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扮如來?你耳朵還不夠大?!?/br> “行,你當觀世音,我就當法海,托著飯缽去你廟里化緣?!?/br> 王曼想起纏繞在道士、和尚以及尼姑三人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情故事,余光看向杜奇,沒想到他天生嚴肅臉下還有顆冷幽默的心。 “我可沒有一分硬幣了,給你張糧票,求放過?!?/br> 杜奇唇角上揚,敞開窗戶踩下油門??諘绲貒郎显揭败囷w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很快行程過半,馬上要進楊柳青。 古色古香地小鎮上正在辦年畫展,杜奇停下車子:“要不要下去看看?” 王曼估摸著時間,這會還不到九點,她安排行程時已經計劃好彈性時間,電話里說的今天下午到,這會下去也不耽誤事。 “你急不急回家?不著急的話,我想下去看看?!?/br> 杜奇沒說話,直接停好車,下車給王曼開門。 過了七月十五,馬上就立秋,北方盛夏走向末尾。早九點的楊柳青,空氣中還帶著夜間那點涼意,穿件短袖徜徉于青石板路上,兩側青磚建筑旁擺著紅金兩色為主的各色年畫,沖天的中國味喜慶撲面而來。 王曼隨意地看著,看店的大多是中老年人,有些甚至現場雕版年畫。滿是老繭的手握住刻刀,靈巧地游移在木板上,年畫一點點成型。 “曼曼,你要不要試下?” 試這個?王曼想起自己四年來一差到底的手工課,她來試真不是給人家搗亂? “小姑娘,來試試,試下又不要你錢?!?/br> 這真不是錢不錢的事,雖然她現階段還缺錢,但真沒缺到那份上。剛想委婉地拒絕,老奶奶手中木板吸引了她。 那是兩個年畫娃娃。與一般的胖娃娃不同,這倆娃娃有點現在電視上古裝劇的味道??瓷先サ雇ο袼抑心莻€木娃娃相框長大后的版本。 “阿奇,你看像不像我送你那相框?就四年前送你那個?我覺得女娃娃更像?!?/br> 杜奇一早就注意到,所以他才在這攤子駐足。女娃娃的確是像,但是男娃娃也很像,反正有一個像他就已經很高興。 “恩,要不我們一人印一個?” 老奶奶看向兩人,本以為倆孩子是兄妹。但聽他們稱呼彼此,好像是青梅竹馬談對象。小伙子帥姑娘俊,郎才女貌看上去挺舒坦,就是年齡差距好像大了點。 “小伙子,領你對象出來玩?” 對……對……對象? 王曼感覺,此刻她與杜奇就是兩塊同極相撞的永磁體,排斥之力瞬間讓她退后三米,差點撞到街那頭的另一家攤子。 “奶奶您誤會了,我們是朋友,趁著放暑假一塊出來玩?!?/br> 杜奇心下煩躁,面上卻是平靜地解釋。跟他誤認為一對,曼曼反應至于那么大? “對,我們是朋友?!?/br> 朋友……提到這倆字,賣年畫的老奶奶眼瞼垂下去。徐庚當年也是那么對她解釋,說他鄉下家里給訂了親,他得聽從爹娘命令回去成親。至于她的救命之恩,只能當一輩子友情銘記于心。 這一去音訊全無,她也嫁人生子,青絲變白發,一晃就是半個世紀。送走老伴后,她從越發擁擠的北京城搬到楊柳青,年輕時的記憶卻是越發清晰。 “看我老糊涂了,朋友好,拿著進去印吧?!?/br> 王曼接過木板,本來還有些猶豫,卻被杜奇拖進去。小四合院內空曠又簡單,架子上擺著各種版型,中間長桌上是顏料,王曼拿刷子涂上朱砂,學著杜奇用鎮紙壓了又壓,揭下來后,單色版只有一半印在上面,年畫娃娃缺胳膊少腿。 杜奇那邊揭下來,效果確是非常好,正正一只娃娃,拱拳行禮喜氣迎人。 “一定是我這塊版有問題,我們來換下?!?/br> 尷尬地走到長桌另一側,她剛好看到杜奇揚起的唇角。