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柳明欣本來就生得有些愚笨,方才開口說話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看著梅花糕兒,忽然便想起了明媚給她送過來的糕點,于是順著她的話便說了出來,沒想到這個十meimei的貼身丫鬟被魏六小姐捉了個錯處——萬壽宮里的御廚,竟然和一個小丫鬟相提并論,這不是在說太后娘娘這邊都沒人了嗎? “是呢,我十meimei的貼身丫鬟都靈巧,比我的丫鬟要好,她們跟著我十meimei學醫術,還能給府里的仆人治病呢。我的丫鬟都是些蠢笨的,沒有十meimei的一半兒好。唉,折也怨不得旁人,誰叫我比不得她受寵呢?!绷餍澜z毫沒沒有聽出來魏六小姐的真實意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明媚的丫鬟,甚至還夾帶了訴苦。 喬太后怎么會聽不出來魏六小姐的弦外之音,心里感嘆著這魏六小姐的精明,這柳七小姐的愚笨,又被柳明欣的話所吸引:“你說的十meimei,就是你上午推薦給哀家的那個?” 柳明欣抬起頭來,很興奮的對著太后說:“不錯,正是她。我聽說我那十meimei在云州府的時候就經常出去給別人看病,云州府的百姓都贊她是觀音座下玉女轉世呢……”畢竟是在說夸贊的詞語,柳明欣聲音低了下去,想到柳明媚的成就,仿佛是她永遠也達不到的高度,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她就是那個給皇上治病的老神醫的徒弟?!?/br> 皇太后聽到最后一句,倒是來了興趣:“果真?如此說來,你十meimei確實是醫術高明了?” 柳明欣點點頭道:“明欣覺不敢有半句謊言?!?/br> 皇太后身邊的姑姑上前一步,在她耳邊說:“太后娘娘,要不要今晚宣那柳府十小姐進宮給您看診?” 皇太后搖搖頭道:“不著急,先派人去云州與京城打聽打聽,瞧瞧她是否真是如此醫技如神再說?!?/br> 那姑姑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來:“太后娘娘,是老奴太著急了些?!?/br> “你也是為我著想,我知道?!鼻靥笪⑽⒁恍Γ骸霸龠^幾日宣她進宮也是一樣,哀家這身子也沒什么大毛病,若是這深夜里去宣人進宮,旁人還以為我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毛病?!?/br> “是,老奴明日內便派人去云州那邊打聽打聽?!蹦枪霉么故滞碎_了去,柳明欣聽了心中好一陣忐忑,若十meimei沒有傳聞中那么厲害,自己是不是犯了欺騙之罪?她心中越想越發慌,一手心的汗,暗暗懊悔自己不該多嘴。 秦太后看了看面前魏六小姐和柳明欣,徐徐道:“明日哀家宣玲瓏那丫頭進宮來,讓她跟魏國公府小姐和柳太傅府小姐熟絡下,你們在這萬壽宮里多住幾日,陪著哀家說說閑話兒。這萬壽宮里到處是年輕小姐,哀家恐怕也會跟著年輕了好幾歲呢?!?/br> 魏六小姐聽了皇太后的話,心里一凜,也明白了幾分,看來這正妃的人選已經定了,便是那薛玲瓏了。她瞟眼瞧了瞧身邊的柳明欣,見她只是傻傻的跟著附和般的笑,竟然是沒有聽出太后娘娘話里的意思來一般,不禁有些鄙夷,這種心機進宮來,何苦。 今日是十五,月亮就如一個玉盤兒般,皎潔明亮。 泰和宮的主殿里邊明晃晃的點著數支明燭,徐熙拿了一卷書在慢慢的看著,他的眼睛落在那書卷上,好半日都沒有移開,仿佛看某處看得入神了一般。 外邊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一個內侍,見著徐熙看得認真,不敢上前來打擾他,站在一旁等了好半日,直到徐熙抬起頭來,這才挨挨擦擦的走上前去:“皇上,今日十五,去不去儲秀宮?” 徐熙皺了皺眉:“不去,今日朕累了,就在泰和宮歇息?!?/br> “是,奴才這就去回了儲秀宮那邊?!蹦莾仁膛仓毸榈牟阶?,彎腰退了下去,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心中卻在為皇后娘娘叫屈。 按著規矩,皇上初一十五都是要在中宮歇息的,可是皇上似乎越來越不守這個規矩了,以前還去皇后娘娘的儲秀宮流連幾個時辰,現兒索性是樣子都不裝了。