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小抿著嘴不吭聲。

    她的沉默很顯然讓簡伯年誤會了。

    “這個其實并不是問題的，小小?！焙啿昕戳搜酆喬?，然后微笑道，“我和你喬姨都不是那種老古董，你們結婚后，無論你是想繼續讀書，或是出來做事，或者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我們都會支持你的?！?/br>
    “是啊，小小?！焙喬谝贿吀胶系?。她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對凌小小總是會比較和顏悅色一點，“你不用太擔心的。就算是有了孩子，你也可以放心。以我們簡家的條件，自然有人會照顧好他，不會要你費太多精力的?！?/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兩位長輩已經可以說足夠通情達理了，她要是還堅持拒絕，實在有點太不識好歹。

    可是，這件事她根本沒有點頭的資格。

    所以她只能搖頭。

    簡太太的臉立即拉了下來，雖然沒開口責備她，但明顯有點不高興了。

    簡伯年也露出一點疑惑的神情，但仍然不失溫和，“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呢，小??？方便告訴我原因嗎？”

    凌小小飛快地看了眼簡喬南，對方臉冷得像一塊冰，明顯還在生氣中。

    她膽小慣了，從來都是謹小慎微，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可是這一次，她討好了這一個，勢必要得罪另一個，一時之間，她根本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她現在是舉步維艱，孤立無援。

    “小小?！焙喬_口叫了她一聲，“你從小就在我們家長大，我和你簡叔對你怎么樣你心里肯定清楚。說句實話，喬南的婚事，我們不是沒有更好的人選，可是喬南喜歡的人是你。我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人，不講究什么‘門當戶對’，只要你們在一起能幸福，我們也開心?！彼脑捓?，不悅的語氣已經很明顯了，接下來的話，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所以，我真的不太明白，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這最后一句話已經很重了，凌小小有苦不能訴，又委屈又害怕，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本能地看了簡喬南一眼，卻被對方的冷漠嚇得更加不知所措。

    “我不想結婚?！彼v地站了起來，“撲通”一下，哭著跪到簡伯年和簡太太面前。

    今天這個局面，她肯定是要惹他們當中的一個或兩個生氣。既然她已經答應了簡喬南，所以只能選擇得罪簡伯年和簡太太。

    雖然她是那么尊敬簡先生，以及那么害怕簡太太。

    “簡叔，喬姨，我知道你們一直對我很好，又把我養大，你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會記著?？墒俏也幌虢Y婚?！彼挚戳撕唵棠弦谎?，對方的臉色更加的難看，簡直到了暴走的邊緣。

    凌小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絕望過，她好像忽然間明白過來，曾經在心里暗暗憧憬過的那些東西，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得到了。

    “我不能嫁給簡哥?！彼研囊粰M，眼淚流得更兇了，“我不喜歡他……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我喜歡的是別人……我不想嫁給他……你們不要逼我?！?/br>
    簡伯年和簡太太面面相覷，明顯都被她嚇到了。

    “小小，你快起來?！焙喬堰^神后忙伸手去拉她，“有什么話好好說就是了?！?/br>
    簡伯年卻將目光移到簡喬南身上，沉聲道，“喬南，這是怎么回事？”

    簡喬南冷著臉坐在那里瞪著凌小小，然后忽地站起來，一把拉起跪在那里的她，手緊緊地摟在她的腰上，沖簡伯年微笑道，“我們吵架了。爸爸，婚事按你的意思辦就是了，我沒意見了?！?/br>
    凌小小眼中還有淚，看不清楚對面的人，更弄不清現在到底是什么狀況，直到簡喬南的嘴唇貼到她的耳邊，熱熱的氣息噴灑到她的臉側。

    “戲演完了……”他輕笑著，聲音低沉，動舉親昵，就像是在哄鬧別扭的情人，“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

    她那么努力，幾乎用掉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和膽量來頂撞簡家的兩位長輩，結果到最后，只是成了一出鬧劇。

