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
郁陶:我去年買了個表! 趕緊穿戴了去大明宮里喊冤去! 蔡氏倒不很緊張,勸他道:“你已經退了,那個陸將軍與你也沒什么瓜葛,何必著急?” 郁陶道:“你不知道,天要塌啦!承慶殿那位,不好惹!我去摘清了自己,看能不能幫上一把,遇上她發火,也要攔上一攔。再者,我也是行伍出身,物傷其類罷了。這個軍漢,不是自己死在腐儒的唇舌之下,就是要眼睜睜看著袍澤被逼著去填了胡兵的虎狼之口?!?/br> 蔡氏試淚道:“這都叫什么事兒?” 郁陶道:“咱們不會有事的,放心吧。我的鳩杖呢?我扶那個?!?/br> 到了大明宮,卻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見面就哭:“陛下!陛下!陛下!” 顏肅之慌了爪兒:“哎喲,老伯,您可別哭??!” 顏神佑也勸道:“知道您心疼,好好的兵,死人堆里掙扎了出來,沒死在胡兵的手里、沒死在逆賊的手里,生生被個文痞給逼死了。國家要養這么一個好兵,得花多大的精力呀!心疼死我了!”說著,她也哭了。 她一哭,郁陶倒哭不出來了,一抹眼淚,心說:md! 說話聽聲,鑼鼓聽音,李彥等人就知道,戲rou來了!郁陶本來也是要哭一場冤的,既然顏神佑把話說了,他就改了口,對顏肅之道:“陛下,當務之急,是別讓軍士們義憤之下做出糊涂事來呀!臣請陛下派人宣諭。至于老臣,垂垂老朽,還管邊事做甚?請圣上明鑒,臣一家俱在長安,一切聽憑圣上處置?!?/br> 顏肅之道:“您放心,我知道的!”命顏淵之去宣諭,約束兵士不要擅動,朝廷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然后問顏神佑:“你要怎么整他?” 顏神佑道:“反正吧,只要我出手了,大家就都知道是我出的手,我倒不好去做了。大將軍都說聽您處置了,我還跟您叫什么板呀?我就想派人去問一問王玥,他收了胡主多少錢?這么坑我大周的將士?胡主殺不了的,王玥給弄死了,真是胡主好幫手!”說著,一面哭一面笑,還拍起手來。 【好毒!】 顏神佑道:“難道就數著這等小人聰明了么?不過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些陰謀詭計,有傷陰德,我不屑去做罷了?!?/br> 顏肅之長嘆一聲,拿個手絹兒遞給她:“擦擦臉,妝都花了?!?/br> 顏神佑怒道:“現在是說妝花了的時候嗎?” 顏肅之:“……去給公主打水洗臉??!愣著干嘛呢?” 史官半張著嘴:這個記不記???算了,那我還是記吧,本來就不該問你們的,你們說什么我就記什么,你們的逗比黑歷史也不差這一筆了!刷刷就給記下來了。 等他寫完,水也打來了,顏神佑洗完了臉,正要說話,就聽外面葉琛派的人來報:“李璐、袁瑩等人,領著同僚和太學生,與御史臺去提審王玥的人打起來了!” 原來,袁瑩等人必要先揍王玥一頓出氣,御史臺看他們人多,生怕把王玥打死了,必要攔著。李璐左看右看,被袁瑩一聲大喝:“你是來干什么來的?”也卷袖幫忙去了。軍士那里,因前面打過王玥一頓了,鬧出了點事,被嚴令暫時不要動,倒是沒過來——都擱營里磨刀呢。 御史臺好不容易把王玥提了來,玄衣的軍屬卻不是吃素的,小姑娘們搶過棍棒,從人縫里逮著王玥就戳,戳得王玥身上一個一個的圓點子。 含元殿里,眾人一齊望向顏神佑:=囗=!你的女學里,都教的是神馬鬼???! ———————————————————————————————— 女學里的教學課程還是比較正常的,當然,這只是顏神佑以為的。女學生們頗得顏神佑之真傳,想法都挺像的。只是顏神佑常常以導師自居,以為自己位高而權重,不好做壞榜樣,不好做下“以小巧陰謀害人”的例子,帶壞了風氣。然而女學生們,如今大的不過十七、八歲,小的才剛入學,七、八歲的樣子,大部分人正在中二期里。 事實證明,女孩子中二起來,不止是胡亂與人談戀愛那么簡單。