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什么方法?” 陳巍道:“你沒本事留住,自然有人留得住?!?/br> 蘇正則奇道:“誰?” 陳巍笑得打顫:“你兒子!” 蘇正則陷入沙發沉思。不讓她去,真的不讓她去…… 那人就這么一個小心愿。 麻煩! 如此有了蘇正則的支持,她立刻給丁騁安排的師姐回了電話。對于出國這件事,她心里糾結萬分,可是又想著既然要去,干脆就早去早回。晚些時候,她收拾了一箱張玉珊的日常物品給她送過去,到了小虎住處,卻發現只有張玉珊一人。且屋子許久沒人居住,已被停水停電,裴櫻心疼得不行:“小虎呢?” 張玉珊淡然道:“他家人出了點事,所以連夜買火車票趕回了老家?!?/br> 裴櫻心里涌起一股不詳預感,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為什么偏偏是昨天晚上:“沒水沒電你也不給我打個電話?!?/br> “小虎手機在沙漠里丟了,戰友找小區保安留了口信,他會回來的?!?/br> 張玉珊手機是在的,不過已經許久不開機了。裴櫻拉開窗簾,陽光灑進來,但屋內仍舊陰冷。她拎著皮箱,不由分說拉張玉珊出門:“去我那兒住?!?/br> “不用了,我在這里等他回來?!?/br> 裴櫻懶得理她,已打開門,卻見門口一個快遞員正試圖敲門,她警惕道:“你找誰?” “我是送快遞的,我找張玉珊,這里有叫張玉珊的人嗎,快遞單上也沒寫電話號碼……” 裴櫻目光掃過他手中紙箱,張玉珊踱出來:“我就是張玉珊?!?/br> “你快遞,簽收一下?!笨爝f員例行公事將盒子遞給她,撕下單據又送上一支筆。 張玉珊昨日才回的省城,況且她到小虎住處也無人得知,二人都有些狐疑。送走快遞員,裴櫻接過箱子替她拆開,里頭是兩本護照,幾把鑰匙。別墅里那些東西她替張玉珊還給了王承孚,這些事在沙漠中就向張玉珊交代過,此時這東西眼熟得一眼便知發件人是誰。 張玉珊也沒多理,叫她擱著,仍舊不肯跟她走。 “沒電沒水,你又一身傷,怎么住下去?” 張玉珊淡淡道:“小虎叫我等他?!?/br> 張玉珊冷硬起來像不銹鋼,油鹽不進,裴櫻只得給羅小虎打電話。接通之后,對方卻是個老婦,cao著一口方言,警惕詢問她身份,裴櫻說是他省城的朋友,那老婦說:“小虎要結婚了,不要打了!”毫不留情掛了她電話。 怎么才一晚時間,羅小虎竟然要結婚,裴櫻仍舊沒反應過來:“小虎要結婚?” 張玉珊不答,也不肯走。裴櫻只好聯絡物業,到處找人,總算把水電的事結清,又去樓下小飯店商量每日三餐送飯事宜,交了幾百塊,拎著打包盒回羅小虎住處陪她一起把飯吃了。吃過飯,收拾屋子,晾曬被褥,替她換藥,忙了一整天,晚上陪她吃了晚飯正要回家,蘇正則竟已開車來接她。 兩人沒回家,蘇正則帶她去了本城高端商場,進了一家歐洲頂級珠寶品牌柜臺,居然是來挑戒指。像是早有預備,蘇正則讓導購取出戒指,導購一邊取貨一邊向她介紹,戒指戴上大小剛剛好。不知蘇正則什么時候來選的,裴櫻心頭甜蜜。導購又向他們推薦同主題的手鐲,說是一旦戴上必須要用專門的螺絲刀兩人通力合作才能打開。 這款手鐲誕生于一九六九年,手鐲以螺絲為“媒”,獨具匠心地配了一個螺絲刀,鎖住兩個半圓金環,寓意圓滿結合,象征“愛與忠貞”。這小小一顆螺絲釘,風靡了珠寶界半個世紀,眾多名流大腕競相追逐。 蘇正則替裴櫻帶上,鎖住,堂而皇之地將螺絲刀收了,把卡遞給導購去結賬。 裴櫻以為只是試戴著玩,此時看一下價格,抓著他要取下來,蘇正則握住她的手,嚇唬她:“就帶這個去,不準取下來,知道不?” 