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想到此處,她伸手就在柳明艷肩頭按了按:“八jiejie,麻煩讓讓道,你也知道身子不大好,要早點回去歇息,何必攔著我在這里吹風受凍呢?”明媚有意將那個“身子不大好”說得重了些,希望樹上的喬景鉉能心有靈犀做出點配合來,若是個機靈的,自然該知道怎么做,明媚心中暗暗咬牙,若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以后他來了便直接將他叉出去便是了。 柳明艷只覺自己肩膀一麻,伸出的手就收不回來,大驚失色:“十meimei,你用了什么妖法?我的手不能動了!” 果然還是個機靈的,明媚心中滿意的點了點頭:“八jiejie,我可是柳府的小姐,又不是那些道姑,怎么會那些妖法什么的?是不是八jiejie撞邪了?都說除夕這天妖魔出沒,后來是一頭叫‘年’的神獸出來才把那些妖魔給降伏,這園子挺大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死過的人回來逛呢……” 明媚剛剛說到這里,柳明艷身后的云彩云霞齊刷刷白了臉兒,望著柳明艷,全身都在打哆嗦:“小姐,是不是四姨娘回來了……” 柳明艷的臉也瞬間就白了,但還是大著膽子說:“四姨娘回來關我什么事情?該找誰就去找誰,干嘛纏上我?”雖然說得底氣十足,心里卻跟擂鼓兒似的,一雙腳如釘在地上一般,動也不敢動,看著園子里的樹木都覺得是一群妖魔鬼怪般,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她的母親是個嫉妒的,父親的幾個姨娘,一個個的病了死了的,園子里現在只剩了一個,還是病怏怏的模樣,四姨娘是早幾個月才病死的,大家都在私下議論說該是中了什么慢性的毒,她也一直疑心是母親的手筆——現在她回來找自己了?她害怕母親,自然不敢去找她,恐怕是拿了自己下手了。 “姑娘,我們快些回去罷,這兒挺陰冷的?!庇窭胬嗣髅目觳綇牧髌G身邊走過:“真不知道會不會有鬼怪……” 明媚忍著笑和玉梨一起朝前走,身后傳來柳明艷膽怯的呼喊聲:“十meimei,你別走,陪我在這里聊聊天罷!” 玉梨抿嘴一笑回頭答道:“八小姐,你有兩個貼身丫鬟陪著你說話還不夠?我們家姑娘身子弱,可受不了這天寒地凍,得趕緊回沉香閣去了。玉梨在這里替我家姑娘告罪一聲,還請把小姐不要怪罪?!?/br> 柳明艷被明媚與玉梨嚇唬得魂不附體,只覺得自己一身都涼了,想抬手,手不能動,慢慢的抬了抬腳,還能動彈,朝身邊的云彩云霞怒吼了一聲:“還不快扶我回去!” 云彩云霞剛剛戰戰兢兢走過來,扶住柳明艷準備往明霞院那邊走,才走了幾步,突然從旁邊的樹叢里躥出一條黑影,柳明艷眼睛一番,立刻被嚇得昏了過去。 云彩云霞也被嚇得不輕,兩人站在那里篩糠兒一般抖個不停,過了好一陣子不見再有動靜,大著膽子往四周看沒有看到什么,心慌慌的一片,架起柳明艷飛一般的走了。 楚風見著兩個丫鬟架住柳明艷往回走,雪地上有一條拖拽的痕跡,很明顯那位柳家八小姐已經被嚇暈了。他望了望喬景鉉,低聲道:“世子爺,這樣做不好罷?” “有什么不好?誰叫她好端端的來打擾我?況且媚兒都暗示我要出手了,我還能呆呆站著不動?我又不是傻子?!眴叹般C從樹上飛身而下,到涼亭里撿起自己的孔雀哆羅呢大氅,拍了拍上邊的灰塵,嘆了一口氣:“本來說得好好的,結果全被那柳明艷給打擾了,想想就來氣?!?/br> “世子爺,該回府了,煙火都完了,王爺他們也該回府了?!背L站在他身邊小聲建議著:“若是王妃回來不見你,該疑心了?!?/br> 喬景鉉橫了他一眼:“你怎么越來越啰嗦了?好吧,走了!” 回到沉香閣,玉簫把凈面的水送上來,明媚用帕子擦了擦臉,燈光下,一張臉蛋白里透紅,眼睛里一汪碧水般,竟有了少女的嫵媚。玉簫捧著盆子在旁邊看著,不由得贊嘆了一聲:“姑娘,你越長越美了?!?/br> 玉梨擠了擠眼睛道:“你知道什么?這是因為有了世子爺才會這樣!姑娘,你素日里總是說我們年齡大了,心里有人就早告訴你,你也好幫我們去張羅??晌椰F在看著,指不定我們還沒有成親,姑娘倒會點了我們做陪嫁丫頭呢!” 明媚聽到倆個丫頭在打趣自己,朝她們微微一笑:“我總得先把你們嫁掉我才會安心!玉梨,你現兒可是有主的人了,別撈著手兒在旁邊看姐妹們沒有動靜,也該替她們想想法子不是?例如說玉簫?!