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是個女孩子,五六歲的樣子。我們離婚六年,而那個孩子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姐,你說,那個孩子一定是我的吧?”程楊皺眉問。 程然有點懵,“你媽不是說她不能懷孕嗎?既然如此那個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生的?” “不是不能懷孕,是很難受孕?!蓖蝗欢嗔艘粋€孩子,程然的心情有些復雜,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跟廠商吃飯的時候,他看到她們一起進來,他的震驚不亞于在陸地看到外星人。離婚后,曾經的房子被她賣了,而她也離開了g市,沒有任何音訊。六年了,他都已經不抱希望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到她,可是毫無預兆的,她出現了。她牽著的那個孩子長得和她像極了,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她的孩子。 她們用完餐,他丟下廠商開車跟了她一路,最后擔心被她察覺他才撤回來,從那時候到現在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照你這樣說,那個孩子倒是很有可能是你的。但你確定她還沒有結婚嗎?” “我不知道?!毕肓讼?,程楊忽然一臉憤怒,“她怎么可以獨自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不告訴我?” “離都離婚了,她怎么還會跟你說這些?”程然挑眉,“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再看看吧?!?/br> “萬一她已經結婚了呢?”程然試探地問。 “不會的!”程楊一口否定程然的設想。 “你怎么知道不會?”程然玩味地笑笑。 “如果她結婚了……”想了許久,程然一臉挫敗地坐下來,“……如果她結婚了,我得要回那個孩子。她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讓我的孩子叫別人爸爸!” “你覺得她會給你嗎?她把孩子帶這么大,孩子肯定不愿意跟你走,再說了,你一個大男人會帶孩子嗎?”程然不自覺地站在于喬的立場考慮問題,站在女性的立場上她是同情于喬的。 “不給就走法律程序?!背虠詈藓薜卣f。 程然冷笑一聲,“程楊,做人不可以這么霸道的。你有什么資格要回孩子?你這輩子可以有很多孩子,可是她呢,很難懷孕,你帶走了孩子,對她來說公平嗎?” “我不管!”程楊一臉恨恨地說,“我受不了我的孩子叫別人爸爸。那個女人就是心太毒,她把我當成什么了?在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生下我的孩子,結果卻不讓孩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br> “你怎么那么激動?萬一那個孩子不是她生的呢?” “不可能,那個孩子長得像極了她?!背虠罴拥胤穸ǔ倘坏募僭O。他現在陷入了喜悅和痛苦的矛盾之中,他喜悅的是她生了他的孩子,有了孩子這條紐帶,從此她再也不能一去多年不給他音訊。痛苦的是,他擔心她已經結婚了,這是他最害怕的。 “好歹是程家的孩子,到底是要認祖歸宗的。就算她不把孩子給你,至少也得說服她讓孩子認你這個爸爸,以及孩子的爺爺奶奶。要是知道程家有了這么大的孫女,叔叔和嬸嬸應該會高興瘋了吧?!?/br> 程楊露出了一點微笑,“當然,我的女兒當然要認祖歸宗?!?/br> “我的女兒”四個字說出口后,程楊心里一陣暖流淌過,活了三十多年,這一刻是他覺得最幸福的時候。雖然他從未憧憬過他的孩子,可是當知道那個孩子是于喬和他生的,他就覺得無比幸福。孩子身體里流著他們彼此的血液,濃得化不開親情是于喬那個自私冷血的女人割不斷的。 她再也不能無情地撇開他了,也再也不能決絕地說離開就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啥,你們猜孩子是不是程楊的? ☆、第二十九章 有一整個星期于喬都感覺到被人跟蹤了。 她很忐忑,到幼兒園反復交代不能讓任何陌生人接觸于蓉,自己上班的路上也是倍加小心。雖然目前的生活很無趣,但她還沒覺得可以因此去死。 午休時,和同事們在外面吃東西,于喬把被跟蹤的事情說了。 小何一臉驚恐,“要不要報警?” “報警什么的倒是不用,我想我得帶幾個男士都家里去坐坐。我擔心那人是在踩點,看我單身一人想找時機下手?!庇趩涛⑽櫭?,太平生活了幾十年,最近卻出現這種糟心的事情,真煩。 “以后下班我們幾個男的送你回家得了?!毙钫塘x地說。 于喬笑了笑,“以后辦公室的人下班了都去我家聚會得了,話說我做的火鍋還不錯?!?/br> 提到吃,一起吃飯的幾個同事眼睛都亮了,小何激動道:“這個可以有,既保護了你和蓉蓉的安全,又滿足了我們幾個吃貨的胃?!?/br> 家里很久都沒有熱鬧過了。 