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漫長的布道讓她坐立難安,《馬太福音》的誦讀她充耳未聞,胸口像被什么東西堵著,不得疏解。當清亮的高音回蕩在教堂,低回婉轉的和音慢慢地升高,平凡終于不顧一切地跑了出來。 教堂的空地上圍滿了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節日的喜慶,不絕于耳的笑聲就像是魔咒,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輕輕地抽泣。 地上還有殘雪,和灰塵混合在一起,已不再是無瑕的潔白,這樣最好,她的世界已經只剩黑和白。 過了許久,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她慢慢地站起來,被人群簇擁著向前走去,眼前仍是單調的黑與白。 她的電話一直都沒有響起,她從兜里拿出來,仔細地查看,最后自嘲地放回原處。 隔天是圣誕節,平凡卻躺在心理醫生為病人精心挑選的躺椅上,目光有些呆滯,眼窩深陷,身上仍是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而她的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為什么我要在平安夜接到你的預約電話,還要在圣誕節這天為你開業?”一身晚禮服的心理醫生坐在辦公桌后面,臉上的妝已殘,顯然是一夜狂歡未睡,連衣服都沒有時間換。 “我記得你曾經一直追問,當年我為什么會變成色盲,我也告訴過你,是因為我看到父親自殺時滿地的鮮血?!逼椒餐旎ò?,神情平靜。 “沒錯,你是這么說過?!毙睦磲t生有點心不在焉,“你現在是想怎樣?跟我敘舊?要不要換個時間,老娘現在只想睡覺?!?/br> “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誰沒事喜歡找你敘舊啊?!?/br> 心理醫生心情更加郁悶了,“你現在這個狀態,不需要心理醫生好嗎?你需要好好睡一覺,然后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人和事?!?/br> “萬一哪一天我舊病復發怎么辦?”平凡冷冷地看她,“難道要等到我再度自殺的時候,你才會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好吧!”心理醫生抱胸縮進靠背椅,“你想談我們就談一談,我是不是曾經對你說過,最好的治療是順其自然,可你都干了什么?” “我對我媽說,我永遠都無法原諒她。所有的人也都以為,是她虧欠了我,我做什么都是應該的??墒?,你知道嗎?我爸是我害死的……” 心理醫生突然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平凡,你能不能別這樣為難自己?你再這樣下去,真的會回到以前的狀態。你一定是遇到其他什么事情了,對不對?來,我們聊一聊吧?” 心理醫生等了半天,不見平凡開口,她只好走過去,卻看到平凡已經睡著,眼角殘留著未干的淚痕。 她嘆了口氣,拿出電話撥出去,“宇成,你又對平凡做了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得有點久??!好久沒熬這么晚了,晚安??!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平凡悄然離開的時候,她的心理醫生楊騏還在睡,身上蓋著大衣,妝已經卸得一干二凈,露出素凈的一張臉。 她認識楊騏是在和甘宇成分手后,那時楊騏是他們學校心理系的學生,和她同屆,兩個人在圖書館聊著聊著,聊得很投機。平凡沒有什么朋友,她也無意擴展算了的社交圈子,在她看來親情和愛情尚且如此,友情還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她和楊騏也沒有實質的朋友交往,遇到心情不好的時候,楊騏就是她的垃圾桶。那時候平凡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她也對楊騏直言不諱,楊騏就把她當成實踐課的對象,并沒有像普通朋友那樣隔三差五相邀吃飯逛街。畢業后楊騏開了心理咨詢診所,她是她的第一個病人,只是從來沒有收過她的錢。 回到家已經是炊煙裊裊時,鐘遙和呂勉正在下棋,看到她回來,微微抬頭,伸手移了移棋子,“你回來了?” 平凡換了拖鞋,疲憊地點了點頭,以后會聽到鋪天蓋地的質問聲??