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節
其次是議阮梅的腦袋值多少錢?;艉サ溃骸坝钯\眾反戈,只有金錢是不夠的,何不許以封爵?只有錢,將士或用命,似偽朝之官吏,恐不會心動,反而會擔心。若許以高爵,只怕阮賊連睡覺,都要睜一只眼睛了?!?/br> 顏肅之笑不可遏,丞相們有點莫名其妙,一齊看向楚豐:你外甥這又是咋了?甥舅一家人,你知道為什么不? 楚豐:……窩去!我上哪兒知道??? 終于顏肅之笑完了,才說:“阮,哈哈,軟妹,哈哈,他,他只,只剩一只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好冷的笑話= =! 皇帝說的笑話,再冷,你也得捧個場,所以除了楚豐和李彥這樣的,其他人都跟著干笑了兩聲。笑完了,顏肅之道:“那這事兒,就這么定啦?” 李彥道:“既然阮賊的賞格有了,還請陛下一視同仁,總不好厚此薄彼的?!?/br> 顏肅之會意,跟大家討論了濟陽王、陸弧、?;?、陸橋等人的身價問題,丁號開心地拿了紙筆來做了一個記錄,一一謄寫分明。 霍亥道:“北地總不能全賴當地舊族,其人久不沐王化,未必一心向善。還請選調四州二京忠誠之士,以實北地?!?/br> 顏肅之道:“卿言甚是?!庇谑怯钟懻撈甬數乜梢赃x調的官員來,似盧慎的弟弟、金家的兒子、霍亥領閑差的侄子等人,都被列入了名單。能力未必是頂尖,但是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顏肅之還想照一下娘舅家和妻舅家,兩家都痛快地答應了。于是姜戎之子姜玘,與弟弟姜珍等被調往北方。楚源的次子、第三子也被分派了郡守等職。 擬好了名單,顏肅之又問了一回:“就這么定了?” 李彥等都說聽圣裁。顏肅之心說,這事兒不是大家一齊商量著來的么?還圣裁什么呀?命李彥執筆擬旨,一道給顏神佑,表示同意了她的請示。一道詔告天下,發布了賞格。阮梅與濟陽王,活捉,封侯、賞千金,殺掉,堵住侯,賞八百金。陸橋、陸弧,降一等,活捉,給五品官,賞五百金,殺掉,也給五品官,賞四百金。其他以次類推。 在賞格上的兩處一共六十九人,一邊兒三十來個,并沒有擴大打擊面。相反,還鼓勵兩個陣營里的人“將功折罪”。 顏神佑收到了旨意,心下大定,問使者:“大將軍動身了么?” 使者笑道:“好叫殿下曉得,往臨安去的使者與臣是就伴兒北上的,大將軍這會兒,應該已經拔營了?!?/br> 顏神佑又問大本營那里如何,顏肅之與姜氏怎么樣一類,使者道:“都是極好的。山侯也很好,娘子親自照看的?!边@個山侯就不是山璞而是寶寶了。他腦袋上安了一個侯爵呢。 顏神佑吐出一口濁氣:“莫笑我,想他了?!?/br> 使者垂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br> 顏神佑道:“總算將此間事辦完,就好一家團聚了?!泵拐呦氯バ菹?,自己卻傳令出去。又將賞格明示,以激勵將士。 千里之外,霍白也做著與她同樣的事情。 霍白有那么一點憋氣的。 顏神佑再破阮梅的消息傳來之后,霍白也開始渡河了。世人都知道,阮梅是塊比濟陽王難啃得多的骨頭?,F在這塊硬骨頭都被敲碎了個邊兒,沒道理小脆骨還好好的。 霍白就沒有樓船可以用來碾壓對岸了,征船的多半是民船,又有些竹木筏。他卻又有一個顏神佑沒有優勢——當地舊族的勢力保存得很好,雍州方面長期與當地保持著曖昧的關系,西路軍又一路走一路聯姻,很得到了當地舊族的一些支持。 這里面,陳家出力頗多。陳家是一個大家族,勢力是橫跨大河兩岸的,在他們的掩護之下,霍白領兵從他們的勢力范圍內渡河。大半部的兵馬過了河,陸弧才得到了消息。一面大罵舊族:“無恥!”一面急調士卒迎戰。必須快速與剛剛渡河,還沒有站穩的周兵交戰,將他們趕下河去。一旦錯失良機,陸弧已經能看到一個悲劇的將來了。 與陸橋一樣,陸弧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因為沒有阮梅那么中二,所以積累長進的不止是軍事技能,還有為人處事。