既然已經邀請了同事到家里聚餐,于喬就拿出招待客人的架勢,下班后囑咐其他同事先去她家,她則拉著男士中相對強壯的小楊去幫她拎菜,買好了菜折回幼兒園把于蓉一并接走。 程楊偷偷跟著于喬一個多星期,打聽到了她未婚的消息之后心里暗暗竊喜,卻沒料到今天看到她帶著一個男人去買菜然后又來接于蓉。 天堂和地獄果然只是一線之隔。 怕被于喬發現被跟蹤,他今天特地換了輛車,為了更加清晰地觀察他們,程楊把車開到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住。 那個男的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出現,看得出來和于蓉是非常熟稔的,因為于蓉一出校門,就被他一把抱起來往車走,而于喬則在一旁笑得很溫婉。這畫面在來接孩子的家長中并不少見,可正是這樣才令程楊郁悶不已。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那樣笑過,哪怕一次都沒有。擁擠的人群里,他只看得到她刺眼的笑容。 六年時間,他反復自責,反復檢討,他并不否認當初傷害了于喬,也不否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渾蛋。失去她的日子比想象地煎熬,更讓他失控的是她居然消失了。每天每夜,只要想起于喬,他就難過得無法入眠,思念就像是毒一樣刻入了他的血脈,時常發作周而復始。思念得太厲害的時候,他就開始恨她,但凡她有那么一點點愛他,又怎么會消失得那么徹底。再次見到她,已經是隔了六年之久,他沒有信心可以追回她,但至少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他尚且可以借著于蓉父親的名義厚著臉皮糾纏她。但是今天,當他看到她帶著別的男人來接于蓉的時候,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真的變了,她不會一直等他。而他也再也挽回不了她。 程然問他萬一于喬結婚了,他要怎么辦。他潛意識里一直都覺得她是他的,她也像他一樣等著彼此,甚至覺得她肯定也會像他思念她一樣地思念自己。否則,她為什么要生下他的孩子? 可是今天所見到的一幕讓他的心徹底跌到了谷底,她還是要開始新生活的,好不容易擺脫他,怎么還會等他?于是他就開始憤怒,為什么要這樣對他?不告知他孩子的存在就罷了,還讓孩子與別的男人那樣親密?她雖然生下了她,但是她有什么資格剝奪他女兒擁有父愛的權利?這個女人就是太惡毒,從來都不考慮別人感受的。 恨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盤,程楊再抬頭時,熱鬧的人群里哪里還有他們的身影? *** “發生什么事了嗎?”之前的一個星期,每一天程楊的心情都是愉悅的,但今天回來卻仿佛遭受了沉重的打擊,臉上滿是挫敗。 程楊緩緩坐到沙發上,按了按眉宇,“姐,你說怎么會有女人惡毒成那樣?” 聽他這種語氣,程然就知道他果然是在于喬那里受了氣,“怎么說?” “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是自責的,恨不得在她面前以死謝罪??墒?,她好像根本不在意,這些年她應該把我忘了,讓我的女兒與別的男人親密無間。她竟然用這樣方式懲罰我……” “呃……她結婚了?”程然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是結婚了,還是那人只是她的男朋友?!笨蔁o論是那一種結果,程楊都接受無能,對她他還那么抱歉,那么念念不忘,可是她卻輕易地將他拋之腦后…… 程然試圖安慰他,“也許你是搞錯了,萬一那只不過是她的一個同事亦或是一個普通朋友呢?” 聽到她這樣說,程楊糟糕的心情有所緩解,仿佛抓到了一絲救命稻草,“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 程然不敢與他希冀的眼神對視,她覺得自己也許做錯了,萬一那個人確實是于喬的丈夫或者男朋友,這對程楊勢必又會是一個打擊,“當然了,我也只是假設,真實的情況還是要你去確認?!?/br> “一定是的,那個人一定只是她的一個同事或朋友,一定是的?!背虠罘磸瓦@樣肯定地說,說到他都覺得這才是事情的真相時他才滿意地回房睡覺去了。 看到他落寞的背影,程然心酸地不能自已。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倘若當初能夠包容一點,多愛一點,他們之間也不會這樣。 睡到半夜,程楊從一場噩夢里醒過來。夢里,于喬帶著他的孩子嫁給了別人,還笑得陽光燦爛。 醒過來之后,心還跳得極快。靜默了許久,才想到在這里,設計圈的朋友他也認識一些,想要獲知于喬的消息問問也就可以清楚了。 想清楚了他便挨個給這些昔日的朋友打電話。 半夜被吵醒了,大概沒有幾個人會高興吧?但由于對方是程楊,那些人便多了一份客氣,能讓程楊這樣的人欠他們一個人情多么不容易,這個人情以后可以通過生意場上要回來的,程楊本人能力有限,但他有一個在商場上人緣俱佳說話頗有分量的父親。 不到天亮,想要的信息一條接一條發到了他的手機。 這些消息帶給他的是滿滿的希望。