導購已適時刷卡捧著銀行水單過來讓他簽字,蘇正則大筆一揮簽了,服務員將早已準備好的紙袋和信用卡雙手奉上。 蘇正則牽著裴櫻出來,拇指在她無名指上的鉆戒上摩挲:“要不要去登記?” 裴櫻低垂眼簾,滿臉通紅,低低地嗯了一聲。 戒指、登記這類女人們熱衷不已的事,他先前只覺得婆媽,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上趕著的一天,心情委實微妙。天色已晚,婚姻登記處早已下班,怎么還登得成,只好改到第二天。 結果第二天羅小虎車禍住院,小腿被人撞骨折,肇事者逃逸。小虎被好心人送往醫院,警察局做筆錄,他語焉不詳,明明開始說看清開車人面目,過一會又說沒見著人。羅小虎很有幾分張玉珊的派頭,不想說誰也問不出來,且不許裴櫻把車禍告訴張玉珊。 裴櫻兩頭跑,張玉珊身上外傷漸漸結痂痊愈,每日一無所知平靜地等待一個不能來見她的人。 裴櫻與小虎溝通:“真讓她這么等下去么,她們說你已經結婚了!” 小虎聽了很是沉默了一陣。 小虎車禍七日后一個上午,張玉珊氣勢洶洶殺回了天明大廈,物業保安都認識她,不敢阻攔。她沒有門禁卡,反倒是同事們看見她發絲散亂,滿目兇光,主動替她開門,一路勢如破竹暢通無阻上了頂層。蘇正則現如今在張玉珊辦公室辦公,瞧見她一臉淚痕從門口掠過,追出來一把扯回門內。 張玉珊咬牙嘶吼:“我找王承孚?!?/br> 蘇正則不放心,捉著她不肯放人:“找他干什么?” 張玉珊掙不脫男人的力氣,頓時崩潰推打他:“小虎死了,死了,小虎死了!” ☆、第97章 宿命 張玉珊掙不脫男人的力氣,頓時崩潰推打他:“小虎死了,死了,小虎死了!” 蘇正則愣了一會,松開她:“怎么會?”這幾日裴櫻一直都往醫院跑,怎么就? 張玉珊歪垂著腦袋,眼眶通紅,淚光晶瑩閃動,似被他懵懂的神情刺傷,她自己也不敢置信,喃喃道: “是王承孚,一定是他,我要讓他償命!” 裴櫻上午還說要去醫院瞧羅小虎,要是出了這樣的事沒理由不給他打電話:“不可能,昨天他在醫院還好端端的,你到底從哪聽到的消息?” “醫院?昨天?”張玉珊迷茫地望著他。 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家里等著小虎,一直等了七天,他還沒回來?;夭换貋?,她其實已經沒抱太大希望。今晨一早,門口出現一個老太太和一個年輕姑娘,那老太太一見她便顫巍巍地跪下,說,玉丫頭,你把小虎放回去吧。 羅小虎被老太太口信騙回,第二天就逃了出來,只是身份證手機都被家里扣了,他買不到火車票,扒火車回的省城。老太太不能坐車,總是坐一程便停下來歇息,第二天又繼續,停停坐坐,用了七天才找到小虎的住處。 可是羅小虎根本沒回來,如果他不在老家也沒來找張玉珊,只有一個可能。都已經七天了,恐怕尸骨都涼了,她心里顫巍巍地想,小虎死了,死了,一時滿心滿眼里只有幾個字,小虎死了。那個雨夜里她撿回來的高燒男孩,那個在田埂上追著她要一起外出打工的小男孩,那個千辛萬苦追她到沙漠里的男孩,追逐了她二十年的男孩死了。死了,像家樂一樣,從此無處可尋。 找誰算賬,除了王承孚,還會有誰。 蘇正則不等她說完已聯系裴櫻,得知小虎尚在醫院養傷,張玉珊這才終于如釋重負。 她散在座椅上,明明在笑眼里卻不停流淚。 蘇正則鎖上大門,遞給她一疊紙巾,趁機道:“八年前你為王承孚頂罪,當時有沒有留證據?” 過完年不久,一上班瑞通公司的案子就被宣布敗訴。