    凌小小被簡喬南半架半拖著帶出了書房，在快到門邊的時候，她模糊地聽到簡太太對簡伯年說的話。

    “像什么話……又哭又鬧的……喬南怎么……”

    房門“砰”的一聲在他們身后關上了，把簡太太后面的話隔在了里面。

    凌小小心下一涼，好像可以看得見簡太太說這番話時臉上有著怎樣失望和不滿的表情。

    她今天，真的是丟人丟到家了。

    可是她還來不及傷感，整個人就被簡喬南狠狠甩到了一邊。

    凌小小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簡喬南就站在她一步遠的地方，冷眼看著她，嘴角帶著一點冷冷的笑容，“你等著吧?！?/br>
    ***下半章***

    書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來，簡伯年和簡太太出現在門口。

    簡喬南一步向前，伸手將凌小小拉到懷中，差不多臉貼著臉，輕笑道：“好了，不要再生氣了。爸爸和mama看著呢?！彼f著，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揪了一下。

    凌小小看著他，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陌生無比，好像怎么也沒辦法和印象中的那個人重疊。

    而他的擁抱，也像是帶上了刺一樣，刺得她全身都在痛。

    簡太太冷眼看了他們兩個一會兒，然后淡淡地道：“小小，你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所以我今天說的話可能不太好聽，可是卻是真的為你好。你還年輕，要知道，一個人不可能希望另一個人永無止境的對他好……做人要知道惜福，明白嗎？”她頓了一下，偏過頭看了眼身邊的簡伯年，微笑道，“就像我和你簡叔這一輩子，他對我好，我自然也要有值得他對我好的地方，對不對？”

    凌小小被簡喬南強摁在懷里，耳邊聽著簡太太的話，眼中看到她臉上掩藏不住的鄙夷，明明她的身邊站著三個人，她卻覺得好像置身孤島。

    這里是簡家，和凌小小有什么關系？

    在很多年前，最應該疼愛的她的兩個人都毫不留情的將她拋棄了，她又怎么能奢望那些不相干的人來心疼她？

    “我知道了，喬姨?！彼拖骂^，輕輕地回答。

    簡太太冷冷地“嗯”了一聲，“你能明白當然最好了。小小，你一向懂事，喬姨也是希望你以后做得更好一點?！?/br>
    凌小小麻木地又"嗯"了一聲，然后聽到簡伯年說了句"先下去吃飯吧”。

    ***

    即使再沒有胃口，凌小小在簡家三個人面前，也不得不強撐著吃了半碗飯，直到簡伯年先放下筷子，她才敢跟著放下了筷子，又依次和簡太太，簡喬南打招呼。

    簡太太神色冷淡，簡喬南笑著捏了下她的臉，“又吃這么少？我說過多少次，不能再減了，怎么總是不聽話，嗯？”

    他的語氣那么親熱，凌小小卻聽得全身汗毛倒豎，只恨不得立即離這里越遠越好。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逃離簡家。

    飯后凌小小提出要回學校。

    她是趁簡喬南走開的時候對簡伯年和簡太太說的。

    簡太太沒有什么大的反應，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

    簡伯年看了她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

    “讓喬南送你?！?/br>
    凌小小嚇得直搖頭。

    簡太太的臉又冷了下來。

    簡伯年沉默了一下，然后微笑道，“那就讓司機送吧?！彼f著拍了拍坐在他身邊的簡太太的手，“美儀，你先上去，我有點話想對小小說?！?/br>
    簡太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凌小小，然后展顏笑道：“我剛剛已經和小小說過那些道理了。她是個懂事的孩子，自然會放在心上，你就別再責怪她了?！?/br>
    簡伯年親昵得又拍了下她的手，微笑著，“知道了?！?/br>
    簡太太這才起身離開，臨走前，還深深地看了凌小小一眼。

    凌小小全身一寒，不自禁躲開她的視線，戰戰兢兢地看著面前的簡伯年。

    簡伯年也正在看她，可是他的眼神，讓凌小小感覺得他好像并沒有看她，而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東西。

