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他把手往褲兜里一插:“剪短???八十塊,我給你叫個實習技師來,二十分鐘之后搞定——你家親戚的那個meimei剛開始上手剪頭發,就適合拿你這種沒難度的練手?!?/br> 祁連坐著沒動:“你再多廢話一個字——” 陳方舟慫的比光速還快:“……好的,我給你照原樣剪短?!?/br> 他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委委屈屈地上前,在祁連的腦袋上抓了幾把,漫不經心地捻起發梢觀察了片刻,露出一個鏟屎的表情,勉為其難地開始動手修。 祁連:“她怎么樣?” “誰?”陳方舟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若無其事地聳了個肩,“可能有點郁悶吧?” 祁連微微皺皺眉:“郁悶什么?” 陳方舟沒有立刻回答,十指上下翻飛,無影手似的利索地修掉了祁連半邊頭發的發梢,行云流水,甚至帶著某種神秘的韻律,簡直能歸入藝術范疇了。 一口氣修完半邊,他才挪了挪腳步,有幾分漫不經心地說:“剛開始來的時候不適應,又是學東西又是熟悉人,沒時間多想,現在多少穩定下來了,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了唄——你想啊祁少爺,她一個年輕輕的小姑娘,還不知道后半輩子有多長,一眼看見了自己前途的終點,她心里什么滋味?” 祁連皺了皺眉。 陳方舟:“其實大家都一樣,朝不保夕奮斗的看不見自己的出路在哪,是郁悶,像我們這種暫時有事做,相對比較穩當的也郁悶,我們每天看著周圍的人,感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又著急又不甘心,當然會難受啦,過了那段時期就好了——你這meimei像屬于郁悶完還瞎想的,前兩天她還攛掇我在店里專門開拓一個搭理造型妝面的業務,嘖!” 祁連:“她怎么想起做這個了?” 陳方舟:“她手上確實有點門道,不過有門道在我面前使沒用,在店里增加業務這事我說了又不算?!?/br> 祁連沉默了一會,片刻后,他突兀地開口說:“你給她加吧,沒關系?!?/br> 陳方舟呆滯:“……???” “我說你想辦法給她加上這個業務吧,”祁連淡定地說,“回頭我想辦法給你們老板說?!?/br> 陳方舟:“你……你怎么說?” “就說我媽到你們店里來,正好有事,順便讓你們這的小女孩給她畫了個妝,回去覺得不錯,下次還來,還順便要多介紹幾個客人?!逼钸B面不改色地即興編了一段,“你們老板是jian商,今天聽完,明天他就得抓心撓肝地惦記著開新業務收錢……哦,對了,要真那樣,你別跟別人說是我說的?!?/br> 陳方舟把剪子磨得“咯吱”作響,好半晌,他咬牙切齒地說:“我最討厭有錢人了?!?/br> 三天后,就在江曉媛以為此路不通,正痛苦地重新思考自己未來的出路時,總店下來一個通知,讓各個分店以即將到來的圣誕節為契機,充分做好前期宣傳工作,派專人回總店培訓,展開后續妝容造型打理業務,過年前要開試點。 接到培訓通知的時候,江曉媛簡直不敢相信,她這是要時來運轉的節奏嗎? 第29章 江曉媛指著自己:“我?沒聽錯吧店長,你是說培訓讓我去?” 陳方舟白了她一眼:“不然還我去???我一個堂堂店長,日理萬機的……” 江曉媛沒聽他后面那句王婆賣瓜,她整個人仿佛被五百萬大獎劈在了原地,整個人咕嘟咕嘟地冒了好一會泡,才費力地把自己的腦子從沸騰狀態里拎出來,一口氣浸在了涼水里,這才勉強恢復了正常思考能力。 江曉媛:“等一下,讓我一個實習技師去,其他人沒意見嗎?” 陳方舟大感欣慰,她總算是知道考慮其他人的意見了,哪怕考慮得不對,至少也能算是個良好的開端。 “放心吧,”陳方舟說,“除了你這種二缺,這種培訓第一期沒人愿意去的,說是拓展業務,將來干不干得成還得看呢,萬一黃了,現在去了也是白耽誤一個月的績效工資?!?