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何文軒從善如流,一路殷勤將甥舅二人護送至小區樓下,張舅舅一番折騰,有些疲累,卻不著急進電梯,站在一樓大堂與何文軒客套非要請他上樓坐坐。 裴櫻不發話,何文軒不敢造次,謙虛一陣,終是告辭離去。 張舅舅應酬了一晚上何文軒,精神不濟,到家洗漱完畢倒床便睡。 裴櫻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廳沙發上,電視機開著,卻不知道在放什么。腦袋里像是被塞了個炸彈,不知幾時爆炸,惶恐慌亂,惴惴不安。滿腦子都是打算想法,卻是一個都抓不住,她竭力迫使自己冷靜,奈何胸口像塞了團碎紙,紛繁瑣碎,亂成一團,理不出個頭緒。 過了這么多年,竟又似十七八歲離家出走被抓回來那般忐忑無助,不知該怎么辦,像等待發落的犯人,煎熬地枯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起來。裴櫻被那聲響驚得背心冷汗直冒,小腿有些發抖,挪到門口,瞧見監控視頻里的人影,緊張情緒陡然升至頂點,一顆心仿佛隨時要跳出來,她有些腿軟,卻還是開了門。 不一會兒,李天祥一身寒意出現在洞開的門邊。 裴櫻被震懾,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李天祥并不進門,目光陰森瞧著她。 裴櫻強自鎮定,卻越發手足無措,慌亂得似個犯錯的孩子,臉雖朝著他,目光卻只敢擱在不相干的地方。 李天祥審視片刻道:“那天晚上,心雨是不是也看見你們了?” 裴櫻心一緊,默不作聲,低了頭。裴美心說那天晚上叫李心雨給自己送箱子過來,她雖沒瞧見她,翌日卻在保安室失物招領公告牌下見到了自己那口箱子,回想起那晚光景,心里不是很敢確定。 李天祥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隱忍下去,方緩緩道:“你去,叫他來?!?/br> 裴櫻囁嚅道:“我和他不是你想象那樣?!?/br> “我不管你們怎樣,明天他必須去見心雨?!?/br> 裴櫻慌急分辨:“他不會聽我的,我也沒有辦法?!?/br> 李天祥額上青筋迸發,鼻翼煽動,卻仍舊克制著,凌厲的雙目盯牢她,斬釘截鐵道: “你沒辦法,他明天也一定要去見心雨?!?/br> 李天祥原是行伍出身,脾氣暴躁易怒,手下一幫壯年兵油子見了他發怒都不寒而栗,裴櫻被他滿臉煞氣驚得不敢吱聲。 李天祥說完即走,沒走出幾步,又折身起手遙遙點著她,語氣平復,輕描淡寫:“心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和裴美心,都要陪葬!” 裴櫻似被水泥灌頂封存,一瞬間雕塑般僵直立著。 不知過了多久,裴櫻終于緩過神來,也不似先前那般坐立不安,像已被判了刑的犯人,反有點悲哀認命的踏實。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仍舊睡不著,自從李心雨出事以來,這三天心里總像藏了個定時炸彈,此時炸彈終于發作,她被炸成粉末,鋪陳在床上,卻連撮合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在心里不停想該怎么辦,一時甚至顧不得恨蘇正則,只是惶惶不安。 這般睜著眼睛熬到凌晨天光初露魚肚白,終于平靜起來。忽而想起下午蘇正則那句話“你不要后悔”,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看見李天祥了,所以他是做給那人看的。那么,他這樣到底想干什么?為什么每一次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他總是不依不饒,惹不起,躲不起,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噩夢似無休無止,永遠沒個盡頭般。 等到天亮,裴櫻又熬了個通宵。身子有些不適,心跳異常,胸悶氣短,慌得厲害。最近事情多壓力大,被蘇正則纏得心力交瘁,又經昨日李天祥那一威嚇,已有些不堪承受。 將將起身,喉頭一酸,忍不住跑去洗手間吐了一陣,昨日同歐陽菲他們一起也沒什么心思吃東西,此時空嘔出許多酸水。用清水漱了口,無力地靠著沙發坐了許久,待平復下來,方想起給蘇正則打電話。 拿著電話卻怎樣都按不下去那個鍵,心里躊躇來回,也不知道應樣說。又想,他會怎么回?如此這般,鼓了半日勇氣,終于撥出去。 