彼窭鏀D了擠眼,玉梨忽然便想到了楚風托付的事情來,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膛道:“這個包在我身上!” 玉簫聽到這話題又繞回自己身上,跺跺腳,端著盆子就往旁邊走:“姑娘,你總會拿我開心!” 玉梨笑嘻嘻的撲了上去,一把捉住她不讓她動:“趕緊向姑娘保證了,來年一定讓姑娘不著急解決你的問題!”玉琴在旁邊也趕了過來捉住玉簫的手:“玉簫你想要什么樣兒的,趕緊與玉梨說說,瞧她那模樣,似乎已經有了人選!” “你們這些個口沒遮攔的,姑娘都把你們慣壞了!再說還有玉笛呢,為何你們就捉住我一個人?”玉簫聽到玉梨玉琴的調侃,更是粉面飛紅。 “玉笛做的胭脂膏子好用,我得留她多給我做些胭脂膏子再說?!庇窭嫱送沁叺挠竦?,雖然話題引到了她身上,可她依然沒有半分要過來摻和的意思,只是涼涼的看著她們這邊嬉鬧成一團。 明媚看著這場景,也覺格外溫馨,看著玉簫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子,不由得出面來讓玉梨放手,玉簫這才松乏下來,朝玉琴與玉梨一瞪眼,捧著盆子走了出去。 “姑娘,說實在話,其實我真希望我們能在一起過一輩子,不要分開?!庇袂侔杨^發整了整,坐在明媚身邊:“一想到以后要離開姑娘,心里就糝得慌?!?/br> 玉梨也沉默了下來,仔細思考著玉琴的話,在一旁撇了撇嘴:“我便是與大順哥成了親也不離開姑娘,他肯定不會不答應——他不答應,我便不嫁了!” 明媚用腳踢了踢玉琴:“怎么大過年的就說這種話,誰說要你們離開了?快去睡覺,你們的如意荷包我都給你們放在枕頭下邊呢,來年萬事如意!” “謝謝姑娘!”玉梨和玉琴行了個禮兒走了出去,屋子里剩下玉笛一個人還坐在那里。 “玉笛,你在想什么呢?” “姑娘,我在想著,若是日后沒有我中意的,請姑娘許我自梳?!庇竦淹蝗徽玖似饋?,很正式的向明媚行了一個大禮。 “玉笛?”明媚疑惑的看著她,不知為何這個丫鬟如此反常。 “我跟隨姑娘也快一年了,得了姑娘不少教益,也看這個世間多的是薄幸男子,少的是如意眷侶。若要玉笛嫁那種花花腸子或是品性不良或是胸無大志的人,玉笛還不如跟隨姑娘一輩子,自梳明志,終老一生?!?/br> “好,好,好?!泵髅狞c點頭,她的丫鬟們倒是個個都是有主意的,若是那喬景鉉以后變心,大不了自己立個女戶,自己一人生活便好,更何況還有這幾個忠心的丫鬟陪著呢:“玉笛,你去歇息吧,今天輪著是玉簫上夜,這里你不要管了?!?/br> 玉笛從地上爬起來,行了個禮兒退了出去,房間里就剩下明媚一個人。 今夜竟然失眠了。 聽著外間嫣紅均勻的呼吸聲,明媚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喬景鉉那火熱的唇觸在額頭那種感覺仍然還在,似乎能感受到他火熱的手心握住自己的手,睜眼就能看見他一雙俊目一動也不動的看著自己——自己怎么也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難道說這就是愛情? 她暗暗的掐了一把自己,心中警戒道,八字還沒有一撇,以后的路還長著呢,才回了京城這幾日,便能想著一輩子不成? 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眨眼兒之間,光陰就如掌中的沙一般流逝得飛快,讓人快得把握不住。明媚摸著柔軟的枕頭,忽然間就想到了生死契闊這句話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種美好不是人人都能有,但也畢竟還會是有人能遇到。 但愿喬景鉉就是這輩子遇著的適合的人,明媚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閉上了眼睛,明日,又是全新的一日了。 喬景鉉踏雪回到英王府,興致勃勃,英王爺他們還在宮中夜宴,并未歸來,他抱著大氅走進了內室,穿過丫鬟上夜的小隔間,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如豆,香筆正坐在小榻上呆呆的望著地上,喬景鉉將大氅往那小榻上一扔:“明日替我送去補補?!?/br> 香筆見到喬景鉉,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潤,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喬景鉉已經大步走進了內室。