笑什么笑,還不許她偶爾口是心非,反正又無傷大雅。哼,為了報復她決定把阿奇這個娃娃印的很丑。 然后……果然她印出來又缺胳膊少腿,對面則出現一張完整的女娃娃。 “一定是……” “你的朱砂有問題,要不我們一起來?” 其實剛才他也尷尬吧?王曼將心比心,心情瞬間愉悅,點點頭她拿著畫板朝長桌中間總去。 ☆、第129章 106 聽到“對象”兩個字的瞬間,杜奇有那么一絲尷尬,可也就是那么一絲而已。 他篤定總有一天會追到曼曼,所以人家說得也沒錯。 奶奶,您老有眼光! 要不是當著王曼面,杜奇真想多買幾張木版年畫,以表達自身喜悅。 “你來刷朱砂?” 王曼手頓一頓,她知道印不好是自己的問題。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兩輩子大腦中控制她藝術的那部分細胞始終沒有覺醒,目測今后也會繼續沉睡。 “朱砂都欺負我,還是你來?!?/br> 王曼頭上藍蝴蝶險些呆不住,朱砂欺負你……“曼曼,你覬覦杜奇,也不用選這么蠢的方式賣萌?!?/br> 看杜奇那一臉血的模樣,很好,這樣你們倆才不會很快在一起。 常人壓根無法理解元寶詭異且愛補刀的腦回路,王曼自詡是個正常人,所以她忍住掐死元寶做成蝴蝶標本的沖動。她是慈祥且有愛心的空間宿主,慈祥、有愛心,默念好幾遍,最終她還是沒忍住,直接沒收元寶半書架小說庫存。 “一起來?!?/br> 杜奇刮下她鼻子,曼曼真是可愛。該呆的時候呆,到正事上她始終很清醒。 “可這里只有一把刷子?!?/br> 王曼瞪大眼,揚起脖子看向他,目光劃過他性感的喉結,然后自動開啟透視功能。阿奇身材很好,她不能再多想了。 “我教你怎么刷?!?/br> 杜奇繞到她身后,看著她泛紅的耳根,胸膛再往前點,有意無意貼在她背上。右手越過她右臂,抓住她的手。 “就這樣,蘸染料時抿一抿刷子,不要蘸太多,按照一個方向涂均勻?!?/br> 后背是硬邦邦的肌rou,王曼思索能力迅速下降,耳根更熱,她拼命繃住自己,小雞啄米般點頭。 阿奇靠近她反應就那么大,難道這只是荷爾蒙的作用?似乎不太可能。 心中留了疑惑,她會在不經意間一次次證實,如今正視本心只是時間問題。 空間中藍蝴蝶正心疼自己半柜私家珍藏小說,壓根沒注意到主人變化。即使注意到,它也已經沒有辦法去阻攔。 “壓上紙,拍鎮紙時力氣均勻點?!?/br> 古銅色大手抓著白嫩的小手,依次捋過兩張木板。日頭逐漸高升,陽光透過四合院中西府海棠打在兩人身上,斑斑駁駁、密密麻麻如經年積月的蜘蛛網,網羅住不經意間泄露出的綿綿情思。 刻完一張版,進院倒水休息下的姜奶奶放緩腳步,倚在垂花門上,老北京布鞋踩住門檻,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懷念和祝福的笑容。 年輕真好,澎湃的情愫通過一代又一代鮮活的生命傳遞。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吱呀著推開垂花門上塵封許久的暗門,她取出錦盒中珍藏多年的木鐲。鐲子是串打磨好的木珠,十八顆珠子九顆是女娃娃,另外九顆是男娃娃,是她結婚前沒事雕完的,這些年一直沒讓老伴看見。 可看不看見也都沒什么意思,小姑娘和她眼緣,如果喜歡就送她好了。 木門咯吱聲驚醒了王曼,她忙甩開杜奇手,老神在在地端詳起了朱砂。抓了好一會,杜奇現在正滿足著,也不計較那些,而是自然地扭過頭: “我們印好了,奶奶來檢查下?!?/br> 老奶奶走過去,揭開后點止不住點頭:“第一次印這樣,真不錯。姑娘,試試看這鐲子?!?/br> 王曼第一眼見就喜歡上了這鐲子,雕工實在太精致了。