女學生一路就散播著:“胡主不殺不了勇士,活被豎儒誣陷而死啦!”這樣的小道消息。 不要小看女人的八卦功力,加上她們的腦補神功,瞬間就腦補出了一個“第五縱隊”出來?!?】 輿論再次轉向。 顏神佑:……敲、敲倒麻袋!我、我要做的事情還沒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1】第五縱隊,取自西班牙內戰的時候,獨裁者佛朗哥有四支縱隊,記者問他,你的四個縱隊,哪一個能最先打進首都?他說:第五縱隊已經在馬德里了。 李璐同學,要好好跟袁瑩同學相處??! ☆、313·一代腦補帝 這世上從來不缺能人,缺的是機會。說錐置囊中,必能穎脫而出的,主要是針對男子,對于女子而言,你就是錐子,不把你放進去,你也沒有脫穎而出的機會。好在,現在,有人給她們創造了這么個機會。 女學的學生里,不好說全是能人,至少能堅持到現在的,就沒一個傻人。顏神佑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去做的,她們全給做了,比如,聚眾圍毆太學生,又比如對抗御史臺,懷疑人家是要救王玥的,一直盯到御史臺大門口,還派人守門,確定關到大牢里了,才散去。再比如,現在這個,懷疑王玥是敵國jian細,故意害死國家棟梁。 顏神佑前頭在宮里跟顏肅之說,她有好些個陰謀辦法,可以玩死王玥,但是不屑去做。她的學生就在外面已經干上了,女生們深諳八卦之內涵,已經炮制出了無數的故事。大部分女生的家長都在軍中,聽說過許許多多的戰斗經歷,女孩子們又處在心細敏感的階段! 每個女孩都是作家!經過她們的加工,無數的戰斗故事里的英雄主人公,他們的事跡都被扣到了這位自殺的軍使頭上。流行最廣泛的一個版本是這樣的:一個小村里的年輕人,因為饑荒,村里餓死了許多人,等到部隊經過的時候,為了賺些糧餉,投身軍伍,換來了二斗未脫殼的粗麥,看著家里年幼的弟妹吃了一頓飽飯,含淚與隔壁心愛的姑娘道別,約定了戰爭結束之后,就回來娶她。 以后就是各種經歷,什么舍人救人啦、什么為了未婚妻大義凜然地拒絕了路上遇到了的姑娘的愛意啦、什么身受重傷,也要把戰旗插到敵人城頭上去啦……身上幾十處傷,全是下面的! 就這么一個英勇的戰士,為了不讓流言攻擊到戰友,不讓戰友迫于形勢白白送入虎口喪命,就這么自殺了??蓱z他還在家里留守的未婚妻喲qaq 然后,又編了王玥的身世。一個處處與君子之道不合的小人,在太學讀了好幾年的書了,成績就是不好,同學都考中進士了,再不濟也是個秀才、舉人什么的,就他,天天想著歪點子,老師同學都不待見他,他偏自以為是才子,認為別人都不識貨。但是!太學的老師是目光如炬的,朝廷上的大臣們是明察秋毫的,皇帝是英明神武的,他們認清了王玥的真面目,就是不讓王玥做官! 王玥一個不忿,就蠢兮兮地與外敵勾結,一定要從后方作怪,弄死胡主又懼又恨的勇士們! 等到顏神佑知道的時候,大街小巷就已經都傳遍了。 顏神佑:=囗=!你們熊的!就算是老子親自上陣,也不能編得更感人了!不對啊,封丫頭,我聽那個什么什么肩膀上插著個箭還要往前爬的故事這么耳熟?那不是你哥么?還有那個王玥,簡直就是始點家男主文里標準炮灰的戲份,兼盧瑟直男癌的可惡心態。請問你也是穿來的嗎?怎么對這個寫文的套路這么的熟悉? 政事堂全體驚呆了,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顏神佑,深覺得她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奇物種。 顏神佑清清喉嚨,裝成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認真地對顏肅之道:“陛下,王玥之事,自有朝廷法度制裁。只不過,他坑死了人,按律,卻不是他直接殺的,至多不過是革了功名,長流三千里而已。并不抵命。既不抵命,恐怕軍士們不服啊。