她撿起那件大氅看了許久,也不見哪個地方破損了,正在疑惑間,手指穿過了一個洞,拎起衣裳抖了抖,才發現大氅的領子那處有一條劃痕,一條絲絳也斷了。 那劃痕很是整齊,瞧得出來是利器劃破的,握住那大氅,香筆心中好一陣緊張,這是世子爺和誰打斗時留下的不成?宮中竟然這般不安全!她臉色蒼白,緩緩的站起身來,輕輕走到門邊,敲了敲門:“世子爺,這衣裳上頭怎么有刀子的劃痕?” 香筆舉著衣裳,擔心的望著出現在門口的喬景鉉。 “叫你送去補你就送過去補,還啰嗦這些做什么?”喬景鉉不耐煩的瞥了那件大氅一眼,裝出毫不在乎的模樣來:“快些去準備熱湯,我要洗漱了?!?/br> 聽著喬景鉉聲音中有一絲絲不悅,香筆不敢再說話,將大氅放在了小榻上,低頭走出去將熱湯送了進來,在旁邊滿足的瞧著喬景鉉洗過手臉,她心中滿是喜悅,今年的除夕世子爺最后是跟自己一塊兒過的。 喬景鉉帶著一種從所未有的滿足感入睡了,這個除夕,他的夢里是一片粉紅。 他夢到明媚在他的懷里,柔軟的身軀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看著她小臉有著誘人的粉紅色,他最終按捺不住吻上了她的嘴唇。媚兒的嘴唇又香又軟,他反復掠奪著那兩片柔軟如花瓣似的唇,弄得明媚嬌喘吁吁的說:“景鉉哥哥,你別這樣……” 喬景鉉看著明媚那亮閃閃的眼睛,微微腫脹的唇瓣,心里有說不出的快活,用力抱緊了她一點,感覺到她溫柔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根,微微發熱,又有點癢,這使他更快活起來,把他的媚兒抱得越來越緊,突然感覺自己渾身一激靈,快樂彌漫過整個身體,全身像放松下來一般,四肢五骸 就仿佛泡在溫泉里一般,懶洋洋的躺在那里,一點也不想動。 睜開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哪有明媚的影子? 喬景鉉自嘲的一笑,原來自己只是在做夢。 動了下身子,只覺得褲子上涼冰冰的一片粘著腿,怪不舒服的。 喬景鉉站起身來,揚著聲音喊:“香筆,給爺去備熱水,尋套換洗的衣裳!” 外間香筆聽了甚是奇怪,世子爺不是已經洗過手臉了?怎么又要熱水了?可她依舊趕緊回答:“世子爺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br> 將熱湯送了進去以后,香筆望了望站在面前的喬景鉉,見他只穿著一件白色中衣,領口敞開了些,露出了里邊的肌膚,她心中羞澀,趕緊低下頭去,就聽喬景鉉說道:“今晚爺要熱水的事情你不許說了出去!” 香筆不敢抬頭,只能怯怯的應著說:“是,奴婢記下了?!?/br> “等會把爺的衣裳去洗了?!眴叹般C拋下一個銀錁子,聲音有些凌厲:“記著,不許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香筆瑟瑟的回答:“奴婢知道了!”等喬景鉉進了隔壁房間,她才爬過去,在地上撿起那個銀錁子,站了起來候在門外,聽著里面嘩啦啦的水響,她的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慢慢爬了上來,平凡無奇的臉突然變得生動起來。 喬景鉉換上衣服,這才覺得舒服了些,大步走回房間,拉上被子倒頭大睡,這邊香筆慢騰騰的走了進去收拾起喬景鉉亂丟在地上的衣裳。 房間熱氣還未散盡,里面似乎還留有他的氣息,抱起那堆衣物,香筆的手指觸到了一灘冰涼的液體,似乎還有點粘手,香筆很是好奇,把那衣裳拎出來一看,卻是喬景鉉貼身穿的褲子,不由得臉上一紅,心里突然明白了喬景鉉半夜要熱水是怎么一回事情,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她心里升起。 她抱著那堆衣物愣了半天,最后嘆了一口氣,把衣裳放進水桶里,開始用力搓洗,一邊洗一邊想著喬景鉉那英俊的臉,惆悵又悲傷。 她只是喬景鉉的貼身丫鬟,就連那個寶云都比不上,雖然說寶云只是頂了個屋里人的虛名,可終究她還是更有希望接近喬景鉉。最近喬景鉉越來越不喜歡她們進他的內室,也不喜歡她們與他有肢體接觸,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香筆的手浸在木桶里邊,那些水起先還有些溫熱的氣息,可她想得太久,慢慢的水便涼了下來。