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晴，我有話想和你說?！?/br>
    ***

    他將鐘以晴帶到陽臺上，兩人貼著欄桿面對面站著。

    “你的手怎么了？”鐘以晴驚叫，伸手想去抓他的手，“受傷了嗎？怎么會傷到了呢？”

    簡喬南躲開她的手，“不用怕，已經包扎好了?！?/br>
    鐘以晴的臉上露出很心疼的表情，讓簡喬南很難把她和那天說出那樣一番話的人聯系到一起。

    “以晴?！边@番話他在來時已經反復想過了，“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其實都是有好人也有壞人，并不能一桿子全部打死。不過你知不知道，虛情假意是換不來真心的?！?/br>
    鐘以晴臉上露出驚惶的神色，笑得很是勉強，“喬南，你在說什么？”

    她的五官，其實和高中時候還是有一點點區別的。她的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那種痕跡，因為經歷過某些東西而刻下的痕跡，是無論怎么偽裝都遮掩不了的。

    “你前幾天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br>
    鐘以晴往后退了一步，白著臉怔了一會兒，然后忽地笑了起來。

    “所以你現在是來找我算賬的？”

    簡喬南搖頭，“不是，你其實沒有傷害過我什么，反而圓了我一個很多年的夢。你對不起的，不是，應該說，是因為我蠢才會因為你而傷害了小小?！?/br>
    他最耿耿于懷的小小mama去世的那件事，當時他是想立即趕過來，可是鐘以晴那么害怕，抱著他哭得那么傷心，他一下子就心軟了。那個時候他心中就存著一點僥幸，說不定小小mama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他這邊也快要檢查完了，說不定他來得及呢？

    結果沒有“說不定”。

    他現在已經猜得出是鐘以晴故意拖著他，可是他不會因此就把責任推到鐘以晴身上，來為自己開脫。

    說到底還是他蠢，而且薄情，沒有真正設身處地想過小小的感受。

    簡伯年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要求他做個有責任心的人，他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在他和鐘以晴在一起之后，有好幾次，因為凌小小，他其實是有動搖過的，可是那時候他已經沒有退路，他不能在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之后，再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這或許就是為什么他發現鐘以晴的真面目以后一點不生氣的原因吧。

    可是為什么在對小小這件事上，他卻扭曲了“責任”兩個字的涵義。

    就像他父親說的那樣，責任兩個字，并不是針對“喜歡”的人，而是針對“需要”的人。

    就算那個時候，他還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不明白她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可是她也是“需要”他付出的那個人，他竟然就那樣將她棄之不理，還自認為斷得干脆就是在對她好了。

    他真是蠢到家了！

    “以晴，我不完全清楚你經歷過什么，讓你變成這樣，可是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幸，就要把這種不幸也帶給另外一個人……尤其是利用一個小孩子……小小一點錯都沒有的，你怎么能利用她的孩子？”

    鐘以晴站在那里，臉上陰晴難定，在這時忽然笑了起來。

    “簡喬南，我果然沒猜錯，你愛的人，其實就是凌小小?！彼p手抱胸靠到欄桿上，嘴角是一抹諷刺的笑，“你想跟我在一起，也只是忘不掉曾經有過的那種感覺，可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鐘以晴了?！?/br>
    她忽然垂下眼皮，臉上那點笑容一點點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落寞。

    “喬南，你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是我經歷的所有男人當中最純情的一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么多年，你有沒有真正談過一次戀愛？你連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竟然都看不清……可是我看得清，所以我才故意做那些事……女人的嫉妒心你永遠都不了解的?！彼ζ饋?，松開手，一步向前來到簡喬南面前，仰著頭向他搖了搖頭，“不過你現在就算想明白了也太遲了……”她笑的得意而狡黠，“凌小小和你不可能了?！?/br>
    “小小她是個很善良的人，我不是要她原諒……”在犯下這么多的錯之后，他已經不敢奢望凌小小能再和他在一起，甚至不奢望她的原諒，他所希望的只是她忘掉所有不好的事，重新開始，找到真正的幸福?！拔抑皇窍胨苄腋??！?/br>
    小小她那么善良，一定可以，也應該得到幸福。

    鐘以晴“嗤”的一聲笑，“幸福？你認為她還有嗎？她這一輩子都要活在母親死不瞑目的遺憾和悔恨里……而且跟她孩子的爸爸有關……真有意思！”

