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
明媚抿嘴一笑,朝喬太后與徐炆玔微微彎了彎身子,跟著喬景鉉走了出去。徐炆玔站在那里看著她的背影,無限惆悵的嘆了一口氣。 “皇上,此情已待成追憶,不必多想?!眴烫罂戳丝葱鞛色[那悵惘的神色,聲音冷了幾分:“你現兒肩上的重擔可多著呢,哪里還有工夫去想那么多閑事?” “母后,朕知道?!毙鞛色[怏怏轉身,口里雖然應承著,但心中卻還是惆悵滿滿,這憂郁的情思說來就來了,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若是能像喬太后說的那樣,隨意控制得住,那自己也就不會像現在一般愁苦了。 明媚被留在了映月宮,不是照顧柳文妃,卻只是專門來照顧小皇子。 屋子里靜悄悄的一片,小皇子已經睡著了。望著躺在小床上的那個小嬰兒,明媚心情極其苦悶,她不是嬰幼兒專家,萬一這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怎么辦?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兒咽氣了,說不定柳府還得跟著陪葬。 玉簫見著明媚愁眉不展,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幫著明媚照看小皇子。幸喜喬太后派下了劉姑姑和幾個宮人過來打下手,又指了太醫院擅長治療小兒疾病的圣手湯大夫過來,所以這映月宮里倒也不是很手忙腳亂。 在宮中過了幾日,就聽宮人們耳口相傳的說,柳文妃生產時那兩個穩婆自盡,沒有查出來究竟是誰指使她們來害小皇子的,明媚聽了心中一陣郁悶。究竟是誰來害小皇子,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嗎?那兩個穩婆究竟是自盡還是被殺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著這幕后主使人才會出手把那兩個穩婆給了結。 這后宮里邊,能夠在喬太后眼皮子下邊做出這樣事情的人來,只有一個人。明媚咬著牙心里有一陣寒意。那時候瞧著她一副慈祥模樣,可沒有想到,竟然也是這般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四月末的天氣,本該是一片晴空萬里無云,可現在瞧著那天空卻是陰沉沉的一片,好像是誰沉著臉,見不到一絲絲的歡喜。明媚站在映月宮的前庭,看著那黑黝黝的樹影在不住的搖動,恍惚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覺甚是壓抑。 “福瑞郡主?!甭牭蕉笠粋€溫柔的聲音,轉頭一看,卻是徐炆玔站在那里,一雙眼睛牢牢的盯著自己。 明媚有幾分尷尬,徐炆玔每次望她的目光,總是那般溫柔,讓她瞧了全身不自在。她沉了沉氣,正想屈身行禮,卻被徐炆玔一把扶?。骸案H鹂ぶ鞑槐囟喽Y?!?/br> 他的手掌溫熱,炙著她胳膊上的肌膚,讓她全身忍不住一抖,幾乎要叫出聲來,一把將他的手掌甩開?!俺寂x過皇上隆恩?!泵髅恼局绷松碜?,雙眼望著腳尖前方一點?,F在徐炆玔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三皇子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經是握著生殺大權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只能遵守著規矩。 “福瑞郡主在這里想什么?”徐炆玔心痛的望著她,在映月宮里才幾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幾分,難道她就如此不適應宮里的生活? 聽到徐炆玔這般問她,明媚低了低頭,突然有了種想把心里話全說出來的感覺:“皇上,我若是說得不中聽,你可不能怪我?!?/br> 徐炆玔見明媚語氣沉重蒼涼,心里也放軟了幾分,點點頭道:“福瑞郡主且隨意說,朕都會好好的聽著?!?/br> “那兩個穩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相信皇上心里有數?!泵髅奶痤^來,一雙明眸盯著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對不對?” 徐炆玔驚訝的看著明媚,沒想到竟然會這般直截了當的將太皇太后給揪了出來。 “想害柳文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人,不是薛貴妃就是魏淑妃。而據我觀察,魏淑妃為人謹小慎微,只會做一些暗地里的勾當,絕不會這般明目張膽的派兩個穩婆去害人,所以這兩個穩婆必然是薛貴妃派去的?!泵髅念D了頓,嘆了一口氣,幽幽問道:“我那日把穩婆捉住,她們并沒有當場了斷自己,為何在幾日以后才自盡?定是有人要包庇薛貴妃才派人下了手。