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搟面杖凌空飛過,越過半個餐廳最終滾落在門邊。王曼雙腿邁開,強撐住周春娟胳膊,驚魂未定。 這么大力氣,如果打下去肯定血濺當場。她早知道周春娟平素白蓮花,實際心里住著只母老虎,沒想到她還有母老虎的力氣。 “閃開?!?/br> 被她推到一邊,王曼扶著墻站穩。 周春娟卻被蘇明竹制住了:“先把事說明白?!?/br> “還說什么,反正那孽種怎么都不能進我這門?!?/br> 周春娟斬釘截鐵,紅著眼眶:“娘,我嫁進來這些年對你和爹怎么樣,難道你不知道?王繼民他就那么對我,我實在氣不過?!?/br> 老太太很喜歡三兒媳婦,不僅因為他們同姓周,還因為這個兒媳婦能跟她說到一塊。其實說白了,兩人思想和價值觀相同,彼此互相欣賞。 處了這么多年,她是真拿周春娟當親閨女。見她紅了眼眶,又看民民做下那些糊涂事,剛才的憤怒消失一半,捂著擦破皮地嘴,她氣勢洶洶:“春娟你放心,娘給你做主?!?/br> “娘?!?/br> 王繼民大驚,親娘也要倒過來打他? “我真沒那意思,都是蘇明梅,是她主動。真的,真不關我事,都是她……是大哥沒有看好她?!?/br> 老太太恍然大悟:“對,都是繼周沒看好媳婦,民民也是受害者??蓱z的民民,你就被她給強jian了,有沒有覺得難受?” “娘,我難受,我都后悔死了。你看從四月到現在,我都掉了好幾斤rou?!?/br> 王曼別過臉,這母子婆媳三人簡直不忍直視。蓋房子本來就是個辛苦活,農村自己蓋房子,又不像城市里買商品房。即便買了商品房,裝修還得跑細腿愁白好幾根頭發,更別說農村蓋房子一磚一瓦都要自己cao心。 一般人蓋房子都得瘦兩圈,到王繼民這,他模樣幾乎沒變化,里外里,那根長胖沒啥區別。而他竟然好意思,沒事人似得把這是推到父親頭上。 “爸,你得管多少人?” 王曼天真地問著,王繼周揉揉她毛茸茸的頭發,依舊是面無表情。自從過年前問過當年婚事后,他已經對爹娘徹底失望,如今他們再說什么,都不會對他有太大影響。 “我就管管你,其他人不是孩子,不用我管?!?/br> “那奶奶為什么這么說?!?/br> “是啊,為什么呢?” 王繼周揚起音調,似笑非笑地看著唱念做打的三人:“為什么他們都把我當傻子?!?/br> “因為你以前傻?!蓖趼酚薪槭碌攸c點頭。 “現在不傻了?!?/br> 深吸一口氣,王繼周走上前:“誰強jian了誰,不是現在該管的問題。孩子都出來了,你們就是再罵,它也不可能再縮回閻王爺那去。趁著今天人全,咱們都說明白了,這孩子不論從血緣上還是情分上,都該是三弟你養?!?/br> 一直看好戲地蘇明竹堅決支持:“繼周說得有理?!?/br> “不行!” 王繼民、周春娟和老太太異口同聲道,得到其余人疑惑的眼神。 “繼周,你看不住媳婦,讓她做出這樣的事,難道你心里就沒有一絲一毫地難受,沒有覺得對不起你弟弟?!?/br> 王曼跺腳,我服了! 王繼周愣了五秒才組織起語言:“看來這事沒法跟你們說,反正孩子還在深圳,咱們直接麻煩警察和法院判一下就好?!?/br> 老太太堅定地臉出現一絲裂痕:“鬧上法庭,那咱們家的臉豈不是丟盡了?” “沒事,我不怕丟人?!?/br> 見硬的不行,老太太眼眶迅速濕潤:“你現在翅膀硬了,我們管不了你。你不認我這個娘,總得認道理?!?/br> 王繼周雙手環胸:“我沒說過不認你,不過如果這是你的愿望,我會孝順的順著來?!?/br> “咱們講講道理,你現在就曼曼一個閨女。往后她嫁了人,你也五六十老頭一個,指不定有個三災八難,這時候沒個兒子在身邊照顧可怎么辦。咱們祖祖輩輩都想要個兒子,為的是什么,不就是養兒防老。你都這么大,往后也不可能再有親生孩子。這孩子是你弟弟的,也是曼曼媽親生的,他肯定跟你們倆親?!?/br> “呵呵?!?/br> “呵呵?!?/br> 王曼和王繼周異口同聲,吐出這兩個音節。