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好不容易護送著左相到了左相府,左相府是一個很大的院落,可此時卻陷入在一片黑暗中,門口也沒有守衛的侍衛,左相到了大門口,敲了敲大門上的銅環,不多時大門里走出一個同樣面容蒼老的老者,他打開門迎著左相進了院子。 楚離靜靜的立在門外,好半晌才開口,“我們走吧……” “我們進去看看吧?!碧K慕錦捏了捏他的掌心,瞧著他晦澀的眸子,“我還沒有去看過相府是多么威風的存在,我們潛進去偷偷的看一眼好不好?” 一股暖流涌進心里。 楚離的心里說不出的暖意。 他知道錦兒是為了他……皇宮她都去過,又怎么會在意左相府到底有多么的威風? 他心中躊躇,“……算了,還是不要進去了……” 萬一被人發現了,讓他看到了……也許會氣的中風的…… “我們就去看看,我聽墨魘說,左相府沒有什么護衛的,相府這么大,也就只有十多個人……我們進去看看相府哪里有不安全的因素,也能防御一下?!?/br> 楚離被蘇慕錦說動了,說到底他還是想進去看看的。 寒風吹來,整個左相府陷入一片黑暗……以他的武功,也不會被人發現,就進去看一眼,看一眼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記憶中,他從來沒有踏入過左相府,還是從方程的口中知道他很小的時候娘親帶著他去過左相府,聽方伯說,那個時候外祖父對他亦是十分的疼愛。 他想了想,“錦兒,抱緊我?!?/br> “好?!?/br> 楚離運用輕功,一道煙似的飄進了左相府中,他也曾經讓墨魘調查過左相府里的一切,知道左相府里幾乎沒有什么護衛,兩個人落在左相府的前院里,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到風聲。 “在前面?!?/br> 遠遠瞧見只有一個小房間的燈光是亮著的,應當就是剛剛回府的左相的房間。到了相府之后楚離反而放得開了,他牽住蘇慕錦的手,緩緩往前走,偌大一個府邸只有一個房間的燈光是亮著的,就是如此,他也幾乎聽不到房間中的交談聲。 走到門口停下來,房間中傳來陣陣難以壓制的咳嗽聲,那咳嗽有些撕心裂肺,仿佛馬上就要把肺咳出來。 蘇慕錦感覺楚離的手輕輕的顫了顫。 她抓住楚離的手,十指相扣,無聲的給予他安撫。 好半晌那咳嗽才緩緩的停了下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來,應當就是方才開門的老者,“相爺,您這樣咳嗽也不是個辦法,我們明天還是請個太醫來看看吧,您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這段時間天氣又這般的冷,我們府里連燒火的銀碳都沒有……老奴明天還是出去買一些銀碳回來吧……您的年紀也大了,可不是以前壯年的時候了……” 蘇慕錦這才驚覺,她站在房門口依舊絲毫感覺不到暖氣。 她自己的房間里從來都是燒著地龍,還點著幾個火盆,站在屋檐下都能感覺到絲絲的暖意從房間中溢出來,可她和楚離就貼著房間的門站著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暖意。這么冷的天,左相竟然不點火盆! 他身子怎么受得住…… 剛這樣想,屋里另一道聲音就響了起來,“管家,別麻煩了,我這身子我知道,就是一點傷寒,沒什么大礙。還有銀碳也別買了……今天早朝,不,應該算是昨天了,早朝的時候我把我們府上的三千兩銀子都捐出去給皇上了,小李公公昨兒個也沒有來取銀子……今天早朝停一天,你白天有空的時候去銀莊把銀子都兌換成銀票,我明天早朝的時候帶過去給皇上?!?/br> “相爺,那怎么可以!”管家聲音急切,“相爺,我們府里賬上現在就只剩下三千一百二十兩銀子,您捐出去三千兩,我們府里的日子怎么過???這大雪都連續下了兩個月了,您也不添一件衣裳,這一身衣裳還是多少年前添置的……相爺,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您年紀不小了,經不起這樣折騰的。還有。冬月馬上就要過完到臘月了,還有幾天就要給府里的奴仆們發月例,一百二十兩銀子頂多只夠他們的月例和冬衣……” “咳咳……沒關系,再過些時日不是要發俸祿了嗎,會接應上的?!?