放眼后宮,輕而易舉便能做到這一點的,便只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后娘娘與萬陽公主關系不過爾爾,又痛恨對小皇子下手之人,肯定不會想要去替薛貴妃掩飾,而太皇太后是萬陽公主的親身母親,薛貴妃又是她最疼愛的外孫女,她自然要庇護著?!?/br> 聽著明媚絲絲入扣的分析著這件事情,徐炆玔不住的點頭:“福瑞郡主說得絲毫不差,只是那卻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將此事封口,母后這才不得已而為之?!?/br> “可是,若我沒有來后宮又會如何?柳文妃死,小皇子亡!誰來為她們伸冤?”明媚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那里,半天沖不出來,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淚。 原以為自己和柳明欣不過是堂姐妹,不會有太深厚的感情,可為什么自己還會為她流淚?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明媚哽咽著說:“這后宮,看著花團錦簇,里邊卻是爛污一片,我討厭這里,若是我再住得幾日,定會抑郁成疾,皇上,請放臣女出宮罷!” 徐炆玔見她眼角旁邊亮晶晶的,似乎有淚光閃爍,心中一痛,想伸出手來幫她擦掉那些眼淚珠子,誰知轉瞬她已經拿出帕子來自己擦掉了,聽著她含混的鼻音說著后宮的丑陋,他心里也是傷心,可卻無計可施。 他自己便住在這渾濁不堪的后宮里邊,何嘗不知道里頭的魑魅魍魎?在這宮里頭住得久了,便向往著宮外的生活,只是他卻不如明媚這般自由,他已經被剪去了翅膀,只能在這只大籠子里呆到老,到死。 “福瑞郡主,這事會對柳文妃有個交代,你且放心?!毙鞛色[苦笑了一聲:“你不必懷疑我,這事情總是有個結果的?!?/br> “交代?用誰來做替罪羊?”明媚譏諷的一笑:“不會隨便捏造個宮人的名字出來,胡亂按個罪名,說她因為曾被柳文妃打罵過,所以懷恨在心,買通了穩婆讓她們下手罷?這種理由說了出去,連黃口小兒都不會相信,你以為能騙得過天下之人?” 徐炆玔臉上一片尷尬,這柳家福瑞郡主太機靈了,本來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議,想找個宮人出來頂罪,但喬太后不同意,說這借口太牽強,太皇太后著惱了:“難道你還真想讓我的外孫女兒出來認罪不成?”說罷拂袖而去。 徐炆玔坐在一旁看得母親那無奈的眼神,也是覺得頭大,太皇太后現在年紀大了,越發固執了,她從來便把薛玲瓏當成心肝寶貝,進宮來陪她的時候誰都不能惹她,而此時為了她更是胡攪蠻纏起來。 找人頂罪?總要有個合適的借口和理由罷?現在望著明媚那充滿譏諷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就是后宮,他從小就長在這里,看慣了里邊的各種污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適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生活是多么的扭曲,不正常??粗髅哪请y受的臉,他真想馬上就下旨將薛貴妃廢去稱號關入掖庭,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 “福瑞郡主,這事情總會有個交代,你就不必多想了,還勞煩你在映月宮里呆幾日再回英親王府罷,文妃好像身子不大好,你是她的堂妹,難道就忍心看她這般苦苦掙扎?”徐炆玔貪戀的看著明媚的臉,心里既有不舍,又有不忍。不舍得她離開,又不忍心看她在宮里受苦,兩種感情在心里不斷的斗爭著,好半天都沒個結果。 “既是如此,請皇上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臣女回屋子去了?!泵髅挠辛艘欢Y,不等徐炆玔吩咐,已經走開兩步,見徐炆玔還呆呆的站在那里望著她,不由開口勸了一句:“皇上日理萬機,勞心勞力,還請放輕松些?!?/br> 聽到這句話,徐炆玔心里突然輕快了起來,笑容滿臉的看著明媚的身子閃進了映月宮,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喬太后這邊查出了新線索,那日抬轎子的內侍為何會無緣無故摔跤,原是不僅是有如將青苔移植到了映月宮前邊的小路上,還有人在青石小徑上邊潑了菜油。順藤摸瓜的查下去,卻查到了魏淑妃的頭上。魏淑妃連聲叫冤可也無濟于事,喬太后雷厲風行的把她關入了掖庭。 徐炆玔下朝回宮,聽到內侍和他說起這事,不由得瞠目結舌:“魏淑妃怎么會做這種事兒?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現出魏淑妃的影子,一雙眼睛不大不小,總是規規矩矩的望著腳尖,鼻尖上有著淡淡的斑點,笑容恬淡溫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為必須要找個頂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來?!?