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反觀王承孚,此人人性和人品上都不夠圓滿,盲目自滿,剛愎自用,并且沒了哥哥王升孚提攜,有狠無謀,待員工摒棄人文價值,提倡狼的掠奪狠辣,采取家族式的奴役法,在公司本就很不得人心。加之先前使陰毒手段黑了孫成憲,孫派勉強歸順過來的仍舊心懷鄙視,而老的王派人物由此也對王承孚多加一層忌憚。 這兩年折騰來去,蘇正則隱忍負重,漸漸在董事局占得一席之位,而蘇正則雖然年輕,卻涵養深厚,與人說話聲音從來都是極低,脾氣極好,且越來越深沉穩重,大有孫成憲之風。再加上他外形英俊帥氣,員工們自然都愿意親近他。 張慕梅心里雖然更傾向蘇正則,但也不敢得罪王承孚,關于裴櫻的處理結果,判輕判重都不妙,她干脆叫來了何文武一起商量,最終商議結果,畢竟姓吳的還有用武之地,干脆讓裴櫻去意思意思道個歉。 張慕梅把處理意見抄送給了張玉珊,并致電強調,此乃何文武提議結果,請張總把關。 當日姓吳的大鬧夜總會,現場不少天明的人,這事早就傳回了總部。漸漸傳起風言風語來,都道裴櫻果然是張玉珊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跟了張玉珊,馬上就學起張的手段來。 裴櫻第二日便向張玉珊請辭。 張玉珊冷笑:“怎么?受委屈了,心里難過?還惦記人家?” 裴櫻垂頭:“沒有!” “沒有那就把辭呈給我拿回去?!?/br> 裴櫻想起那晚洗手池邊渾身僵硬的自己,下定決心:“我真的不想去上班了?!?/br> “不用搞得這么隆重。你知道張慕梅今天給我的處理意見是什么嗎,叫你明天給姓吳的送行時,在公司大堂公開向他道歉?!?/br> 裴櫻面色煞白。 張玉珊好整以暇瞧她:“張慕梅是蘇正則的人,我聽說蘇正則當天也在場,他怎么說的?” 怎么說還用得著裴櫻反饋么?張玉珊耳目遍地,裴櫻真是沮喪,勉強道:“不是這些原因,是我自己,我真的不適應,我不太會與人打交道?!?/br> “不會就學,誰不是摸石頭過河,活著本來就不容易,哪天都有可能出狀況。因為這是蘇正則的公司,你就不想去,那你出去找找看,只要能找到要你的公司,我絕不攔你。那天晚上何文武為什么敢拿你送人,總裁辦那些女人為什么溜得那么順利?你再去好好瞧瞧她們,人家要么長得漂亮有靠山,要么家里底子硬,要么就自己憑本事豁得出去。你一窮二白,啥都沒有,人家不欺負你,欺負誰?你不好好想著怎么把這口惡氣出了,一天到晚想著做包子,活該被狗惦記?!?/br> 裴櫻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終于忍不住哭道:“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他?!?/br> 張玉珊略顯驚訝,不由問道:“你們到底怎么回事?” 裴櫻淚落如雨,不肯多講,張玉珊不好再逼,道:“不管你們到底怎樣了,你都更應該活出個人樣來,難道下次在他面前是個樓下掃地清潔工會更有底氣?王承孚當年害得我去坐牢,現在又害得我被罵小三天天來搶我兒子,我還不是照樣在他手底下做事?對蘇正則,反應不要過于激烈,但也不要再抱有什么幻想,正常一點。在公司里別讓人當包子,也不要當出頭鳥,沉住氣。何文武這事先這么過去,你繼續去上班,姓吳的我自有打算?!?/br> 好說歹說,威逼利誘終于又把裴櫻壓下去。第二天一大早,張玉珊找出前不久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蘋果套裝,拎出袋特產將特產清空,裝了那套蘋果,又丟出一部給裴櫻道:“手機卡已經幫你裝好了,公司相關人員的電話號碼也已叫人導進去了,會用吧?” 裴櫻點頭:“會?!?/br> 張玉珊再不管她,開車親自帶她去上班,到了公司命她先上樓,自己問了何文武姓吳的離開時間,專門在大堂候著。 