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節
山璞早在城外等著了,遠遠就看到一片紅云飄了過來。穿紅的女人不少,穿紅穿得這么囂張霸氣的,山璞眼里就只有一個。山璞一激動,策馬上前,笑容大大地,正要說:“我很想你的!”突就發現媳婦兒身前還坐著個rou墩子,相當地有六郎幼年時的風采! 山璞一句話卡地喉嚨里說不出來,嗆得連連咳嗽。 寶寶:完蛋了,家里沒一個大人是正常的! 烏龍事件過后,霍白與顏靜嫻也鞭馬上前,山璞與霍白互捶了幾下兒。山璞道:“來吧,都在里面等著你們呢?!庇中÷曊f了葉琛與郁陶的打算。 顏神佑笑道:“巧了巧了!可見天下智者的眼光是一樣一樣的!這才是英雄所見略同呢?!睂⒒舭椎慕ㄗh也簡單說了。山璞道:“居然變成一件事情了?!?/br> 看城門將至,都有默契地住了口,只揀些風物來說。山璞問霍白雍州的飲食,霍白問山璞北方的好馬。 入得行宮,見了六郎,簡單寒暄過了?;舭字蛔鞑恢廊~琛的辦法,一板一眼地向六郎匯報了雍州之事,最后提了自己的見解。六郎喜道:“大家都想到一處去啦,正好商議一下條陳?!?/br> 顏神佑道:“長安尚未建成,現在遷一次,以后再遷一次,豈不多事?再者,現在要做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再添上強遷豪強,怕顧不過來。不如先舉薦辟任,待朝廷遷都,長安的架子理起來了,再遷豪強入京?!?/br> 葉琛道:“善!或許,舉薦與考試可一并進行?!?/br> 山璞道:“考試?不是科考?” 葉琛道:“時機未到,只是試試水。他們本地舊人,可一人舉薦一二人,我等奉太子主持考試,不拘何等出身,只要通過了,便由太子領銜,我等聯名,再向朝廷舉薦,如何?” 唐儀吭哧吭哧地道:“你將士庶放到一處考試,仔細人家罷考?!?/br> 葉琛微笑道:“那也摸著些底了,不是么?” 唐儀道:“隨你們的便,別到時候做不成又生氣?!?/br> 葉琛便請六郎發令,命官員舉薦賢才及發布考試的通知。不消半月,偽陳舊都輻輳云集,高門寒士皆向往之。 顏神佑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就好往城門樓子上一站,看著底下車馬轔轔——大家還是蠻配合的嘛。興致高時,也下城去策馬撒個歡兒。山璞有時候陪她,有時候也帶上寶寶。寶寶初見山璞時還挺拘謹的,他已經不認識這個帥叔叔了,處得久了,就放開來了,常說:“阿娘會淘氣,阿爹不要跟著淘氣?!?/br> 搞得山璞很想約小舅子出來談談人生,討論一下小朋友的教育問題。 這一日,顏神佑獨自帶幾個侍從出城跑馬。北地天寬地廣,跑起來比在昂州暢快許多。山璞正充當奶爸,看著兒子寫作業呢。一想到這爺兒倆的相處,顏神佑就想笑,樂得小魔頭去折磨丈夫。 城里人來人往,顏神佑出了城門才奔跑過來。封千戶追得辛苦,還要提醒她:“近來士人云集……”您別沖得太猛了,跟人撞一塊兒,把人撞散架了! 說著,前面又來了一串半長不短的車隊。 顏神佑一撥馬頭,與這車隊錯開了些距離。 她跑得太開心,沒聽到車里一個老者在說:“世風日下!世風日下!拋頭露面,不是大家閨秀的做法!若非情勢逼人,我也不愿讓你過來……” 老者身邊正在領訓的年輕人原本端正坐著,見老者被外面的動靜吸引,撩開了了簾子,也張目去望。一看之下,眼睛就拔不出來了。 就見不遠處抹身影,燦若朝霞,笑靨如花,仿佛朝陽初升,刺破云朵。轟,一道火焰就在腦子里炸開了。鼻尖兒上沁出了汗來,身上熱烘烘的,仿佛身全的水份都被蒸干了,只剩下了熱。 