不僅歐洲合作案遭解除,復牌不久的天明集團又被宣布停牌,將來還要面臨巨額賠償,他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代碼抄襲不好界定,原本用進去的瑞通代碼也不多,媒體水軍再加上溫世安上頭那層關系,擺明有人幕后cao作,蘇正則也是無力回天。王承孚這幾個月利用手中股份瘋狂套現。 張玉珊鎮定一會,這才道:“到底是誰撞死了家樂?” 蘇正則眉頭一皺,不知她究竟猜出多少。 “那天晚上,保安偷了車去哪里不好為什么非跟著你們去平湖公園?那個吐爾森,他家里沒有草場,沒有羊群,甚至只能替人代牧,他每個月工資兩千五,為什么法庭宣布完他立刻賠得起我七十萬?你他媽的不說,裴櫻也不敢說,是不是溫世安,你說,是不是溫世安干的?”張玉山咬牙切齒,咄咄逼人。 蘇正則不做聲。 張玉珊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可怖至極的事:“王……王承孚是不是……是不是……也知道?” 王承孚原先聽說張玉珊來找他,知道是要算賬嚇得溜到溫世安辦公室躲了,等了半天秘書都說沒見人,不由出來查看,正瞧見蘇正則領著張玉珊一前一后離去。 上了車,張玉珊叫他調頭先去小虎住處接兩個人。那兩人一個是二十來歲的清秀姑娘,一個是年近八旬的老太太。老太太暈車惡心,蘇正則把車開得極慢,窗戶都打開來。 張玉珊待這兩人一路恭恭謹謹,少有的低聲下氣。安置好兩人她坐進副駕駛,頭歪在玻璃上,眼神迷茫,居然有幾分柔弱傷頹,沒過幾分鐘,熱淚滾滾而下。蘇正則將紙巾盒遞給她,張玉珊接了,可眼淚一直未斷。 羅小虎乍一瞧見病房出現的這幾位,有些惶然:“婆婆,你怎么來了?”又小心地留意張玉珊面色。 老太太顫巍巍地走上前,七手八腳地推打著他:“你這個死崽子!你要氣死你婆婆?” 羅小虎承接著老太太并不具殺傷力的“訓斥”,瞪著小姑娘:“小玫,婆婆坐不得車,你怎么也不攔著她?” 蘇正則扯裴櫻出門,張玉珊跟出去,隱約聽見后頭傳來一聲微弱的哀求:“珊姐!” 張玉珊毫不理會,說要去裴櫻那兒取點物品,蘇正則開車送她倆回家后才折回公司。 張玉珊在她那間房里一通倒騰,末了問裴櫻有沒有瞧見她的一個銀行u盾。她的東西裴櫻都收得井井有條,這u盾她也有印象,怎么會不見?可她翻找一遍,確無發現,張玉珊道:“會不會你拿錯了?” “那你去我抽屜看看?!迸釞堰@類零碎物品都有固定地方,張玉珊打開抽屜,又翻出了那支竊聽器問起來。 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裴櫻一五一十把溫世安家的事交代了,先前張玉珊說這里面存不了東西,這東西又不是天天在跟前晃,是以她也沒記起跟蘇正則說。 張玉珊關上抽屜,說沒找到u盾又去別處找,不一會兒,辭別裴櫻說要去招待老家來的婆婆。 雖然她傷勢恢復得不錯,可裴櫻不放心,本想陪她一起。 張玉珊道:“我老家的人,你也不認識,不用去了?!?/br> 裴櫻送她下樓打車,張玉珊臨上車之前,虛虛摟了一下裴櫻,在她耳邊輕聲道:“謝謝你了,meimei!” 張玉珊為人剛強,少有這么溫情的時候,一瞬間裴櫻心又酸又軟,可不及她回復,那人已叫司機開了出去。裴櫻如被人拋棄的寵物,怔怔地在后頭瞧著那車。 張玉珊回到醫院,首先給小虎辦了vip病房的手續,搬好病房,吃過晚飯張玉珊安排剩下一老一少去醫院附近的酒店入住。到了酒店房門口,那老太太便又給張玉珊跪下了,酒店走廊時有人出入,張玉珊扶又扶不起來,婆婆抓著她的褲腿道:“玉丫頭,婆婆這輩子沒求過人,婆婆求你一次,把小虎還給玫丫頭吧?!?