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死亡的病人就算用呼吸機支撐著不死，也早晚會死于心肺功能衰竭，具體情況還得看年齡和自身身體素質來判斷。

    據醫生們斷言，以李彥這種標準宅男體質，能撐上兩年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成想人家生生熬了五年，最后竟然還醒了過來。

    他發小本來就每兩個星期來醫院看他一趟，得知他醒來的消息后也第一時間跑來了，李彥那時候還不能說話，等休養了幾天可以發聲后，非常真摯地感謝了他一頓。

    這個是真該謝，要不是他發小靠得住，這身體早就廢掉了，李彥深感自己簡直就是白撿回了一條命，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各種深情話都往外冒。

    結果表情表得過頭了，把他發小惡心得不行：“行了，你謝夠了沒有，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我就是把你扔醫院里，也沒干啥別的。這五年的醫療消費還是從你的銀行賬戶里劃的，沒用過我一毛錢，你謝個屁??！”

    這才是真朋友，李彥被罵了也很開心，在醫生的指導下做些簡單的動作活動身體，爭取早日能下床走路。

    他發小跟他都二十六歲了，自己有工作有家庭，半年前剛結了婚，沒法天天往醫院跑，每隔兩天來看看他。

    李彥知道自己算是被半隔離了，反正在那幫白大褂老專家們鼓搗出一個讓他們能勉強接受的理由之前，自己恐怕很難獲得自由。

    再說了，他的復健也得需要專業人士指導，這么一幫老專家們不用白不用。李彥心中倒是非常想念小不點的，也不知道“小手套”死后這孩子怎么樣了。

    可他也沒法跟小不點主動取得聯系，這房間里別說電腦了，連手機都摸不到，就算是他發小進來看他，也得把電子產品都留在外面，怕影響了精密儀器的效果。

    李彥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看到他發小一臉疑惑地推門進來，手中提著一個飯盒：“燕子，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陸星淵的小男孩兒??？”

    “……”李彥差一點從床上滾下去，連忙道，“認識啊，他難道也來看我了嗎？”

    “……你每一個朋友我都認識才對，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跟這種未成年小屁孩兒了成所謂的‘朋友’了？”他發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哦，那個小孩兒等在門外呢，值班的護士不敢隨便放人進來?！?/br>
    要不是四肢沒辦法做大幅度活動，李彥都有拿枕頭砸他的沖動了，尖聲道：“你快把人叫進來??！”

    他發小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急忙道：“好好，我叫人去，你別激動??！”一邊說一邊推門出去，過了十多秒鐘，房門就被人大力撞開了，一道人影撲了進來，在距離他病床兩米遠的地方又猛然頓住了。

    小不點看起來能比半個月前瘦了二十斤，他青春期發育時個子躥得很猛，又高又壯的，現在直接變成一個高瘦子了，臉頰都有點下凹，黑眼圈濃重，頭發油膩膩的，眼中含淚地看著他想過來又不敢的樣子，嘴唇抖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這副尊容也是嚇得值班護士壓根不敢把人放進來的原因，看起來太不正常了，擱大街上回頭率都是百分之百的。

    李彥給他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頭一酸，也差點掉下眼淚來，不過他先看了一眼跟著進來的發?。骸澳钦l……”

    他發小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好生莫名其妙啊，一個又臟又臭的小孩兒突然冒出來不說，燕子竟然還跟人家相看淚眼。他打了一個寒噤，點點頭識趣地退了出去，還幫忙關上了房門。

    李彥這才沖小不點招了招手：“星淵？”

    小不點這才敢走過來，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抖著手伸向他，小心翼翼問道：“餓喵？”

    李彥點了點頭，小不點一頭撞到他懷里，崩潰似的大哭起來。

    時隔半個月，怎么死前死后都是這反應啊，李彥想跟他說不用哭了，摸著他的頭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后才緩緩吐了一口氣，把他的頭擺正了，拿袖子給他擦眼淚：“先別哭，跟我說說，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得想辦法轉移小不點的注意力才行，要真這么一直哭下去，嗓子會受不了，腦袋也會有缺氧的危險。