老者還在嘀咕著:“你舅舅舉賢不避親,薦你出仕,你須潔身自好,不要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到一起。不要諂事女流……” 年輕人已經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不能因為人家武力值高就忘了人家顏值也是爆表的呀! 美人不被人惦記,才是不正常的呀~啦啦啦~ ☆、288·又一熊孩子 李清君是應他姨父方鐸之召而來的。 這一個年輕俊朗的年輕人,偽陳之時,家族將他藏得挺好,沒讓他沾上亂七八糟的事兒。這步棋走得很妙,阮梅看著就不像是個能成就大業的人,等阮梅倒臺了,李清君還是干干凈凈一個教養良好、賣相上佳的大家公子。無論是入仕還是娶妻,都是搶手貨。 這不,他的姨父就將他召了過去,要薦他出仕了。 與他同行的是他的堂伯。李家在冀州也是大族了,阮梅在時,李清君的父祖折在了之前的北方變亂里。陸橋建議征辟士人的時候,便以守孝的名義躲過了。如今家中長輩就這一位比他祖父也小不了幾歲的堂伯充做了一族之長,李伯父自己上了看見,眼看仕途沒有什么大進益了,索性陪著侄子過來冀州。 名士高潔也不能真的什么俗務都不沾,否則,再過個三、五十年,李家在冀州就要只剩下“傳說”了。無論大周是個什么態度,至少比阮梅強很多。不管朝廷是不是大肆任寒士為官,好歹給了舊族一定的體面。舊族也有心氣兒,自認教養才干勝過他人,定能在朝廷里占據更大的空間,讓寒士自慚形穢,使朝廷懊悔這般信用寒士而對舊族不夠重視。 伯父大人一路殷殷叮囑,恨不得將所有的要點都跟李清君說個明白,好讓侄子從此青云直上。伯父自己也有兒孫,樣子也挺能看,只是都不如李清君出息。從冀州城傳來的消息表明,大周不好糊弄,太子此來,帶了種種甄別的手段,略次一點的人過去,是自取其辱。 李清君一路上灌了兩耳朵的“要點”,用心記著,覺得世道有些變了,伯父說的這些未必全然有用,卻是一片好心,便恭恭敬敬地聽了。等到了冀州城,先去拜見姨父,再聽聽方鐸是怎么說的,調整細節。至如為人處事,他活了二十多年了,自有自己的一套準則。 萬萬沒想到啊,還沒進戰場呢,方鐸的教誨還沒有聽到,伯父的嘮叨和自己的守則都飛了! 李清君順著伯父的手往外望,在伯父的絮絮叨叨里發現佳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才問道:“那是誰?”問完了又懊悔了起來,伯父先前也不曾到過冀州,自然是不知道的。此事還要著落在姨父身上。 李伯父道:“我哪里知道這是哪個婦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安份,她丈夫也不管管,這群南蠻子,真是不知禮儀廉恥!” 李清君道:“伯父慎言,還知道那是何人,又不知道她是否有急事,妄下斷言,頗為不妥?!?/br> 他伯父哼道:“再急,也不能失了禮數!再窮,也不能失了氣節!” 李清君垂下眼瞼:“是?!?/br> 李伯父大約是被氣壞了,也沒什么心緒再嘮叨侄子,對李清君道:“就要入城啦,先去見你姨父,問一問現今朝廷是個什么章程。能入東宮是最好的,否則,入丞相府也是不差的……” 李清君心道,這哪里是由著我來挑的呢?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人了,都是往冀州趕的,還不是聽著了絲風聲,朝廷要開科取士,不論出身,一處考來。都覺得驚駭,又不甘心,想趕在科考沒開之前,先行推薦之事?到時候又有一番爭搶了。 他的心里,倒不大想做清流官。清流官,做不了實事,空有名聲而已。