    “簡叔?！彼⌒牡慕辛怂?。

    簡伯年好像一下子驚醒，然后就像是為了掩飾一般笑了一下，跟著站了起來。

    “小小，陪簡叔去外面走走吧?！?/br>
    ☆、第十三章

    天色已晚，路燈下，凌小小跟在簡伯年后面，慢慢地沿著花圃邊的石子路往前走。

    前天才剛下過一場很大的雪，道路兩邊還有一些殘雪未化，空氣寒冷而干燥。凌小小在這個時候，忽然想到小時候，每當下雪的時候，她是很容易就要被簡喬南捉弄的。比如說丟個雪球到她衣服的帽子里，或是直接塞到她的脖子里，或者是在地上挖了個坑，用雪蓋住，然后引她去踩。

    簡喬南小時候，就是那么頑劣，總能想出各種各樣捉弄人的方法。

    而現在，他更是演技一流，比小時候更勝一籌了。

    凌小小覺得冷，將半張臉都縮到圍巾里，雙手也塞到外套口袋里，卻還是無法抵御那種寒意。

    可是她不敢提想回去這種事。

    在簡家，已經幾乎沒有敢去挑戰簡伯年的權威，更何況是那么膽小的她。

    兩人又沉默著往前走了幾步，簡伯年忽然在一盞路燈下停了下來。

    凌小小忙跟著停下了腳步，叫了聲“簡叔”。

    燈光下，以凌小小的角度，簡伯年的臉整個地隱在陰影里，只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表情。

    “今天的事，”簡伯年溫聲道，“是喬南讓你受委屈了吧？”

    凌小小驚愕地看著他，幾乎本能一般搖頭否認，“不是?！?/br>
    簡伯年輕笑起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你和喬南兩個人，倒真是一點都沒變?！彼f到這里，忽針話鋒一轉，“小小，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

    凌小小又搖頭。

    她的確弄不清簡伯年的用意。事實上，以她的性格，即使猜得出一二，也是不敢冒冒然開口的。

    她膽小慣了，在簡家一向只會按照別人的意愿來做事，從來不敢有自己的主意，有時候，甚至不敢有自己的思想。

    簡伯年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后輕嘆一口氣。

    “時間過的真快啊。你到我家時，才三歲多一點，一轉眼已經這么大了?！彼D了一下，聲音更加柔和了幾分，“小小，這么多年，別人我不敢保證，但至少在我這里，你，喬南，還有喬琪，你們三個人當中，你和喬琪，我一直是一樣看待的。喬南他是男人，他身上的責任更重一點，所以我對他的期望的確會更高一點，相應的，要求也會更高一點?！彼Ａ艘幌?，帶著一點惆悵，“可是說句實話，我對他的表現，不是太滿意?！?/br>
    他從來沒有和凌小小說過這種話，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簡伯年會有對她說這些話的一天。他是那么強大的一個人，在凌小小，甚至是整個簡家人心里，幾乎沒有什么事可以難得到簡伯年?？墒乾F在，雖然他的語氣很平淡，可是凌小小還是從他的語氣里聽到了一點點失望的情緒。

    她想說點什么來安慰這個老人家，或者說為簡喬南說一點辯解的話，可是她不敢，而且有簡伯年這個珠玉在前，就算她一心愛慕簡喬南，卻也在心底覺得簡喬南做得不夠好。

    本來她喜歡他，也不是因為他十全十美。

    就她認識的簡喬南周圍的人當中，論成熟穩重，溫柔體貼，他不如陳慕云；論開朗風趣，善解人意，他不如喬伊；若是只論對她的好，他更是不能和她的追求者相提并論。

    可是，她還是喜歡他。

    哪怕他脾氣差，沒耐心，經常以捉弄她為樂，她卻還是只喜歡他。

    “所以我希望他早點成家?！焙啿暾f，“以他的性子，或許成了家，有了孩子，可以讓他早點明白自己的責任。再不濟……”他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在凌小小聽來，他更像是說給自己聽?！昂喖倚枰粋€合格的繼承人?！?/br>
    凌小小忽然全身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