不多時何文武擁著姓吳的進來,她笑盈盈上前道:“吳總,您這趟來我都沒好好招待,前兩天孩子生病,實在抽不出時間,這不,聽說您今天要走,特意帶了點特產過來給您賠罪,招待不周,還望海涵?!?/br> 姓吳的道:“孩子生病當然更重要,我們敘舊有的是機會?!?/br> 張玉珊把那紙袋繩往姓吳的手上送,低聲道:“都是才托人從美國帶回來的,國內沒貨,我那個助理就是個夯貨,吳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改天我一定帶她負荊請罪,還請吳總不要掛懷?!?/br> 姓吳的笑瞇瞇瞧一眼紙袋內容:“好說,好說?!?/br> 再說過幾句客套話,姓吳的趕飛機,一行人終于依依揮別。 張玉珊轉身上樓,去了王承孚辦公室,外間秘書瞧見她忙站起來,有些驚慌。 張玉珊已許久未涉足王承孚辦公室,尋常有公務交接都是指使手底下人跑腿,似是故意避嫌。但她與王承孚關系,自從她替王承孚入獄又出獄被提副總裁,誰人不知,王承孚笑她當婊子立牌坊,多此一舉。又道:“做成這個樣子,給哪個男人看?我王承孚的女人,誰還敢打主意?!?/br> 張玉珊瞧也不瞧那秘書一眼,冷聲道:“在不在?” 秘書忙不迭點頭:“在在?!?/br> 張玉珊推開門,王承孚瞧見她,笑顏逐開:“什么風把你給吹進來了?” 張玉珊懶得理他,走過去,啪的一聲,在他桌拍下一張化驗單,怒目而視:“你他媽的干的好事?!?/br> 王承孚一頭霧水掀開那單子一瞧,慢慢明白過來,喜顏形于色:“六周,那就是一個半月,一個半月了,哈哈?!?/br> 王家這一代人丁不旺,又都是妻管嚴。王升孚就得王潔瑜一個,王承孚老婆干脆不能生。好不容易找張玉珊生了一個,兩年前王承孚復婚,張玉珊死活鬧分手,整天惦記要把孩子帶去美國。 張玉珊冷冷道:“別高興得太早,我沒說要把他生下來?!?/br> “干嘛不生,怕我養不起嗎?” 張玉珊哼道:“生下來又讓你家老婆天天帶人喊打喊殺來搶嗎?“ 王承孚舔著笑臉:“不會的,你好好安胎,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明天我就陪你去醫院再好好檢查檢查,你這個年齡了,一定要格外小心?!?/br> “你是不相信我是吧?不用你信,直接掛墮胎,省得我懷著孩子,斗不過你們?!?/br> “好好好,我信我信,我怎么會信不過你?不檢查就不檢查,千萬別動氣,生氣對孩子不好。孩子雖然是我的種,那也有你一半基因不是,想想家樂,當年要不是我攔著,你現在能有這么活潑可愛的兒子?” “你不用對我花言巧語的,你現在說什么我都不會信?!?/br> “不信我,你也要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啊,張總懷孕,誰敢再給您添堵。我回頭就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說,叫他們滾蛋。再說,你也不希望他們再來sao擾你吧?!?/br> 張玉珊氣呼呼出了門。 王承孚拿著那張化驗單對著窗外的陽光一邊看診斷字樣,一邊哼著小調,心情極好。 ☆、第66章 漩渦(上) 裴櫻坐在張玉珊外間秘書室里。 張玉珊雷厲風行走進辦公室,瞧見桌上一份文件,看了看上頭標簽,輕輕揭過,揚聲叫裴櫻進來。 “把這份文件給溫總送去,就說蘇總不同意?!?/br> 溫總就是溫世安,裴櫻來公司一個多月,先前一直忙于新員工培訓,封閉式培訓拓展一直未曾與公司各部門有過深交。最近抽身回來上班,才知道溫世安竟擔任了天明集團的副總裁,也從張玉珊處耳聞過溫世安擔任天明科技的獨立董事的一些事跡,按道理上市公司獨立董事不應參與公司運營,以便保持中立態度,公正客觀地替中小股東監控。