冬日的寒夜氣溫很低,不多時木桶里邊是冰涼的一片,可香筆卻恍然不知一般,依舊在慢慢的搓揉著那套中衣,仿佛要將它搓爛才好。 “世子爺……”香筆低低的呼喊了一聲,眼中掉下幾滴眼淚,落入木桶里,激起點點漣漪,可旋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玉瑞堂的后院依舊亮著燈光,曼青低下頭去,用一根銀挑子將桌子上邊的燈光撥了撥,內室里忽然便亮堂了幾分,照著柳老夫人與柳老太爺的臉,兩人臉上都有深思的神色。 柳老太爺拿了一張褪了色的紙在手里,仔細的瞧了又瞧,望向柳老夫人,眼中有驚詫的神色:“這當真是七丫頭的八字批文?是不是老二那姨娘做的手腳?” 柳老夫人沉吟了一聲,仔細回想著今日下午的事情,搖了搖頭:“應該不會,老二那個大姨娘是個jian猾的,這個平日里卻是個老實的,絕不會有那么大的膽子敢造假,再說這八字批文的顏色與那字的顏色,都假不了?!?/br> 今日下午柳老夫人剛剛歇息著起了身,曼青正在替她梳頭發,金花mama從外邊走了進來,走到柳老夫人身邊,挨著她的耳朵輕聲說道:“老夫人,二房那個二姨娘說有要緊事兒求見老夫人,易嫂子不讓她進來,正在主院外頭站著呢?!?/br> 柳老夫人皺了皺眉頭:“二房的二姨娘?”面前浮現出一張美人臉,雖然有幾分俏麗,可瞧著還是有幾分老實。她也是幾年前在園子里散步的時候偶爾遇到過一次,那二姨娘向她請安時,聲音激動得發抖。 老二有兩個姨娘,聽下人們說閑話兒得知,那大姨娘潑辣狠厲,經常拿了話堵著老二媳婦好半日都回不過神來,她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自詡為老二立下了大功,還纏著他來提過要升平妻的事情,被自己給喝住了。 而那二姨娘,下人們一提起皆是嘆息,性子是個和善的,本來也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家中遭了禍事,不得已才自愿進柳府來做姨娘的。她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可卻沒有大姨娘那邊神氣,只是默默的住在老二的院子里,安靜得仿佛沒有這樣一個人一般。 這樣一個老實本分的姨娘,今日卻為何如此大膽了起來?姨娘不能進玉瑞堂給自己請安,這是柳府的規矩,也是大陳皇朝高門大戶里頭的規矩,除非是那些不懂規矩,寵妾滅秦的人家里頭才會有姨娘進主院請安的事情。 當然,也有例外——除非真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要面見主母。 柳老夫人的眼睛瞇了瞇:“讓她進來罷,我聽聽她究竟是有什么樣的要緊事?!?/br> 不多時二姨娘便跟著金花mama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青灰色的棉襖,外邊披了件黛青色的絨面披風,滾了一圈灰黑色的貍子毛,見著柳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雙手貼在地上,彎腰將額頭觸到手心,行了一個大禮:“老夫人安好?!?/br> “起來罷?!绷戏蛉饲屏饲瀑橘朐诘厣系哪莻€人,見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發抖,心中有幾分同情:“你且站起來說話?!?/br> “婢妾謝過老夫人恩典?!倍棠镉挚牧藗€頭,這才站了起來,低著頭小聲說道:“婢妾有一件事情,埋在心里里十多年了,只怕說出來會被人說我是瘋魔了,所以才一直不敢開口,但瞧著時間一點點的過了,婢妾覺得再開口便晚了,所以今日才斗膽前來告知老夫人?!?/br> “究竟是什么事兒?”柳老夫人也被二姨娘勾起了好奇心來,竟然能將一個秘密埋十多年,這真是太神秘了些。 二姨娘伸出手來,抖抖索索的從袖袋里摸出了一個錦囊,在眾人的凝視下,將那錦囊口子的繩結打開,從里邊拿出一張黃色的紙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雙手呈獻了上去:“請老夫人過目?!?/br> 柳老夫人將那張紙拿在手中,看得出來那張紙是經過一些年份了的,顏色黃舊,上邊的折痕深深,有些角落還破損了,看得出來二姨娘一定經常拿著這張紙看個不停。