有時候那蕭貴妃都能蹭到十五月圓之夜,還不時的在外頭宣揚,直說皇上寵幸的只是她。 皇后娘娘也是好涵養,無論皇上怎么對她,無論蕭貴妃是如何猖狂,她都是一臉笑意,穩穩當當的坐鎮儲秀宮,似乎沒有受半分影響。那內侍悄悄的嘆了一口氣,皇后娘娘也實在是委屈得很,所幸她還看得開,沒有斤斤計較,若真是要計較,幾個喬皇后都會被氣死了。 徐熙抬頭看了看墻角的沙漏:“已是戌時,伺候朕就寢?!?/br> 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內侍們涌了上來,各司其職,替徐熙寬衣梳洗,服侍著他上了龍床以后,也各自散去,只余一個小內侍在內殿值夜。 “到多寶格最上頭那個描金盒子里頭拿一塊安息香出來?!毙煳跆稍诖采?,半閉著眼睛:“可別拿錯了?!?/br> 那小內侍答應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踮著腳尖將那描金盒子從多寶格上取了下來,打開盒子以后,見著里邊是數塊暗沉沉的安息香,黑色里頭透著亮紫。拿出幾塊來放進熏香爐,又將那安息香點燃,將香爐捧到到床邊:“皇上,好了?!?/br> “放到桌子旁邊,別拿過來?!毙煳醴艘粋€身,似乎已有睡意:“你自去歇息?!?/br> “是?!毙仁虒⑾銧t捧到了桌子旁邊,然后自己輕手輕腳的走到屋子一角,那一角有一張極小的軟榻,僅能容一個人側臥。他慢慢的爬了上去,蜷縮在那小榻上頭,用心聽著紗帳那邊的動靜,但沒有熬多久,他就覺深思困倦,眼皮子慢慢搭在一起,雖然努力想睜開,卻是怎么也也睜不開。 徐熙從床上翻身起來,走到小內侍面前,試了試他的反應,發現他已經被那特殊的安息香熏得睡死過去,這才躡手躡腳的按了下龍床上隱秘之處的一個機關,然后床板軋軋打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他輕車熟路的從那洞口走下去,在頂上某處按了下,床板又合在了一起,看不出一絲異樣,他打亮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慢慢的往前邊走去。走了不足一盞茶的功夫,這地道便到了盡頭,他按了按墻壁上的一個按鈕,出現了一個洞口,徐熙敏捷的爬了上去。 這是皇宮一處偏僻的宮殿,他出來的地方是這宮殿的后院,那洞口有著叢叢荒草,幾乎快有人的身子那么高,草叢間有流螢一閃而過,淡淡的黃綠色十分打眼,仿佛是浮在眼前一般。 宮墻旁邊栽著幾株很大的喬木,徐熙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樹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是當年他與她一起種下來的,現在樹已經長了很高,他在樹下張望著那翠蓋一般的樹冠,而她卻早已香消玉殞。 在樹下站了一陣子,徐熙只覺得心中有幾分空落落的不舒服,望了望周圍的流螢,再看看前方宮殿里透出來的微弱燭光,他邁步便往那邊走了過去。 蜿蜒的小道就如蛇一般向前行進著,慢慢爬行著,一直通到了后殿?!爸ㄑ健币宦晫㈤T推開,極大的聲音,清幽幽的在耳畔回旋。 后殿很大,里面堆了很多的木器,看起來還是新做的,因為都還沒有上漆。 “旻兒!”徐熙輕輕喊了一聲,就見那堆木器后邊探出了一個腦袋,驚喜的望著他:“父皇,你可算來了!旻兒看今天這么晚了,還以為父皇不會過來了?!?/br> “父皇怎么會不過來呢!”徐熙輕快的走了過去:“每個月的十五晚上,不管怎么晚,父皇一定會來看旻兒的,絕不失約?!?/br> “父皇,不管怎么晚,旻兒都會等著父皇!”木器后邊的少年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徐熙面前,他生得很是瘦弱,臉龐清秀,但是一瞧著便知身子不大好,才走過來靠在徐熙身邊便咳嗽了幾聲。 “父皇,旻兒拿著你那幅畫臨摹了一張,你過來瞧瞧?!痹S炆旻拉著徐熙的手,興致勃勃的將他拉到一張桌子旁邊:“父皇,我畫的像不像母妃?” 徐熙低頭瞧了瞧,桌子上有一幅畫,一樹寒梅,有位美人亭亭立于梅花之下,一襲艷紅的披風,潔白的狐貍毛襯著她巴掌大的臉孔,顯得格外纖秀。徐熙顫抖著雙手將那幅畫捧到眼前看了又看,臉上流露出一絲微微的笑容,可換一種目光瞧著,又似乎是要哭出來一般。 許炆旻望著徐熙,輕聲說道:“父皇,母妃不在了,你還有旻兒呢?!?