李家已經是士族了,名聲夠了,但是經過離亂,又沒有像姨父那樣勉強算是在偽陳覆滅之前搭上了大周的關系,如今已經是個空架子了。李清君倒愿意干些“臟活”,只有干活了,才能做出成績來,有了成績,才有機會重振家業。 南蠻子們帶過來的風俗什么的,李清君也睜一眼閉一眼的,倒有些個感激這種風氣,否則,他又怎么能見著這么個佳人呢? 伯侄倆各懷心事,而城門已至。 前面卻又吵嚷了起來——守城士卒必要驗核他們的文書,還要核對人數。李伯父脾氣上來,險些要打道回府。李清君見這老爺子面皮抖了好幾抖,終于恢復了平靜,就知道伯父這是妥協了。 呼出一口濁氣,李清君道:“今時不同往日,貴人駐于此事,盤查得嚴些也是常理?!?/br> 李伯父陰著臉,也不說話,直到入了城,尋著了方家的門兒,才發作了起來。他向方鐸抱怨:“這城里好大的規矩!我等倒好似初入城的田舍翁,被提防著做亂哩!” 方鐸道:“李翁慎言!”將他迎進了家里,“府上的舊宅,我已討了回來,還未曾修葺完工,李翁若不嫌棄,權在寒舍歇下,如何?”偽陳時期,好些個舊族的房產都被沒收了,李家這種不合作的族群,舊宅自然是保不住的。被分配給了偽陳一個將軍。這將軍的品味十分糟糕,家下人等也十分粗魯,還有一個喜歡拔了名花種瓜菜的老婆。大周來了,清剿偽陳偽官財產,方鐸也算小有薄面,為李清君討了這宅子來。 李伯父道:“恭敬不如從命?!?/br> 方鐸命人引李家人安置下,又置酒,與這伯侄二人飲宴通氣。 李伯父一直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哪怕是前朝,也不好這樣對士人的。竟然要與田舍郎一同考試?成何體統?縱然有天子下詔征士的前例,也須是品德高潔之士,由州縣貢于上,應答策問。哪有隨便什么阿貓阿狗,識幾個字就能做官的?陸橋難道是個蠢人?還不是助阮逆為禍天下了?” 方鐸聽李伯父這么說,很是解氣,卻又涌起一股不安來,忙說:“往事已矣,多說無益,且看眼下?!?/br> 李清君的腦袋一低一抬之間,生出一個主意來,試探地問方鐸:“姨丈,如今冀州城的風氣,是不是與往時不同了?” 李伯父道:“對對對,方才在城外,居然看到個婦人拋頭露面……”又指責了一回南蠻子不懂禮儀,不守婦道一類。 方鐸一臉的慘不忍睹:“休要再提,你道那是誰?” “誰?” “今上的掌珠,齊國公主。滿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來啦!婦道人家,嘿,婦道人家!死在她手上的人,比你我見過的都多,李翁出了我這門,切記要慎言吶!” 李伯父將脖子一橫,怒道:“傷風敗俗??!她能將我如何?我又不曾行那巫蠱事,還能栽贓給我不成?” 方鐸傻眼了,他樂得有人給落了舊族面子的人一些難堪,卻不想真的惹事兒??蠢罴也甘菤獾脡騿?,只好給顏神佑說點好話,免得這位激動過頭的仁兄去送死。他死了不要緊,叫人順藤摸瓜摸到自己頭上……方鐸不怕“殉道”,卻怕身死道消! 李清君念了幾回“齊國公主”,沉聲問道:“駙馬便是魏國公的那一位?” 方鐸道:“滿天下就一個公主,你有本事再給我變一個出來。就是她生的事,原本以名望品德論而舉薦的,她非要弄出這些事情來!這件事情原是保密的,他們預備著,遷都之后就要頒行天下的。只要讀了書的,都能來考試,這豈不荒謬?” 李清君問道:“既是保密的,姨丈如何得知?” 說到這個,方鐸就有些得意了:“這樣大的事情,總是要有所準備的吧?”舊族總是地頭蛇,縱然屢受打擊,還是有一些勢力在的。 李清君又細問科考之事,方鐸居然也說出了個大概,又說:“今番你可一定要給我爭氣呀!