/br> 來到儲秀宮,喬太后正在喝著茶兒,莫姑姑躬身在幫她按摩肩膀,見著徐炆玔來了,也不驚奇:“皇上可是為魏淑妃之事而來?” 徐炆玔點點頭坐了下來:“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母后,為何把魏淑妃關進掖庭了?朕知道因為太皇太后逼著,母后不得不找個人出來頂罪,可也別冤枉了魏淑妃?!?/br> 喬太后聽著徐炆玔說完,只是笑著,也不答話,徐炆玔看著奇怪:“母后,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以為你那魏淑妃是個賢良的?”喬太后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沒冤枉她。魏淑妃的后院有個盆子,里邊放了石塊,上頭養著的就是青苔,這些日子天氣晴好,如何路上會有青苔?想來就是她讓人移植過去的。在路上潑菜油,那可是有人證,也有物證,當日云驍衛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映月宮附近走動的人,取了內侍摔跤地方的腳印,兩相比較,發現魏淑妃身邊的臨安最有嫌疑,昨日傳了臨安來問話,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語,再拷問下去,也就招了?!?/br> “拷問?”徐炆玔搖搖頭道:“難道不是屈打成招?魏淑妃既然養了青苔,出了事情以后,難道不知道將罪證消滅,還留著讓母后去查到?”徐炆玔瞪著眼睛,很是不敢相信:“母后,你切忌莫要冤枉了她,她還算得上是個賢良女子?!?/br> “你也不必再這么護著魏淑妃了,養青苔之事,是她的心腹宮女說的,并不是哀家找到了那樣東西?!眴烫罂粗鞛色[的眼里有一絲閃爍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將你保護得太好了,以致于你都有些識人不清。你可知道魏淑妃送去給柳文妃的東西里邊就有一些東西涂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婦大忌!最妙的是,那些東西卻是薛貴妃賞賜給她的,她只是在里邊又偷偷抹了些麝香轉送到映月宮去了而已。若是柳文妃用了這些東西,一旦小產,查來查去,那事情就會落到薛貴妃頭上去了,跟她可絲毫沒有關系,魏淑妃的心思縝密,遠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聽了這番話,徐炆玔呆呆的望著喬太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孫兒命大,那些東西柳文妃見著珍貴,舍不得用,都叫綠葉收在隔壁屋子里頭,沒有拿出來用,若是拿出來了,那還了得,哀家的金孫早就沒有了!” “竟有此事!”徐炆玔呆坐在椅子里,臉上盡是憤怒之色:“魏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喬太后見徐炆玔那模樣,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氣惱,這后宮生存的法則便是要想盡辦法出人頭地,只是魏淑妃這法子也太陰鷙了些。雖然柳文妃和小皇孫都無事,但哀家還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殺住后宮這風氣,以儆效尤?;噬嫌X得呢?” 徐炆玔聽著喬太后的話,便想到了明媚昨晚說的那番話來,這后宮看著花團錦簇,里邊卻是爛污一片——就連魏淑妃這種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來也是出乎人的想象。他站起身來,疲乏的對喬太后說:“既是如此,就讓她在掖庭過一輩子罷?!?/br> 喬太后嘆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魏國公府畢竟也是當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們的臉,把魏淑妃關進掖庭,幽禁起來,這也是給魏國公府留了幾分面子?!笨戳丝葱鞛色[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喬太后心里不免有幾分心痛:“皇上,你可還在惦記著那福瑞郡主?母后那般做,也是為你好,你不要怪母后。若是你實在是惦記著她,現在她就在宮中,母后讓人給她屋子的香爐里添一種香料,她便可沉睡一日一夜不醒,你也可以遂了心愿?!?/br> 愈是得不到就愈發會覺得珍貴,不如讓他嘗到了其中滋味,就不會這般惦記著她了。喬太后心中嘆氣,徐炆玔這般喜歡那福瑞郡主,還不是因為她不讓他沾身?若是與她歡好過了,便會發現她與別的女子沒什么兩樣,那顆心,自然就會淡了。 徐炆玔的腳下一滯,轉過身來道:“謝謝母后好意,兒子自有主張?!?