/br> 徐熙抬起頭來,望著與明妃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旻兒,父皇知道。只是這么多年未曾見過你母妃,看著這畫便想起她來了。你比那些畫師畫得好多了,父皇瞧著你的畫更像你母妃,可能是母子連心,即便你很小的時候你母妃便走了,可她卻還是在你的心里?!?/br> 許炆旻點了點頭:“父皇說得對,旻兒總感覺母妃并未走遠,一直就在這明月宮里陪著旻兒一般。父皇,最近我在做一種椅子,旻兒覺得那椅子一定會讓父皇躺著很舒服。父皇,你來看,我想把它做成這樣的?!?/br> 徐熙被許炆旻拉著走到一堆木料前,那是一堆新刨好的木料,光潔的外表,紋理清晰,整間內殿都充斥著木料的芳香。 “父皇,我用的是百年的香柏木,不僅木質好,還有芳香,能安神醒腦,父皇躺在這種椅子上,肯定不會感覺到疲勞的?!痹S炆旻的雙眼熠熠發光,一邊向徐熙介紹,一邊往他身上靠,似乎在感受這許久不曾享受到的親情。 “好旻兒,好孩子?!毙煳趺嗣倌甑念^,這是他的第四個兒子,是他和她生下的寶貝。他也想對旻兒如珠似寶,可外邊的形勢卻不能讓他這么對待他。若是他明著對旻兒好,哪怕是好一點點,那些人就會如野獸般撲過來,旻兒現在就肯定已經不會在這個世間了。 看著許炆旻瘦弱的身軀,徐熙突然全身充滿了一種負疚感和無力感,當時自己對旻兒娘親明妃的寵愛表現得太過明顯,這才引起后宮諸多嫉妒。還在她懷著旻兒的時候,她就遭受過多次意外,身子也越發的消瘦,瘦到一陣風便能將她卷走。 他憐惜她,心疼她所受到的遭遇,將她挪到了泰和宮中,親自保護著她,一切都做得細處,幾經波折這才將旻兒生了下來。 她生旻兒的那日,他守在門外,就是怕有人會在她生產的時候動手腳,接生的都是他親自挑選過的醫女,不敢讓喬皇后接手,哪怕是秦太后,自己的親娘他都不敢相信。當聽到屋子里傳來的那細聲細氣的啼哭聲,一顆心才落了地。 可是歡喜還沒多久,擔憂接踵而至,剛剛生下來的孩子十分瘦弱,奶娘喂奶都不肯喝。傳了太醫過來仔細診斷,太醫們皆說不出什么原因來。只有一位太醫推斷應該是明妃娘娘在懷著四皇子的時候已經中毒,所以四皇子先天不足。 他憤怒,下令徹查,可查來查去也是一樁無頭公案,雖然有一些不是證據的證據表明蕭貴妃嫌疑最大,可他想皇后也脫不了干系,還有宮里諸多妃嬪,誰都有嫌疑——誰叫他那么寵愛她呢,她入后宮那一天開始,三千寵愛在一身,他很少在別人那里留宿,因為怕她不高興。 可是他卻沒有確切的證據,也不能因著一個明妃便清洗了后宮,若是這樣,他那個位置恐怕也坐得不久了。 當年剛剛進宮的明妃,艷色驚絕,那回眸一瞥,如水的眼神能將他的一顆心帶了去,他只是著迷的看著她,半分也不想移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如欣賞一幅畫。 她純真,就如一張白紙般,沒有任何世故,說起話來似乎都如一個孩子:“皇上,若是你去了別人那里,那臣妾就哭死給你看?!?/br> 他笑著摸了摸她如緞子一般柔軟的青絲:“朕哪里都不去,就留下來陪你。朕如何能忍心見愛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守著這明月宮?” 有她在身邊的時候,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希望能與她在一起,就如民間那最平凡的夫婦一般。她的眼里只有他,每日在宮門口盼望著他上朝回來,而他的心里也只裝了一個她,每日里都只是在惦記著她。 若不是自己的專寵,或許她還會在自己身邊,可是等到醒悟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樂曲聲似乎還在飄飄渺渺,她那清脆悠揚的歌聲似乎還在耳畔,可當年那驚鴻翩然的身姿,卻早已不在,煙波湖面的亭臺里,只余下淡淡的霧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宮苑深深 回憶著明妃當年的一舉一動,既甜蜜又心酸,徐熙握住了許炆旻的手,看著他那張與明妃有幾分相似的臉,心中自是感概。 都說皇上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便可以得到什么,這一切都是虛無,他想得到她,哪怕是和她再見一面都好,可是他這心愿卻很難實現,即便是在夢中,也只能如霧里看花一般,迷迷茫茫的,只能見著一角紗衣從他的腳背上爬過,那纖秀的身姿就如那逝去的飛鴻,快得讓他捉不住她含笑的眼神。