    李彥對這個問題也是真有幾分好奇，他更想關心的是才半個月時間小不點怎么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但估計還是前一個問題更能引起他回答的欲｜望，那就先問這個好了。

    ☆、第123章 前因后果

    小不點哭了一大通,也算是發xiele情緒,多少比剛才平靜了一些,就著李彥拿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涕。

    他低聲道：“畢業那天,我被他們打了針一覺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就說你已經死了,連……體都不給我看……”

    小不點直到現在都不敢說出“尸體”這個詞來,那時候也不怪男女主人和王老師都攔著他，實在是他聽說后的反應太嚇人了,真要見了小手套的尸體，都害怕他就這么活活抽過去。

    李彥見他說話時面露痛苦之色,急忙低頭跟以前一樣親了親他的額頭，一點也不在乎小不點似乎好久沒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又親了他一口：“乖啊,餓喵在這呢,一點事兒都沒有，你繼續說就是?！?/br>
    “我不肯相信這一點,你跟我說你是天上來的神貓，一聽就是假的?！毙〔稽c說到這里對他投以譴責的目光，“我之前就問過你你是不是人，你竟然不承認！”

    他又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回到人類的身體中，他要早知道如此，早就一頭撞死了，也省得頂著貓的身體過這么多年。

    李彥對此并沒辯白說什么，特別溫柔道：“是我的錯，然后呢？”

    “我怎么想你都肯定是人，你記不記得我大一期末考高數那次，你勸我是題目難，不是我的問題，而是題目本身的問題？”小不點反過頭來問了他一個問題。

    ——呵呵，你那次差點把自己給整崩潰了，當然記得了。李彥點了點頭。

    小不點繼續說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你那時候給我從電腦上打了一句‘這套題難度很高，尤其是最后那道大題，就算是放考研的題庫里面也妥妥是被人罵出題人生兒子沒啥啥的大難題了’”

    李彥：“……==”這個是真心不記得啊，孩子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對幾年前隨口說的一句話都記得那么清楚的??！

    小不點也不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說道：“我那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兒，不過沒有多想，等到了你……之后，回憶起這事兒來，越想越不對，因為我那時候才是大一，你似乎對考驗題庫又很熟稔的樣子，卻不是因為我去專門查的這些資料?！?/br>
    他飛快看了李彥一眼，垂眸道：“所以我推測你的真實學歷應該在研究生以上，而且是自主考研的不是保送生?！?/br>
    這倒是實話，李彥一向得過且過，他在大學前三年每次考試都是考試前兩天開始看，上考場前還處于預習狀態，就能保證及格，所以大四半年發奮學習。

    小不點繼續說道：“然后我就把在你出生之前考研又出了事故——死了或者失去意識了之類的——的人做了一個交叉對比，列了一個名單出來?！?/br>
    “……”李彥本來覺得不需要自己插嘴，但聽到這里沒忍住道，“考研申請是考生自主報給各個學校的，你是不是做壞事兒了？”

    “……我就是進入他們的學生信息系統拿了點東西，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唄?！毙〔稽c撓了撓頭，生怕他再追問下去，順著剛才的話頭往下說，“我第一次抱著你去男廁所的時候，不見你有啥抵抗心理，再想‘小手套’是一只公貓，所以你應該也是個男人。再者，你用學習機用win7電腦都用得很溜，年齡應該不是很大?！?/br>
    李彥適時地露出嘆為觀止的表情來，還拍了拍巴掌：“星淵，你好厲害??！”

    小不點第一次聽到他用“人話”來稱贊自己，露出點羞赧來低下了頭，好一會兒才哼道：“我就是很厲害！”

    被表揚了一次，他訴說的興致更高了：“年輕人死亡的幾率就很低了，我的名單少了一大截，只剩下三百多人了，說來也巧了，我在查資料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你有的時候也會避開我偷偷用一會兒，所以我調出了上網記錄?！?/br>
    小不點的電腦換了好幾個了，不過出于某種習慣，他都沒有扔掉，拆換硬件后勉強還能調取數據。