那些都是直來直往的人,懂的道理并不多,只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還是要安撫的?!?/br> 顏肅之道:“他們是想要個說法,可我不能壞了國家法度呀!這事兒,不是給他們發些錢就能了結的。你們有什么主意?” 李彥等人的主意還是比較正規的,就是宣諭么。其實,也沒有旁的辦法了,除非殺了王玥??赏醌h這個事兒,甭看外頭是怎么傳的,他還真沒有與胡人勾結。按法,不當誅。 顏神佑也覺得,死,真是太便宜王玥了。 顏淵之難得強硬了起來,必要將王玥重重治罪。他一向溫和無爭,哥哥們說什么就是什么。這一回發起了怒來,政事堂也扛他不過——樞密使主軍務,他又是王爵,自帶打破文武次元墻技能。 無奈之下,只得求助于顏家自己人。顏孝之出馬:“四郎,你不要不講道理?!?/br> 顏淵之道:“大哥說的道理,就是治死了人也是白死么?” 顏孝之:“哪個說是白死的了?不是要治他誹謗之罪么?” 顏淵之道:“當年二哥與人約法三章,可不是這么說的?!?/br> 顏孝之敗退。 顏淵之眨巴著眼睛看他二哥,二哥擰臉,去看兒子。六郎:……#我家都是蛇精病# 顏淵之也擰臉,去看侄女兒。 顏神佑不跟顏淵之一起鬧就是給她爹面子了,見她弟出來了,換了個相當和緩的口氣,溫柔地問她弟:“六郎,你知道,為什么凡逢末世,必有藩鎮割據,兵卒只認首領而不認朝廷,官軍人心浮動么?” 六郎:“???”求放過,不干我什么事兒啊,我沒說王玥做得對啊。不過,這個問題還真是很奇怪的呢。六郎好奇心作祟,嘴賤地問道:“那是為什么呢?” 顏神佑道:“就是因為這個‘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好比百姓一年辛苦,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苛捐雜稅,倒要去十之六、七,寅吃卯糧,將十年后的稅都給預收了。誰特么還想奉你當皇帝,誰就是傻貨王八蛋! 天下太平了,流血賣命的看起來沒用的,用過了就扔?拿尸山血海里為你建國的人不當回事了,就要寵信豎儒了。重文而輕武,晉升無望,人皆鄙夷,長此以往,誰人還會為你賣命?屆時,固有士人殉國,卻又有何用哉?國,還是要亡的。過河拆橋,橋都被你拆了,等想回頭的時候,還要怨橋怎么不在了,腦子被狗啃光了吧? 天下總有這樣一等賤人,想讓別人為他火中取栗,取了出來,他吃、別人看?哈哈哈哈,怎么這么天真呢?最難得的是,竟有一種天真可愛的蠢皇帝,也以為他們想的是對的,竟然跟著嘲笑軍人、蔑視百姓。說起軍民人等,一頭說著不可棄,一頭卻不將他們當人看。p!你記著了,民心不可失、軍心也不可失!眼前諸公,說的‘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只是就事論事,可傳個三五十年后,就是武夫粗鄙,不能跟他們說人話啦。 經年累月的欺負人家,突然說一句好話,人就能給你賣命,好讓你長命百歲的繼續欺負他?世上哪有這么多犯賤的人?” 六郎默。 顏神佑倒說得暢快,也就是開國的時候,君臣開創基業,曉得這其中的厲害,過個三五十年,和平年代里長大的人,受著些所謂文明的熏陶,心就要長歪了。不知創業艱難、犧牲偉大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跟著人云亦云,自毀起長城來了。 顏肅之也是馬上天子,自然明白這等道理,六郎雖不曾親臨戰陣,卻也耳濡目染,都認為有理。 顏孝之也知道顏神佑說得是十分有理的,卻仍然猶豫:“眼前之事,要如何做?便是修訂律法,加一條誣告誹謗反坐,先前的事兒也已經過去了?!狈ú凰菁凹韧?,好不好?【1】 顏神佑道:“沒說這一件?!?/br> 李彥道:“殿下說這么多,也不是為了這一件事兒。必有下文的,何妨說出來聽聽?” 顏神佑道:“我想請旨,凡太學生,都要去講武堂受訓三個月,考中了進士的,也要去。再者,請凡在玉牒之上錄名的,不論男女,都在軍中呆滿三年!