他看得分明,別看舊族與濟陽王關系那么好,可一旦濟陽王失勢,舊族能組團賣了濟陽王。 陸弧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半渡而擊”的最佳時機。周兵已經上岸了,陸弧遠遠看見了,命令整隊,擊鼔,騎兵沖鋒。 陸弧見到了周兵,周兵自然也見到了他。 北人善騎射,騎兵沖鋒是極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周兵的軍馬少,霍白這里的騎兵既不多,憑良心說,素質也不大如陸弧。雍那里倒是有不少好騎兵,可楚攸存了個保存實力的小心思,看到陸弧來了,馬上停止不前,不再渡河。 楚攸按兵不動,現正在南岸觀望著。楚源再三催促,楚攸道:“再看看。等他們膠著之時,我再北上,一舉定乾坤?!?/br> 說白了,不想送上前去找死。楚源見麾下的兵馬已經渡河,恨恨地道:“大郎莫要后悔!”自己也登船渡河而去。 霍白本來也沒大指望著雍州兵,對雍州兵,他總有一種“我們不是一伙的”的感覺??闯磥砹?,他才露出個笑影兒來,這才是一伙的呢。匆忙對楚源道:“阿胡為右翼,還請衛尉為右翼,我自中路,與賊相抗?!?/br> 霍白看得眼角直抽抽,心說,你這個王八蛋! 罵完了,還得跟阿胡簡單碰個頭,一人一邊兒,跟陸弧血拼。 陸弧也是當世的名將,濟陽王的地盤有一半兒是他打下來的,另一半兒是五王造反的家底子。見這情勢,也只得拼上一拼了。阮梅的士卒餓著,陸孤的部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霍白這里,人人吃得挺好。力氣也足,自北上就沒打過敗仗,士氣正旺。 兩處硬碰硬撞到了一起,火花四射。 霍白對付騎兵沖鋒,與顏神佑的辦法還不一樣。顏神佑是用遠程打擊兼以地雷等埋伏,霍白就簡單直接得多,他的軍中特色的是長槍陣。這也是在戰爭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長槍陣的槍長丈八,騎兵沖得太猛,就要成烤串。騎兵的速度一旦降了下來,威力便驟減。 接下來就是rou搏戰了。 楚源與陸弧是老冤家了,并不敢輕視陸弧的右翼,陸弧的習慣,會在兩翼也埋伏精兵,一不小心,就落他套里了。楚源勒兵,并不令急進。那一廂,阿胡因為與山璞關系不錯,倒是學會了些山民的戰陣。由山林轉入平原,只要士卒之間有默契,也依然有效。 霍白的作風更加的簡單又鮮明,就是一直地沖。破了陸弧的速度之后,他倒發起沖鋒來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攸在南岸看到友軍占了優勢,這才下令渡河。李長史嘆道:“過渡有些晚了?!?/br> 楚攸道:“不晚,不晚。陸弧也是當世名將了,這一仗,他們三個不出點血是打不下來了。到時候他們兵馬受損,縱然勝了,再要北伐,就更需借我之力了?!?/br> 一面說,一面也過河去。過河之后,楚攸并不從霍白身后殺出,他們倆也沒這個默契?;舭椎暮箨牰纪O聛磙D身,警惕地看著他。楚攸微一哂,命令部隊往楚源那里去,自楚源的背后繞個弧形殺出,取陸弧的后隊。 雍州兵逸待勞,突入戰場。陸弧卻又不慌不忙,縱使有些心焦,覺得兵力已經不夠用的,還是抽出了預備隊,去跟雍州兵廝殺。 正打著,刮風了! 這會兒正是春天,特么刮的是東南風!周兵順風,越打越順,陸弧卻苦不堪言。時間越來越晚,風就越來越大,大風吹起地上的塵土砂石,陸弧這邊的人連眼都快要睜不開了。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怎么的,陸弧的大旗還被吹倒了!霍白遠遠望見了,忙命人放話:“陸弧死了!” 北兵大亂,霍白等人趁機掩殺,陸弧不得不收束殘部,一氣往北,逃回了濟陽王的京城里去了。 因為風刮得大,天又黑了,霍白即收攏了士卒,不令再追,以防走失。