    她臉上是完全不加掩飾的憎恨之色，讓簡喬南都覺得無法理解。

    “以晴，你為什么這么恨小??？”

    鐘以晴只是冷冷地笑著。

    她不愿回答就算了，簡喬南其實也無心再和她糾纏下去，“那就這樣吧，該說的我也說過了，以后你自己好自為之?！彼蛩c了下頭，剛轉過身，還沒走出陽臺，鐘以晴從背后一把抱住了。

    “喬南，不要走?！本拖袼麄冎胤旰竽且淮我粯?，她從背后緊緊地抱著他，“你和小小不可能了，你明不明白，不可能了……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她的臉貼在他的脖子上，濕而燙。

    “我一開始的確是在騙你，可是后面，后面就不是了。喬南……求求你，跟我在一起吧……我是不能生孩子了，可是我們可以領養，或者你找其他女人生都行，我不介意的……要不然，養你兒子也行，我不利用他，我真心的對他好……你爸媽不喜歡我，我也會努力，我會改，改到他們喜歡我為止……喬南，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這些日子，你對我那么好……”

    “我是！”簡喬南拉開鐘以晴的手，沒有再轉回頭，只是堅定地一把拉開陽臺的玻璃門。

    那一個月里，他對凌小小也曾經“那么好”過，可是他對凌小小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可以用“狠心”兩個字來概括。

    身后是鐘以晴低低的哭泣聲，可是在這件事上，他對不起的那個人，從來不是鐘以晴，所以他并不需要為她的眼淚負責。

    鐘以晴以后的人生需要她自己負責，而凌小小的呢？

    ***

    離開鐘以晴家時，太陽已經西斜，一天中最溫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深秋的傍晚總是格外地多了幾分蕭索之氣，讓人不經意間就會想起隱藏在心底的那些憂傷的往事。

    可是事實上，他長到這么大，并沒有多少憂傷的記憶。

    他從小就是個小霸王，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別人從來不敢欺負他；長大了更是像脫了韁的野馬，連簡伯年都管不住他；沒心沒肺地活到現在，還是渾渾噩噩，很多東西都看不清，結果鑄成大錯。

    他現在都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才能取得凌小小的原諒。

    簡喬南看著自己那只已經被包扎得嚴嚴實實的手，忽然想到凌小小曾經被他用剪刀扎傷過的那只手。

    當時流了那么多血，他都以為凌小小肯定要很久都不愿意理他，結果她不但不生他的氣，還幫他在簡伯年面前打掩護。

    那個傻丫頭！

    簡喬南心中在這時忽然升起一點希望－－凌小小從來不曾真正生過他的氣，如果這一次他用心一點挽回，她可能愿意原諒他也說不定。

    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全身的血都要沸騰起來，他加快了速度奔向了醫院。等到了地方，車剛停下他就跳下車往凌小小那里跑，然后在病房外，他又慫了。

    就像下午他父親所擔憂的那樣，并不是所有的錯都能得到原諒，傷害太深，是很難彌補的。他這次對小小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不在值得原諒之列，他又憑什么指望她的寬??？

    他剛剛雀躍不已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明明只要推開那扇門，他就可以看到小小，可是簡喬南卻失去了勇氣。

    他在門邊停了下來，一直到不知多久之后，簡喬南終于推開了面前那道門，然后一步跨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爆了……

    不能控制字數的作者不是好作者?。?！

    能漲點收藏嗎，姑娘們？

    ☆、第四十七章

    因為簡佑嘉的突然“加入”，凌小小這里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常。

    可是阿姨卻覺得郁悶了－－因為幫手的人太多，她已經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正猶豫著是不是進去看一下小小和孩子，又想到她大概是五分鐘之前才進去過，孩子和小小都需要休息。

    百無聊賴中，一直沒休息好的阿姨已經開始打瞌睡了，忽然房間的門被人推了開來。

    那個人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口，阿姨立即全身戒備地向一只抖起了毛的貓。

    簡喬南一步步走進來，直直朝著凌小小的房間走去。

    阿姨嚇壞了。

    她原來一直盼著這個人來，可是現在卻開始覺得，簡喬南不來或許比來要更強一點。

    像一個護著自己幼崽的老母雞，阿姨一下子攔到了簡喬南的面前－－她這輩子還不曾這么勇敢過。

    “大少爺，小小和小少爺剛剛休息，你別吵醒他們……后面再來吧？”誰知道他一過來，小小又該傷心成什么樣子，她可不想因為孩子好不容易開心一點的凌小小再氣得哭起來。

    簡喬南神色憂郁，是她很不熟悉，豈止是不熟悉，簡直是見都不曾見過的神色，“那我只看一眼就行了。我保證不吵醒他們?！?/br>
    簡喬南的保證在阿姨的眼里連屁都不如，她的身體還攔在他面前，手臂不自覺張開，仰著頭，奮不顧身護主的姿態，但是語氣還是軟了下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簡喬南要硬闖的話，她其實是攔不住的。