/br> “相爺!” “好了,別說了,番省的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我們好歹還能吃飽穿暖,已經比起他們好太多了,就不要計較那么多的得失了,三千兩銀子雖然不少,可比起其他同僚們捐獻的僅僅是九牛一毛罷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幫到番省的百姓們……時間不早了,管家你也早點去休息吧,你年紀也不小了,又有兒子兒媳女兒的,老早就該回去頤養天年了,虧的你還跟在我身邊?!?/br> “老奴要跟著相爺一輩子?!?/br> “……咳咳?!弊笙嘁琅f悶咳不止,聲音有些疲憊,“去……歇了吧,我也要睡下了?!?/br> 房間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一聲輕嘆。 楚離連忙抱著蘇慕錦躍上房頂。 房頂很滑,楚離卻站的穩穩當當,如履平地。 蘇慕錦聽了左相和管家的對話,心中十分慶幸來了這么一趟,要不然恐怕誰也想不到堂堂左相府的賬上竟然只有三千一百二十兩的銀子。她擔心的看向楚離,夜色太深,她看不清楚離的臉色,可卻能感覺到他緊繃的氣息,和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楚離,你沒事吧?!?/br> “錦兒,我有些難受……” 難受自然是會有的,蘇慕錦很理解,她摟住他的腰身,緊緊的抱住他。她很能明白楚離的感受,他從小雖然身處的環境很危險,可以說前有狼后有虎,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可是在衣食住行上卻從來沒有被虧待過。 此時瞧著自己的外祖父大冬天的穿著簡簡單單的棉衣,甚至連火盆都用不起,心中自然會十分難受。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br> 蘇慕錦相信楚離對左相是有感情的,同樣相信左相對楚離也同樣是有感情的,所有她一定會想辦法解開他們兩個人的心結。 楚離微微彎下腰身,從房檐上揭下了一片瓦礫,兩個人蹲下身子看向房間。 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誰也無法相信這一間簡陋的房間竟然是左相的房間。 房間中的擺設簡單到什么程度,緊緊只有一個木質的床,和一個破破舊舊的衣柜,床榻邊放著一個臉盆架子,還有兩把椅子,這些家具看上去時日都非常的長遠了,透過微微的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柜子上都有了蟲洞,隱隱的還能看到幾個很大的霉點,她的目光落在椅子上,椅子也不是什么好椅子,一條腿也斷了,用繩子緊緊的固定住,看上去凄凄慘慘戚戚。 房間中一丁點的暖意都沒有,地上連石板都沒有撲,是黑色的土地。因為連續下雪兩個月的關系,房間中隱隱有些潮濕,她在房頂都能聞到淡淡的霉味。 蘇慕錦動了動身子,從洞口看向另外一個角度。 這一眼竟然瞧見床榻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桌子,這個桌子倒挺新的樣子,桌子上擺放著兩碟小小的糕點,一個香爐,還有兩個牌位…… 蘇慕錦就算看不到牌位上是誰,心里也已經猜出個大概。 她立馬去看楚離,果然瞧見他悲戚的面容,她握緊楚離的手,這一刻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安慰他。說什么都好像沒辦法撫平他心里的傷痕。他卻能感覺到她的安撫,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之大,險些讓她呼痛,她強行忍住,就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響起。 “那桌子上擺放的芙蓉糕和紅棗糕是我娘生前最喜歡吃的點心……” 怪不得…… 房間里的左相搬著那把用繩子捆了腿的椅子到了桌子旁邊,點了三根香插入香爐中,他拿著一塊小小的布巾開始擦拭桌子,其實桌子很干凈,沒有一點的灰塵,他邊擦邊小聲的說話,“娘子啊,你和莞兒今天過的好不好?