又命整隊、扎營、安置傷員、打掃戰場,再清點陸弧沒來得及帶走的糧草輜重。一直紛擾到了下半夜,才算安頓下來。 霍白又與楚氏兄弟、阿胡等人開了個碰頭會,霍白當面自是與三人道了辛苦。約定明天休息,休息好了再開會討論下一步。 阿胡留了個心眼兒,走了兩步又回來了,對霍白道:“霍郎,楚雍州不地道?!?/br> 霍白冷笑道:“不然為什么非要叫衛尉過來呢?就因為這地方他熟?他再熟熟得過雍州十數年的經營么?他們兄弟還不合呢?!本蜑榱巳f一發生什么楚攸不配合的事情,一旦有功勞,讓楚源領著,于整個楚氏的利益無損。晾著楚攸,讓他難受! 阿胡心說,你有數就行了。告辭而去。 那一廂,兄弟二人也有一點分歧。楚源還想挽救一下他哥,跟楚攸道:“大郎今日騎墻觀望,真真羞煞人也?!?/br> 楚攸面上一黑:“二郎這是說的什么話?!” 楚源道:“你知我知,旁人也未必不知。我勸大郎一句,下面沒什么仗好打了,還是認真出些力的好?!?/br> 楚攸道:“你懂個甚?我楚氏數百年不倒,前朝更不曾被昏君清算,不是因為手上有兵。將這些兵耗完了,就是砧板上的魚rou啦!別看你那個陛下看著是對咱們不錯,可他們心里呀,是想拆了塢堡,讓我們俯首的?!?/br> 楚源道:“君臣名份已定,俯首難道不是應該?” 楚攸道:“稱臣與稱臣也有不同的!” 楚源血槽已空,無力地揮揮爪子:“大郎好自為之吧?!?/br> 第二天,楚攸過來開會,經過了霍白等人的營盤,發現他們戰損不小,越發覺得自己旁觀之后雷霆一擊是明智之舉。盤算著要主動挺身而出,爭做下面戰爭的先鋒。 顏肅之的詔命已到,楚攸看到這個命令,就知道機會來了。他太清楚這些舊族的尿性了,有了這樣的賞格,濟陽王快要被打包快速過來了。濟陽王一方,人心已散,兵無戰心。此時不揀便宜,更待何時? 豈料霍白頭一句話卻是:“各部且自休養,不須著急北上?!彼c顏神佑打的是同一個主意,讓你的兵回去,吃沒得吃,穿沒得穿,耗也耗死你。就算耗不死,也能等到“識時務”的人發覺事情不好,拿你換賞格。 哪怕沒人出場濟陽王,也足以讓他們內部人心更加浮動,減少進攻的難度。 楚攸:……md! ———————————————————————————————— 同樣想罵娘的還有?;?。 ?;峙c李今對峙,心里是相當愜意的。李今用兵,中規中矩,大敗沒有,卻時常吃?;值男√?。?;趾苡心敲匆稽c點貓戲鼠的意思的,逗著李今,看他暴跳如雷,真是不錯的娛樂活動。 直到阮梅吃了個敗仗,?;植坏貌桓品?,將大片的領土讓了出來?,F在更好,連糧草都有些供應不上了,?;窒蜿憳蚰抢锇l了催促糧草的公文之后,緊接著就收到了阮梅戰敗的消息。 ?;郑骸@事兒有點邪門兒??! 確實挺邪門兒的,說起來,己方都是名將,對方的名氣還沒那么大呢。如果說敗給郁陶,心理上還會好受一點。敗給這群奇形怪狀的家伙,真是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终胫乱徊揭趺崔k呢。在他看來,跟阮梅會師有點不劃算——陳國勝下的地盤太少了,再退,就沒有了。不如他釘在這里,好讓周兵有所顧忌,也能牽制李今部,減輕阮梅的壓力。 可糧草,是真的不夠了。 ?;终谙朕k法的時候,斥候來報,東面發現了敵軍。根據旗幟判斷,極有可能是山璞那個野人。 ?;止烙嬃艘幌伦约旱谋?,再估計一下山璞和李今的兵力,很想蹲地抱頭。定一定神,?;窒铝畈筷牸Y,主動迎擊山璞。就算要逃,也要先讓山璞敗上一陣,然后才能從容撤退。 山璞的先頭部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衷庥龅?。 一方是倉促應戰,一方遠來疲憊,打起來略有些不夠用力。對面李今卻抓住了戰機,下令渡河。他接到顏神佑的軍令,早便準備起這件事情來了。樓船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征集些民船倒是可以的。?;周娬簧借睜恐?,方便他渡河。 