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她孩子氣的聲音,可她卻早已香消玉殞。當年她病得神秘,連太醫都說不清楚是中了什么毒,只知道她一天天消瘦,瘦到最后她不愿意見他。 “皇上,不要來看臣妾,臣妾這模樣實在難見天顏!”她叫宮娥緊緊的拉上碧水天青帳,一只瘦得如枯枝的手伸了出來拉住他:“只求皇上好好照拂我們的孩子,臣妾就是在九泉下也安心了?!?/br> 他含淚答應了——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富貴如他,高傲如他,也會因為留不住自己心愛的人而哭泣。十五的那個晚上,明月宮內殿走水,當他趕到時,大火已經被撲滅,宮人們和旻兒都聚集在前院,沒有一個人受傷,而她卻被那熊熊大火燒為灰燼,尸骨無存。 她娘家的貼身丫鬟,后來變成她的大宮女的春月哭得聲嘶力竭,抖抖索索遞給他一封絕筆信,原來明月宮的大火是她放的,她知道時日將近,害怕死后自己會看到她的容顏,所以干脆服了藥,讓才春月點火焚毀她的尸體。 “皇上,娘娘……”春月哭得聲嘶力竭,眼睛腫得就如兩只桃子:“娘娘吩咐過,只求皇上好好保重身子,多多照拂四皇子,她在九泉下也會含笑的?!?/br> “愛妃!”他眼前一片發黑,幾乎要暈倒過去,若不是見著奶娘手中抱著的那幾個月大的許炆旻,否則他真想再點一把火,自己也投身到大火中,跟著明妃一起去那黃泉之下。 他傷心得幾天沒有吃下飯,失去理智般,他命令舉國服喪,這一道圣旨卻遭到諸多老臣們的反對,國喪乃是帝王、皇后、太后等人才有的待遇,她算什么?后宮諸多妃嬪里的一個,放到平民百姓家來說就是一個妾,身份只比奴婢高一點,她憑什么要別人替她服喪? 就連秦太后都怫然不悅:“皇上是瘋了不成?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妃子過世,也配舉國服喪?” 喬皇后沒有說話,默默的坐在秦太后身邊,眼睛里有一絲清冷,蕭貴妃雖然當面沒有說,背后卻在景春宮里抱怨,將他賜下去的喪服撇到了一旁。整個后宮也彌漫著一種僵持的氣氛,英王府、蕭國公府等世家大族的女眷都遞了入宮覲見太后娘娘的牌子,大家都擺明了態度,大家都不贊成皇上這個主意。 棺木停在明月宮有差不多半個月,喪禮一直沒有辦,他呆呆的守在她的棺槨旁邊,瞧著那白色的幡帳亂舞,心中一片凄涼。 自己心愛的人過世,卻不能為她爭取到一個隆重的儀式,他不能封她為皇后,就連一個像樣的儀式都不能有?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不理會朝野后宮的反對之聲,直到一份份奏折飛到了他的案頭。 明妃娘娘的娘家被人彈劾了! 彈劾的罪名多種多樣,從貪墨到強搶民田到殺人放火,瞬間那位官聲清白的陳大人化身為十惡不赦的魔鬼,陳氏家族也成了橫行鄉里的惡霸,若是不連根拔起,恐怕難以平民憤。 他不相信,可是各種證據十分完美,確鑿有力,不由得他不信。而且御史臺的動作很快,一夜之間,陳家一家幾十余口人都被下了大獄。他知道她父親是冤枉的,可他們做得實在是天衣無縫,讓他瞧著那奏折,竟然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這案件逼得他不得不把那道舉國服喪的圣旨收了回來,而她父親一家全部被流放到西北,這很明顯便是那些世家大族與他的一次交鋒。 他敗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這才發現,他這個皇上,并不是隨心所欲想做什么便是什么,很多的事情都充滿了無奈。 伊人已逝,他連她的娘家都不能保住,那以后還有何面目在九泉下去見她?他只能妥協,以收回圣旨的代價換取她的家人平安。陳家被流放去了西北,他命令鎮國將軍暗地里照應著,若不是這樣,恐怕他們一家不適應西北流放地的生活,會全家死光。 “父皇,你在想什么?”感覺到徐熙的走神,許炆旻抬起頭輕聲問。 “我在想你母妃?!毙煳跻膊换乇埽骸八鞘澜缟献詈玫呐??!?/br> “我現在已經不記得母妃的模樣,只能靠著父皇你給我的這幅畫像去猜測了?!