東西,有些心疼這么大一個蘋果就這樣沒了??伤植缓弥苯舆`背女兒的意愿,便笑著對褚恬說:“沒事兒,你坐著?!边@么說著,手卻自動地接過了杯子。 燙手山芋終于送出去了,褚恬松了口氣。 完成了照看任務,照說褚恬沒什么理由繼續待在這個病房了??烧聲匀簠s像終于找到一個人似的,拉著她說個沒完。 “得病以來,凡凡就不太喜歡搭理人了?!闭聲匀阂贿呂姑戏渤燥堃贿呎f,“不過你別介意啊,都是這病鬧的,沒得病的時候她不這樣,見著誰都特別熱情?!?/br> “沒事的,伯母?!瘪姨裎⑽⒁恍?,表示并不在意。 “你這還算不錯了,她還肯理你,讓給你水果吃。有時候我這個當媽的鞍前馬后伺候她一天,都舍不得跟我說一句?!闭聲匀壕彤斨戏驳拿孢@么絮叨著,可她聽了卻毫無反應,只是機械地張嘴、咀嚼和吞咽。 突然間,她咳嗽了兩聲,將飯都咳了出來。章曉群連忙起身拍她后背,給她擦嘴的同時忍不住念叨她:“怎么又嗆住了,又沒人跟你搶,你就不能慢慢吃?這么大的人了,吃飯還得讓父母cao心?!?/br> 孟凡說不出話來,只是繼續咳嗽,咳得眼睛都紅了。還是褚恬看不下去,給她倒了杯熱水,孟凡接過去,猛灌了兩口,才壓下去那股勁。 章曉群連連向她道謝。 看著有些忙亂的母女兩人,褚恬覺得自己再在這兒待下去有些不合適了。她提起包,離開病房前轉身又看了孟凡一眼。她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事沒有任何觸動,任由母親為她擦拭弄臟了病號服,她只看著窗外,目光呆滯。 一瞬間,褚恬感受到了一絲不屬于自己的恓惶和落寞。 ☆、第47章 跟表姐涂曉一起吃了頓飯后,褚恬獨自一人回了家。 近來b市的天氣極差,兩周內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的雨,走到哪里空氣里都是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氣。褚恬脫鞋進門,換了一身干爽的家居服后,坐在沙發上給徐沂打電話。 撥通之后她才意識到現在還是白天,他如果在忙的話,手機應該不會在身上。然而讓她意外的是,電話竟然接通了。 褚恬脫口而出:“你現在在哪里?” “訓練場?!彪娫掃@邊,說這話的徐沂身穿一身野戰服,正站在山坡上用望遠鏡察看著山腳下一個個從他面前跑過的新兵。頭頂的雨勢漸長,可他卻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片刻后,他收回望遠鏡,問褚恬:“有事嗎?” 聽他這么一問,褚恬反倒有些沒話說了,唔唔了兩聲,答:“沒事。 徐沂反倒疑惑了:“那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了?” 這么久了,他的工作和閑暇時間她早就清楚,所以沒事的話,一般不會在白天打電話過來。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怕他多問,褚恬假裝生氣道:“白天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啊,想你了,不行嗎?” 這話聽得徐沂笑了出來:“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真想我了?”凝視著順著衣袖流下的雨水,他說,“我怎么記得前兩周你還巴不得我趕緊走?” 不揭短就不能聊天嗎?褚恬嗔罵他討厭。 閑閑聊了兩句,徐沂說:“任務快結束了,等我回家?!?/br> 褚恬心里有事,聽到這話也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見他要掛電話,念頭一起,忽然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徐沂回到電話邊:“怎么了?” 褚恬想了想,微咬了下嘴唇:“沒什么,就是囑咐你照顧好自己,別著涼感冒了?!?/br> “好?!毙煲市α诵?,“你也是?!?/br> 掛了電話,徐沂些微察覺出來點褚恬的不對勁??筛緛聿患凹毾?,前方新兵的五公里越野考核已結束,并且全體集合完畢,帶隊的干部在山坡下向他揮手。將手機放回口袋里,徐沂大踏步走了下去。 褚恬有些懊惱地陷入糾結當中,她現在已經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想得了。今天在病房里看到孟凡那個樣子,本想告訴徐沂,然而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卻突然又后悔了。 她是可憐她,可又真的不想徐沂再跟她有過多交集。