定要讓那些田舍郎曉得什么是天壤之別!”說著,又將李清君一打量——多好的小伙兒呀,多帥呀! 李清君道:“我有些聽不明白了,又是遷都后再行科考,又是現在考的?!?/br> 方鐸道:“現在不過是從權,只要是有戶籍的,三代良民、不曾附逆、不曾犯法,可以自己到冀州城來參試。遷都之后,就得一層一層地考上來了。哼!” 李清君問現在的考試,除了戶籍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要求,比如說要保人什么的。 方鐸道:“最可氣的就是這個了!居然不要地方舉薦品評!真是泥沙俱下,有他們后悔的時候!” 李清君低著個頭,很好地充當了一回心情垃圾筒,聽完了方鐸沒什么新的垃圾話,才慢慢地道:“姨丈,我想去考試?!?/br> 方鐸:…… 李伯父:…… 窩勒個大擦!你瘋了嗎?! 方鐸萬分地想把這個外甥給趕出家門! 不用他趕,李伯父已經先跳了出來:“你瘋了?!竟要與他們一同考!你是大家公子,不是沒有根基的田舍郎,不要自降身份!” 方鐸見有人扮了黑臉,他索性做好人,苦口婆心地道:“你曉不曉得,那個公主,還說,不拘男女!臥槽!七歲,男女不同席,將男女放到一處考試,成何體統?還要不要臉了?!” 李伯父一驚:“還有這等樣事?” “怎么沒有?!” 豈料李清君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非要去考試不可,且說:“束發讀詩書,豈懼一考?” 李伯父一頭栽到地上:“我死了算了!” ———————————————————————————————— 最終,李清君還是考試去了。 方鐸與李伯父合計著,要將他關在家里,由方鐸上書舉薦他。到時候任命下來了,官兒都有得做了,還考個p!李清君作為他們寄予了深厚期望的晚輩,也當得起他們的青眼,清君兄并沒有坐以待斃,人家發揮了難得的運動細胞,跳窗翻墻,跑了! 方鐸與李伯父傻眼了…… 比他們更吃驚的是葉琛。作為目前太子身邊唯一的丞相,葉琛很忙,什么事兒都要心里有個數兒,好備太子咨詢。他又是太子的老師,會被問到的機率就更大了。選拔人材這樣的大事,更是不可馬虎的。 葉琛正當壯年,記性極好,仿佛記得方鐸遞過一份推薦表,寫的是李清君。怎么這里又出來一個李清君了?翻出兩份資料一對比,姓名、性別、年齡、籍貫、父祖姓名……全對上號兒了。 “這下有意思了……” 這是件好事,有李清君做出個榜樣,對舊族應該是一種觸動。尤其方鐸屬于“沒達到被清洗標準”的舊族里面的不合作派,李清君作為他的親戚主動與朝廷合作,葉琛打算將他樹成一個典型。與合作派里面的聶家一個三十來歲的考生,還有一個已經授官的江非,三種代表都齊活了。 葉琛揣了李清君的檔案,去跟六郎匯報了。 六郎正在被姐夫cao練,寶寶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捂著嘴巴在一邊偷笑。常年都是他舅教訓他,現在親爹為他報仇來了!六郎滿頭大汗,被山璞揍得挺慘。山璞沒有下狠手,六郎也有些支持不住。寶寶越看越開心,小rou巴掌拍得啪啪響。 見葉琛來了,山璞也就停下了手:“殿下年紀還小,有這樣已經很好了?!?/br> 六郎避開了葉琛,先去擦了臉、整了衣冠,才正正經經地接待葉琛。葉琛遞上了李清君的檔案,六郎看了,道:“這不是先前方鐸薦的人么?是他親戚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葉琛道:“他要考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