近幾年各大上市公司瘋了一樣聘請官員擔任獨立董事,許多企業聘請的是退休官員,企圖利用他們過去豐富的人脈“資源”謀取私利,而一些有實力的,更是明目張膽聘請在任官員,這樣對獲得政策傾斜更為有利。天明集團董事長王承孚是人大代表,又與官場淵源頗深,這才出面邀請了溫世安擔任“獨董”。去年全省發文清退官員獨董,溫世安干脆從官場隱退下了海。獨立董事不能擔任上市公司職務,他便化名叫steven的一位香港人,偽造簡歷,加盟天明集團高管團隊。 裴櫻拿到那份文件態度有些不自然,張玉珊知道她在想什么,懶得管她。 關于溫世安的事,裴櫻早先已被張玉珊訓過,此時不敢不從,拿著文件朝溫世安辦公室走去,心內忐忑不安,不多時卻又回來了,心口放下一塊大石: “溫……不在辦公室,秘書也不在?!?/br> 張玉珊微一沉吟:“那你就放他桌上,給他打電話,說蘇總不同意?!?/br> 那文件是從蘇正則辦公室退回來的,關于和子公司關聯交易問題,子公司不僅存有王承孚股份,大部分股份是獨立董事溫世安的,幾乎可以看做是溫世安的私人公司,但經過一些微妙處理,表面上看不出來,卻經不得細查。如今各大上市公司普遍存在關聯交易的現象,但天明科技接連兩年虧損,早已惹得證監會,審計署盯上,最近證監會查得嚴,溫世安的這項目是歷史遺留問題,蘇正則不肯批示,幾經流轉又回到他那兒,因案子的經辦人是張玉珊,他才差秘書給張玉珊退了回來。不過楊明慧跟裴櫻說得十分清楚,蘇總不知詳情,無權批示,現下張玉珊卻又如此指揮,明顯傳岔了話,裴櫻也不知道該不該匯報。 裴櫻哪敢給溫世安打電話,懵懵地捧著手機打算發短信,寫了卻又改,張玉珊了解她,等了一會兒走出來,扣扣她的桌子:“發了沒?” “還沒有?!迸釞涯弥謾C。 張玉珊手臂一伸,將手機拿過來,看了看她的措辭,改了幾個句子,而后在后頭加上裴櫻的落款又遞還給她:“上了這么久的班,怎么還這么笨,編條短信都不會,名字都不給人家說,誰知道你是誰?” 裴櫻接過手機。 “發吧?!睆堄裆猴h回里間。 裴櫻戰戰兢兢瞧著自己的名字,正在選接收人,張玉珊從里頭伸長脖子催促:“快點發?!?/br> 裴櫻手一抖,便按下了發送鍵,許是太過緊張,她發過去才看清楚,接收人竟然選的是蘇正則,這一下徹底暈了。 經過張玉珊排版編輯的內容與蘇正則秘書反饋的內容截然不同,這話卻是她手機里發出來的,接受對象竟還是蘇正則,又落了自己款名,這下真是要作死。 已自投羅網,裴櫻不敢再把內容轉給溫世安,心里忐忑不定地等待著。等待蘇正則來找自己算賬,等待他把這事告訴張玉珊。 張玉珊這日莫名其妙心情大好,待到下午,給裴櫻車鑰匙,指揮她去車庫車里替自己取份文件。裴櫻卻是一整天揣著份七上八下的心,跑到停車場,翻了半天才找到張玉珊的文件。滿頭大汗從駕駛座里退出來,抬頭卻見隔壁不遠處蘇正則和司機也從車里出來。 張玉珊與蘇正則在公司都有高管專享車位,離得不是很遠。 裴櫻做賊心虛,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有地洞可鉆,抓緊文件袋往電梯疾走。 蘇正則吩咐司機:“你先上樓?!?/br> 隨后卻瞧著裴櫻背影,輕聲道:“給我站??!” 身后快步過來的司機聽見這話有些懷疑,忍不住回頭,見蘇正則盯著裴櫻,這才多瞧了她幾眼,老板就在身后,也不好過多窺探,到底進了電梯。 裴櫻腳步遲緩,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背心一片冰涼,手心冒汗,不知該怎么辦。 “上午楊明慧是怎么跟你說的?” “我……”該怎么說,如果說短信發錯了,恐怕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就算信了,她又如何交代篡改回復的罪名? “不管是威脅還是報復,這一招未免太低級,起碼先找個替罪羊將自己摘出來?!?