伸出手鐲子套進去,本來她帶正常尺寸都松的手腕,如今卻是正好。一顆顆木珠被打磨光滑,每一顆人物形態都不一樣。 “好漂亮,奶奶,您這鐲子賣不賣?” “我自己沒事雕的,值不了幾個錢,喜歡你拿去玩就是?!?/br> “那可不行,奶奶自己雕的,那可是限量版,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條。這樣,連帶年畫我給您200塊,要是少的話您再說?!?/br> 無論王曼怎么說,老人家最后只收下年畫該收的那部分,鐲子確是分文未取。王曼摩挲著鐲子精致的雕工,她真的好喜歡,兩輩子她第一次見這么可心的鐲子,要讓她割舍實在舍不得。 杜奇瞧出她的不舍,主動詢問好老奶奶姓名電話,又記好這地址。 “姜奶奶,往后我們再來看您?!?/br> 王曼也安心收下,又不是她強行索要,而是姜奶奶愿意給。兩廂情愿的事,她過意不去,回來時可以送點姜奶奶需要的東西。 玩這么會馬上就要到十一點,日頭逐漸高升,王曼跟著杜奇鉆進車里,拿他手機往家里打個電話,報告下他們到了楊柳青,一路平安馬上就要進京。 聽到是她那頭松一口氣,王繼周也說明原委。早上他們剛走,虞家就打來電話,算計著時間十點多就能到,沒到他們就打來電話。 倆孩子上路,現在又不見人影,這不急壞兩家大人。幸虧他們往杜家去過電話,得知杜奇車技絕對過關后總算是放心點。 “爸,楊柳青這邊正在辦木版年畫展,我就拉著阿奇下去轉轉。沒到天津市區手機沒信號,我忘跟你說一聲了?!?/br> 王繼周也沒太生氣,閨女早就說過今晚之前到,她也說過路上可能會轉悠下。這事歸根結底,是他們大人太過著急。 不過他著急也有原因:“曼曼,你們走后我才知道,那邊有不少短道的?!?/br> “短道”只是俗稱,學名“攔路打劫”,是一項低成本高回報的犯罪行為。九十年代還沒有那么全面的監控,短道起來不要太方便。 王曼心一咯噔:“短道?靠北京這么近,爸你沒聽錯吧?” “你虞阿姨說的,新聞里沒敢爆出來。你們小心點,趁著現在天亮路上車多,趕緊進北京,想玩再找大人陪你們出來玩?!?/br> 王曼還是不信,哪些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吃了雄心豹子膽,只要不腦殘也干不出這事。 可偏偏老天跟她作對,剛掛掉電話,還沒等她跟杜奇當笑話說出這事,公路上視線可及之內,突然出現一名牽著孩子的婦女。 這段公路并不寬,兩邊都是排水溝,除了停車外躲都沒處躲。 “阿奇,我爸剛打電話跟我說,這邊有人短道?!?/br> 杜奇降低車速,牽著孩子的婦女撲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敲著車門。王曼手擦下玻璃,睜眼看向車窗外。 怎么是她? 人生何處不相逢。敲車門這位婦女,正是四年前在鄒縣搞仙人跳陷害父親和蘇明梅離婚,被抓后當眾懺悔,然后被遣送回原籍的那人。 記得她好像……好像是叫干小蕓來著,那她牽著的那個目光呆滯啃手指的半大孩子,就是那個因為窮治不起腦膜炎而燒成傻子的。 “狗蛋,好心人你們可憐可憐狗蛋吧?!?/br> 對,姓李名狗蛋。雖然她只聽過一次,但這名字就跟《般若波羅蜜心經》一般,只需一次便可洗腦循環,一輩子烙印在她深深地腦海里。 “曼曼,我下去看看,你在車里報警?!?/br> 杜奇搖搖有信號的手機遞給她,王曼看向四周,公路溝里的草叢在動,隱約露出衣角,還有個人藏在那,應該是李鐵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