她的目光從那紙上的字跡掠過,才看了幾行,臉色便是一變,手也抖了一抖,但是很快她又平靜了下來,舉目打量了二姨娘兩眼:“你可知道這批文的意思?” 二姨娘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婢妾正是知道這意思,所以才不敢聲張,否則由不得人家說我想出頭想瘋了?!?/br> “可你今日卻又為何拿了出來?”柳老夫人疑惑的瞅了瞅那張紙:“我又怎么能因為這張紙便信了你的話?” “七小姐年紀越來越大,實在是不能再耽擱了?!倍棠镎驹谀抢?,臉上有幾分緊張,可依舊還是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聽說明年宮中大挑,凡事正四品的官員中有及笄的嫡出小姐便要造冊上去,我想這不正合了批文上的話兒?若是咱們柳府能出位娘娘,那又是多么風光?” 柳老夫人沉吟不語,二姨娘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她出面將柳明欣變成記名嫡女——畢竟這是入宮大挑的必要條件。望了望那神色有幾分激動的二姨娘,柳老夫人略略點頭:“這事兒我知道了,你且回自己院子里頭去,我與老太爺商量了以后再說?!?/br> 二姨娘聽了這話知道是有些眉目了,心里頭歡喜,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由金花mama帶著走了出去,柳老夫人拿著那張褪成黃色的紙,朝身邊的曼青笑了笑:“曼青丫頭,這竟然比你的身世更離奇了些?!?/br> 曼青臉頰上露出了淺淺的梨渦來,聲音嬌軟如黃鶯:“曼青哪有離奇的身世,不過是一個丫鬟罷了,老夫人如此厚待曼青,曼青要一輩子陪著老夫人?!?/br> “傻丫頭,你怎么能一輩子陪著我?”柳老夫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我與你祖母交好,既然應承下來這件事兒,就會做到,你祖母的遺愿就是讓你平平安安長大,能嫁個對你貼心貼意好的人,我可都記在心里邊呢?!?/br> 天窗上的陽光照在曼青的臉上,照得她的臉孔白玉一般,她低下頭去,聲音也低了下去,有一絲絲哽咽:“老夫人,你對曼青的恩情,曼青拿一輩子來還也還不上?!?/br> 柳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快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呢?!?/br> 柳老夫人將那張八字批文細心收好,等著除夕守歲以后才將那張紙拿了出來:“老爺,你且瞧瞧這個?!?/br> 瞧過以后,柳老太爺沉默不語,良久才說了一句:“這當真是七丫頭的八字批文?是不是老二那姨娘做的手腳?” 柳老夫人搖了搖頭,老二這個姨娘平日里卻是個老實的,絕不會有那么大的膽子敢造假,這八字批文的顏色與那字的顏色,都假不了。她望了望柳老太爺:“若是老二這姨娘有這么好的心計,那她也早不該在咱們柳府院子里頭呆著了?!?/br> 柳大太爺想了想,讓曼青拿了紙筆過來:“我先將七丫頭的生辰八字抄了下來,初八的時候去找欽天監的段監正給算算?!?/br> 欽天監本是觀察天象推斷節氣制定歷法的,可隨著時間推移,大陳的欽天監卻有了多種功能,欽天監要負責為皇帝皇子挑選大婚日期,還兼任合八字的職責,因此每一任監正都是有名的相士。 段監正的祖父與父親都是大陳有名的相士,他本人的名氣也不會比他祖父與父親差。欽天監說起來是個清水衙門,可段監正的宅子卻修得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道是花費不貲,這可都是他替人看相算命得來的酬金。 俗話說拜年拜倒初七八,初八那日早晨,柳老太爺懷里揣著柳明欣的八字,吩咐下人備轎,一路兒抬去了段監正府上。見太傅大人親自登門拜訪,段監正趕緊迎到了大門口,笑著將柳老太爺迎了進去:“太傅大人光臨,真是寒舍處蓬蓽生輝?!?/br> 柳老太爺也不與他說多話,將柳明欣的張生辰八字遞了過去:“還請段監正給算算這個八字?!?/br> 段監正點了點頭:“謹遵太傅命令?!?/br> 柳老太爺特地選了絕早的時候來段監正府中,一來是怕人給瞧見了他的舉動,再來卻是知道早上算八字是最準的,所謂功力還未耗盡,精力充沛,做事情都會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