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裴櫻滿臉通紅,撇開目光。 醫生覺得很好笑,語重心長道:“懷孕不能太心急,雖然我也能夠體諒那些想要孩子的病人心情,但有些事還是得慢慢來,孩子會有的?;厝ズ煤门?,下次來之前可以自己先買根驗孕棒試試?!?/br> 蘇正則給裴櫻打了一下午電話都沒人接,短信也不回,雖然人在會議室開著董事會,心卻不知道飄去了哪里。 孫成憲接連瞧了他好幾眼。 坐在孫成憲后頭的楊明慧忍不住給蘇正則發去條信息:“專心一點,孫總盯著你呢?!?/br> 不一會兒蘇正則回道:“來大姨媽的時候做,會中獎嗎?” 楊明慧滿臉通紅:“流氓!” “不說算了,我問別人去?!?/br> 楊*想起先前那個女人來,忍不住回道:“人來大姨媽你都不放過,你這個禽獸!” 蘇正則又發來一條信息:“做了才半個月,能檢查出來嗎?” 難得蘇正則認真,楊明慧終于收起那調笑的心思回道:“這么短的時間,就算去醫院也查不出來的,最少要一個月。而且經期不屬于排卵期,這個時候一般懷不上?!?/br> 蘇正則收起手機不再回復。 裴櫻從醫院回家,張醫師卻連飯菜都做好了,正在家里看法治頻道。 接下來十幾天,裴櫻幾乎都是提心吊膽地過著,李天祥卻也沒有再找過來,蘇正則也不見蹤影。 歐陽菲的黨校學習即將結束,剩下幾天時間約裴櫻出來胡吃海喝,少不得帶著那個何文軒。歐陽菲撮合她倆的話翻來覆去,無非那幾句,她和顧懷恩不合適,這個年紀更應該注重現實,甚至還扯上蘇正則,說她跟蘇正則絕對不可能。 裴櫻心煩意亂,甚至有時候也覺得歐陽菲說得在理。 自從那日回來,閑暇時間她也試圖找過一陣工作,去了中介公司,人才市場,尋求過報紙,碰見好幾個騙子讓她交錢培訓再上崗,還有一些傳銷人員,除此之外再有回應的便只有服務員、保潔員、保姆。她高中學歷,又有過牢獄之災,委實不好找工作。 歐陽菲臨回y市之前,把裴櫻叫出來,何文軒還帶上自家meimei何文婷一起,一行四人吃喝玩樂痛快一場當做歡送歐陽菲。 此后歐陽菲雖然不在,何文婷卻日日前來相邀。 何文婷從小家中有錢,因為是女孩,家里也不逼她用功升學,她亦知自己不是塊讀書的料。因此,從小到大,便是吃喝玩樂四個字,高中畢業買了個三本上了一年又退學鬧著家里給開了個店,生不知比何文軒肆意快活多少倍。 兄妹兩人感情卻很好,何文婷唯獨不喜歡哥哥鐘情的歐陽菲,從小就覺得歐陽家寒門小戶卻有一股文化人的自傲尖酸,尤看不起生意人,更看不上成績差老留級的何文軒。但歐陽菲零花不夠又時常壓榨何文軒替她買這買那。 何文婷也不喜歡先前那位嫂嫂,雖然是y市郊區的,卻欺人太甚,待父母亦不好。此時歐陽菲介紹的這位,雖然有前科,亦知歐陽菲故意使壞,但是見裴櫻無依無靠,好拿捏,又長得漂亮,何家下一代基因改善有望。尤其是,若哥哥娶了這么個不吭氣的,將來自己從店里拿錢,哥哥不反對,裴櫻這樣子也斷不敢欺負到自己頭上來。 這位可比歐陽菲好cao作多了,何文婷當即打定主意一定要撮合裴櫻。 何文婷最近忙結婚,找人設計裝修房子,采購家具,買婚紗,定喜糖,買首飾,拍婚紗照。日日忙個不停。她每天特意拉上裴櫻,裴櫻被歐陽菲攻堅許久,加上連日找工作碰壁,態度終于松動,也肯出去。 何文婷覺得有戲,越發殷勤起來。 何文婷與何文軒不同,從小就懂享樂,大學沒畢業就一個人背包去歐洲玩了一圈。她日日開著那輛古董小mini帶著裴櫻逛街美容,買衣服做指甲,燙頭發做spa;出入各種名流會所,給她介紹三教九流的朋友,做文物古董生意的,電視節目策劃人,旅居海外的大學教授,小說家,一個一個學識淵博,天馬行空。 因為裝修房子,何文婷還喜歡找她一塊去逛宜家,一間一間樣板房看過去,簡約、清新、自然,讓人心生對生活的向往。何文婷不似父母觀念老土,喜歡宜家這種美觀實用,舒適大方的風格。這兒臥室舒適溫馨,廚房秩序井然,書房浪漫知性,尤其一些人性化的小細節更是做到極致,驚人的小創造常常引發人們對生活的熱情和裝飾靈感。 何文婷一邊帶她逛,一邊道:“其實這個書架挺適合我哥新買的房子,你跟我哥以后可以來看看。