    “大少爺，小小再怎么說也是在做月子，你有什么話，能不能等到她出了月子再說？”她的眼中不自覺帶上了懇求的神色，“她這幾天總是哭，今天剛剛才好受一點……你能不能不要再惹她傷心？”只要看到這個人，小小大概就不會有什么好心情。

    阿姨是在他家做了很多年的老人，小時候他因為調皮被簡伯年責罰時，她也曾偷偷地向他母親告密，好讓他盡快得救；因為簡伯年不喜歡他們有吃零食的習慣，阿姨也會在他嘴讒的時候，偷偷地給他塞好吃的；而他因為太過頑劣弄得一身傷時，阿姨也會陪著他母親一起掉眼淚；至于他因為鐘以晴而頹廢的時候，一向恪守下人本份的阿姨竟然也會逾規向他說了一次重話－－她那是真心疼他，怕他走錯了路。

    結果現在，阿姨這么怕他。

    他在她們眼里，大概比妖魔鬼怪還要可怕。

    “阿姨，我真的只是看一眼……”他彎曲手肘，指天發誓，“要不然我不得好死?！?/br>
    阿姨是個信菩薩的人，見他做到這種地步，臉上那種堅定的神色開始動搖，但仍然不放心，以致于她的神色看起來非常的可憐。

    “大少爺?！彼兆×撕唵棠系囊恢皇?，握得那么緊，簡直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面一樣，“你是阿姨看著長大的，從小到大你再調皮，心眼都不是壞的……你跟小小一塊兒長大，你就把她當成一個meimei……不，不是，就算她不配做你meimei，你就當成她是從小在你們簡家長大的小傭人……你不要再傷害她了，行不行？”

    話到后面已經帶上了哭音，簡喬南只看她的樣子，大概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形象了。

    “小小她……不欠你們簡家??！”阿姨終于還是哭了出來，然后眼淚如潰了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聲音卻壓得極低，因此讓整個身體抖得厲害。

    簡喬南站在那里，心想所謂的“洪水猛獸”大概就是如此吧？

    “我不傷害她?！彼麕退裂蹨I，聲音緩而沉，是他以前從來做不出的。

    手指觸到阿姨的臉上時，阿姨身體僵了一下，簡喬南也覺得手指好像被燙了一樣，那種疼痛從手指一下子蔓延到心里。

    “我以后都不會再做這種事……阿姨你放心?！?/br>
    連阿姨都能為凌小小掉一滴淚，他是怎么能夠對那個有著自己孩子的人狠下心呢？

    ***

    阿姨最終給簡喬南放了行，簡喬南沒敢再看她一眼，幾乎逃一般擰開了里間的房門。

    那里面，床上那個人正微側著身親身邊的孩子，在聽到他開門的聲音后，她轉過臉來。

    凌小小還是像以前那種傻乎乎的樣子，微張著嘴，一直等到他走到她的床邊。

    她的眼神怯怯的，明顯害怕他的樣子，但在片刻的沉默里，還是她先開了口。

    “簡哥，你現在隨時可以和我辦離婚手續了?！?/br>
    簡喬南明白她為什么要說這句話。

    因為知道一定得不到，所以不如先選擇放手。

    他的沉默讓凌小小更加不安，她眼里那種害怕的神色更深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小孩子，”她偏了下頭，看了眼身邊已經睡過去的小家伙，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無奈和悲涼：“也不喜歡他?？墒恰喐?，他身上，畢竟有你一半的血，所以……”她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眼睛，那種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不得不去爭取的眼神讓簡喬南有種捂上她眼睛的沖動，“請你善待他……可以嗎？”

    孩子的mama去乞求孩子的爸爸善待他們的孩子……

    簡喬南簡直想扇自己一個耳光。

    他不吭聲，凌小小也終于不敢再開口，她只是那樣默默地和他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