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江曉媛把羽絨服的帽子扎緊了,所有能扣上的扣子全部扣上,一直別到了鼻尖下面,雙手全都縮到袖子里,全副武裝地上了三輪車后面的露天大車斗,迎風淚流地準備開始一段跑車般拉風的旅程。 其他滯留的乘客見狀,紛紛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可是此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已經大半天不過車了,總不能走回去,一些人也只好胡亂將慘不忍睹的表情收拾起來,一擁而上。 “師傅,那個小姑娘,也帶我一程吧?” “帶我一程帶我一程,我付車費,到你們家附近,找個有人有車的地方就把我放下來就行,我再去找別的車?!?/br> “麻煩麻煩,大過年的出門在外,都不容易?!?/br> “師傅……” 江曉媛艱難地把被領子遮住的口鼻釋放出來:“好啦別吵!” 孫二伯笑呵呵的:“都來,都上來?!?/br> 豬隊友一句話出口,眾人立刻一片七嘴八舌的道謝,爭先恐后地要往三路車后面有限的車棚子里爬,眼看要造成踩踏事件。 江曉媛只好急中生智地爆喝一聲:“慢著,不白坐!十五塊一位!” 此言一出,周遭頓時一片靜謐。 大概是前一陣子瘋狂營銷的后遺癥,江曉媛那一刻好像被一只巨大的錢串子附了身,自己都被自己震驚了。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口齒異常伶俐地說:“十五塊一位,要走的上車,上滿就走?!?/br> 孫二伯震驚地看著她。 江曉媛無視了他,雙手揣在袖子里,擺出一副八風不動的地主婆模樣。 終于,一個中年人率先掏出錢遞給她:“帶我一個?!?/br> 有了帶頭的,之后立刻又有幾個人效仿,小小的三輪車很快被占去了半壁江山。 江曉媛:“二伯,沒坐滿咱們也走了,太冷了?!?/br> 孫二伯腦漿被凍得不太流動了,聞言愣愣地應了一聲,一腳踩下離合,電動三輪車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嚎叫。 在花錢上永遠都有拖延癥的人們眼看他們要走,立刻激動了,當場有幾個之前遲疑著不肯付錢的跳上三輪車,最后他們不單拉了個滿員,還超載了一位——那位多出來的女青年只好半蜷縮著坐在了她丈夫的腿上。 江曉媛重新把臉縮回領子里,露出一雙彎起來的眼睛。 頭重腳輕的電動三輪乘著暮色,穿越寒冷的風與經年的塵埃,“突突突”地前往不遠處雞鳴狗吠的、閉塞的鄉村。 江曉媛的歸來引起了街坊四鄰的轟動,大家紛紛跑出來圍觀,見她比離去的時候看起來還樸素,就紛紛放了心,夸贊起她來。 在這些留守老年人眼里,女孩家穿衣打扮,好像總是和一些品行不太好的事聯系在一起。同時,他們也羨慕城里姑娘的美麗,同樣的打扮,自己的姑娘這樣做,就是墮落,城里的姑娘這樣,就是洋氣時髦,似乎他們是將自己的形象也移動到親朋好友的后代身上——為了習慣忍受貧苦,便只好將貧苦當成美德。 仿佛好的人,天生來就是不配享受的。 這些人情世故江曉媛本來是一竅不通的,然而身在這個世界不過半年,她卻已經見慣了三教九流,無師自通了起來。 孫二伯的車一共搭回來九個人,除去江曉媛,八個人每人交了十五塊車費,總共一百二元整,江曉媛樂得做人情,收上來一回手,全都給了孫二伯。 孫二伯忙推:“這不行,不能都給我,是你替二伯收的錢,你想的主意?!?/br> 江曉媛:“還是您去接的我,沒您我還回不來呢,再說您跟二嬸還一直照顧我奶奶,我這就是借花獻佛,自己都覺得沒誠意呢?!?/br> 孫二伯出去接個人,始料未及地還賺了一筆外快,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逢人便夸:“這姑娘將來是做大買賣的料,有大將風度?!?/br> 有大將風度的江曉媛心里其實很沒底,她根本不知道原主的家在哪,只是通過電話推斷,應該和孫二伯一家是鄰居,就一直跟著二伯到了孫家門口。 江曉媛發現自己不用找了,在離她二十米遠的地方,一個瘦小的老太太正拄著拐杖望著她。 這個老太太,江曉媛是見過的,她年幼時從父親的舊相冊里翻到過她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當然要年輕很多,未到中年。 她嘴角略微下垂,頭發一絲不茍,雙頰凹陷,看上去不太慈祥,像是有些不茍言笑,眉目間年輕時候的影子依稀,只是一把白發在漸次黑下來的空中顯得分外扎眼。 像是時空倒轉了,死者復活了。 老太太見了江曉媛,態度并不熱絡,只是顫顫巍巍地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牽住江曉媛的手,像是牽起一個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不肯回家的小孩子。 “走,”她淡淡地說,“咱們回家了?!?/br> 第35章 什么是平行時空呢? 微觀的看,或許就是同一個人身上會發生的無數可能性?人的一生中,也許每一次一念之差,都會造就兩個背道而馳的平行空間。 每一個時空中的那個人,都是她自己。 這一點江曉媛在踏入原主人房間的時候,深切地感覺到了。 所有的杯子都放在左手邊,把手也沖左,但筆和工具在右邊——這是因為江曉媛雖然不是左撇子,卻從小就習慣用左手端杯子。 桌上的筆筒里插滿了筆,一多半是不能用的,筆尖沖上閑置著,這也是她的怪癖之一,筆用完了不扔,哪怕不能換芯。 床鋪總是靠近一角,永遠不放在正中心。 江曉媛試探著坐在舊木頭桌子旁邊,她忽然心里一動,彎下腰拉開最下面的抽屜,果不其然,在抽屜里發現了一個鐵盒子。 一切都是她的習慣,江曉媛根本不需要向誰打聽,她本能地就知道這屋里有什么。 江曉媛把鐵盒子端出來,知道這里面放著她在這個時空的珍藏。 在原來的時空,她也有這樣一個盒子,雖然比這個銹跡斑斑的蛋卷盒子高檔很多。里面有一打學畫的考級證,有她第一根用完的眉筆筆頭,有她小時候從父母那收到的生日禮物——長到十來歲以后就沒有了,過了十歲,他們就不再費心買玩具哄她開心了,只省事地給她個紅包,讓她喜歡什么自己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