/br> 一邊走向映月宮,一邊回想著喬太后的話,心中起伏不定,遂了心愿?徐炆玔搖了搖頭,母后不明白他的心,這哪里是遂了心愿?這是在傷害明媚,他的心愿,這輩子也不會得到滿足的時候,因為明媚的心中只有喬景鉉。 昨日,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邊上閃閃的淚珠都讓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見著她快樂的笑容,就像初次在云州府見到她的那樣,快言快語,無憂無慮。 徐炆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道,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做讓明媚傷心的事,盡管母后這個提議很誘人,可他卻決不能這般行事。 走進映月宮,里邊傳來細小的嬰兒哭聲。 徐炆玔的憂愁忽然減去了幾分,映月宮里有他的兒子,正在哭哭啼啼的鬧騰,那是他的兒子,他已經做父親了!快步走進門去,就見明媚抱著小皇子在前廳里走來走去:“小乖乖,別哭,你母親只是睡著了,過會便會來看你?!彼兄唏?,把自己的頭低了下來,溫情脈脈的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他的小臉蛋,低聲一笑:“你真軟啊,還有奶香,怪好聞的?!?/br> 徐炆玔見了這副場景,心里又是一滯,若是每天下朝回來便見著這樣的場面,那該有多舒心!可是,柳明欣不是她,明媚也不會這般日日出現在他面前。站在門口,徐炆玔呆呆的問明媚:“福瑞郡主,小皇子醒了嗎?” 明媚聽到聲音抬頭一看,見徐炆玔站在不遠處,向他彎了彎腰:“回皇上話,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剛剛奶娘喂過奶,現在正精神著呢?!?/br> 徐炆玔走到了明媚身旁,低頭望了望他的兒子,就見他一雙眼睛正滴溜溜的到處亂望,似乎很有精神,心里也是高興,伸出手指來撥弄了他的臉蛋一下:“笑一笑給父皇瞧瞧!” 這時綠葉急匆匆的從內室里奔了出來,聲音很凄厲:“福瑞郡主,你快來看看娘娘,她……她……?!?/br> “不是有何太醫在嗎?”明媚見綠葉緊張得肩膀都在打顫,知道柳明欣肯定有什么不好了,也不多說,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著綠葉進了內室。 柳明欣的情況很差,除了生孩子那日還很清醒,這些天一直在沉睡。明媚有些擔心,有些產婦就是生了孩子,全身放松,睡著睡著便過世了。瞧著柳明欣那模樣,只怕也是熬得太厲害以后全身過于放松的狀態。 明媚讓綠葉與綠茵要不時在柳明欣耳邊說話,好讓她保持清醒,不能一睡不起??墒侵辉谥虚g醒來過幾次,其余時候都是睡著的,連眼皮都沒有睜開過。明媚給她檢查了兩次,只覺得她身子極度虛弱,生命體征似乎一點點的在流失中。何太醫也開了方子,可似乎沒有半點作用,從前日起柳明欣已經吞不下硬的東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質的東西來維持生命。 當明媚走到床邊時,發現柳明欣已經醒了過來,眼睛不像早兩日是半睜半閉的,而是全部睜開了。她瘦了很多,一張鵝蛋臉變成了瓜子尖兒,那雙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嚇人。 那何太醫跪在床邊戰戰兢兢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媚見狀,知道柳明欣定是不好了,揭開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見紅殷殷的一片——產后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進來,看柳文妃還有什么話要和他說?!泵髅膿u了搖頭,柳明欣身子本來就虛弱,再加上血崩,那可是沒得救了。綠葉聽著這話便知柳明欣好不了了,心里大悲,含著淚跑了出去向徐炆玔稟報。 柳明欣拉住明媚的手,輕聲說:“十meimei,我曾經因為皇上喜歡你,所以很是嫉妒你,你進宮來的時候,對你態度不好,你要原諒我?!?/br> 明媚含著眼淚搖了搖頭:“娘娘,這不算什么,你別記在心里頭?!?/br> 早幾次她進宮來的時候,柳明欣都會用話來刺著她,明媚心里頭還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何她一定要針對自己,現兒聽她這么一說,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一回事情,她怎么就明白了徐炆玔對自己的情意?難道是徐炆玔自己對她說過? “十meimei,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柳明欣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血慢慢的從裂開的地方涌出,看得明媚一陣心酸,點了點頭道:“娘娘,你說說看,是什么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盡力?!?