/br> 江曉媛話沒聽完,整個人已經高興暈了,她七扭八歪地在店里溜達出一串詭譎的軌跡,最后以撞上了一臺加熱器告終,實在有點找不著北了。 把陳老板心疼得呲牙咧嘴的,抱著他的寶貝加熱器長吁短嘆,恨不能以身代之。 陳方舟:“不就一個沒人愿意去的培訓么,你至于嗎?至于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我家小寶貝兒……” 江曉媛顧不上和加熱器爭風吃醋,她一邊捂著撞疼的地方,一邊激動地沖陳方舟說:“你不懂,萬事開頭難,現在我就算是開了個順利的好頭,將來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中國……啊不,世界時尚造型設計領域的最前沿,你信不信?” 陳方舟吊著眼看了她一會,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呸?!?/br> 呸完,他發愁得壓了壓帽檐,感覺這個姑娘的妄想癥好像越發嚴重了。 總部請了個化妝學校的專業老師來,對各店派來的學員開展了一個短期培訓。 以前在江曉媛眼里,化妝師學校就是個技校,既沒有審美又沒有品味,能教出什么玩意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作為學員,跟著一幫假睫毛貼三層,喜歡把眼睛貼得荊棘叢生的學員們坐在教室里從零開始。 江曉媛始終記得陳老板那句無心的教導——不知道從哪開始的時候,就從零開始。 她是個野路子大師,在無數次買藥吃藥的時尚領域摸索得比任何人都遠,水平乍一看確實能驚艷四座,但短時間驚艷完,她其實并不知道該如何在長期里繼續提高——畢竟,她已經沒有看上什么買什么、胡亂嘗試的財力了。 化妝課老師從基礎理論開始,頭天沒教他們cao作,給了一堆枯燥的理論要求記住,什么“粉底霜是由什么構成的”,什么叫“三庭五眼”、“三點一線”,老師水平有限,口音濃重,講課跟念經一樣,參加培訓班的學員大部分是來學習如何剪切嫁接假睫毛的,始料未及地被這堆理論狂轟亂炸一番,紛紛給砸得眼冒金星,開課不到半個小時,睡倒了一片。 江曉媛成了唯一一個豎著進去、也豎著出來的學員,顯得十分鶴立雞群。 不但如此,第二天,她還是唯一一個把“化妝知識小冊子”全篇背下來的。 培訓到第三天,老師還在磨磨蹭蹭地教各種非?;A的手法和是個人都會的日常妝,已經開始有人偷偷逃課了,培訓班管理很松,老師拿錢辦事,看見人跑了也是睜只眼閉只眼,越發助長了這種行為。 一個禮拜過去,來堅持上課的人已經不足剛開始的一半了。 永遠戰斗在逃課第一線的江曉媛卻每天早來晚走,還回家自習,成了混跡在一大群學渣中的學霸。 有時候她自己也想——要是把這件事說給幾年前的自己聽,自己會相信嗎? 從出生開始就遺漏沒有被收錄進她字典的“刻苦”二字,終于姍姍來遲地加入了她生活的旋律,把這一手光怪陸離的小調往未知的方向牽引了過去。 對于離開學校很多年的人來說,在教室里坐著不動聽老師講課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但是當她的精神有支柱的時候,一切痛苦與困難都不在話下。 江曉媛的學習勁頭嚇人,到最后,連照本宣科的化妝指導老師都注意到了她。 指導老師姓蔣,自稱叫“sam”,是個男的——干這一行的漢子數量上沒有姑娘多,但都十分長情,因為他們一定是出于特別真的真愛,才肯冒著被人戳脊梁骨說娘娘腔的風險全情投入其中。 蔣老師這一天授課完畢收拾工具的時候,抬頭一看,發現人都走光了,只有江曉媛一個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正在補她一天的筆記。他忽然有點好奇,于是背著手,悄悄地走到她跟前,探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