墒堑攘税肷?,鐘遙只說了一句:“洗手出來吃飯吧,大姨做好飯了?!?/br> 她應了一聲,狐疑地上樓換衣服,遇到呂真在二樓起居室來回踱步,“真真……” 可還沒開口,呂真就把她抱了個滿懷,“姐,我的親姐你到哪去了?昨晚也不回來,手機又關機,你到底怎么回事???” 這才是正常的反應,不是嗎? 平凡鼻尖發酸,“真真,只有你對我好?!?/br>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你是我姐,我親姐?!眳握胬M了房間,“快去洗把臉換件衣服,瞧你這一身臟的?!?/br> 平凡聽話地洗臉換衣服,再把手機接上電源充電。一打開,呂真給她打的電話提醒和微信消息占了滿滿的一屏,而鐘遙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你是不是在奇怪為什么鐘遙沒找你?”呂真一語道破平凡心中的疑問。 對這個meimei,她也沒什么好隱瞞,“他剛才什么都沒問?!?/br> “我也很奇怪?!眳握胬?,“昨晚你沒回來,我就給他打電話,他說你先走了,可能是約了人。我給你打電話,你已經關機了。我又打給他,他說很正常啊,你一般都是晚上充電,昨晚正好出門沒有充,應該是沒電自動關機了。你一夜沒回來,我一夜沒敢睡,再打給他,他說你一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而且昨晚是平安夜,出去玩通宵也很正常。我跟他說這不正常,你不曾夜不歸宿,可他卻說你是成年人了。一早我又找他,問他要不要報警。他說不到48小時警察不受理,而且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br> 呂真一口氣說到這里,深深喘了口氣,“他怎么就能那么冷靜,那么理智?” “他說的也沒錯?!逼椒膊坏貌怀姓J,鐘遙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你是他的未婚妻,你要快結婚了!要是哪天你夜不歸宿,他還這么冷靜的話,是不是有問題?” 平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說什么?” “姐,鐘遙不愛你,你明白嗎?真的愛一個人,一旦失去她的消息,找不到她的人,會坐立難安,會心神不寧,會拒絕理性的思考,會用最悲觀的角度去猜測所有的可能。而他根本就不擔心,不在乎?!眳握婕钡枚伎焯_了,恨不得大半夜地出去找平凡,“而且你還是跟他一起出去的!” “真真,你演電視劇呢!這茫茫人海上哪去找我?我又沒什么朋友,上哪找?”說起來真的挺無奈的,就算她想離家出走,也確實沒有地方去。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你沒什么朋友,你不可能有平安夜狂歡,就算你現在的同事約你,也不會通宵,政府單位圣誕節是不休息的。你失去聯絡,不回家,就說明出了事情?!?/br> “別糾結了,真真,吃飯吧,我餓了?!逼椒泊驍嗨脑?,再說下去,她會覺得自己很可憐,也很無奈,只能拼命地幫鐘遙找借口,“你又不是不知道,鐘遙就是那樣的人,只有當我開口的時候,他才會去做一些事情,并且做得很好。如果我不說,他永遠不會過問?!?/br> “什么人???還不如浩子呢!”呂真氣惱不過,“你不想想停電那晚,他被你打成那樣都沒吭聲,瘋了似地找你,警察都被他煩死了?!?/br> “他一直都有表現欲?!?/br> “姐,那叫關心則亂?!?/br> 是的,呂真說的沒錯,不關心就不會亂。 這時,平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掃了一眼,是俞浩揚。 “你跟浩子說了?”她問。 呂真答:“嗯,你的朋友就四個,他、瑤瑤姐、姜培東、裴習遠。后面兩位大神昨天不在本市,我只能找他和瑤瑤姐幫忙?!?/br> 平凡微微蹙眉,手機響過一輪便停了下來,沒有再響起的跡象。這一廂,呂真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呂真一看,又是俞浩揚。 她接起,開了揚聲器,“浩子,我姐……” “你姐回來了?”俞浩揚的聲音壓得很低,“她在旁邊嗎?” “你要和她說話?” 俞浩揚連忙否認,“不是不是,她回來就好,我回去睡了,有什么事你給我打電話?!?/br> “浩子,你不過來看看她?”呂真看了平凡一眼,“她在家?!?/br> “不了,爺就不過去招人煩了,爺一夜沒睡,回去好好睡一覺?!庇岷茡P自嘲地說,“爺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讓鐘遙好好照顧她?!?