她知道這樣的念頭矛盾又自私,但身為女人,她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養了好幾天病,耳朵的炎癥終于消散了下去,沒那么疼了。又逢周末,褚恬約好友何筱逛了半天街之后,再一次來到了軍區總院。 這一次來,她沒驚動任何人,只是悄悄地上了十樓。簡單地跟護士打了個招呼,褚恬向孟凡的病房走去。 房門半掩著,她輕輕敲了敲,便推門而入。章曉群聽見聲響,扭頭一看,見來人是她,連忙起身相迎。 “小褚,又來看我們凡凡了?趕緊進來?!?/br> 自那次之后,這段時間,褚恬其實又來看了孟凡兩三次,跟章曉群也算是熟了。但不知怎么,還是有些尷尬。因為她從未在她面前提過自己的任何身份,永遠都是“小方醫生的朋友”。 可這個身份似乎又顯得那樣站不住腳,說明不了為什么她與孟凡毫無關系,卻又頻頻來訪。 然而章曉群似乎并不在意。因為孟凡的奶奶這段時間身體有恙,孟玉和作為長子不得不回老家陪護左右,章曉群一個人在這里照顧孟凡,二十四小時的看護,也著實累人。所以她正好可以利用褚恬來的這段時間回家收拾和梳洗,短暫的放松一下。 褚恬也是十分慶幸的,因為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跟孟玉和相處。 “阿姨,您好?!瘪姨裾径?,跟章曉群打了個招呼。 “快進來,坐坐坐?!闭聲匀哼B忙將病房里僅有的一張椅子讓給了她,“來得正好,我剛想回家一趟去把今早上晾在外面的衣服給收了,瞧這天陰的,說不定又要下雨呢。就麻煩你幫忙照看下凡凡了?!?/br> 褚恬早就習慣她這套路了,甜甜一笑,讓她去忙。她并不太介意被章曉群當免費看護使,因為她還是挺喜歡跟孟凡獨處的。 孟凡看上去像是剛洗過澡,頭發還有些濕。兩三天沒來,褚恬注意到她的頭發像是又短了,看著雖然干凈利落,可卻毫無發型可言,一看就是為了省事而剪短的。 褚恬在椅子上坐了片刻,見孟凡呆靠在床上,任由發梢的水滴往下掉,便說:“你頭發還濕著,我拿毛巾給你擦一下,行嗎?” 聞言,孟凡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無波無瀾地看著面前一臉笑容的褚恬,良久,點了點頭。 褚恬迅速地取過來毛巾,輕輕地為她擦了擦頭。孟凡的頭發其實十分柔軟,浸過水之后格外黑亮,從上而下擦著,仿佛在摸一段光滑的黑綢。褚恬有些為她遺憾,因為如果留成長發的話,一定非常漂亮。 擦干頭發之后,褚恬從包里取出來的路上買的兩只大柚子,問孟凡:“你想吃柚子嗎?很甜的!” 孟凡搖了搖頭:“不想,謝謝?!?/br> 褚恬被這么拒絕很多次了,也并不意外,放到了一邊,當做是她帶過來的禮物。孟凡看著她的動作,一句話也沒有。 大半的時間,孟凡都是一句話不說。章曉群曾向她小小地抱怨過,一個人在這里看女兒,一半是陪她睡覺,一半是陪她沉默。尤其是現在住的兩人病房里一個床還空著,只住著他們一家,便有些無聊。 褚恬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來這里。每次這樣陪孟凡坐著,她并不無聊,只覺得壓抑,像是心里壓了塊重石,有些喘不上氣。同時她也自認,她跟徐沂并不欠孟凡什么??删褪怯行┛刂撇蛔“?,就像上次跟徐沂打電話什么也沒說,之后自己又感到有些心虛一樣。 用好友何筱的話說,她這有點沒事找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飯時間,章曉群還沒有回來,褚恬就幫孟凡將飯打了回來。她當然不可能喂她了,就坐在一旁,看孟凡一勺一勺地挖著飯吃。吃到最后一口,都沒有噎住一下。這也讓褚恬覺得挺神奇的,因為沒有人照顧的孟凡,看起來跟正常的人沒有什么兩樣。 將 飯盒收在了一旁,褚恬準備打電話給章曉群,問她何時能回來。只是號碼剛撥了一半,就聽見她嘹亮的說話聲從走廊那頭傳來,褚恬抬頭,看見換了一身衣服的她步 伐輕快地向這邊走來,她的身邊還陪了一個人。那人,正是不放心女兒,母親病情稍有好轉便從老家匆匆趕回的孟玉和。 褚恬心里咯噔一聲響,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孟玉和看見她,臉色也微微一變。章曉群絲毫未察,還拉著他向他介紹道:“這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個替我照顧咱們凡凡的那個人,小褚,就是之前那個小方醫生的朋友!這兩周,可多虧了她了!” 褚恬被孟玉和直直的眼神看得心驚rou跳,可轉念一想自己實在不必如此心虛,便鎮定下來,微微一笑:“伯母您回來了,那我就先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