應該不錯的吧……你們母女兩個倒是團聚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里……” “……莞兒,我今天又瞧見楚瑜了,他最近好像開始慢慢的回歸朝堂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前連早朝都不上的,現在開始上朝了,我看著他過的好像不錯的樣子……對了,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楚離脫離了楚王府,和楚瑜斷絕了父子關系,這件事現在京城里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你也該放心了吧,當初你最放不下的就是這么個兒子,怕有人害他,現在他脫離楚王府了,也脫離了那個險惡的環境,想來你該安心了?!?/br> 左相拿起一個牌位認認真真的擦拭,蘇慕錦順著燭光看清了上面的幾個字:愛女左莞之靈位。 她的心竟然微微一痛。 就聽到左相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今天我瞧見楚離了,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臉和腿都好了,長的和你小時候不知道有多像,你啊,是真的一點福氣都沒有,當年爹爹一個人把你養大,你沒有享受到母愛,爹爹粗心大意也不知道怎么照顧你,想著讓你找一個好夫君嫁了,可沒想到成親了竟然比跟著爹爹還要辛苦。是爹爹對不起你,當初瞧著楚瑜還算是老實,待你也好,哪知道他偽裝的那么好,連爹爹都沒有看出來……” 左相絮絮叨叨的輪番抱著兩個靈位說話,聲音溫柔又慈愛。 楚離的身體開始僵硬發冷,他今天一直有看外祖父,可卻不知道原來外祖父也注意到他了。 “……莞兒啊,你別怪爹爹,爹爹當初覺得你是因為楚離才會去世,所以一直沒有辦法原諒他,這些年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到多番的刺殺也從來都沒有幫忙過,你別怪爹爹,爹爹當年也想把他接到府里來,可是左相府現在就這么幾個人,根本就不能護她周全,如果真的把他接來了,恐怕隨便哪個人派人來刺殺他,我都護不住。楚瑜再不是東西好歹也是他的親生父親,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也不會要他的性命。對了,爹爹之前不是跟你說他成親了么,你可知曉,他的妻子蘇慕錦已經懷了他的骨rou,你要做祖母了……時間過的真快,爹爹還記得你小時候在爹爹懷里撒嬌,可一轉眼,連莞兒都要做祖母了……” 蘇慕錦再也聽不下去,因為楚離的身子越來越僵硬,身子越來越緊繃。 “楚離,我們回去吧?!?/br> “嗯,好,回去?!背x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緩緩從屋檐上站起身,他似乎有些不知身在何處,恍恍惚惚的腳下一滑,險些從屋檐上墜落下去。蘇慕錦慌忙去拉他,可屋檐上都是雪,不但沒有拉住他,反而被他下墜的身子給拽了下去。 “啊……”她壓低聲音驚呼一聲,下意識的雙手護住小腹。 耳邊風聲陣陣,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來臨,身子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等蘇慕錦睜開眼睛,就發現他被楚離緊緊的抱在懷里,他的身子微微的有些發抖。 “楚離……” “錦兒,對不起!”他的臉深深的埋入她的頸窩中,方才他竟然差點讓錦兒從屋檐上墜落下去,就在身子懸空的瞬間他猛的回過神來,身上還是忍不住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若是因為他的疏忽讓錦兒墜了下來,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房間里的左相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屋里的腳步聲緩緩向門邊行來。 “快走?!?/br> 身子騰空被楚離抱起,轉瞬間落在樹杈間,左相打開門沒有看到異常,又重新關上了房門,不多時房間的燈光熄滅,整個左相府陷入一片漆黑中。 陷入黑暗的左相府像是一個沉睡的巨獸,吞噬著黑暗,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蘇醒。 蘇慕錦和楚離又去后院看了一圈,后院荒無人煙,塵埃遍地,幾乎看不到人生活的痕跡。