    李彥也沒說啥“可是我把上網記錄都清除了”這樣的蠢話，就連未聯網格式化過的硬盤資料小不點都能復原，何況是上網記錄呢。

    “然后我就發現，你從很久之前，就一直在用我mama的名義開戶頭在炒股，并且還大賺了一筆，錢都存到我的賬戶上?！毙〔稽c嘆了一口氣，“我找到了你十年前第一次交易的記錄，發現你鼓搗這個非常的老練，以前絕對有過經驗，這表示我需要查的是能夠跟炒股扯上關系的人?！?/br>
    這倒是真的，他雖說不是專門搞這個的，但曾經利用炒股賺了一筆。李彥繼續拍巴掌，真心實意贊嘆道：“你可真厲害??！”

    小不點笑了笑——他沒有說其實發現李彥用他的電腦炒股，給他提供了另外一條線索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終于借此確認了“小手套”的身體里面絕對裝著人類的靈魂，這簡直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湊過去咬了一口李彥的鼻尖，得意道：“那當然啦，這樣我的名單又銳減了，只剩下十幾人了，我入侵……網絡，找到了他們的詳細資料，然后跑到全國各地，找他們的親朋好友了解情況——很可惜，我把他們都一一排除了，覺得他們跟你并不相符?！?/br>
    因為李彥不是人身出事后的第幾天穿到小手套身上的，他的靈魂往回跑了十年，從一開始其實他就不在小不點的名單上。

    小不點道：“我意識到肯定是我的搜索區間出了問題，所以干脆擴大搜索，從win7系統發行到現在，所有符合條件的人又被我篩了一遍……”

    “你就把我選出來了？”李彥問道。

    小不點聽到這個問題，面色變得有點發陰，嘴角往下撇：“這個名單就很大了，我還沒來得及挨個去詢問，就被我爸媽關了起來?！?/br>
    李彥聽得一愣，旋即想明白了：“他們覺得你悲痛過度？”

    想想也是，要是他兒子死了只貓，就啥都不干成天滿中國轉，還信誓旦旦那只貓一定還活著，他也得覺得這孩子出毛病了。

    小不點冷笑道：“他們找來了心理醫生，把我關在了小閣樓上，還拿走了我的手機和電腦?！?/br>
    從男女主人的角度來看，拿走手機和電腦真心是必要的，否則小不點跟那些千奇百怪又神通廣大的朋友們聯絡上，出什么事情就不好說了。

    但站在小不點的角度上，他一定對此氣死了，李彥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好試探性問道：“你沒有跟他們說你懷疑的這幾點嗎？”

    別的都好說，炒股什么的勉強也算是鐵證了，雖說李彥覺得要不是他親身經歷過，他也不會相信，但說出來好歹能證明小不點還是有正常思維能力的，不至于讓男女主人下狠手把人直接關起來。

    小不點搖了搖頭：“我才不要告訴他們，我要自己把你找出來！”

    孩子你這個病病得真心不輕，這種時候想法還這樣中二。李彥托起腮幫來：“那然后呢，他們把你關起來了，你怎么跑出來的？”

    不是他說，男主人看著平時脾氣好，真到了見真章的功夫，絕對很狠，要鎖小不點就是真的鎖，窗戶門都能封死了。

    “張樂放我出來的，”小不點輕聲道，“我爸媽不是一直想讓他跟我做朋友嘛，關我的時候不讓我見人，跟他倒是能隔著門說幾句話。他一開始也不相信我說的，還是后來在報紙上看到你醒過來的消息，偷偷從門縫里塞給我的?！?/br>
    李彥醒過來的時候倒沒有出現啥時間差，就是小手套死掉的那天早上，張樂本來也覺得小不點腦子出問題了，聽自己爸媽說起來還很嘆惋呢，結果就看到了新聞，再找找報紙，發現還真有人腦死亡后奇跡復蘇的事件。