痹S炆旻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春月姑姑說,我母妃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皇宮里沒有一個比得上她?!?/br> “沒錯,這話一點也沒錯?!毙煳觞c了點頭,過去的回憶又被這句話挑了出來。 當年自己正年輕,一心想著要為自己尋一個合意的佳人。他下旨民間大挑,首先將各州有名的美人的畫像送進宮里,通過畫像先做一次預選。很多女子為了讓自己被畫得美貌些,往往會塞些銀兩給畫師,而那些沒有塞銀兩的,美貌的自己就變平庸了,平庸的就變成丑陋了。 或者是天意,當年的他看到那軸畫中的女子,突然心里一動,不知為何,即便是畫里的人長相只是中人之姿,他也想見她一面。朱筆勾點,她就被引著進了大陳的后宮,當內侍們引著一排女子進來時,他在那一排人里邊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是那般嬌柔,有著一雙清純的眼眸。他被她吸引了,在這勾心斗角的后宮,很難看到她這般清純的笑顏,當即下旨封了她正四品容華,這是大陳后宮少見的殊榮,剛剛入宮候選就封容華的,只有太宗的繼后一人而已,她就是那第二個。未出一個月,他封了她為貴嬪,當得知她有喜,又封了昭儀,生了旻兒之后便封了她做明妃。 她入宮才不過一年多,便有這般榮華。徐熙寵愛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滔天的愛寵無形中幫她樹了無數敵人,后宮的每個妃嬪提到明妃時,眼睛都是紅的,沒有一個能淡然。 “那個賤人!”蕭貴妃咬牙切齒,在明妃未進宮之前,她憑借著自己的美貌與那床上的技巧得寵,一個月里有半個月徐熙是歇在景春宮??墒敲麇M宮以后,一年里頭徐熙才去了景春宮三次,還是在明妃有身孕的時候。 喬皇后雖然沒有表示,可她卻覺得自己皇后的威嚴受到了損害,初一、十五不都是要給中宮的?可因著明妃一句話:“我想要皇上陪我看滿月”,十五這一日便硬生生的被分了去,后宮里的人都在暗地里嘲笑著皇后娘娘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小的貴嬪。 秦太后得知明妃受寵也是心中不喜,將徐熙喊了去勸說了幾回:“皇上,你可千萬要想清楚,不能因著一個明妃便耽誤了江山!” 所以當明妃被人投毒的時候,他總覺得后宮里每個人都有嫌疑,查到最后卻只死了幾個頂缸的宮女和內侍。他不相信,可是當時自己羽翼未豐,英王府、蕭國公府、太師府等等,這些世家大族誰也得罪不起,作為九五之尊的帝王,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皇上,很多事情你只能忍?!鼻靥笠桓绷巳挥谛氐纳袂榘矒嶂骸安贿^是死了一個寵妃罷了,你沒必要和那些世家對著干,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日后盡心挑選著進宮侍奉便是了?!?/br> 忍氣吞聲的他含淚安葬了她,重修明月宮,他待許炆旻如珠似寶,看著他,便如看到了明妃一般,可是卻被春月姑姑一句話得了提醒:“皇上,如果你憐惜四皇子,請不要太親近他,免得他遭了旁人忌恨。我家娘娘在這世上就留著這一點骨血,希望四皇子能平平安安長大?!?/br> 這話如一聲驚雷,他突然意識到了春月姑姑這話實在是說到了點子上邊,他不能寵著旻兒,若是他顯露出過分的寵愛,恐怕旻兒也養活不了。 從此在表面上他不再過問許炆旻,只是命春月姑姑好生帶著許炆旻,還甚至下了一道圣旨說許炆旻連累生母亡故,實非有福之人,貶黜在明月宮,沒有請旨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現在旻兒都十六歲了,她也過世快十五年了,可他依然還是忘不了她。 恍惚間,看見她盈盈如水的雙眸看著他:“皇上,臣妾一直在這里等著你?!闭f完燦然一笑,眼前一片明媚,似乎有千萬朵花兒在盛放般。 “愛妃?!毙煳醯氖稚炝顺鋈?,可卻沒有捉住她,只聽見許炆旻在耳畔焦急的喊:“父皇,你怎么了?” 他吃力的睜開眼睛,看見許炆旻跪在他身邊,兩只手用力的抱著他的身子,不讓他倒下去,帶著點哭腔喊著:“父皇,你怎么了?旻兒遣人幫你去傳太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