電話響了一陣,那頭并無人接聽,裴櫻掛斷,等了等,又撥過去,依舊無人接聽。裴櫻忙坐直身子繼續撥打,卻沒多久電話讓人掛斷,再打過去已語音提示關機。 裴櫻慌亂起來,計劃了一早晨,想象了諸般可能,卻沒料到蘇正則壓根不給她回應的機會。 卻仿佛還并不死心,坐在沙發上繼續撥打,怎奈語音提示永遠是那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第41章 千山萬水 裴櫻瞬時又惶惶不可終日起來,呆坐片刻,想了想,給歐陽菲去了個電話,問她要陳巍的手機號碼。 歐陽菲十分警惕:“找蘇正則?” 裴櫻“嗯”了聲。 歐陽菲奇道:“你找他干什么?你怎么又跟他攪和到一起去了?他沒怎么你吧?” 裴櫻疲于應對,但知若不交代出一個滿意的答復,歐陽菲不易甘休,于是把李心雨搬來做借口。 李心雨最近出車事,歐陽菲也早有耳聞,終于把陳巍電話號碼發過來。 裴櫻瞧著那個號碼,想了想才撥過去,陳巍對于裴櫻的來電十分詫異,裴櫻靦腆說明意向。 陳巍為難道:“他要是關機我也找不到他的人?!?/br> “他住在哪里你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但是他最近很少回家,有時候去別的地方住,我也不知道他會在哪里。你找他干什么?” 裴櫻也不知道應如何回答,有些語塞。 陳巍明了,道:“不過,他們公司今天好像要開董事會,應該會去公司,要不然你去他們公司找找看?!闭f完好像想起什么,又補了一句,“你知道他們公司在哪里吧?” 裴櫻答道:“知道?!?/br> 蘇家天明集團那棟大樓屹立在高新區,十幾年前大廈落成,儼然成該地地標建筑,裴櫻回省城不久,但時常在飯桌上聽李天祥談起天明集團在高新區占的那幾十塊地皮,也算鼎鼎大名。 說完掛斷電話,裴櫻正待去瞧舅舅,張醫師卻已整裝完畢出門來。 張醫師看她心事重重已猜出她有事,還以為是因為李心雨,裴櫻方開了口,張醫師便回道:“我知道,你去忙吧。我自己會做飯吃,你就別管我了?!?/br> 這些日子以來,張醫師融入城市生活非常順利,不透析的日子,住院無聊了還會去附近的平湖公園跟人學學太極,聽人唱戲,去麻將館看人打牌打麻將,自己雖然不打,卻也自得其樂。 把舅舅接出來頭天就不能陪著他,裴櫻內心有愧,忍不住多囑咐幾句,冰箱有青菜魚rou,米油在廚房。 張醫師連連擺手:“知道知道,你忙你的吧?!?/br> 裴櫻出門來,攔了個的士去天明集團。 十幾分鐘后她在天明集團大廈前下了車,大廈外保安亭人瞧見她走過來忙攔住她:“小姐,您是來面試還是找人?” 裴櫻猶豫幾分,遲疑道:“我想找蘇正則?!?/br> 幾個保安交換神色,面面相覷,隨后那保安又上下打量她幾眼,略微考量,保安室里頭那人發話道:“帶她去里面問問前臺?!?/br> 天明集團早年以科技起家,對于公司安保信息監管甚嚴,尋常會客面試人員都不直接請進大廈,反而在大廈下辟了間小小的會客室,里頭供應空調茶水、報紙雜志及公司簡介產品資料,相關人員必須在保安通知后再下來接。 前幾日新來的保安不明就里擋住了董事長王承孚的夫人,那婦人又黑又瘦面相又老,穿著打扮也是尋常模樣,張口指明要見王承孚。結果保安還給攔住了,那婦人在會客廳等老了半日后才被秘書恭迎上去,事后王承孚雖然并未降罪下來,秘書和物業卻把這保安狠狠訓了一頓。 此后保安們都有些戰戰兢兢,心道越是不顯山不露水,越是不可輕易開罪。 此時見裴櫻張口直呼太子爺名諱,忙不迭將她引入大廈里交給前臺。 天明集團的前臺歷來都是高挑美貌學歷不高的女子,會打扮,往往在前臺做不了多久就讓其他狼多rou少的部門給挖走做閑職工作。這位新來的前臺雖然在崗時間不長,跟著幾位行政部總裁辦的小中層出去應酬過幾次,也算給調教出來,慣會來事。 前臺見裴櫻生得美貌,張口就是找太子爺,心下疑惑。照例詢問幾句,讓她登記了一些基本信息,便替她打電話給蘇正則秘書楊明慧。蘇正則在公司未設專門秘書,楊明慧原也兼孫成憲秘書,在公司讓孫成憲慣得很有些派頭。 前臺小心翼翼畢恭畢敬將裴櫻的事說了說,楊明慧趾高氣昂打斷:“有預約嗎?” 前臺瞧著裴櫻用嘴型說出:“有預約嗎?” 裴櫻忙搖搖頭小聲道:“沒有?!?/br> 前臺只好依言回答。 楊明慧不耐煩道:“沒有預約你往我這兒打,你是第一天當前臺嗎?”說完“通”地將電話掛斷。 前臺面色有些難看,不由對裴櫻歉意道:“沒有預約恐怕我不能讓你上去?!?/br> 裴櫻無奈道:“那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打個電話給他。我就跟他說幾句話?!?