/br> 俞浩揚掛上電話,面色一松,捂著右手臂坐在雪地里,身后是金碧輝煌的甘露四季。他沒有想到,他爸還真的下得手,這么多年沒見,脾氣還是這么犟。 俞殊禮沉著臉把車開到他旁邊,低吼一聲:“上車?!?/br> 俞浩揚艱難地拉開車門,“開快點,爺的手快殘了?!?/br> “你他媽到底圖什么呀?人家都要嫁人了?!庇崾舛Y油門一踩,車子猛地沖出去,嚇壞了酒店門口替客人泊車的小弟,“我跟你說過,我沒綁她就是沒綁,你偏不信,竟然跑去老頭跟前鬧,他不廢了你一條胳膊才怪。這么多年,你還是不長記性,老頭說過的話什么時候不算過?” “我好歹是他兒子呀?!庇岷茡P陷進座椅,臉色白得像紙。 俞殊禮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你說你打都被打了,還不上醫院,非得在酒店門口守著,真的以為我們騙你?你都會說你是他兒子,那我還是你哥呢,你連我的話都不信?那女人有那么好嗎?” “有啊,她就是那么好?!庇岷茡P疼得快說不出話來了,可還是咬著牙袒護平凡。 “既然如此,你把她搶回來??!”俞殊禮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俞浩揚,就像是一心護主的忠犬,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怎么打他都不還手,眼睛里的孤注一擲讓他這個當哥哥的感到害怕。想當初,他選擇畫畫時也是如此,認定了就不會改變。 “切,庸俗?!庇岷茡P開始冒冷汗,“她只要知道爺是喜歡她的,就行了。她要不要爺,那是她的事情?!?/br> “你不會是被人拒絕了吧?” 俞浩揚側身望著車窗外面,“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br> 過了圣誕,又到了新年。元旦的三天假期,平凡和鐘遙說好去拍婚紗,挑婚紗的時候卻沒挑到一件合適的。平凡的眼里只有黑與白,白色的婚紗挑起來容易,可在中式禮服上,她卻是一愁莫展,在一堆艷麗色澤的中式禮服面前,她完全敗下陣可。 “你幫我挑吧,隨便挑幾套就好?!?/br> “我覺得都挺好的?!辩娺b仔細地看了一遍,“哪件都行?!?/br> 平凡撫額,“你覺得我穿哪件好看?” “都好看?!?/br> 這是女人最喜歡聽到的話,“要不都穿一遍?” “既然都好看,穿哪件都行啊,就隨便抓幾套唄?!?/br> 平凡哭笑不得,“鐘遙,你是不是覺得我穿什么都一樣,穿哪件都無所謂呢?” “不過就是衣服,你要是不喜歡就換唄?!?/br> “一輩子就結一次婚,是不喜歡就能換的嗎?”平凡摔門而出,對鐘遙總是冷靜理智的態度表示出從未有過的憤怒。 “人是你挑的,現在有什么可抱怨的?”于瑤瑤扔給她一杯用塑料杯裝的水,“結婚對象而已,大家心知肚明。而且吧,男人對衣服什么都沒概念,在他們眼里,女人不穿衣服是最好的?!?/br> “浩子就不這樣,他挑衣服……” “閉嘴吧你!”于瑤瑤瞪她,“你要嫁的男人叫鐘遙,不叫浩子?!?/br> 平凡趴在吧臺上,眼光黯淡,“最近看見浩子沒?” “呃……沒有!”于瑤瑤目光閃爍,“聽說他回家了,回俞家?!?/br> 平凡卻是不信,“怎么可能?” “我還聽說他要封筆不畫了?!?/br> “怎么可能?”平凡更是不信,“他什么都不會,不畫畫不做陶,他能干什么?” “他有甘露四季啊,怕什么?” 平凡仍是搖頭,“我不信,我去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干了件蠢事,把耳機線跟衣服一起洗了。 等撈出來,我跟我表弟哭訴,我手機是三防的(以前掉進過馬桶,被我撈起來沖了半天水,啥事沒有,現在沒事我都會拿水里洗洗,很方便吶),這耳機線是不是也防水???我弟被我整無語了,讓我把耳機吹干,不能通電測試防水性能。結果,我找了半天,跟他說,這耳機沒孔可以吹啊。他又無語了。后來,我表妹聽說這事更無語,對我說,對耳朵的那不是孔嗎?我:…… ☆、第二十三章 平凡不是第一次到甘露四季,心情卻第一次感到無比的忐忑。她坐在大堂西側的咖啡廳,看著華服美衣的客人穿梭而過,大堂經理迎來送往,態度謙恭。她突然想起,甘宇成結婚那天,也是這個人向她介紹酒店大堂正中間的那個擺設。后來東遠周年慶,正是他的出現,讓俞浩揚水漲船高,當場賣出去不少的瓷器。 她一直以為是俞浩揚手腕了得,現在一想,也沒有那么神乎神技。這就是他的地盤,他想橫著走都行。 “小凡,你終于想著來看我了?”俞浩揚神清氣爽地出現,穿著厚重的羽絨服,把自己裹得跟個棕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