先頭部隊上了岸,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大妙,?;值牟筷犑情_始撤防了,可地上是各種陷阱。李今只得組織人員先清陷阱,從南岸運了些巨木,一路推著滾過去。壓倒各種竹簽木刺,再命士卒掘沙土填坑。 等他上岸,?;忠呀浉借苯贿^一次手,打了個平手,跑了。 山璞與李今碰了頭,兩人感慨萬千。李今看著身后那亂七八糟的河灘,山璞看著?;謴娜轃舻募Z草,難兄難弟兩個相顧無言。 林煥處理完扎營的事情,過來匯報,才打破了這種平靜。山璞向李今介紹了一下情況,笑道:“?;峙芰?,該頭疼的不是我們,阮梅得為他們的糧草愁死?!?/br> 李今手中的馬鞭恨恨地敲在戰靴的靴筒上:“他可千萬別愁死才好!我等著親手砍下他的首級呢?!?/br> 山璞:……兄弟,天亮了!你醒醒!我老婆說這個話我信,你說這個話,我真是沒辦法相信啊。 好在李今說完這一句話之后并沒有再引申擴充,反問起顏神佑下面的計劃來了。他原就不是主將,現在又面臨著大決戰,自然是聽主帥的命令了。山璞道:“公主的意思,等上一等,待敵乏糧,人心浮動再行進攻?!?/br> 李今為難道:“那要等多久?我們這是里的糧草,怕也不大寬裕罷?” 山璞道:“等不太久啦,只要大將軍北上了,我們沒有后顧之憂,便可進兵?!?/br> 李今道:“我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輩,也知道決戰是艱難的。既然公主要合兵,我便與你同去,面見公主。真不能再拖了。北方的冬天,能凍得死人!偽朝京城,也是高城深塹的,存糧再少,省著些,支個一年半載總是成的。到時候寒冬臘月的,這么些個人,在人家城底下凍著。手指頭都能凍掉呢?!?/br> 山璞有點驚訝:“我也常聽人說北方是真的冷,但是……有這么嚴重么?” 李今無力地閉上眼睛點點頭:“先祖曾戰冀州,家里老仆曾隨軍征戰,曉得這里的事情。手能凍成兩個粗,刀槍都要握不緊,如何攻城???!說到攻城,怕還得再多造些長梯、撞車?!?/br> 山璞道:“那些葉相已經在做了,還有撞門的巨木?!?/br> 李今道:“還是,到了冬天,土都凍硬了,沒法兒挖。連營寨都立不穩。還是得早早過去?!?/br> 山璞聽他說得有理,忙道:“你我各整肅隊伍,將傷兵運往南岸去安置,速往土城,快些進兵?!?/br> 李今道:“我就是這么說來的?!?/br> 兩連襟收拾善后,一路結伴掃蕩。山璞西進的時候,是沿河走的。這回就不再沿河回了,而是往北再往東,所過之處遇城即下。讓兩人驚奇的是,路上遇到的十幾座城池,倒有一半兒是望風而降的。山璞唯恐有詐,召了降官來問。降官一臉的晦氣,說的自然是向慕王化。 這話連山璞和李今這樣的老實孩子都不信,一臉的鄙視。降官只得哭喪著臉道:“大將軍都敗了,我們還守的什么呀?!沒指望了?!?/br> 連襟兩個一愣,大將軍敗了?不能夠??!慢半拍才想起來,這是偽朝的大將軍、剛剛被他們揍過的?;?。 兩人的底氣漸漸地足了起來。李今更建議:“遇有不降之城,可試一試攻城的家什,待圍偽朝都城的時候,也好有經驗?!?/br> 山璞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兩人一路上試過了各種不同的組合方式,包括巨木撞城門、偽裝敗兵詐開城門、夜里扔個鉤爪爬墻頭……越玩越上癮。讓兩人沒有料到的是,最后卻險些被一個小人物一鍋端了。 此時已經進入了夏季,五月天兒,熱得厲害,前面又有一小城,看起來頗為整齊。大軍離城還有二十里,便有個文士奉了縣令之命前來請降。這樣的事情之前遇到的實在太多,兩人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率軍到城下駐扎了,再檢查一回當地守軍,發現人數也是比較少的,也就比較放心了。 當地縣令又在縣衙設宴,請三老作陪。山璞與李今不給縣令的面子,也得向三老賣個好兒。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