/br> “裴小姐,對不起,我們公司高管的電話號碼都屏蔽的,我們看不到,最多只能找到他們對應的秘書?!?/br> “那能讓秘書幫我轉接一下電話嗎?” 前臺見裴櫻神色憔悴哀懇,似有為難之事,心下琢磨,點頭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再幫你打個電話去問問?!?/br> 說著前臺用自己手機撥了個號碼,走開些小聲朝電話說了幾句。 楊明慧仍舊盛氣凌人,前臺少不得做小低伏,見裴櫻美貌疑心她和蘇正則真有些什么關系,委婉將意思表達出來,楊明慧態度果然有些松動,道:“你等一下,先別掛,我幫你去問問?!?/br> 前臺走回來,朝裴櫻指指手機,做個口型:“她已經幫你去問了?!?/br> 不一會兒電話那頭便來了反饋,楊明慧口氣生硬丟下一句:“蘇總說不接?!庇质沁堑匾宦?,電話被切斷。 前臺垮下一張臉無奈朝裴櫻攤手:“沒辦法,她說蘇總不肯接?!?/br> 裴櫻點點頭,退出大廈。 卻也不走遠,在大廈跟前高高的臺階上一屁股坐下來,一副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廣場外保安亭人員見狀忙走上來禮貌道:“小姐,這里不能坐?!?/br> 裴櫻灰白著臉,點點頭,抓起挎包出了廣場,又在保安亭門口蹲著守了起來。 這一下,幾個保安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上前驅趕。 待午飯過后,公司出來用餐及餐后散步的人員多起來,好些人注意到這女人。見她蹲在大樹下,飯也顧不上吃,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大門口的自行門,一見車子駛出便起身往里頭瞧。 不多時保安亭接到行政領導電話:“你們門口坐著那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看哪?” 保安只得據實以報。 行政領導聽了一時半會也摸不準,找機會出來瞅了一眼,見裴櫻年輕漂亮,這么一副豁出臉面死守在門口,恐她與蘇正則真有些瓜葛,也就不敢再計較。 總裁辦年輕媳婦姑娘們熱衷八卦,那些中午不愛出門散步的人都三三兩兩找借口出來瞧裴櫻,回頭上了樓便扎堆在一起大肆八卦,高興之余得意忘形,嘰嘰喳喳驚動里間總裁辦副主任。 副主任出來叩叩桌子:“你們這幫人是越來越囂張了,這可是辦公場所,雖然現在是休息時間,可是也沒見過這樣八卦老板私生活的啊,像個什么樣子,不成體統?!?/br> 有仗著家里背景深厚,向來與主任沒上沒下的,大著膽子嬉皮笑臉:“主任,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馬上要有太子妃了?!?/br> 副主任點著她的腦袋:“什么太子妃,當心讓孫總聽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忙吐吐舌頭,仍舊笑嘻嘻。 副主任想了想,還是去了一趟孫成憲辦公室。 孫成憲剛打電話叫小食堂送了飯菜,正在吃,聽說蘇正則在公司待了一上午都沒往外跑,大中午也是叫小食堂送的飯,還欣慰他總算知道開董事會懂得分寸,便瞧見總裁辦進來告狀。 孫成憲揉揉眉心對副主任道:“知道了?!?/br> 公司年輕姑娘本來就愛八卦這位英俊多金太子爺的私生活,大中午也不午休,幾個秘書十分熱絡扯了前臺圍在一起。小媳婦大姑娘充分發揮娛樂精神,不一會兒已將故事演變成一出三十集的連續劇。 裴櫻熬了個通宵,面色蒼白,掛著兩只碩大的黑眼圈,神色凄惶,形容憔悴。這么不管不顧周遭目光,怎不惹人心疑。且據說她時不時還嘔吐幾聲,也吐不出什么。小保安們都是部隊里才出來的小年輕,都耳聞過那二世祖的做派,見了這姑娘難更生憐憫,遞紙巾的遞紙巾,送礦泉水的送礦泉水。還有保安建議她去會客廳坐著,由他們替她盯梢,反正誰都認識這位太子爺及他的座駕,斷不會看走眼,裴櫻卻不肯。 八卦得出的最終版本就是,蘇正則這位太子爺,恐怕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所以關機不接電話,也不肯見人,這女的雖然生得美貌,穿著打扮卻極為寒酸,莫不是因為出身寒微遭受了亂中棄。 孫成憲略一思考,聯系蘇正則這日反常的舉動,又想起今日開董事會,他竟然鬧這么一出花邊新聞,頓時氣沖沖下了樓。 不一會已站到裴櫻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