/br> 張玉珊強自壓抑,聲音還是忍不住微微發顫:“我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我和小虎……” “玉丫頭,我知道你心里也苦,但是你命里已經死了太多人,村口周瞎子說你刑父母克子女,婚姻難就,六親無緣,是天煞孤星的命。你……你父母死了,你兒子也死了……小虎死心眼,你念在小虎也算是你帶大的,放他一條生路,婆婆給你磕頭?!闭f著向她磕頭。 張玉珊大慟,跪下來抱住那阿婆大哭:“婆婆,你別這樣,我是你看大的,你這樣是在折我的壽,小虎的事,我一定會給你和小玫一個交代,你信我?!?/br> “好,好,我信你,我的好丫頭,是婆婆對不住你?!?/br> 羅小虎一直心神不定,怎奈他行動不便,等見到去而復返的張玉珊,撐起身子道:“婆婆跟你說什么了?” 張玉珊站他床前,端詳著他。小虎從小虎頭虎腦,等大了,五官長開,眉目英挺,其實是個俊俏男子。他性格熱心和善,聽說后來在學校很討女孩子喜歡,成績也很好,高中畢業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可他卻鬧著去當兵,還非要去西北最艱苦的地方。那年正是她回家鄉打算結婚。 張玉珊不說話,羅小虎心里越發沒底,似一條被人拋棄的寵物狗,目光殷切委屈:“珊姐,你相信我?!?/br> 張玉珊抬手撫摸著他頭頂傷疤,那是王承孚帶人來搶家樂晚上被打暈時留下的疤痕,縫了好幾針。小虎剃著圓寸,疤痕越發觸目驚心,已經好幾個月了,她心疼道:“還疼嗎?” 小虎眼眶一紅,覆在她手上:“早就不疼了?!?/br> 張玉珊輕輕摩挲,喃喃道:“都落疤了?!彼谖鞅碑斄四敲炊嗄瓯?,身上沒落傷痕,轉業后反而落下這么大一條傷疤。 “沒關系?!毙』⒛孟滤氖?,放在手心里握著,一顆淚珠卻掉下來。 張玉珊抬手撫去他的淚水:“瞧你,這么大人了還哭?!闭f著掙脫他往衛生間去。 “你去哪兒?” “我打水給你擦擦臉?!?/br> 張玉珊打來水給小虎擦了臉身子又陪著他看了一會電視,小虎擔心時間太晚催她回去睡覺,張玉珊卻不肯。小虎又擔心床邊的凳子太涼,問她要不要上床來躺著。病床狹窄,小虎身材高大,一人已足夠擁擠,張玉珊卻從善如流挨了上來,只是半邊身子都窩在小虎懷里。 小虎右腿打著石膏,一邊胳膊攔著她,張玉珊將臉歪在他胸口,汲取著他的溫暖:“小虎,你長大了?!?/br> 小虎想起方才他給自己擦身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小時候都不愿意讓她看見自己洗澡。兩人抱在一處,絮絮叨叨說些童年往事,張玉珊又問起他去到“親生父親”家和進軍校的事。 不知不覺說到十歲那年小虎被強行遣送回“父親”身邊,恰逢張玉珊打工從外頭返家,他眼睜睜從車窗玻璃望著她擦肩而去。張玉珊一直不知此事,此時聽聞,不由心潮起伏。二人靜靜相擁在這狹窄的病床上,生怕擠到對方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竟就這么睡了過去。 第二天,小虎醒來后,張玉珊已不見了人影。 這日上午,溫世安接到一個電話,張玉珊打來的。溫世安也知道王承孚前幾天撞了那個小保安,本還想調侃幾句,張玉珊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沒說幾句,他又驚又怒,掛斷電話張玉珊又給他發張個竊聽器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