她沒有結婚,也沒有男友,而于蓉似乎真的是她的女兒。 *** 5月7號,于喬雷打不動地幫自己和于蓉請了假。 于蓉皺眉坐在后面,一臉的不高興,因為今天幼兒園有一場表演,她有一個民族舞蹈要表演的,練習了那么久,結果因為于喬一句話所有的努力都宣布泡湯。 從內窺鏡里看到于蓉皺成一團的臉,于喬輕聲嘆息,她還那么小,懂什么呢? “別皺眉了,你忘了嗎?我們每年的這一天都要來這里的啊?!?/br> “可是我今天有表演,而且還是壓軸表演,都被你毀了!”于蓉不高興地說。 于喬無奈,“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別生氣了?;仡^我把你喜歡的那幾個泰迪熊全部買給你?!?/br> 聽到她這樣說于蓉才稍稍緩和了臉色,成績敲詐道:“六個都要買哦!” 于喬無奈地搖搖頭,“行?!?/br> 前往墓地的路上,風景很美。高大的不知名的槐樹遮天蔽日,將長長的柏油馬路掩映其間。出了城,就感覺不到熱了,撲面而來的是清醒的空氣,以及嚴肅的味道。 到了陵園門口,于喬從后座拿了一束黃色的菊花和紙錢,牽著于蓉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到了目的地,于喬放下花束,開始低頭燒紙。 半山的空氣很好,綠得發亮的松柏昂首挺立,階梯兩旁綻放著鮮艷的花朵。 燒完紙,于喬抬頭,拿出毛巾擦拭墓碑,墓碑上的少年笑得春風滿面志得意滿,蒙塵的黑白照片也遮蓋不了他的英俊。 五年了,你在下面還好嗎? 小小的于蓉蹲下去,抬手輕輕擦拭于喬的眼淚,“mama,你怎么哭了?” 伸手一抹,果然已是淚流滿面。于喬側過頭,等淚意不再那么濃的時候才回過頭來。 “蓉蓉,給你舅舅磕個頭吧?!庇趩陶f。 于蓉聽話地跪下去,磕了三個頭后小聲說,“我會聽mama的話,你不要擔心?!边@是于喬教她說的,從于蓉一歲開始,于喬就每年帶她過來祭拜,久而久之不用于喬提醒,于蓉已經可以自己主動說這些話了。 于蓉磕完了頭,于喬把她拉起來,拍了拍她膝蓋上的灰塵,然后幽幽地說,“蓉蓉乖得出奇,你不要牽掛?!?/br> 于蓉微微皺眉,“乖也可以用出奇來形容嗎?” 聽她這樣問,于喬破涕為笑,“你知道什么?!?/br> 六年前,她離開g市來到這個城市,于飛來看過她很多次。畢竟是親姐弟,有再深的怨恨都是可以化解的,更何況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都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沒有理由不相親相愛。 于飛的主動示好,讓于喬卸下了多年的防備,開始接納自己的弟弟,她甚至拿錢出來親自送他出國。除了錢,那時候的她一無所有,能夠用錢來實現于飛的愿望,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事情總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半年后他出了意外,死于一場空難。 那陣子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往返英國無數次,最后還是沒能找到他的尸骸,只能帶回他所有的遺物埋在墓地里。在那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地渴望親情,可是上蒼太殘忍,連她唯一的溫暖都剝奪了。 在她痛苦不堪的時候,于飛的女朋友肖雨薇出現了。 她哭著告訴于喬,她懷孕了,已經三個多月了,可是她的父母都讓她把孩子打了。她舍不得,但是生下來她的后半生也就完了。于喬沒有任何猶豫,請了保姆來照料她,并承諾孩子生下她會親自撫養。 在那半年多的時間里,她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守著肖雨薇。心里不是不自責的,如果當初她再狠心一點,不肯拿錢給于飛出國,那么他也不會客死異鄉。然而世事難料,那時候的她又何曾想過會出這樣的意外? 后來,于蓉出世了,肖雨薇休養了一個多月便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這些年隱約有過她的消息,無外乎結婚生子,家庭幸福美滿。 只是,可憐了于蓉,她還那么小就沒有了至親。 于蓉身上沒有于飛的影子,長得倒是很像她,不過脾氣秉性和于飛如出一轍,一樣的急性子一樣的驕傲。 近些年來,于蓉會問她,她的爸爸去哪里了。每每這個時候,于喬都會難過得無以復加,甚至控制不住流淚。于飛不在的時候才23歲,還那么青春??吹剿呐畠?,于喬心里更加酸楚,但更多的是慶幸,還好在這個世界上他還留下了一個女兒,在以后的人生中,她們可以相依為命。她會把于蓉視如己出,給她最優渥的生活,提供最好的教育,讓她成為優秀的人。 問于喬她的爸爸去哪兒問得多了,于蓉便不再問了,因為每一次問,于喬都要哭,她很不喜歡看到mama哭的樣子。當幼兒園的小朋友問她,為什么爸爸不來接她的時候,她就會很憤怒地問人家,“關你什么事?!”別人兇的時候她比別人更兇,久而久之,再也沒有小朋友敢問她這個問題。 …… 到了傍晚,夕陽西下,半山上的風漸漸大了。 于喬重新整理了一下墓地,抱著于蓉往山下走。