蘇慕錦心中了然,看來是因為左相府的人實在是太少,所以后院基本就是一個擺設,他們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前院。 她轉念想了想,也是,后院本來就是女人們居住的地方。 而左相府卻連個女主人都沒有,不但沒有女主人,或者說也許除了廚娘連個女眷都沒有吧,所以后院就成了一個空空的擺設。 兩人回去楚家。一路上,楚離異樣的沉默。 “楚離……” “錦兒,我一直以為外祖父心里是憎恨我的?!币驗樗浅さ膬鹤?。楚離進了溫暖的房間,緊緊的牽著蘇慕錦的手,他沒有點蠟燭,也沒有點油燈。蘇慕錦知道他此時的脆弱不愿意被人看到,哪怕是她……他也不想讓她看到,她坐在床榻上,床榻上一片溫暖,和方才左相府的一切形成鮮明的對比。黑暗中,楚離緊緊的抱住她,她也緊緊的抱住他,他的聲音有些壓抑,“我心里曾經責怪過他的,也恨過他,娘親的死雖然間接原因是我,可是他是我的外祖父,別人誰都能恨我,可外祖父他怎么能恨我呢?!?/br> 蘇慕錦抱住他的頭,抿著唇靜靜的聽他的訴說。 “錦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外祖父竟然是為了我考慮,竟然是為了我的安全我的性命,可我卻在心里不懂事的責怪他?!?/br> “不是你的錯?!?/br> 楚離那個時候也只是個三歲的孩子,剛剛失去了娘親,又在同時知道了娘親的死因和父親有關,這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是多么殘忍的事情,可是就是這種時候,他剩下的唯一親人,他的外祖父竟然還拋棄了他,他那時候心里會怨恨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我的錯……我錯了……” …… 與此同時。 京郊的客棧中。 徐粉黛住進了所謂的上房,可所謂的上房也僅僅是一個稍微干凈一點的房間罷了,京郊的地方原本人來人往,客棧里的人還算是不錯,生意也還可以,可是因為連續兩個月的大雪,人們都不怎么出門了,所以客棧里的生意就冷清了許多。 徐粉黛進了房間,從桌子上撿起火石點燃了油燈。房間中一股子淡淡的潮濕氣味,她緊緊的皺住了眉頭,強行忍住掉頭就走的沖動,勉強放下了包袱坐在了床榻上,她檢查了一下被褥和枕頭,被褥和枕頭還算整潔干凈,沒有什么異味,她這才放了心。 “咚咚咚——” 三聲敲門聲響起,徐粉黛立馬警惕起來,渾身緊繃,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迷藥,“誰?!” “姑娘,是我,店小二!” “有事?”徐粉黛沒有開門。 “姑娘,是這樣的,天色已晚,我瞧您好像走了不少的時間,要不要在下給您準備一些茶水或者吃食?” “不用了?!毙旆埙鞂嵲诓环判倪@個地方的東西,而且她今天晚膳吃過了不覺得餓,倒是覺得有些口渴??墒沁@客棧的東西她不放心,她剛想打發走店小二,想了想又說道,“你去給我準備一些茶水吧?!?/br> “好嘞,姑娘您稍等啊?!?/br>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店小二就再次敲響了房門,“姑娘,您要的茶水送來了?!?/br> 徐粉黛方才已經趁著店小二準備茶水的功夫,從房間里弄了一點灰抹在了臉上,她知道自己這張臉能給她帶來多大的麻煩,當她是徐家的二姑娘的時候這張臉會讓人驚艷垂涎,可卻不敢有什么動作,可現在她一個孤零零的女兒家半夜三更的投宿客棧,她這張臉就是惹人犯罪的最大問題。房間中燈光昏暗,她頭上又蓋著斗篷,臉上抹了灰不像是灰,乍一看反而有些像是胎記一般。 她打開房門,接過店小二手中遞過來的托盤,垂下眉眼,“有勞小二哥了?!?/br> 那小二一眼瞧見徐粉黛臉上的“胎記”微微驚了一驚,可隨機就反應了過來,沒有表現出異樣來,心道,怪不得這個姑娘到了房間里還帶著帽子,原來是要遮蓋胎記呢,瞧這姑娘皮膚倒是挺不錯的樣子,沒曾想竟然生了這么一大塊胎記……可惜了。 小二眸子微微閃了閃,目光在徐粉黛身上的斗篷上停了剎那,隨即轉過頭,“姑娘,這房間興許有些冷,我給您帶來了一個火盆,您若是覺得冷的話就自己點上吧,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一聲?!?/br> “多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