這個燈造型不錯,這個五斗柜的顏色不錯……” 有時候也會有意無意提及:“我那輛小古董車其實已經過時了,現在他們出了新款,我有會員卡,以后可以叫我哥陪你去看看。雖然大家都說它是二奶車,其實開起來其實還挺好玩,像個大玩具?!?/br> 李心雨出事,裴美心自顧不暇沒時間管她,李天祥仿佛也暫時忘了她,蘇正則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日來,裴櫻從提心吊膽到麻木不仁,到最后竟有些放縱忘形。 是以等接到蘇正則短信時有些發懵:“大姨媽來了嗎?” 算算日子,已經又過了將近二十天,她生理期還未至。時間已算推遲好幾日,其實尋常也有晚上幾日不來,但這一次裴櫻異常不安,根本不敢再等下去。她去藥店買了幾根驗孕棒,沒查出什么,卻還是放心不下,又去省人民醫院掛了產檢的號。 經過一系列檢查,拿到檢查報告,終于長噓一口氣。正步出門診大樓,遠遠一人坐在車前蓋上沖她吊兒郎當吹個口哨:“這么高興,是高興懷孕,還是高興可以找我分家產?” 裴櫻臉一冷,拐過他朝前走。 蘇正則追著去扯她:“你怎么總不聽人把話說完?到底懷沒懷上?” 醫院大門人來人往,裴櫻不愿與他拉拉扯扯,掙開他加快腳步。 蘇正則朝她大聲喊:“雖然我們沒結婚,但我是孩子的父親,我有權知道!” 一時引得眾人側目,裴櫻氣得滿臉通紅折回來來警告他:“你不要在這里胡說八道!” “我哪兒胡說八道了,你今天不是來檢查懷孕的?” “你放心吧,沒人找你分家產,要是真懷了,我也不會把他生下來?!?/br> “你敢!” 兩人正劍拔弩張兩只斗雞一般站在門診大樓停車坪前,一個中年婦女急急忙忙走過來:“裴小姐,蘇先生,你們終于來了?” 裴櫻神色忸怩,拿不準她有無聽見蘇正則方才那番厥詞。 倒是蘇正則放得開,大方點頭應到:“嗯”。 保姆雷厲風行:“心雨剛從搶救室出來,你們快跟我來吧?!?/br> 裴櫻一頭霧水,卻是聽見“搶救室”三個字,心猛地一沉,蘇正則不露聲色跟上她。 保姆邊走邊道:“蘇先生,這些天怎么都沒有看見你來?” 蘇正則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去歐洲出差了,國內的手機沒帶?!?/br> 保姆唉聲嘆氣:“原來是這樣?!?/br> 蘇正則試探道:“現在情況怎么樣?” “心雨病情穩定了,你裴阿姨還昏迷著?!?/br> “到底怎么回事?” 保姆壓抑道:“您不知道嗎?心雨的腿神經不能恢復,昨天晚上想不開割了脈?!?/br> 蘇正敷衍道:“他們沒給說我太多?!?/br> 保姆道:“可能是怕你擔心,你先跟我來吧?!?/br> 話至此時,二人多半已猜測出大致情形。 李心雨腿傷二十來天,骨頭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不日便可返家休養,但是神經卻再無法恢復。這些天來,各方反饋接踵而至,那條腿神經已是回天乏術,再無恢復可能。前面忍了那許多日子,李家夫婦被李心雨冷靜的表象蒙蔽,一時失了警惕,竟讓她半夜三更摸到了尋死的機會。幸好護士發現及時,送去搶救室輸了幾袋血,剛剛搶救回來。 蘇裴二人心情沉重,悶聲不響跟著保姆上了樓。 病房內,李心雨已經蘇醒過來,李天祥坐在床邊心疼地將她摟在懷里,眼眶通紅。 李心雨嘴唇灰白,流著眼淚:“爸爸,你就讓我去吧,沒有腿,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br> 從前看地震新聞,有個女人腿被廢墟掩埋,如要活命必須截肢。那女人聲稱若截肢寧肯不要救她,那時候她伙同辦公室同事一起大罵此人愚鈍任性,罔顧尚在的高堂父老。然而有些事感同身受與輪到自己是不一樣的,右腿摸上去木木的,沒有任何知覺。她每天吃喝拉撒都被禁錮在這病床上,才過了二十來天這樣的日子已經生不如死,然而將來還有那么長的歲月她要拖著這條殘腿。 走在路上,就算她長得漂亮,別人也會憐憫她可惜是個殘疾人,將來結了婚嫁了人,婆家會看不起她,生出來的孩子大約也會覺得自卑,有一個殘疾人的mama。 