/br> “你……能不能進宮來,代替我照顧我的孩子?”柳明欣拼著最大的力氣道:“你是他的親姨母,自然會全力照顧他的,對不對?” 明媚感覺到身邊似乎有人的身子動了動,回頭一看,原來是徐炆玔站在了身邊。她默默的把柳明欣枯瘦如柴的手交到徐炆玔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文妃娘娘說說話罷,她時間不多了?!?/br> 徐炆玔見明媚決絕的走了出去,心里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著柳明欣道:“文妃,你不要擔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來,咱們的小皇子還等著母親抱呢?!?/br> 柳明欣的頭發散亂,趁著她一張臉跟白紙差不多,她望著徐炆玔,凄然的問:“皇上,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臣妾?” 徐炆玔看著她那兩塊略厚的嘴唇皮兒在不住的打顫,眼睛充滿希望的看著自己,不由得落下了兩滴眼淚:“文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歡你的?!?/br> 聽了這句話,柳明欣的臉上突然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在這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妖異,她睜大眼睛望著徐炆玔,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夠似的,然后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點點的渙散,最終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文妃!”徐炆玔搖了搖柳明欣的手,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反應。 映月宮里換上了白色的紗幔,小皇子也被喬太后接到儲秀宮去住了,沒有了孩子的哭聲,沒有了中藥刺鼻的氣味,只有穿著素色服裝的宮人們低著頭在出出進進,整個宮殿似乎隨著柳明欣一起死了去,沒有半點生息。 柳明欣被追封為莊敬皇后,按皇后禮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國喪三日。 明媚回頭看了看一身縞素的綠葉和綠茵,細心交代著她們如何照看小皇子:“莊敬皇后去了,她貼心的人也就你們兩個了,好好照看著小皇子,別讓他被人給陰了?!?/br> 綠葉和綠茵含著淚點點頭,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徐炆玔和喬太后商議下詔追封柳明欣為莊敬皇后時,太皇太后氣急敗壞的趕到了清華宮,進門便大聲說:“皇上,此事不妥!” 徐炆玔看著太皇太后鬢邊的青絲已經染上了白霜,額頭上也多了幾條皺紋,知道她是要為薛玲瓏來爭取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決,那玲瓏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為后?自己坐上太子寶座,誠然皇祖母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時彼一時,自己怎么能為了滿足她的愿望而退縮? 見徐炆玔的目光直直的看著自己,沒有半點服軟的模樣,太皇太后坐了下來,撫了撫胸口,喘了下氣兒,心里充滿了傷感。雖然玲瓏膽大妄為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孫女兒,而且也是得了她的暗示才這般做。 那時候自己暗示玲瓏,讓她除去柳文妃,卻沒有讓她將小皇子也弄死,可沒想到玲瓏竟然這般大膽,只想將柳文妃母子倆一道除去。 死了一個柳文妃,喬太后不會多事,反正天下這女子因著難產死去的多,只不過說一句柳文妃命不好就會將這事情掩蓋過去了??扇羰切』首铀懒?,喬太后又怎肯罷手?自然是要追查到底的。 太皇太后暗自嘆了一口氣,幸虧那英親王府的世子妃來得及時,將小皇子保住了,否則自己可能也保不住玲瓏了,絕不會是將魏淑妃推出去做替死鬼那般簡單。好不容易過了兩日安生日子,柳文妃便死了。 當時太皇太后得了這個消息還十分高興,柳文妃死了,魏淑妃進了掖庭,現在宮里只剩下玲瓏了,要封皇后自然只能封薛貴妃了。太皇太后與聞訊進宮來的萬陽公主都很是快活,兩人臉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可是沒想到這笑容還沒消,卻聽了個驚人的消息,皇上要封那死去的柳文妃做皇后!