    張樂留了個心眼，先沒有告訴小不點這事兒，跑去找他的時候，問了問小不點覺得“小手套”要真是個人，應該是什么樣的人。

    小不點那時候都快被逼到絕望了，他說什么他爸媽都不聽，好歹張樂還肯跟他說說話，就一股腦都說了。

    報紙上有李彥的簡略資料，許多都跟小不點猜測的對上了號，尤其他醒過來的時間又非常吻合。

    小不點還推斷出了根據李彥炒股順利得不像話的情形來說，他很可能是從“未來”回去的，而李彥在14年之后就停止炒股了，所以他人類身體出事很可能是在14、15年左右。

    報紙上寫李彥就是14年底出車禍的，張樂聽得都呆了，怎么想怎么覺得這事兒靠譜。他也覺得小不點可憐，外加青春期荷爾蒙因素影響，被小不點求了幾天，就開始謀劃怎么把他從牢籠里救出去。

    這個靠張樂是不行的，男主人隨身攜帶小不點閣樓的鑰匙，還在閣樓上裝了攝像頭，聽不見他們說話，但是能看到他們的動作。不過張樂的好處是他有自由，他能打電話。

    小不點報了一個電話號碼，隔了兩個小時一個風度翩翩的西裝男就出現了，他花了兩秒鐘用曲別針捅開了男主人專門讓人裝的a級防盜鎖，還對著目瞪口呆的張樂解釋——不好意思來晚了，主要是b市路上堵車太嚴重了。

    小不點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為了張樂的人身安全把他暫且托付給自己的朋友，自己找了車直奔報紙上所寫的李彥所在的z市。

    男主人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對著攝像頭看個不停，他開完會發現不對勁兒的時候不僅小不點跑了，他朋友帶著張樂也溜了。

    李彥聽小不點全都說完后，半天說不出話來，讓小不點去門外找自己發小借手機，給男主人打電話。

    ☆、第124章 事情解釋

    電話鈴剛響就被接起來了,從聲音判斷男主人估計都快急瘋了，李彥很淡定道：“您好,您兒子在我這里?！?/br>
    他說完后覺得這話有點不對，感覺跟自己綁架了小不點似的，補充道：“請不用擔心，我是z市李彥，您可能在最近的報紙上看過我的新聞，就是腦死亡又蘇醒過來的那個?！?/br>
    這個手機號碼確實是z市打過來的，男主人本來都在琢磨著是不是報警了,聽到這話倒是勉強平靜了下來,連忙道：“能不能讓星淵他接電話，我和他mama有話想要跟他說……”

    李彥看了一眼小不點——后者一臉的不情愿地扭開了頭——便道：“跟你爸爸mama說幾句,對不起什么的……”

    “我才不要,錯的是他們！”小不點氣哼哼地說了一句。

    李彥壓根就沒指望他會接電話,只要他能說一句話就夠了。

    李彥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對著男主人無奈道：“他似乎跟您二位有什么矛盾誤會?！?/br>
    男主人聽到了兒子的聲音,確實比剛才平靜多了，長出了一口氣，激動道：“真是太謝謝您了！太謝謝了！”

    女主人在一邊尖聲道：“我們快、快去z市！”

    男主人急忙把她壓住了，冷靜道：“咱們去了更壞事兒，你先別急，讓我來處理?！?/br>
    他對著電話那頭簡單說了說情況，誠懇道：“孩子太喜歡那只貓了，所以情緒一直不對，他可能是看到報紙，覺得您一定就是那只貓，才會跑過去找您的……”

    哈哈哈哈，我就是那只貓啊。李彥笑道：“沒事兒，我在這里做復健也挺無聊的，星淵這么乖，也能幫我解解悶?！?/br>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要不就讓他在這里住上幾天，您要是信不過我，可以跟我住的renmin醫院康復科的主任聯系一下問問實際情況?！?/br>
    男主人正有此意，他反正知道再把小不點接回來事情也沒辦法解決，要是孩子真把李彥當成小手套，好歹不再像之前那樣尋死覓活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那多多麻煩您了，他手臂上還有傷，讓您那邊的醫生幫忙換藥好嗎？”

    什么手臂上的傷？李彥臉梢一沉，扯過小不點的肩膀，拉開袖子一看，他手臂上好幾道縱橫交錯的割痕，看著已經快愈合了，但都很深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