東宮,明年起,就去講武堂讀兩年書罷!” “什么?!”霍亥驚呼道,“這怎么成?這……這……這頗有窮兵黷武之嫌了?!?/br> 顏神佑毫不退讓地道:“使知創業之艱難。也免得總有人說什么大將擁兵自重,”轉臉對六郎道,“這樣,未來的將軍們,多半出自講武堂,他們都是你的同學,也許還是你的后輩,掌不掌得住,看你了?!?/br> 姜戎深以為不妥,天子正當壯年,卻讓太子插手軍務,這……真的很不妥當。沉聲道:“太子事務繁劇,怎么好與軍士同行止?” 顏神佑笑道:“阿舅放心,又不是他一個……將話說開了吧,有本事,不在軍中也能成勢力,沒本事,送進去也沒用。阿爹都心寬得不擔心了,您怕的什么呀?” 王八蛋!好心當成驢肝肺!你的膽子好大呀!姜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顏肅之先笑了,對六郎道:“你呢?想不想去?” 六郎想了一想,一板一眼地道:“阿爹允了么?可立為定制了么?” 顏肅之道:“可。嘿嘿,看過你阿姐寫的條例了么?做兵可不好做呀!”顏神佑寫的規定,對新兵體能的訓練,嗯,很有點慘無人道的意味。 顏神佑道:“您別開心得太早了,天子才是六軍之主,您準備好了嗎?” 顏肅之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咔吧咔吧轉著脖子,問道:“這里頭還有我的事兒?” 顏神佑道:“當然?!蔽钠σ圬撥娛?,好呀?她就給軍人找個大靠山,以后,軍隊就是直屬于皇帝,有種你就欺負! 李彥皺眉道:“殿下此舉,似有深意。還有講武堂,還有……女學里的學生,也是三五門的居多吧?” 顏神佑痛快地承認了:“國士遇之,報之國士;眾人遇之,報之眾人!國家,當然要他們好。文士瞧不起武人,不就是嫌人家粗鄙么?可又是誰定下來的,武人必須粗鄙呢?嗯?讓他們讀書識字明理,教他們經史子集,我看還是軍士更可愛些?!?/br> 霍亥道:“難?!?/br>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只問霍相一句話,教化與王玥,與教導士卒,哪個更容易些?” 霍亥:“……” 姜戎終于緩過氣兒來了,一字一頓地道:“這不是件小事,旁的不說,錢從哪里出?”你以為普及教育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么?姜戎一筆一筆地給顏神佑算賬,“校舍是一筆,一應師傅又是一筆,還有損耗,這些是年年都要有的。再有,書本紙筆……” 顏神佑道:“有軍費的?!?/br> 姜戎:…… 顏肅之道:“樞密院去算,若是合適,便行。六郎……你……要去講武堂就去半天吧?!碑吘惯€有政務要學習。 政事堂諸人臉色變幻不定,最終都同意了。他們肯同意,卻是因為覺得六郎身為儲君,也確實需要知道一些武事。顏神佑肯讓出固有地盤,也是顯得無私。 ———————————————————————————————— 此事議定,顏淵之急忙去算預算去了。 顏肅之將顏神佑留了下來,問道:“這下好了,坑了我們爺兒倆去當苦力,你開心了吧?” 顏神佑自是開心的,她早在昂州時就有計劃,扶植一個全新的集團,現在,終于可以全面展開了。雖然說文武分職是一種進步,更有利于專業化。然而當分開之后,一種職業受到鄙視,就不利于社會的穩定了。 這件事情,顏神佑一直在做著,從給玄衣掃盲開始,到將軍士之戶籍提升,不使人以賤籍視之?,F在,開了武舉和汫武堂還不算,又要將全體軍士階層、連他們的家眷,再集體拔高一下素質。讓他們徹底的、真正的,變成既得利益集團,成為國家統治的柱石。 這樣,大周就不像前面若干朝代一樣,天天地嚷著要以民為本,可百姓這么大個群體,他們看不著也摸不著,最后終于因為離得太遠,而失去了支持。又或者是被世家舊族cao控走向,不由自己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