尤其是王曼,她覺得老太太這話真是諷刺。 “你這話可不對,我早就跟我爸說好了,往后我上大學,他跟著來陪讀。等我有了工作,找好房子,把他接到我身邊住。你不用擔心他養老問題,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他?!?/br> 她本來就是這么想的,而且她相信自己重生一次肯定不會混太慘。 王繼周不是第一次聽這話,離婚時、得知蘇明梅懷孕時還有親子鑒定報告出來時,閨女都這么對他說過,但這并不妨礙他每聽一次就感動一次。 “曼曼,爸爸肯定不拖累你?!?/br> 王曼搖搖頭:“爸,你可是我爸,我小的時候你給我洗尿布,喂我吃飯也沒嫌棄我煩。等你老了,我也不會嫌棄你。咱們親爺倆,不用劃那么明顯?!?/br> 王繼周重重地點頭,對,不用分那么明顯。他房子是閨女的,存款也是閨女的。給閨女放著,他放心。 連蘇明竹都有些感動,雖然同歲,但麗麗的確不如曼曼。王豐收更是連連點頭,繼周養了個好閨女。 偏偏老太太不信邪:“天底下哪有公婆,允許閨女帶著爹娘嫁過去。你不過是說說算了,繼周,到那時候你可沒后悔的機會?!?/br> 王曼毫不退縮:“往后我找對象,他必須得接受我爸。連養大我的父親都嫌棄的人,那對我好也是裝出來的,我才不會要?!?/br> 挺直腰板,她滿臉信心地說著,腦子里突然想起元寶的吐槽:“趙大偉不就對父母很好?” “你不提醒我還忘了,有一個趙大偉,我對這種奶瓶座男生了解太透徹。像我這么貌美如花氣質超然,還愁找不到真·男神?” 藍蝴蝶趴在地上做躺尸狀,它突然有些懷念那個軟軟的、青澀的曼曼?,F在這個自戀狂,真是它當初選中的主人? 這哪是匹配男神的女神,分明是個女神經??! 藍蝴蝶繼續躺尸,王曼叉著腰,巡視被她震到的一圈人。雖然以她的年紀說這些話有點不太妥當,但她的王霸之氣還是征服了這些極品。 “小姑娘家天天想著嫁人的事,丟人不丟人?!?/br> 王曼身子晃晃,老太太會讀心術么?穩住身形,她聽父親開口:“娘,要不是你一直在說曼曼沒幾年就要嫁人,她能聽到這些東西?” “這怪我?我那是好意!” 王繼周突然想起先前自己焦灼那事,他閨女似乎沒一點男女有別的意識,會不會就是因為平常聽娘說太多污言穢語? 一定是這樣!本來曼曼很單純,她還這么小,除了聽大人說話外,她還會受誰影響! 果然搬出來住是對的,不然曼曼早晚得被娘教得滿口臟話。終于找到罪魁禍首,王繼周將投在趙大偉身上的詛咒分一部分給老太太。 “好壞誰知道?有哪家奶奶,對著十歲出頭的孫女,天天嚷著這事。你疼過曼曼一天?我看你明明拿她當個搖錢樹,想讓她在家幫你干兩年活,最后狠狠宰一筆彩禮,隨便扔給個歪瓜裂棗?!?/br> 被說中心思,老太太囁嚅道:“什么叫歪瓜裂棗,彩禮還不是你拿著。曼曼她一個姑娘家,不早晚都得嫁人。咱們農村都興彩禮,要是就她不要,人家還當她有什么毛病?!?/br> “我閨女貌美如花氣質超然,她要有毛病,你們就都有毛病?!?/br> 王曼低頭,父親怎么也會說這話?對著他,她只說過一遍,如今聽見從他嘴里說出來,她真的有一丟丟不好意思。 在所有人石化之時,蘇明菊扶著清醒的蘇姥姥走進來。一進門,老人家就給王繼周跪下了。 “繼周,明梅她對不起你?!?/br> 王曼充當臨時救火隊,忙繞到側邊扶起她:“姥姥,您是長輩。你這讓別人看到,他們會怎么說我爸?難道你想讓他被蘇明梅坑了后,再被人指指點點?!?/br> “我……我沒那意思?!?/br> 蘇姥姥淚眼婆娑地站起來,抓住王繼周手一頓道歉:“都是我沒教好她,這些年你受委屈了?!?/br> 王繼周搖頭:“我沒事,這些年也不全怪蘇家,畢竟當年我爹娘一起看中了這對象?!?/br> 說到這蘇姥姥更是內疚:“我真不該鬼迷心竅,聽他們說保密,但是不給彩禮,圖省事就把明梅嫁過去。好孩子,是我耽誤了你?!?/br> 驚天大秘聞! 王繼周也有些楞:“不給彩禮?” 