/br> 那人站在身后,身材高大,離得那樣近,無形中一股威懾力逼人而來,她低垂著臉,未及回答。 那人又緩緩開口道:“給人做助理,不是讓人當槍使,哪天賠進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這時,不遠處駛進來一輛小車,開著大燈往高管車位這邊來,兩人迅速分開站成兩邊等那車經過。待車駛近,裴櫻看清楚駕駛座的溫世安,略有些驚慌,也顧不得蘇正則,急急忙忙往電梯去。好不容易等來電梯,剛進去,門正待闔上,外頭忽然伸進來一只大手,將將掰住電梯門。裴櫻盯著那只剛勁的手背,心猛地一跳,門立刻重新打開,面前赫然立著蘇正則和溫世安。 溫世安浮起笑容:“這不是張總新來的助理嗎,來公司多久了,不認識蘇總嗎?怎么也不等一等蘇總?!?/br> 早前裴櫻跟著張玉珊參加過高管會議,溫世安早已見過她。 “……”裴櫻思考措辭,一邊騰出大片空間以便那二人進來。 “剛跟蘇總在聊什么呢?一見我就散了,沒打擾到你們吧?” 裴櫻臉色蒼白:“沒聊什么?!?/br> 蘇正則一臉鐵青,盯著電梯頂上,溫世安暗笑,這才收了聲。 等上了一樓,停頓間隙有人進來,裴櫻也不管沒到層,門一開趕緊從那兩人身后鉆出來,遠離電梯,這才松了口氣,心情緊張又怕碰見張玉珊,不由找了個消防通道,在負一樓坐下。心里亂極了,也不知道應該找誰說?徐燕如不行,張玉珊是拿不準的,可她又抓不到重點…… 消防通道人少,平日卻是各類男同事的抽煙場所,時間一長,通道里總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煙臭味。而負一樓的消防通道更是因陰森荒涼,看多了鬼片的辦公室白領一般不曾涉足,她被熏得起身,剛上了半層樓,聽見樓下傳來一個男聲,那人像是正在講電話。她聽見那人開頭說的名字,將將住了腳步,安靜貼墻躲著。 “溫世安的事你別管,那個混世霸王,現在誰都不敢沾。溫啟乾現在風頭正勁,一整個領導班子都是他的同學,省委被溫世安堵得水泄不通,沒有他的允許,一只蚊子都休想飛進去,我們先別把人給得罪了?!?/br> “違法,他當然知道違法啊,他連化名偽造簡歷這種事都干得出來,你當他不知道???張玉珊當年怎么坐的牢?要不是王承孚膽大包天,違規cao作,能把她送進去?這些事,他們心里都有數,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看見,但千萬別把事情攬上身。溫世安是混賬,但人有個好爹,王承孚和張玉珊都不敢管,只把責任往蘇總那兒推,你且等他們上頭怎么個說法吧?!?/br> 那人說完,腳步輕響,卻未上樓,似已離開通道往停車場去。 裴櫻這才松了一口氣,在里頭再忍了一陣,想了想,不管張玉珊如何交代,仍是按照先前楊明慧的說法給溫世安發了條短信,如實表述了蘇正則的反饋。短信發出去才又覺得鬧心,未及多想,張玉珊的電話已追了過來,語氣不悅問她拿個文件怎么還不回來。 裴櫻輕手輕腳出了消防樓梯,剛回到辦公位,溫世安的短信回復就來了:“我知道了,但還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想請教一下裴助理,你先過來一趟?!?/br> 語氣有些虛浮的客套,命令之意卻不容置疑。 裴櫻把文件給了張玉珊,又吞吞吐吐:“溫……溫叫我過去?!?/br> 張玉珊頭也不抬,語氣嚴厲:“好好說話,溫……溫什么?人沒有名字么?” “溫世安叫我過去?!?/br> “溫世安是你叫的嗎?” “溫總叫我過去?!?/br> “去就去唄,辦公場所,他還能吃了你不成?” 裴櫻被張玉珊罵了出來,敲敲門,溫世安叫她進來,瞧見她開門,在大班臺后抬頭:“哦,你來了啊,正好,麻煩裴助理幫我倒杯水?!闭f著指指桌上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