萬陽公主大驚失色,望著太皇太后,眉頭緊緊皺起:“母后,皇上怎么能這般封賞柳文妃!” 太皇太后也有些坐不住,皇上這般做,用意頗深,難道真是如宮里傳聞,他對柳文妃用情至深,以至于現在就準備定了她的兒子做太子了?雖說柳文妃已經過世,皇后的只是追封而已,但是一個死去的妃子的兒子和一個死去的皇后的兒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想到這里,太皇太后再也沒辦法安安穩穩的坐下來:“繡容,扶我去儲秀宮那邊,我要與太后娘娘去說說?!?/br> 來到儲秀宮,沒想到正好見著了徐炆玔,太皇太后心中一喜,這可剛剛好,免得她再費工夫去尋徐炆玔。 “皇上,那文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為后,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贊同的輿論?!碧侍缶徍土讼驴跉?,慢慢的從柳明欣的出身做文章。 “皇祖母,莊敬皇后進宮冊子上記著的是柳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與魏淑妃進宮,還是皇祖母親允的,為何現在卻說她是庶女?”徐炆玔直視著太皇太后的眼睛,絲毫沒有退讓:“況且這嫡庶又有什么關系?朕的家事自己處理,難道還有不識趣的人在一旁說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話語一阻,沒想到自己親手送上太子寶座的孫子,現在竟然就不聽她的話了,不由得一陣惱怒,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皇上,反正這圣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著這天家威儀被朝野肆意詆毀?!?/br> 徐炆玔也毫不退縮的看著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朕這道圣旨不下也行,朕另外擬一圣旨,將薛貴妃廢為庶人,關入掖庭,皇祖母覺得這道旨意可合適?” 太皇太后聽到徐炆玔如此針鋒相對,一時氣惱,站起來怒喝道:“皇上,你下圣旨總得有個理由罷?怎可無緣無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薛貴妃指使魏淑妃送去給柳文妃的東西里邊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罷?要不要到掖庭把魏淑妃提出來對質?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寶座上容不下她,掖庭才是她最好的去處!”徐炆玔彈了彈衣袖,想著柳明欣死去時望著他的眼神,雖然他并不是真心喜歡她,但那一刻,他心里卻有了一絲眷念。他的三個妃子里,也就柳明欣算是個好的了,盡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諾宣揚了出去,以至于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但她究竟還算是個善良之人,不會弄那些鬼魅伎倆。 喬太后見祖孫倆已經爭紅了眼睛,趕緊打圓場道:“不過是追封一個皇后罷了,沒什么要緊的,他們柳家也不是權傾朝野,這國公府的牌子都還沒熱呢,母后也不要為此著急,大不了明年大選,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來充實后宮也就是了?!?/br> 太皇太后見面前這對母子已經是下了決心,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長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追封便追封罷,只是以后皇上要多念念萬陽公主的面子,不要和薛貴妃置氣,多陪陪她。她現在還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親,生下了小皇子以后,她方才會溫柔些?!?/br> 徐炆玔其實心中已經發誓不會再踏入漱玉宮但見太皇太后如此說,他也就借勢下坡:“朕謹記祖母教誨?!?/br> 就這樣,追封柳明欣為莊敬皇后的詔書發了出去,大陳又有了一次國喪。 大陳朝野上下,頓時一片嘩然,可誰也不敢去說多話,似乎新皇對于柳文妃格外寵愛,現在她死了,追封一個皇后也是新皇情只所在。人死了,也就沒有威脅了,世家大族們都悶著沒有出聲,反正以后是怎么樣還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別讓活人占著皇后的頭銜便好,以后自家女兒指不定還要進宮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