蘇明竹點頭:“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全都說出來吧。當年王家上門定媳婦,給的紅包里一分錢都沒,就是一張紅紙疊起來做做樣子。家里說用聘禮錢買的那臺拖拉機,實際是我們出的全額,那么說不過是找個合適的由頭?!?/br> 這就是他看似風光的婚禮?王繼周本以為,娘看不服他,給他說個明梅那樣的媳婦已經是極限。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內幕,那—— “我親娘留下的鐲子哪去了!” 人生三十五年,這是王繼周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提起他的生母。 “什么鐲子?!?/br> “爹跟我說過,我親娘是帶著一整套金銀首飾嫁過來的。當初你說那首飾當金子賣了,給我娶媳婦?,F在娶媳婦沒花錢,她留下的首飾哪去了!” 老太太埡口無言,王繼周看向王豐收:“爹你說,哪兒去了,是不是變成了王繼民存單上的一個零?!?/br> 王豐收縮著脖子,瞟向老太太和周春娟。他這才注意到,兩人手上、耳朵上還有脖子上,都帶著金首飾。不過因為長期做家務,首飾上爆一層灰,看起來沒那么明顯。 “你們自己帶著?” “胡說,這是我的?!?/br> 老太太語氣有些色厲內荏,王繼周上前,扯著她脖子將金項鏈拿上來:“我說為什么,你當著我面從不肯露出這吊墜。這么精巧的墜,咱們縣那些糊鍋底的金匠可打不出來?!?/br> 王曼看向父親手里的吊墜,很簡單的觀音坐蓮??删途稍?,觀音底下那朵十二瓣蓮臺全鏤空,葉子舒展開,襯得磨砂觀音惟妙惟肖,的確是好手藝,再過十幾年有大型機械設備輔助,金匠們也不一定能雕出這般吊墜。 “這是奶奶留下的東西?” 王繼周點頭:“曼曼,我跟你徐爺爺聊過天。她說你奶奶雖然是窮人出身,但家里就是打金子的,當年她的陪嫁,就是這一套首飾。爹,你說是不是?” 王豐收急不可見地點點頭,那的確是他前妻的。前妻死后,他也想賣掉干點別的,可還沒等摸著就被新媳婦給控制起來。 “老太太,這么多年你虐待著我娘的兒子,帶著她的首飾,你不怕她泉下有知,變成惡鬼爬出來找你算賬!” 王繼周恨恨地說道,抓住她,又拔下她耳朵上那副耳釘。同樣是蓮花耳釘,一看就跟項鏈是一套。而后他瞅向周春娟:“拿出來吧?!?/br> 周春娟倒是乖覺,將戒指摘下來:“這是訂婚時,繼民送來的三金,我真不知道?!?/br> 王繼周全數遞給王曼,赤紅著眼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過年前我回家送年禮那次,已經說得很清楚。該做的我會做,不該我做的也別想再往我身上賴?!?/br> “金子已經送你了,你還想怎么樣?” “送我?你好意思說送?那東西本來就該是我的,那是我娘留下來的,說到天邊也是我的?!?/br> “有你……”這么跟老人說話的? 老太太本想出聲斥責,話到嘴邊,看著眼眶赤紅人高馬大的王繼周,生生地咽下去。剛才她被周春娟打到的地方,如今摘首飾又扯了下,這會疼的厲害。 她坐回去,不再做聲,周春娟卻心緒難平。當年嫁給王繼民時,她已經當上了幼兒園老師,村里追她的青年多得是。之所以選擇王繼民,還不因為他出手大方,一下就是一顆大金戒指,還有他承諾往后家里所有錢和東西都歸她管。 事到如今戒指是個死人帶過的,家里東西還要分那野種一半,她的生活幾乎全毀了。 “你們說,我先回家看看瑞瑞,出這么大事得有個人照顧好他?!?/br> 她不能再忍下去,她已經沒了教師工作,如果這次忍下去不離婚,她在這個家里也沒有地位。這些年婆婆之所以在家腰桿子硬,是因為她一直抓著錢。既然婆婆能做到,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