這樣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李天祥撫著她的頭發,心內絞痛,自家這個女兒,從小特別敏感,那么小患上抑郁癥,總覺得虧欠她太多,現在卻又遭受這樣的厄運。他摟緊她道:“傻瓜,那么多人都能夠好好活下去,你怎么就不能?不要想太多,現在醫學發達,我們一定能找到辦法的?!?/br> 保姆這時在門邊輕叩門扉。 李天祥揚聲問道:“是誰?” 保姆道:“是蘇先生來了?!迸釞炎灾皇軞g迎,已在電梯間停住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 ☆、第44章 折(下) 保姆道:“是蘇先生來了?!迸釞炎灾皇軞g迎,已在電梯間停住腳步。 李心雨突然尖叫起來:“爸,別讓他進來。我不想看見他?!闭f著瘋了一樣抓起身邊物事朝門口扔,手上扎著的針管挑破血管,輸液管滴著藥珠在空中蕩來蕩去,手背上的血沿著皮膚紋理蔓延流淌,滴在醫院的床褥之上,觸目驚心。 李心雨大喊大叫:“賤男人,給我滾!” 李心雨情緒崩潰,狀若癲狂,李天祥試圖控制她,卻又怕傷了她。 保姆馬上去叫醫生,不一會兒腳步雜沓,好幾個醫生護士搶著往病房來。 病房門一開一闔,蘇正則瞅見門口一地狼藉,李天祥目光森冷,心里冷哼,懶得再管,掉頭就走。 將將到了電梯間,裴櫻也在,蘇正則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一意等電梯。 不一會兒“?!钡囊宦?,電梯到層,金屬門緩緩移開,里頭走出來個人,蘇正則腳一抬,正要進去,卻聽見身后有人輕喚一聲:“蘇正則!” 蘇正則頭也不回,冷冷道:“干什么?” “別這樣?!甭曇綦m然那么低,蘇正則卻覺得宛如就在耳旁,連尾音的嘆息都那樣清晰。 蘇正則終于回頭,裴櫻仰臉瞧他,神情懇切,一張小臉失了血色。本不欲理會,卻突然想起方才自己從門口瞥見李天祥那釘子般的眼神,到底沒踏進電梯,這一猶豫,電梯門重又闔上,緩緩下行。 蘇正則重新回到病房前的廊椅上坐著。 李心雨病房里終于安靜下來,門被打開,醫生護士魚貫步出,蘇正則也忙站起來。 其中一位醫生瞧了他幾眼:“剛才病人就是因為看見你才情緒崩潰的?” 蘇正則點頭。 醫生打量他幾分,猜測:“你跟病人是什么關系?” 保姆道:“他是心雨的男朋友?!?/br> 李天祥隨后跟出來,聽見這話,未加辯駁,蘇正則也不管,勉強點頭承認。 醫生又道:“病人為什么看見你……你們吵架了?” 蘇正則未及做聲,正思索。 保姆道:“蘇先生出差歐洲沒帶手機,心雨車禍后一直聯系不上?!?/br> 醫生點頭:“那就難怪了?!闭f著招手叫他和李天祥,“家屬跟我來一下?!?/br> 二人被請到樓層中央的辦公區,進了一間辦公室,醫生邀請他們入座,隨即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門口走進來一位中年女醫生,敲敲一旁敞著的門,醫生忙起身示意她進來,一邊向蘇李二人介紹:“這是我們心理咨詢科的白醫生,病人現在情況特殊,可能存在心理方面的一些問題,由他先跟你們聊一下?!?/br> 說著二人朝女醫生點頭示意,那人走過來,先前醫生將書桌后的位置讓出來,遞給她一疊資料。女醫生不遑多讓,大方坐下翻了翻資料道:“李小姐情況早晨我已經查看過了,經初步診斷,患者應該是因肢體殘疾引發了抑郁癥?!?/br> 說著她放下那疊文件,雙手在桌面交疊,略微一沉吟,道:“怎么說呢?肢體殘疾抑郁一直都是我們業界關注的一個課題。病人由于軀體上的殘疾,生活不便的限制,以及社會地位降低,均會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自卑心理和抑郁情緒。而社會上的一些言論和歧視更會加重病人心理負擔,造成抑郁癥狀嚴重,長時間孤獨也會加重癥狀?!?/br> 說著又問蘇正則:“你是病人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